次日，上午。
嶺江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樓安全通道，走道階梯上下站了得有十多號人，或是西裝筆挺，鼻樑架着眼鏡斯文模樣，或是一身短打，肌肉外鼓精壯氣勢，伴隨着嗆鼻菸霧，討論着什麼。
醫院是不讓抽菸的，尤其是在療養休息的住院部，當然規矩是死的，關起消防鐵門，在安全樓道里面抽是不會有醫護人員專門過來指責的。至於偶爾走樓道上來的其他病患家屬，瞧着這幫人的做派，也不會多言語就是了。
捏了捏乾癟煙盒，老衛隨手扔進一旁鐵質垃圾桶，和身旁同伴打聲招呼，便拉開鐵門走了出來。倒不是差那一根菸抽，雖然他入職時間不算長，但和同事們關係還是不錯的，好歹也是介紹來的關係戶，隨便招呼聲自會有人主動遞煙，但他還是決定出去買包煙，順便透透氣。
好吧，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不想參與某些事情，雖然現在瞧着貌似想參與也參與不了的樣子，但是怎麼說呢，出身軍伍，外加年紀逐年上去，類似逞強鬥狠、報復表現的心思也就淡了，能避則避。
穿過廊道，走向電梯間的時候，目光不由轉向諮詢臺，那裡站着名剛畢業大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背影眼熟，正在向前臺人員打聽着什麼，轉過身來，恰好對上老衛視線，微愣，隨即笑着揮手走來，
“衛叔你在這啊，早知道我就先給你打電話了。”
“小唐，你這是……看望謝總來的。”目光掠過唐朝手裡拎着的花籃，就是那種看病人專用花籃，醫院門口有得買的，老衛頓時瞭然。
唐朝點頭：“嗯，聽說謝叔手術成功，渡過危險期，我就過來看看……謝叔沒事吧？”
“現在還不好說，不過斷掉的腳筋是接上了，接下來就看恢復情況，應該沒什麼大礙。具體的你待會瞧瞧吧，我帶你過去，謝總剛吃完早餐，這會醒着呢。”
唐朝鬆了口氣：“哦，那就好。謝謝衛叔！”
“小事，這邊走。”
謝建平的傷情，唐朝自然是有關注的，事發現場的監控也看了，那幾個僱傭兵還真是臨時出來賺外快的，包括監控在內什麼都沒遮掩，連條套頭絲襪都沒帶，當然也不需要就是了，反正砍完就走，莽就完事了。
也就是在這種無所顧忌的心理下，謝建平遭了回大殃，不只是挑斷兩條腳筋那麼簡單，其他身體部位也被砍了不少刀，其中就有幫謝薇擋下的一刀，雖然都不是致命要害，但失血極其嚴重，昨天下午在茶樓現場就直接陷入休克昏厥。唐朝昨晚出去辦事時，他還在手術室裡搶救呢，直到晚上十點左右推出來方纔正式脫離危險期。
過去的路上，恰好唐朝手機響了，紋身店小曹打來的，這位昨天被嚇得不輕，今天又不知從哪個渠道聽來的消息，說昨晚嶺江貌似有場整頓，針對幫.派的，大概是聯想到了什麼，這會正站在琴行門口呢，沒等到唐朝開門，便忍不住打來電話過來探探消息。
老衛在一旁聽見了，在唐朝安撫幾句掛掉電話後，無語搖頭，“讓你那位朋友放寬心，這裡面沒他的事情，嗯，基本也沒什麼事了……”
稍頓，再道，“小唐你是謝總的晚輩，一家人，有些事情你應該清楚，不清楚的話聽聽也無妨……謝總這事出了後，公司裡面有不少人是有報復想法的，當然不是我，我就是個負責調查的，呵，以前在百草事務所待過嘛，這種事情我擅長的。”
“報復對象不是砍傷謝總的那幾個外國僱傭兵，那些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惹不起。公司想報復的是現在的三江幫，尤其是那個買兇傷人的壽哥，事實上昨晚他們在公司已經商討半宿，在做準備了，但是沒想到這邊還沒出手，警方忽然介入，抓的抓、跑的跑，一夜過去三江幫基本是廢了，還有投靠的那個黑虎幫，也被打擊的不輕……”
“你那個開紋身店的朋友估計就是聽到了這些傳聞，實際上不只是他，公司這邊也懵着呢，搞不明白警方忽然整這出是湊巧了，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大夥剛還在那邊感慨討論呢，說什麼的都有，慶幸沒有撞到槍口上去……”
說到這裡，老衛搖搖頭，一臉唏噓，“不管怎麼說吧，這都是好事。就是有點可惜，那壽哥好像得了什麼風聲，提前跑路去了外省，算是美中不足。不過公司裡面也放話了，隨後就會去聯繫外省同行，哪怕付出點代價，也要把他給挖出來……哦，這些事情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聽聽就行……”
唐朝在一旁應聲點頭，模樣乖巧。
拋開那估摸着挖不出來的壽哥不談，昨晚嶺江幫.派整頓的事情他還真就不清楚，不過現在聽到後大致也能猜到是九州崛起那邊發力了，他剛上來那會，還在醫院門口附近瞧見了九州崛起的車子，應該是臨時派來確保謝建平不再出問題的人手，善後態度稱得上認真負責。
一路閒聊着來到病房門口，走完慣例看望流程，全身包裹宛若木乃伊的謝建平自然是無法接待的，這位場面人現在也就嘴巴能動動，不過瞧着精神還不錯，意識什麼的也都清醒。
接待的是謝建平的老婆，另外還有幾名一早趕來的謝家親屬。不得不說，謝建平雖然只是謝家旁支族人，但人脈關係還是很廣的，爲人處世也相當到位，算是謝家一號人物。只唐朝這短暫看望功夫，便有親朋好友陸續前來探望，沒一會便將這寬敞的高檔病房擠得滿滿當當，各式花籃果籃沒地擺，只能緊挨牆角放着。
謝薇也來了，眼裡掛着些許血絲，她昨晚在這一直待到凌晨，剛走沒幾個小時。能看得出來謝薇是有幾分內疚心思的，謝建平這事雖然大體說來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但事發當時後者確實是因她纔去的那間茶樓，因此也就頗爲在意。
還好謝建平最終是搶救過來了，不然謝薇估計沒那麼容易緩過來，或者說是原諒自己。
人多口雜，看望完謝建平後，唐朝過去和心不在焉的謝薇打了聲招呼後，便離開病房。
走出醫院大門，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有涼意入侵，不自覺擡頭，就見灰白慘淡天空，有柳絮徐徐飄落……下雪了。
好吧，雖然距離聖誕節還有兩天，但應景雪花已然先一步到來。
唐朝顯然不是第一個發現氣候變化的人，路面上已有小孩忍不住張開雙臂，對着天空歡呼，四處跑動捕捉着靜靜飄落雪花，抓到後緊緊握在掌心，又忍不住張開向大人邀功，然雪花早已化作掌心一片溫潤溼意，有痕無跡。
亦如這國際風雲激盪的2011年，悄然逝去，不遠處的新年，邁着永恆且不疾不徐的步伐款款走來。
哈了口白氣，唐朝踏進風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