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仙正自甜睡,渾然不知。檀口微啓,呵氣如蘭,甚至連那編貝玉齒都可清楚瞧見了。
“大哥……”
就在楚易距離那兩瓣櫻脣不過幾寸距離之時,晏小仙突然含糊地吐出一聲囈語。聲音嬌憨慵懶,像是嗔怪撒嬌一般。
楚易大吃一驚,周身陡然僵硬,一顆心險些從喉嚨裡蹦出來。想要立即抽身而退,卻又怕縮得太急,反而將他驚醒,只好保持原狀,支肘懸空,動也不動。
爐火紅光跳躍,咫寸之距,晏小仙長睫低垂,脣角微笑,呼吸悠長細微,似乎仍在做着香甜的美夢。
楚易心下劇震,突然覺得自己如此污濁不堪,臉上滾燙如燒,駭然忖道:“楚易啊楚易,枉你讀了十幾年聖賢書,義弟待你親如手足,你卻一再對他生此禽獸之念,真是豬狗也不如了!”
“啪!”
他又是沮喪羞慚又是憤怒痛恨,忍不住抽起右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在這寂靜的深夜洞窟中,這記耳光顯得猶爲清晰響亮。
晏小仙長睫一顫,微微地睜開雙眸,眼波迷離。
“糟糕!”楚易心中一沉,魂飛魄散,慌不迭地翻身而退,不想曲撐着的左臂肘彎竟忽地一軟,整個人頓時失衡趴倒,壓在了晏小仙身上。
最要命的是,嘴脣竟不偏不倚,緊緊地貼在了晏小仙柔軟的脣瓣上!
“唔……”
晏小仙陡然一震,徹底驚醒,妙目澄澈,滿是訝然、迷惑的神色。
楚易這輩子還沒遇見如此尷尬難堪之事,六神無主地擡起頭,張大了嘴,想說些搪塞之辭,舌頭卻像是僵硬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相距咫寸,四目對望,就連彼此的呼吸、心跳也清晰可聞。
一切彷彿突然頓止。
晏小仙怔怔地凝視了他片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秋波中的錯愕、困惑漸漸地轉換爲驚慌、駭怕與羞澀,長睫顫動,暈生雙頰,虛軟無力地低聲道:“大哥,你……你……”閉上眼,櫻脣顫動如花瓣。
楚易面紅耳赤,羞慚欲死,一時之間恨不得玉石牀立即裂開一個縫洞,好讓自己鑽入其中。汗水涔涔,不敢看他,手忙腳亂地支起肘臂,想要翻身躺回一旁。
不料驚惶狼狽之下,右手竟陡然按在了晏小仙的胸脯上,觸手柔軟豐滿,竟像是抓住了一團極富彈性的肉丘。
晏小仙“啊”地一聲,周身酥麻如電,綿綿癱軟。
楚易心中劇跳,猛地撤開手。低頭望去,陡然大震,險些驚呼出聲!
晏小仙襟領被他斜斜拉開一尺多長,渾圓飽滿的胸脯,被薄紗絲帶一圈圈緊緊纏縛,隱約可以瞧見兩點嫣紅。乳溝深深,那對瑩白細嫩的雪丘,隨着呼吸,正急促地起伏。
自己的“義弟”赫然是一個絕色女子!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彷彿被雷電所擊,目瞪口呆。剎那之間思緒飛閃,恍然大悟。
想到自己與這麼一個絕色佳人結拜爲手足同行一路,竟懵然不知,忍不住暗自罵道:“楚易啊楚易,你當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和瞎子了!天下又哪有這等如花似玉、冰雪聰明的男子?”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百味俱陳,也不知究竟是驚駭、羞赧還是狂喜。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地原封不動,像是凍結凝固了一般。
晏小仙眼簾緊閉,心中“怦怦”直跳,等了片刻,見楚易始終不敢動上一動,慌亂、羞怕之意漸漸轉淡,隱隱之中竟似有些失望。定了定神,偷眼望去,正好與楚易的目光撞個正着。
兩人臉上一紅,齊齊掉轉開來。
楚易翻身躺臥,心中忐忑,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吃吃道:“賢弟,原來……原來你竟是……我……我剛纔……不是,你……那個……別多心……”期期艾艾地說了半天,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眼看晏小仙紅着臉不回答,他心中越發緊張起來。胡亂之中突然靈機一動,脫口道:“對了,蚊子!我……我剛纔瞧見有一隻蚊子從你的臉上飛過,所以……”
晏小仙忍不住“撲哧”一笑,咬脣低聲道:“寒冬臘月,哪裡來的蚊子?”
楚易“啊”地一聲,耳根燒燙,吶吶道:“這洞裡……洞裡溫暖潮溼,想來還是有些蚊子的。”
晏小仙聽得好笑,心裡涌起溫柔甜蜜之意,暗想:“大哥臉皮薄,若再點破,他可真要無地自容啦。”重新閉上眼,嘴角噙笑,也不說話。
楚易心中突突直跳,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再度轉頭偷瞥。
只見晏小仙閉着眼,睫毛輕顫,雙靨酡紅如醉,嬌豔如海棠,也不知睡着了沒有。
楚易心中猛地一跳,想道:“我這麼唐突冒犯,義弟也沒半句氣惱責怪的話兒。唉,大丈夫光明磊落,我一再扯謊掩飾,豈不是……豈不是更加卑劣不堪嗎?”
“啪啪!”楚易羞慚難當,又重重地抽了自己兩記耳光。
“大哥,你……”晏小仙吃了一驚,急忙將他手掌抓住。
目光甫一交接,她立即又垂下眼簾,嬌靨紅得直欲滴出水來,在淡淡的火光下更添嬌媚。
楚易心中激盪,忽地涌起萬般柔情,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脹紅着臉,大聲道:“賢……妹子,大哥我……我這般冒犯……真是對不住……但我……但我對你實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假意。不管你是女的也罷,男的也罷,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改變了。”
前半段話還說得結結巴巴,但越到後來越是流暢自如,說到最後一句時,已是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之意。
晏小仙微微一顫,擡眼怔怔地凝視着他,臉紅如醉,低聲道:“大哥,我不怪你,你……你能這般待我,我很是歡喜。但你……但你當真不管我是誰,也會一樣地喜歡我嗎?”
楚易心裡“咚咚”狂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福至心靈,握住她雪白的皓腕,顫聲道:“不錯!此心天地可鑑,永不改悔!若是……”
晏小仙驀地伸手將他口脣掩住,眼圈一紅,淚珠倏然滾落,搖了搖頭,笑靨如花,低聲嫣然道:“大哥,我不要你發誓。我對你也是一樣的歡喜。只要你將來永不後悔今夜所言,我就心滿意足啦!”
說到最後幾字,聲音已是細不可聞,低頭鑽入他的懷裡,環手將他緊緊摟住。
楚易心中酸甜驚喜,思潮洶涌,幾日來的情景走馬燈似的從眼前飛閃而過,那些原本沒有留意的細節一一涌上心頭,晏小仙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忽然變得如此鮮明浮凸,彷彿狂潮怒濤,一浪高過一浪地將他卷溺,讓他呼吸窒堵,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首次體會到兩情相悅的幸福,將她緊緊抱着,說不出的快慰狂喜,恨不能在這靜夜裡縱聲歡呼。但心中激動,竟連一聲也發不出來。
兩人緊密相擁,心中甜蜜歡喜,恍然若夢,一時間忘了身在何地。
忽聽一個甜脆嬌媚的少女聲音咯咯笑道:“清心寡慾的華山洞府,何時變成了濃情蜜意的洞房花燭?”
晏小仙嬌軀陡然僵硬,失聲道:“大哥,快走……”
話音未落,洞內狂風大作,紅幔亂舞,一道七彩霞光怒射噴涌,照得楚易睜不開眼來。
那銀鈴似的笑聲不絕於耳,“哧哧”連聲,氣浪轟然鼓卷。
楚易手上、腳上陡然一緊,似乎被什麼緊緊纏住,還未回過神,便已“呼”地平空飛起,天旋地轉,摔入一個五彩繽紛的霞光絲網,懸空悠悠搖盪。
香風鼓舞,滿洞燈火轟然點亮,眼前赫然已自多了一個美若天仙的綠衣少女。
她一襲碧紗抹胸長裙,肌膚勝雪,容貌甜美,一雙大眼靈動異常,竟是清澈的藍色,笑起來時雙眸更如水波盪漾,讓人止不住心旌搖盪。
瞧其容貌身姿,稚氣未消,似乎不過是十一二歲的西域番女,但舉手投足風情萬種,媚態橫生,令人望之神魂俱銷。
楚易被她那雙清澈藍眸掃了一眼,呼吸頓時一窒,驚怒盡忘,心想:“天下竟有這般透藍清澈的眼睛。原來古人說的‘秋水明眸,顧盼生輝’就是這個意思。”
晏小仙翩然站在洞角,驚怒之色一閃而逝,嫣然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翩翩妹子。你不在天山玩耍,卻跑來華山搗亂,也不怕靈寶的牛鼻子找你麻煩嗎?”
藍眸少女咯咯一笑,不答反問道:“晏姐姐,你拿了寶貝,不趕緊逃之夭夭,卻躲在這裡與楚公子談情說愛,也不怕無福消受嗎?”
楚易聞言大凜,前夜他聽晏小仙說了許多道魔兩門的典故人物,一一悉記在心。難道這嬌俏甜美的藍眸少女竟是魔門天仙派的掌門嗣主蕭翩翩?
據說“九宸天仙”蕭翩翩原是波斯公主,國破家亡後,被太陰元君蕭太真收養爲義女,盡得真傳,心狠手辣猶有過之。如今雖不過破瓜年華,卻已是聞名天下的妖女魔頭,在魔門十六仙中位列第二。
只是她素來在西域天山活動,爲何突然出現在這華山密洞之中?又怎會認得晏小仙?難道竟是爲了那袋法寶,一路追蹤自己二人到此?
眼下晏小仙傷勢未愈,外有追兵,內有兇敵,能不能脫得了身呢?
楚易心中驚疑,忽地靈機一動,大聲道:“仙妹,你別管我。快逃到洞外,叫龍虎、上清、靈寶三派道士進來擒拿這妖女!”
翩翩“撲哧”一笑,輕拍胸脯道:“楚公子別嚇唬我。洞外的那些牛鼻子是來找你們的,和我可不相干。唉,這些臭道士折騰了一個晚上,連個山洞也找不着,還天天胡吹法螺,說什麼斬妖除魔,羞也替他們羞死啦!”
她赤足飄忽行走,看似優美如舞蹈,但每一步卻都是踩着天罡北斗,暗藏殺機。
晏小仙節節後退,暗自心驚,微笑道:“原來你早就藏在這洞裡啦!既是如此,爲什麼不乘着我睡着之時,將我們一舉擒住?”
翩翩吃吃一笑,柔聲道:“晏姐姐,你爲了用銘心刻骨釘救這位楚公子,不惜自傷經脈,輸給他一半的真元,這份情意,可真是刻骨銘心了。我瞧了好生感動,又怎忍心做出這等棒打鴛鴦,大殺風景的事情?”
楚易“啊”地一聲,心中大震,一時又是驚訝感動,又是羞惱氣怒。
感動的是晏小仙爲了救己,竟甘願如此犧牲;羞惱的是這妖女藏在此處,自己二人的諸多親密之狀想必都已落入她的眼中。
翩翩眼波流轉,凝視着楚易,嫣然道:“楚公子,你別生氣,我可不是故意來偷看你們的。我在這裡原是爲了等候角蟒老祖的,想不到那老魔頭竟被你吞到了肚裡,更想不到你們竟會自行送上門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怪得了誰?”
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笑意盈盈,令楚易滿腔怒火頓時化爲烏有,心中一凜,知道她正以攝心妖法魅惑自己,便“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晏小仙心底越發覺得不妙,聽這妖女口氣,她竟像是故意候在此處,等着角蟒魔祖將張天師等人引入這密洞之中。
魔門妖人對道門向來避之不及,她卻這麼有恃無恐,未免太過反常。
難道除了嫁禍靈寶派之外,這其中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嗎?這些慘死的道姑,和她有沒有關係呢?
晏小仙心中狐疑,臉上卻不動聲色,嫣然笑道:“翩翩妹子,你不敢輕舉妄動,是不是曉得我將寶貝藏在‘子母血蚨珠’裡?子珠毀,母珠亡。我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啦!”
話音方落,外面又傳來一陣歡呼吶喊:“張天師,我找到一個靈寶道姑了,她說瀑布後面有一個山洞,是凌波仙子秘密修練的洞府。大家快仔細搜搜!”
晏小仙與楚易對望一眼,心中大凜。
翩翩笑吟吟地道:“晏姐姐,看來這些牛鼻子就快進來啦。這些牛鼻子道貌岸然,虛僞貪狠,落到他們手上可有得你受了。不如你將法寶交給我,我帶你們離開此地,讓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如何?”
晏小仙臉上一紅,微笑道:“我若不交給你呢?”思緒飛轉,盤算着如何乘她不備,搶過楚易,從洞窟上方的裂洞逃出去。
翩翩嘆了口氣道:“聽說晏姐姐逃命的本事天下無雙,我或許無可奈何。不過,這位楚公子只怕就要受些委屈啦!”
話音一落,她春蔥似的手指間已多了一枝六寸來長的碧玉短笛,滴溜溜地飛旋轉動。
“六魄笛?”晏小仙瞳孔收縮,花容微微變色。
此笛原是太陰元君蕭太真的法寶,勾魂攝魄,兇詭莫測,在修真八十一法寶中位列十八。想不到蕭太真竟已將它傳給了這妖女。
“笛聲一起,神銷魂與。”翩翩嫣然一笑道:“晏姐姐,楚公子好不容易纔變回這俊俏模樣,若是重新變回妖魔之軀,你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了嗎?”一邊說,一邊將碧玉短笛橫置脣邊,悠悠揚揚地吹將起來。
笛聲陰柔婉轉,如泣如訴,像是萬千冤魂在悽楚哀哭,令人毛骨悚然。
“咻咻咻!”
那懸吊半空的霞網突然炸散開來,化爲無數霓光氣箭,迴旋怒舞,直沒楚易體內。
楚易眼前一花,重重摔落在地。周身彷彿被萬千利箭瞬間刺入,又像被無數蟲蟻齊齊咬噬,劇痛麻癢難以言狀,忍不住失聲大叫,蜷作一團。
“大哥!”
晏小仙花容變色,白衣一晃,不顧一切地飛身衝來。
翩翩也不阻擋,飄然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只管吹笛。
笛聲越來越淒厲陰邪,楚易丹田轟然炸痛,痛徹骨髓,周身皮膚鼓動如浪,骨骼不斷地“咯啦啦”地脆爆迭響。
翩翩的勾魂網以南詔兇蠱七魂食髓蟲織制而成,這種怪蟲五顏六色,生長於荒墳野冢,據說是冤魂所化。一旦鑽入人獸軀體,便鑽心透骨,食髓吸魂,直至將寄身體變作行屍走肉。
受六魄笛誘激,這些妖蟲鑽入楚易體內,立即開始瘋狂地噬骨咬心,妄圖在最短的時間內佔據其身。
楚易雖已被銘心刻骨釘煉成銅筋鐵骨,卻依舊抵受不住魔笛與妖蠱的雙重猛攻。
他嘶吼着遍地打滾,豆大汗珠涔涔滾落,雙手發狂地抓撓出道道血痕,恨不能將自己撕扯成萬千碎片。
先前好不容易纔被鎮壓化散的蛇丹邪神真氣如同雨後春筍,破土紛搖而出,隨着七魂食髓蟲遊走於全身各大經脈,彷彿一團團烈火奔竄焚燒,越來越兇猛狂熾。
“嗤嗤”裂響,楚易衣裳不斷地破裂迸散,轉瞬之間,遍體長滿了蛇鱗,碧光閃爍,手腳急速收縮,逐漸化作蛇形。
“大哥!”
晏小仙俯身將他緊緊抱住,又驚又怒,悲慟難禁,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
自己煞費苦心、辛苦犧牲的努力竟在剎那間付諸流水!
楚易心中悽楚,想要出言安慰,剛一張口,聲音卻變幻爲嘶啞可怖的怪吼。想要伸手撫mo,卻發覺自己赫然已沒了雙手,只剩下一條巨大的長尾不斷的收縮、勾卷……
“我終於還是要變成一條蛇了。”楚易恍恍惚惚地想着,視野一片血紅混沌,晏小仙那悽楚的容顏如水波幻影似的搖盪;耳中轟隆震響,漸漸的,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他的雙眼紅光閃耀,光潔的額頭螺旋突起,長出一個藍色怪角,整齊的貝齒變成森森獠牙,舌頭也化作紅信,伸縮跳躍。
須臾之間,他便蛻變爲一條巨大的青鱗角蟒,軟綿綿地盤蜷在地。
翩翩收起笛子,幽幽嘆了口氣,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晏姐姐,好端端一個俊俏郎君,你怎捨得他變成這般模樣?難道那小小玉鼎,竟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嗎?”
晏小仙抱着楚易,聽若罔聞。茫然、驚怒、駭懼、悲苦、悔痛、絕望……紛至沓來,心中混亂一片。
“好兄弟,我以爲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見到你了。生怕一鬆手,又再見不着你……”
“賢弟,你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又忘了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難道是敷衍說笑的嗎?今日就算是死,咱們也當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傻瓜,中不中狀元,當不當大官,有什麼打緊?能結識你這樣的知己,纔是我生平第一快事。”
“……我對你實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假意。不管你是女的也罷,男的也罷,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但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改變了……”
幾日來相處相知的甜蜜光景、楚易陽光般單純燦爛的笑容、誠摯深情的話語、那平凡而微渺的幸福……如大浪怒潮,洶洶卷溺,壓得她透不過氣,哭不出聲。
“大哥,大哥……”
她緊緊地抱着那冰冷滑腥的鱗蟒巨軀,心痛如絞,淚水簌簌滾落,幾近崩潰。
剎那之間,生死、輪迴、天界、永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在這個虛幻而無常的世界裡,她只想與他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洞外喧譁聲越來越響,翩翩眯起藍眸,柔聲道:“晏姐姐,時間不多了。現在你若交出太乙元真鼎和乾坤元罡壺,我還能讓楚公子恢復俏模樣,繼續當他的天子門生狀元郎。否則等那些牛鼻子一進來,他就要被當作妖魔,大卸八塊啦。”
晏小仙心亂如麻,幾乎便要脫口答應,但撞見她那灼灼閃光的清澈藍眸,心中忽地“咯登”一響,頓時清醒,
忖想:“這妖女藏在此處,等候角蟒老怪將道門高手引入洞中,其中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老怪既死,爲避免計劃敗露,她才故意將大哥魔化,做老妖的替死鬼。即便我將法寶交給她,大哥未必就能變回原貌,只怕更加凶多吉少,倒不如……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思緒飛閃,瞟了那饕餮煉丹爐一眼,驀地竄起一個大膽的計劃,心想:“這法子雖然冒險之極,但總勝過束手待斃。何況大哥銅筋鐵骨,只要能熬到那一刻,便可安全無恙,因禍得福。”
當下再不遲疑,喊道:“大哥!大哥!”猛地抱住楚易粗糙的蟒頭,吻住那獠牙森然的血盆大口。
楚易神志恍惚,依稀覺得有兩片嬌嫩溼潤如花瓣似的東西,輕輕地貼在自己乾裂的嘴脣上,接着一個滑軟香甜之物溫柔地探入,將一顆冷寒圓潤的珠子飛快地送抵他的口中。
他下意識地嚥了一下喉嚨,發出一聲古怪的吼叫,那顆圓珠瞬間滑落下肚,甘甜似蜜,清冽如泉。
翩翩微微一怔,咯咯笑道:“晏姐姐,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只要你交出法寶,還怕沒有時間親熱嗎?”
晏小仙心中悽楚,暗想:“今日一別,不知還能否相見?”淚水險些又涌了出來。驀一咬牙,忽然一掌拍在楚易腹部!
楚易發出一聲淒厲而狂亂的怪吼,凌空而起,不偏不倚地摔入那煉丹爐中。
翩翩驚咦失聲,措手不及。
晏小仙一擊得手,立即貼地急衝而出,反手一拍,真氣轟然衝卷。藉着反彈氣浪,翻身飛舞,極速穿入窟頂裂洞之中。
這幾下兔起鵲落,疾如閃電,乾淨俐落之極。
翩翩自以爲勝券在握,一時麻痹大意,萬萬沒有想到晏小仙竟捨得下此辣手,獨自逃生。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晏小仙已經衝入頂壁裂洞十丈有餘,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大哥,對不起。我雖然喜歡你,卻不能爲了你,白白放棄飛昇仙界的寶物。倒不如我親手殺了你,免得你受這妖女折磨!”
翩翩又怒又氣,喝道:“哪裡走!”顧不上楚易死活,綠衣翻舞,窮追而去。素手一揚,翠光怒爆,一柄兩尺來長的青銅月牙鏟嗚嗚旋轉,拖曳起彗星似的光帶,呼嘯破空。
晏小仙早有防備,雙手從乾坤袋裡翻出兩面小巧玲瓏的銀鑼,咬破舌尖,將一蓬鮮血噴在鑼沿,嬌叱道:“雷公電母,風虎雲龍。迴風返火,雷霆隨從。疾!”
“轟!”銀鑼交擊,兩道白光縱橫怒射,雷電似的激撞在青銅月牙鏟上。
洞壁陡然一片刺目雪亮,轟隆巨震,亂石迸射,整個山腹彷彿要坍塌開來。
晏小仙抱身蜷團,噴出一口鮮血,再次藉着那撞擊反震的驚人氣浪,炮彈似的沖天飛起,高高地躍出蓮花峰頂。
人影如豆,穿雲透霧,轉瞬消失無蹤。
洞窟內,土石如雨,強猛氣浪如同漣漪似的層層迸散,石桌、玉牀紛紛傾倒橫飛,只有那青銅丹爐巍然不動。
翩翩被氣浪震得翻身飛退,繞着銅爐迴旋了五六圈才勉強站定。
她的修爲原本就遠在晏小仙之上,只因投鼠忌器,生怕毀了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一直不敢對晏小仙施以辣手,想不到一不留神,竟然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讓她逃走倒也罷了,偏偏眼下自己還有更爲重要的任務,無法抽身窮追,只能眼睜睜地與兩大法寶失之交臂。
翩翩越想越氣,恨得牙根癢癢,眯起雙眼,冷冷一笑道:“好,外面天羅地網,看你能逃到哪裡去!”眼波流轉,斜睨了蜷縮在丹爐中的楚易一眼,眸中殺機大作,素手一推,煉丹爐蓋頓時旋緊。
“呼!”
銅爐饕餮巨口內,火苗高竄,爐身頓時被映得通紅,爐內碧光、紫氣流離閃耀。
楚易灼痛刺骨,嘶聲痛吼,在爐中發狂地撲騰着。
翩翩嘴角噙着一絲殘忍的微笑,柔聲道:“楚公子,你忍上一忍吧,再過一會兒就徹底不疼啦。”
這時,隱隱聽見洞外有人喝道:“找到了!他奶奶的,有個逆光幻鏡擋着,難怪看不見。大家一個挨着一個進去。抓住妖魔,賞黃金千兩!”
翩翩嫣然一笑,喃喃道:“是時候啦。”在青銅丹爐邊盤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辭,身上鼓起一團眩目的碧光。
波光晃盪,她的臉容、身影急劇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