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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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從槍頭傳出,金華流轉,無華作怒目金剛狀,口喧佛號。
三千佛沙如狂風暴雨般席捲向白猿命主,白猿命主小腿受創,發力不及,只能張開毛髮,硬生生承受着刺骨的佛沙。
與此同時安伯塵也沒停手,疾邁兩步,右手擎槍直取白猿下肋,左手捏印轟出雷潮襲向白猿側喉。
白猿命主皮毛厚重因而刀槍不入,可也有命門,相比四肢身背,它的肋下和脖頸顯然是薄弱之處,安伯塵槍雷並起,配合無華的斬魔棒打得白猿命主嗷嗷直叫,不住遮擋後退。
兩人一槍一棒看似勝券在握,可白猿命主畢竟是天品修爲,身法雖亂,卻始終未曾落敗。
被兩塊踏腳石逼到如此地境界,白猿命主惱羞成怒,終於不再躲避,強忍劇痛用右臂夾住無邪,左手揮出一拳轟向斬魔棒。
拳棒相擊,無華棒勢已老,臉上掠過一抹紅潮,止不住的向後退去。
憋屈許久的白猿命主一舉扳回劣勢,忍不住仰天長嘯起來,雪白的皮毛下,那雙似人似猿的眼睛顫抖着,像是要碎裂開一般。轉眼後,令安伯塵和無華都措手不及的事發生了,白猿命主猛地挺身,不單是眼珠,全身上下皮毛都似在碎裂,然後漸漸變粗拉長。
短短兩個剎那,白猿命主的肉身便已漲大了三四倍,足有五個安伯塵那麼龐大,宛如巨人,且還在不斷增長着。
在不遠處觀戰的霍穿雲心頭一緊,青銅的瞳仁中閃過一絲殺意。
匡帝能容他三心二意,容他逍遙自在,卻容不得他見死不救。因此霍穿雲才暗中叮囑安伯塵,讓他留白猿命主一命。白猿命主視安伯塵爲踏腳石,殺之後快,在別人聽來霍穿雲的話荒謬無比,饒過白猿命主的性命豈不是陷安伯塵自己於絕境?
可霍穿雲卻知道,安伯塵定有妙法令白猿命主雖死猶生,正如那日太清鎮上他對袁三郎的所作所爲。
然而,霍穿雲也沒想到白猿命主還有一招連他都不知道的後手,竟能變成真正的巨猿,倒和《大匡神怪談》中的那篇故事有些相似。原本勝券在握,卻因生出變數再度落於下風,也只能如此了......
蟬翼刀在手,霍穿雲冷眼盯向白猿命主,刀尖已鎖定猿目。
他這一出手匡帝再容他不得,後果絕非他所能承受,師父定下的大計也就此功虧一簣。
可他又怎能坐視他唯一的朋友死在他眼前。
夜風席捲,長髮跌蕩,霍穿雲笑了笑,正要出刀。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佛音。
“我佛慈悲!”
被白猿命主逼退的無華鬆開斬魔棒,合掌念道,肅穆威嚴。
他沒有霍穿雲坎坷的經歷,也沒有安伯塵由南而北一路殺伐的顯赫戰績,可身世神秘、十八載佛前參禪也洗不盡眸中暴虐的他又豈是自甘寂寞之輩?走出傾天寺,走出秦國,沉寂了十八載的他一朝踏足亂世,註定會成爲最璀璨的星辰之一,爲禍天地,攪亂風雲。
想打出名頭自然需要尋一踏腳石,佛前苦行僧,卻擁有一顆不甘寂寞的雄心,對於無華來說,用眼前的白猿命主來當踏腳石再合適不過。
佛音落下,天目開啓。
黑白光暈從中流轉,漸漸化作世間萬象,灑向身高近十丈的白猿令主。
一日之中二度開啓天目,無華俊美的臉蛋蒼白如紙,可那雙眸子卻愈發火熱。
白猿命主被天目射中,縱有天品修爲一時半會也無法動彈。
嘴角浮起興奮之色,無華縱身躍起,撲殺向白猿令主,可卻有人比他還快一步。
無邪繞過一道弧線,正中白猿前胸,白猿倒飛出去,安伯塵緊隨其後,右目中波瀾起伏,顯出九顆紫色的珠子。
不遠處的霍穿雲見狀哈哈一笑,捲起蟬翼刀憑空劈下,激起塵埃滾滾,恰好將安伯塵和白猿命主淹沒。
塵埃撲面的瞬間,安伯塵心領神會,右目泛起驚雷,那九顆雷珠“嗖”地飛出,鑽入白猿命主右目。
“啪!”
血花飛濺,白猿命主痛得緊閉雙目,終於從無華的天目神通下掙脫出來,然而雷珠卻已鑽入他體內。
這雷珠爲安伯塵本命法寶,如今所知的最大的用處便是奪舍肉身,獲取生前記憶,可也只能用於已死之人。安伯塵第一次將雷珠用於生人,卻也是逼不得以,一來因爲雲兒,二來則爲了剷除傳奇命主的大計,三來則是因爲白猿命主刀槍不入,想要勝過他也只有這一招了。
被雷珠侵入體內,白猿命主自然也有所覺察,兼之那個生着奇怪豎眼的僧人,以及只空發刀力不動真格的浪客,白猿命主心慌意亂,哪還敢停留,怒吼一聲,轉過身邁開雙腿便向密林中奔去。
雷珠在安伯塵的操控下鑽入上丹田,攪爛天魂,隨後長驅直入,奔向下丹田將躲藏其中的地魂也轟成齏粉。
人失一魂便已渾渾噩噩,更何況失了雙魂。
白猿命主剛跑出五步,身體劇震,眼神渙散模糊,下一刻跌跌撞撞的扎進林中。
“哈哈哈,兩位果然不同凡響,今日就此別過,來日再戰。”
耳邊傳來霍穿雲的笑聲,安伯塵回眸望去,就見戴着惡鬼面具的少年向他眨了眨眼,隨後抽身而退。
無華顯然沒打夠癮,抄起斬魔棒便要追去,卻被安伯塵伸手攔住。
看向霍穿雲遠去的背影,安伯塵目光復雜。
明明對匡帝不忠,爲何還要繼續做傳奇命主,成爲匡帝手中的棋子?兩人這場戲演得不可謂不假,以匡帝的心機,若他真有耳目,如何發現不了?可雲兒卻好似全然不在乎,如此託大,他究竟藏着怎樣的秘密,令匡帝如此忌憚......
“安施主,這到底怎麼一回事?那個戴着面具的是什麼人?”
看了眼不知在想什麼的安伯塵,無華奇怪的問道。
“雲兒.......他算是半個自己人吧。”
笑了笑,安伯塵將傳奇命主之事向無華全盤托出。
故友相逢本該寒暄一番,可兩人這場架聯手打下來,倒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噓寒問暖。
“傳奇命主.......哈哈哈,竟敢將我們當作踏腳石。只可惜走了那頭白猿。”
不出安伯塵意料,無華非但沒懼怕,反而露出興奮之色。就同那年琉京時候,生得最俊美的他反倒是最好鬥的那一個,火爆的性情倒和他的佛心佛顏截然相反。
“放心,那白猿命主已在我掌控中。一會我們前去關中相助穿布鞋的,那頭白猿可是能派上大用。”
安伯塵笑着道,就見無華怔了怔,隨後一拳向他砸來。
“好啊,每次你都要瞞着些什麼,最出風頭的架總是你先打,三年了倒是一點沒變!”
無華雖在埋怨,可眼裡卻透着笑意。
又有誰會想到,三年前驚豔於那一槍,遂止步墨雲樓。那一停,卻見證了一個起於草莽的少年俊傑,翻雲覆雨,一槍破局。在無華悶長的歲月中,琉京那年的記憶永遠比所有的經書禪道更令他回味,只可惜他留下的筆墨太少太少。
如今走出傾天寺,剛遇到安施主便是一場好鬥,天下漸亂,定又是一番風起雲涌,無華可不想再錯過。
“你也沒變,還是這麼不像和尚。”
四目相視,都含着笑意。
接下來他們所要做的便是取道前往中都,相助張佈施和第一王風殺了另外兩個傳奇命主,再然後和任天命會和。
可安伯塵總覺得還有什麼沒做。
拂曉的晨曦漫過密密麻麻的枝葉,攜着林影將安伯塵和無華淹沒,目光落向腕邊珠鏈,安伯塵心頭生出絲絲暖意,嘴角微揚。
原來是忘記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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