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寫畢畫押後,麴塵吩咐人將他拖下去關起來,然後把那張供述遞給了侯安道:“去找施良,連夜將上面的內容印製一千份,趕在明早之前散發到城內各處,特別是茶館酒肆這樣的地方。原件你先保管着,往後會有用得着的時候”
侯安接了供述,先行離開了。夏夜笑道:“那可好了,明日有好戲看了!一千份散在城內,那施夫人怕要頭疼死了吧?”
麴塵鄙夷地笑了笑道:“她最好別頭疼死,慢慢死,那才叫解恨呢!言歸正傳,你到底跑我這兒來做什麼的?又看上我浩瀚閣裡哪件東西了?”
“也不是多金貴的東西,我就聽寶梳說,你浩瀚閣裡有塊不錯的祖母綠,特別地綠!我想賠我們家詹媛應該是很合適的,所以就來找你討個人情價咯!”
麴塵斜眼看着他問道:“你要的人情價,絕對不高吧?是不是打算五百兩從我這兒買走啊?”
“五百兩算什麼人情價?二百兩?”夏夜笑米米地還價道。
“唉!”麴塵低頭下去理了理衣袖道,“幸好啊……”
“幸好什麼?”
“幸好之前施良的一位朋友已經將那顆祖母綠買走了……”
“什麼?”夏夜霍地一聲站了起來問道,“被人買走了?真的假的,麴塵?不會是不想賣給我吧?那麼巧?”
“不信去問施良。”麴塵起身往外走去。
夏夜忙攆了上去喊道:“哎哎,別忙着走啊!我聽說你還有顆寶梳沒出手,我將就買那顆好了……哎,阮麴塵,走什麼走啊?一提寶石你就開溜,不地道啊!怎麼那麼小器呢?二百兩買你一顆寶石已經很好了!別走啊你!”
當天晚上,侯安和施良在麴塵新收購的一家印務館裡忙活了一晚上。終於趕在第二天破曉之前,將一千份施晏的證供印了出來,並派人迅速分散到了城內各處。
當城中趕早市和開鋪門的人陸陸續續出來時,那一份份傳單就被人撿了去看,個個驚得啞口無言。不到半個時辰,那份傳單的內容就在城裡如迷沙一般傳開了。街頭巷尾,無人不在談施夫人那些罪狀。
早上元宵去買了蒸角兒回來時,也撿了一份,屁顛屁顛地拿到了寶梳房裡,興奮地喊道:“寶梳姐!大消息!好消息!那千年的烏龜王八婆終於有報應了!”
正靠在軟枕上喝湯的寶梳問道:“哪個千年烏龜王八婆?”
“就是那個施八婆啊!”元宵放下角兒,衝到*邊,喜滋滋地遞上了那份傳單。t
寶梳拿起一看,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咿呀呀!哪個天使大姐乾的好事兒啊!居然把施夫人乾的這些惡事都寫出來了!完全可以去出本書嘛!那婆娘作的惡事簡直可以出本自傳了……不對!這事兒怎麼也在上面呢?難道是……我家可愛的天使相公幹的?”
一看到李存香三個字時,寶梳就明白了,應該是麴塵那傢伙乾的,好男人,太解他媳婦的氣了!那施夫人作的惡事就該好好曝光曝光了!
“元宵聽着!”寶梳精神奕奕地說道,“今兒繡娘全體放假,都去逛街說閒話!午飯晚飯加肉,天香樓宋婆魚羹,燒魚丸子每人一份!”
“真的呀!我這就去!”元宵開心死了,恨不得天天都有施夫人的傳單散發出來!
而施府那邊,也在下人開門掃地時發現了地上放着的一摞傳單。當下人一看,嚇得連掃帚都掉了,連滾帶爬地往施老爺院子裡跑去。
沒過多久,還正在整理妝容的施夫人被管家請去了老爺院子裡。她還不知道傳單的事情,顯得極爲不高興,慢搖輕擺地走進了廳裡,口氣頗爲不爽地問道:“老爺,家裡是出了什麼大事兒了?一大清早地就叫我過來,犯得着嗎?”
施老爺,施老夫人,杜姨娘以及另外三位姨娘都在。她一進門,個個都用怪異的眼神把她看着。她有些不爽,往椅子上一坐道:“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了?”
“你自己看!”施老爺抓起桌上一摞傳單丟到了她跟前,態度極爲不滿。
施夫人一怔,低頭瞟了一眼那堆散落的傳單問道:“什麼東西?”
紫姑忙彎腰撿了一張起來,剛看了兩行便掩嘴驚訝地叫了出來。施夫人眉心一緊,奪過大略地看了幾眼,頓時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傳單所寫全是真的,每一件都是她經手吩咐的,但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敢把這些寫出來,還印成了傳單!她腦子裡當即閃過了一個人:施晏!
一定是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抖出來的!這些事情除了施晏,就只有她和紫姑冷翠知曉了,紫姑和冷翠不會無緣無故出賣她,一定是那個施晏!昨日失手後,她爲保萬一,就打發了施晏離開臨安暫避,難不成這東西跑到誰那兒告密去了?
“簡直是造謠生事啊,小姐!”紫姑護主道,“到底是哪個混賬編造出這等污衊小姐的謠言,實在可恨之極!小姐,這事兒萬萬不能這麼算了,得查!一定得查下去!”
“反了!”施夫人怒火沖天地拍了一下屏幾喝道,“到底是什麼人?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了敢如此污衊本夫人!豈有此理!紫姑!”
“奴婢在!”
“立刻派人去查!哪家印務館出的印,逮了他們的頭頭來見我!”
“是……”
“慢着!”施老夫人忽然高喝了一聲。
紫姑收回了腳,微微屈膝問道:“不知老夫人還有何吩咐?”
老夫人狠狠地剜了施夫人兩眼,冷哼道:“先別急着去查外頭的,把我們府裡的事情交代清楚再說!”
施夫人不屑道:“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這種小紙片子您也信?”
“我還沒老糊塗!”施老夫人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道,“這上面所寫的每一件事,除了最後那一件,別的都是在府裡發生過的!”
“那又如何?”施夫人反駁道,“說不準就是我們府裡哪一個存心污衊我呢?我這人向來處事很嚴謹,在府裡也得罪了不少人,有人背地裡下絆子也有的!”說完這話,她的雙眼朝杜姨娘投去了幾片冰冷的刀片子!
杜姨娘臉上浮起一絲輕蔑之色,接過話道:“大姐您先別急着,聽娘把話說完。這些事情裡頭其他的都不打緊,娘只想問清楚其中這八件事,當初那位如夫人到底是怎麼死的?或者說到底死沒死?”
施夫人眉心驟然擰起,伸手抓起桌上的那張傳單往第八條上一看,那上面赫然寫道:施夫人命採買女屍一具,穿戴完畢,置城外水窪內,用途不詳……看到此處,施夫人兩抓扯爛了那張傳單,臉色紫黑地喝道:“紫姑!去!給我把刊印的頭頭找出來!背地裡寫這些污衊之詞有什麼用?有本事當面來與我對質!”
“是!”紫姑飛快地跑了出去。
施夫人又轉頭對施老夫人沉色道:“娘還用我解釋什麼?都跟您說了是有人存心誣陷我的,您還偏聽偏信?您那孃家侄女兒當初死的時候您不是親自哭過一回的嗎?她自家去城外參佛失足掉水窪裡,溺水身亡,您找我鬧什麼?難不成還是我親手推她下去的?簡直無稽之談!”
“混賬!”施老爺忽然怒喝了一聲,指着施夫人訓道,“有你這樣的媳婦?罵自己婆婆無稽之談?就算婆婆有疑心,你做媳婦的好好解釋不就了了嗎?你居然還口不擇言!是不是我平日裡太縱着你了,你連尊老之意都忘了?虧你還是李家的名門淑媛!”
丈夫這一頓訓喝讓施夫人又惱又窘,又特別是當着這幾個姬妾的面兒,想想應該是頭一回吧!丈夫平日裡在旁人面前怎麼也會給她留三分薄面,今日卻對她一頓好訓,還罵她的品行不配做李家名門淑媛,真叫她臉上真有些掛不住了。
“老爺這也是信了?”施夫人氣不打一處道,“娘不懂外面的那些事兒,難道老爺這個在買賣場上身經百戰的也會信?您這是要替您那心愛的如夫人討回公道嗎?她自己不珍重溺死了,是不是要我這做正室的給她陪葬才行!”
施老爺沉下臉色道:“當初之事,現下想來確實是疑點重重。僅憑衣着穿戴就認定了是襄容,實在是草率了些!若真有人存心搗鬼,採買女屍假替襄容,然後再將襄容拐賣,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沒說是你乾的,娘也只是疑心,但這事兒我會再找人重開檔案查一查。我不能讓襄容死得那麼莫名其妙!”
施夫人扭過臉去冷哼一聲道:“說到底,老爺還是忘不了那個襄容吧?行,老爺您愛怎麼查您怎麼查,橫豎我沒做過虧心事兒我不怕襄容半夜來敲門兒!”
“老爺,”杜姨娘忽然開口道,“您還是勸勸大姐先消消氣兒,把這紙片子的最後一條看清楚明白了再說。我們自家人有些疑心慢慢再解,可牽扯到她孃家就有些不好了!”
“什麼孃家?”施夫人瞪着杜姨娘問道。
杜姨娘手執了一張傳單走過去指給施夫人看道:“大姐您且瞧瞧這最後一條,說得是您把您親侄女兒李存香倒賣到窯子裡去了。您說待會兒您孃家人會不會……”
“啪!”地一聲,施夫人忽然臉色大變,揚手就拍開了杜姨娘的手,疼得杜姨娘連連甩手退步,故作嬌弱道:“大姐,您又發什麼脾氣呢?人家是好心指給您看呢!”
“月娘你過來,”施老夫人白了施夫人一眼道,“人家不需要好心,人家自以爲是再世閻羅王,什麼都能擺平的,何須你我擔那個心?萬一她孃家人找來了,自然是找她說事兒了,你站遠點,仔細巴掌飛到你臉上!”
杜姨娘瞟了一眼施夫人那紫褐色緊繃的臉,得意一笑,回到了老夫人身邊。
施夫人儼然像是受了什麼大刺激似的,氣兒有些喘不上來了,一旁的冷翠忙捧了茶到她嘴邊,她喝了兩口勻了勻氣兒,這才恢復如常。
偏在此時,紫姑忽然跑了回來。施夫人以爲她尋找那刊印的頭頭了,忙擡頭問道:“找着人了?”
紫姑一臉着急道:“不是!小姐,三夫人來了!”
“哪個三夫人?”
“就是您孃家那個!”
話音剛落,只見一貴婦急匆匆地走進了廳內,一不打招呼,二不客套,上前直接就甩了施夫人一個響亮的巴掌!冷翠紫姑當即驚叫了起來,廳內其他人也驚訝地站了起來。
施夫人被這一巴掌打得不輕,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身爲侯門嬌閨,金枝玉葉,摔跤都沒幾回,更何況是捱打了!她這回才真真嚐到什麼叫巴掌的滋味兒!
等她回過神來時,她霍地起身,高高揚起右手朝那貴婦臉上扇過去。那貴婦也不傻,後退一步閃開道:“你還有臉打我?李亦如(施夫人閨名),你就是個喪心病狂的踐人!你說,你把我閨女賣到哪兒去了?”
“瘋子!”施夫人整張臉像浮腫了一圈似的,紫紅紫紅的。
“我瘋子?你有病纔對!”這貴婦指着施夫人數落道,“我當初就有些疑心是你從中搗鬼,可你三哥說你是他親妹子,香兒是你親侄女兒,你絕對不會害香兒的!哪兒知道你這人模狗樣的東西還真做得出來!李亦如,你說,我們家香兒現下在哪兒?你到底把她賣到哪兒去了?你說!”
這貴婦的確是施夫人的三嫂年氏。她罵了不到幾句,就情緒失控地推搡施夫人,險些將施夫人推翻在地。杜姨娘和另外兩個姨娘連忙將她拉到了一旁,她卻不依不饒地哭鬧了起來:“天底下竟有這種人!穿的是金絲玉縷,可心腸黑如鍋灰,表面上是慈善夫人,背地裡卻是個殺人魔!李亦如,你早晚得下地獄!你候着吧!閻王殿的鬼差專等你去,伺候你下油鍋呢!”
RS3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