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寧宮回交泰殿,王容與讓喜桃和無慮進來伺候,朱翊鈞自有他的宮女伺候,走到屏風後頭,王容與立即沒有形象的垮下來,“快點把禮冠取下來,脖子疼的緊。”喜桃和無慮她是完全信任,不會把她的無狀說出去的人,在她們面前大可以放鬆一點。
喜桃小心翼翼的把禮冠取下來,放在托盤上,無慮給她按摩着頸部安慰道,“娘娘多戴幾回就習慣了。”
王容與張開手方便脫衣服,“以後一年也就戴個幾回。”
換了常服,王容與坐在凳上,不急着出去,無慮出去給王容與端來了茶,“娘娘,陛下已經好了。”
“讓我緩一下。”王容與說,她手摸着腰,昨天晚上的身體不適,今天又身體板正的站了半天,一放鬆下來只覺得哪裡都不舒服。
“怎麼了?”朱翊鈞見王容與進去很久也不出來就直接進來了,看見王容與坐在繡凳上,“哪裡不舒服?”
“沒有。”王容與掛着營業的微笑,“對鏡貼花黃,總需要點時間。”
“怎麼臉都白了。”朱翊鈞說。
“陛下,這是女人擦的粉呢。”王容與說。她起身推朱翊鈞往外走,“陛下去外面稍坐片刻,我一會兒裝扮好了就出來。”
朱翊鈞出來對寶璋說,“去叫許杜仲來一趟。”
“陛下,臣讓尚膳監煮了紅棗燕窩湯和烏雞湯過來,娘娘喝了許是會好些。大婚期間傳召御醫,會驚動慈寧宮內。”寶璋姑姑說。
朱翊鈞想了想,若是驚動母后,到時候免不了被叫去詢問一番,王容與看着就挺累了,再說若是被母后認爲王容與嬌氣也不好。
王容與很快就出來,臉頰薄施腮紅,看起來氣色好一些,“若是實在不行,就叫御醫來看一下。”朱翊鈞到底還是擔心她。
“哪裡就值當叫御醫了。”王容與笑說,“看來日後我在陛下面前可躲不得懶,不然陛下關心心切,我倒進退兩難了。”
“敢在朕面前說躲懶的也就是你了。”朱翊鈞說。
“陛下是我在宮中最親近的人了,若在陛下面前我都不能放鬆些,那我也太可憐了。”王容與說,“陛下若不準,那我就不放鬆了。”
“朕只說一句倒得來你這麼一長串,朕什麼時候不讓你放鬆了?”朱翊鈞說。“今天下午後妃的覲見推到明日吧,你下午好生歇息。”
“陛下說的當然好。”王容與這下笑的有幾分真情實意。
用了午膳,朱翊鈞去處理政事,王容與叫來熱水好好的泡一泡解了乏,然後歪在榻上,“我睡一個時辰,記得到點叫醒我。”
喜桃到點叫醒王容與時,王容與還很困頓,但是掙扎着要起來,讓砌壺濃茶來,芙蓉端着兩宮太后賞賜的東西過來給王容與過眼,之後就要登記入冊放到皇后的庫房去。
“梅姑姑如今在坤寧宮?”王容與問。
“是的。梅姑姑和無憂隨嫁妝一同進宮後,就在坤寧宮待命。”芙蓉說。
“叫她們過來吧。”王容與說。
等到梅姑姑和無憂過來給王容與請安,王容與嘉獎了她們,“替娘娘辦事不辛苦。”梅姑姑說。她呈上賬本給王容與,“禮部準備的嫁妝是一百八十擡,永年伯府另準備了八十擡,總共是二百六十擡嫁妝。”
王容與顯然對這個數字有些驚訝,“歷朝皇后的嫁妝一般是多少?”
“一般是一百六十擡到兩百擡之間。”梅冬說。
王容與微不可察的小嘆一口氣,“跟祖母說了不用準備這麼多,顯然是見我不在,又把那些東西加進去了。”她翻動着嫁妝單子,前頭是田地鋪子,然後大件傢俱,文玩古董,然後就是首飾布料衣服之類的,王容與翻到一頁,“這個金制寶石花冠是個什麼東西?”
“是遠朋的掌櫃從泉州帶過來的,關攢寶石就攢了幾個月,又請了能工巧匠做了一個月纔將將在娘娘大婚前趕製出來。”無憂說,“娘娘想看一看嗎?”
“嗯。”王容與來了興趣。嫁妝單子合好又交還給了梅冬,這種意思就是日後在宮裡也是梅冬替她掌管私庫,梅冬謙遜接過,心裡強壓下激動,她是信心滿滿的去的永年伯府,但是一開始就被娘娘不喜冷落,原以爲就這樣會被娘娘趕回宮裡去,但是娘娘沒有讓她回宮,後來又漸漸的開始用她。
現在娘娘還把私庫給她管理,這樣坤寧宮的管事姑姑她是坐穩了。
無憂返回坤寧宮去端了那個花冠過來,螺鈿荷田清趣仙鶴紅木冠盒裝着,王容與撫摸着盒子。“冠盒都如此華麗,裡頭的東西怕是不得了。”
無憂打開冠盒,小心把花冠拿出來放在錦緞上,寶石花冠比蓮花冠稍大,又小於尋常禮冠尺寸,冠底是細碎的多色寶石在金底鑲上各種花卉的形狀,上面兩條鏤空金條交織成十字狀,四個方向的分別鏤空的是四季花神的圖案,單這樣一個黃金花冠已經非常精美華麗,上面還錯落有致的綴着用寶石做的立體花朵,各種顏色的寶石做花瓣,珍珠做蕊,滴綠的翡翠刻畫成葉子。花團錦簇,華麗非凡。
“這上面的金片寶石花朵和葉子都可以單獨取下來,另做髮飾也可以。”無憂說。
“這份禮用心了。”王容與說,她一看便知,這是她和若雲閒聊時提起過的。因爲時下貴族女性平常都是喜歡用金絲髻啊銀絲髻罩在盤好頭髮上,上面再插滿了頭面首飾。王容與不喜歡,當時笑談就說等她成了婦人,就把頭髮擰成螺髻在頭頂上,再用發冠束住,簡單隨性。當時也隨手畫過幾個發冠樣子,但是她當時也說了,雖然自家有錢什麼好材料都買的起,但是卻不一定能佩戴的起,還要看夫君的能力。
若雲肯定以爲她現在是皇后,什麼都用的,但她不知道,有時候皇后也是個禁錮,旁人能做能戴的,她不能,一個驕奢的皇后遠沒有一個簡樸的皇后來的深得民心,雖說皇后再簡樸又能簡樸到哪裡去,但這樣一看就是驕奢太過的東西,她也不能戴,就算不爲了民心,也不能讓人有攻擊自己的緣由。剋制自己,謹言慎行。這就是她以後的宮中生活。
“這個可真好看。”無慮說,“金閃閃的,在太陽底下肯定更好看。”
“是啊,戴出去保管在太陽底下都沒人敢看我,怕把眼睛閃壞了。”王容與說,“收起來吧。”
“明日準備給後宮嬪妃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嗎?”王容與問。
梅冬給了一份明細給她,前頭是宮,妃嬪名,後頭是賞賜。都是兩件首飾加一匹布,按照位階就是首飾和布的檔次不一樣。
“第一次後宮見面,賞賜厚一點沒有關係。在這份例上翻番,循序遞減。”王容與粗粗看過一眼後說,“郭妃在宮中禁閉,她的那一份賞賜着人送過去,莫要輕待。”
朱翊鈞回交泰殿,王容與正正襟危坐着在練字,朱翊鈞好奇,“怎麼突然想到練字了?”
“休息起來,下午不要見宮妃多了些時間不知道怎麼打發。”王容與都站起來準備行禮,朱翊鈞揮手說免了,她就又坐下說,“再說我也需要練字平心靜氣一下。”
“你這練的瘦金體?”朱翊鈞走到王容與身後看着她的字說。
“比瘦金體更誇張一點,圓潤一點,是菊花體。”王容與說,“字體大一些,字的每個迴環都像菊花的花瓣一樣。”
“菊花體?”朱翊鈞說,“什麼奇奇怪怪的,既然是菊花體,怎麼能不畫上幾朵。”朱翊鈞拿筆在她字帖上隨手畫了兩多金鉤菊。
“咱們兩第一次合作的字畫,陛下落個印,我得收藏起來。”王容與的字帖被朱翊鈞弄髒了也不惱,反而笑說。
“說道落印朕想起來了。朕書房裡你寫的那兩幅字還沒落印的。”朱翊鈞說。
“怎麼有兩幅?”王容與問,“有一副陛下不是說要送給老師嗎?”
朱翊鈞一時語塞,“這不是朕看着沒印不正式嗎?想着你蓋了印再送過去。正好現在也是吃螃蟹的好時候。”
“那讓我蓋哪個印?”王容與說,“我刻着好玩刻了好幾個章,我可是又很多名號的人。”
“是嗎?”朱翊鈞說,“除了萱草居士,還有什麼?你告訴我以後在外見到你的印我也能知道。”
“我的字,除了家人,也就陛下這有多了。”王容與說。“我只是喜歡練字,又不想着賣字謀生或者謀名氣,隨便練的字的草稿只有好的才保留,不好的都燒掉了,再有特意寫的裱好的,除了給我家裡人佈置房子裝飾用外,其餘都好好卷着在家裡的青花大缸裡。”
“你沒當嫁妝都帶進來啊。”朱翊鈞說,“朕的宮室也有許多地方可以掛呢。”
“陛下的殿室掛的都是名家名品,還都得帶點古,我這個算什麼。”王容與說,“再說,陛下見我抄書的還不夠啊?”
“這抄書跟書畫作品是不一樣的。”朱翊鈞說,“再說,朕說過不是再也不罰你抄書了嗎。”
“日後我還是要練字的,要是遇到哪天狀態好,寫了好作品就裱了給陛下掛屋子。”王容與說。
“朕找人給你刻個皇后私印,以後你就蓋那個,到了後來的史書上,就是萬曆皇后,擅書法,留有名作等等等。”朱翊鈞說。“和朕的私印一塊印上去。”
交泰殿中,這對大婚才兩日的帝國最尊貴的年輕夫妻,此刻也是你儂我儂,濃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