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拍了拍迎霜的手,籍此來讓她安心,端木暄微轉過身,擡步着大殿緩緩走去……
……
夜溪宮大殿之中,繚繞着一種別樣的香氣。
這種香氣,有別於端木暄所知的任何一種香料。
但,卻又多出了些許的藥香。
大殿內,離灝遠朝冠未卸,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在身,於大殿上正襟危坐,頗具帝王威儀。
緩步如殿,端木暄甫一擡眸,便見離灝遠正淺笑着凝睇着自己。
他脣角的笑,不似離灝凌一般溫暖。
卻又透着幾分,讓人安心的滋味。
再次垂首,端木暄緩步上前。
在殿中央站定,她恭謹福身,聲音清脆:“端陽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仍舊笑睇着端木暄,離灝遠對身邊的宮人吩咐道:“與端陽帝姬賜座!”
“喏!”
宮人應聲,自邊上搬了把椅子來。
“端陽謝皇上賜座!”
微微垂首,再次福身,端木暄翩然落座。
邊上,宮婢垂首上前,奉上香茗。
脣角輕勾,端木暄微微擡手,接過茶盞之後,方纔微微擡眸,看向高位上的離灝遠:“不知皇上此時傳端陽過來,有何要緊之事?”
仔細算來,自她來到離國。
這是第一次與離灝遠單獨相處。
不過,對於眼前的這位皇上,她並不覺得,有任何畏懼之感。
平日裡,端木暄所見的離灝遠,皆都卸去朝冠,以一身常服示人。
但今日,則不同。
看他的衣着,再聯想到眼下的時辰。
想來,他該是剛下早朝沒多久。
聽端木暄此言,離灝遠不禁微微皺眉。
“怎麼?朕若是沒有要緊之事,便不能傳你過來麼?”眉心緊皺成川字,他的語氣,卻仍舊十分溫和。
端木暄輕笑回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只要皇上想見,自然可以隨時見到任何一人!”
因端木暄的話,離灝遠想到過去的一件往事。
微挑了挑眉,他的眸中,不禁多出一抹柔色:“那也不一定!”
語落,他自身前的桌案上,拾起早朝時的急報,示意宮人遞與端木暄。
恭身,垂首。
接過他手裡的急報,宮人緩緩的步下臺階,將之恭呈於端木暄面前。
“這是?!”
面上,露出疑惑之色,端木暄檀口微張,卻並未立即接過宮人手裡的東西。
離灝遠輕嘆一聲說道:“你一看便知!”
聞言,端木暄將手裡的茶盞,遞給一邊的宮婢,而後才接過急報,將之打開仔細閱覽!
須臾,將急報看完,她的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種感覺,她不知從何而來,卻令她十分難受!
“如你所看到的,南嶽,要對楚國下手了。”
輕輕的,說出這句話,離灝遠十分仔細的,觀察着端木暄的神情。
“雖說,端陽生在大楚,但此刻,卻身在離國,這……是國事,與端陽何干?何以皇上要讓端陽知道?”竭力,將心下的難受之感壓下,端木暄定定的,合上手裡的摺子,而後眸華輕擡着,看向離灝遠:“縱然端陽爲楚國子民,可……身爲區區弱質女流,即便不捨家鄉受戰火荼毒,端陽亦是有心無力啊!”
“若朕說,此事與你有莫大的干係呢?”
一手至於膝蓋之上,離灝遠傾身上前,緊緊的凝視着端木暄。
心下微窒,端木暄面露疑惑之色。
她,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對以前的事情,自是一概不知!
關於過去的事情,她並非沒有問過迎霜。
但迎霜的回答,十分簡單。
那便是,她們生就書香門第,父母都是讀書之人。
後在父母雙亡之後,結識了出身離國的離灝凌!
但此刻,離灝遠的眼神,告訴她。
這其中,或許,藏有更大的秘密。
試問,若她果真如迎霜所言,生就書香門第。
那麼,離灝遠何以將她和兩國戰事牽扯到一起?!
心下,百轉千回。
深吸口氣,端木暄微抿了下脣,而後定聲對離灝遠說道:“端陽區區一介平民,怎會與兩國戰事牽扯不清?皇上想說什麼,還請直言明示!”
靜靜的,凝睇着端木暄。
離灝遠脣角的笑,漸漸斂去:“朕之所以說,此事與你,有莫大的干係,只因……你是楚國的皇后——端木暄!”
聞言,端木暄面色一愣,猶遭五雷轟頂一般!
腦海中,隆隆作響。
“皇上在跟端陽開什麼玩笑!”
絕美的臉上,滿滿的,完全是不置信之色。
凝望着上方處,離灝遠越來越冷峻的神情,端木暄的心,直覺周身泛冷,渾身上下,如墜冰窟一般。
她是楚國的皇后?!
她怎麼可能……是楚國的皇后?!
對於過去的事情,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她是葉無痕,是離灝凌的未婚妻子!
僅此而已!
可是,此刻……離灝遠的神情,明明告訴她,這一切,並非玩笑,而是事實!
她,竟然早已嫁做他婦!
且,還是楚國的皇后!
“朕身爲一國之君,自不會信口開河!”
眉宇之間,多出幾分冷凝,離灝遠沉聲說道:“你除了是大楚皇帝赫連煦的皇后之外,還是大楚皇太子赫連洛的嫡親生母!”
噌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身來,端木暄面色煞白。
她生過孩子麼?!
思緒電轉。
自醒來之後,在車輦上的一切經過,她細細思量,終得些許端倪。
那時,她醒來後,迎霜說她摔傷了頭。
可她,卻一直渾身無力,天葵久留。
當時王太醫的說法是,她醒來之時,氣脈較虛,恰逢天葵剛至,這才一直不曾淨身。
此刻,聽了離灝遠的話,她才恍然大悟!
她生過孩子!
只因纔剛生產過,所以她纔會天葵久留!
她的孩子!
雖然,尚不曾記起,以前的記憶。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此刻端木暄的心下,便涌起濃濃的酸楚之意。
迎霜……
離灝凌……
還有王太醫……
她是那麼的相信他們!
可爲何,他們卻要如此騙她?!
女人,最大的軟肋,除了愛,便是孩子!
此刻,端木暄的失態,完全在離灝遠的意料之中。
靜靜的,凝視着她不正常的臉色,離灝遠再次開口,朗聲說道:“朕不知你在楚國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但……如今在楚國皇宮,人人都以爲皇后已然薨逝,且……是死於難產!”
身子,怔怔的輕晃了下,端木暄砰地一聲,坐回到椅子上。
她,是死於難產麼?
既是死了,爲何此刻,她卻活在離國?
爲什麼?!
設身處地的站在端木暄的角度上思考着問題,離灝遠有些苦澀的,勾了勾薄削的脣角:“朕心中,也很好奇是爲什麼,不過這些,恐怕只有原來的那個你,最是清楚!”
訕訕一笑,自怔愣中回神,端木暄看向離灝遠:“過去,之餘這些,王爺和迎霜,都在竭力隱瞞着我,可今日,皇上卻將此事告知我知道,就不知……皇上這樣做的目的,到底爲何?”
眸華一沉,離灝遠鄭重回道:“朕這麼做,是爲了離國,也是爲了楚國,更是爲了天下黎明,可以免受戰火荼毒!”
聞言,端木暄心中思緒陡轉。
思索着離灝遠話裡的真正涵義!
靜窒許久,她方悠悠開口:“皇上,是想讓我重回大楚?!”
“朕確有此意!”
並未隱瞞自己的用心,離灝遠輕輕一笑,意味深長的對端木暄說道:“朕深知脣亡齒寒的道理,若我離國,助南嶽吞併了楚國,日後離國,難免會與楚國,落到同樣的下場……如今的你,是離國的帝姬,更是楚國的皇后,唯你可做兩國之間締結同盟的紐帶和橋樑。”
語落,看着殿下死氣沉沉的端木暄,離灝遠道:“當然,朕深知灝凌對你情深意重,你如今對他,亦是極爲依賴,所以……如今,朕也不勉強你,只給你兩條路,一是,留在離國,等三年一過,楚國與你發喪,你再以葉無痕的身份,嫁給灝凌,從此以後,世間再無楚國皇后端木氏。”
輕輕一哼,端木暄哂然一笑:“皇上所指的第二條路呢?”
離灝遠繼續道:“二則,你以離國端陽帝姬的身份,前往楚國和親,做我離國與楚國之間和合的紐帶,共同抵禦南嶽侵襲。”
其實,此刻他的口中,雖然說的,確實是兩條路。
但,離灝遠知道。
端木暄會選的。
一定是這兩條路之中的第二條!
在楚國,有她的孩子,她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