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商氏遺女

老者聽到這話後,什麼動作也沒有,只是依舊靜靜地向前走去。

年輕人眉頭微微一動,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側門裡面,是一條看起來頗爲幽深的衚衕。

衚衕上方的屋檐和雨棚搭建得並不完整,時不時會有些雨線淋灑下來。

兩邊的許多間房屋裡,有很多人影如鬼般晃動,聲音雜亂,不知在做些什麼勾當。

有一句話用來形容此刻的情景非常合適,風雨如晦人如鬼,此時應當便是如此了。

在這樣的畫面裡,就算是這個隨手便賜掉一顆黃芽丹的清秀年輕人。

那雙平靜而堅定的眼睛裡,也多出了那麼一分幽思。

然而他馬上就醒悟了過來,臉上浮現出一絲怒意。

一股無比鋒銳的氣息以他的身體爲中心擴散開來,將周圍的風雨陰晦氣息盡數斬碎。

引路的老人手裡拄着一根黑竹杖,而在左側前方的不遠處,靠着衚衕的牆邊,也種着幾株黑竹。

就在這一剎那,那幾株黑竹如活蛇般扭動起來,迅速地化爲一團黑氣,消失不見。

景物驟然一變,很多在屋子裡如同鬼影般晃動的人影消失。

而那幾株黑竹消失的地方,卻是出現了一扇虛掩的木門。

在木門的裡面,是一個幽暗的房間。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當年的商君想必是風姿蓋世,是一位蓋壓時代的絕世人物”

“可沒想到他的後人,商家的大小姐,走的居然是這種鬼魅幻術一道”

這個面容清秀的年輕人臉上佈滿了冷笑,說話的語氣也顯得極爲漠然。

幽暗的房間裡,隱約坐着一名紅衫女子。

在這個女子面前擺放着一張琴,旁邊有一個香爐。

而在其身旁兩側,也同樣生長着幾株墨玉般的黑竹。

“大俠沈浪的親生兒子,名震天下的飛劍客,不也同樣變成了他人的門下走狗嗎?”

冷漠而又充滿不屑的聲音緩緩從這個紅衫女子口中吐出,讓這本就陰暗的屋子裡更添了幾分寒意。

清秀年輕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眼中的憤怒之色愈發濃郁。

他並沒有說話,只是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柄劍。

但這東西說它是劍,其實也有些勉強。

因爲這只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尺多長的鐵片,既沒有劍鋒,又沒有劍鍔,甚至連劍柄也沒有。

只不過是用兩個軟木釘釘在上面,暫時充當劍柄了而已。

這樣的東西,頂多算是一件玩具,一件小孩子的玩具。

但就是這樣一件像是玩具一般的鐵片入手之後,這個年輕人身上便爆發出了一股鋒銳無比的氣息。

曾經面對過劍客的人都知道,這是劍意,而且是一股無比強大和凌厲的劍意。

“先不要動怒,她也只是一個可憐人,你至少還有父親在世,而她可能已經沒有親人了”

嬴不凡今日穿着一襲月白色的長袍,走到了年輕人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身後,則站着典韋和許褚兩個如同遠古兇獸般的壯漢。

“好,我聽你的”

有些生硬地吐出了這句話,這個面容清秀的年輕人收起了手中的劍,緩緩退到了嬴不凡的身旁。

“好久不見,可還歡迎嗎?”

這位鎮國武成王看向了那個呆在幽暗房間裡的紅衫女子,笑着開口問道。

“堂堂親王大駕光臨,小女子我能說不嗎?”

香爐中黑煙嫋嫋,這名紅衫女子的身影在空氣裡顯得有些晃動,就如鬼影般陰森。

但她說話的聲音卻顯得溫婉而動聽,儘管話說的不好聽。

嬴不凡對着屋中的女子微微欠身,然後波瀾不驚地走入幽暗的房間,在紅衫女子的對面坐下。

在那具古琴之前,還有一道薄薄的黑色紗簾,在坐下來之後,這位大秦親王,便和紅衫女子隔簾相望。

那如同遠古兇獸一般的典韋和許褚也在門外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守在了門前。

那個清秀的年輕人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嘲諷之色,隨後也在門前盤膝坐下,開始用心擦拭起了他那柄一點都不像劍的劍。

“不愧是武成王,連那大名鼎鼎的飛劍客也是你門下高手”

“只是不知道他父親沈浪身爲大明的俠客,心裡會怎麼想呢?”

紅衫女子說話的聲音很細,但語氣裡依舊帶着嘲諷之意。

女子的聲音並不小,那個盤膝坐在門前的年輕人,也就是鼎鼎大名的飛劍客阿飛聽到此話,身形沒來由地一顫。

“沈浪雖是阿飛的父親,但卻拋下兒子獨自離去,這樣的父親根本就不稱職”

“更何況孩子長大了,終歸是要選擇屬於他自己的道路,就算身爲人父,也沒有理由去阻止”

嬴不凡的聲音很平和,平和到似乎有了一種魔力,將門外阿飛心裡的情緒盡數撫平,重新讓他靜下了心來。

“你這張嘴,果然還是那樣的能言善辯,很容易就能讓別人對你抱有信任”

紅衫女子的語氣依舊是那般的不客氣,只不過這一次,話音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平穩。

“那是因爲本王說的是真話,事實永遠勝於雄辯,也只有真實的事情纔會讓人無條件相信”

嬴不凡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小酌了一口裡面的茶水後,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

然後他便笑着說道:“看來商大小姐早就知道本王要來,今日居然準備了上好的龍井,倒還真是有心了。”

“從你踏進魚市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

“因爲我認識的那個嬴不凡,做事情都是直入主題,不會拐彎抹角”

紅杉女子冷笑了一聲,此刻說話的語氣裡多出了那麼幾分異樣的情緒。

“本王當年認識的商大小姐,也不應該是是如今這副鬼氣森森的模樣”

嬴不凡輕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有些黯然。

“什麼時候等你也經歷過家破人亡,親人死絕的那一刻,你就會知道與鬼相伴,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紅衫女子說話的語氣一下子冷冽了起來,並且在其中多出了幾分怨毒和恨意。

嬴不凡臉色瞬間驟變,一股磅礴而又威嚴的氣勢從他體內逐漸散發了出來。

“無論當年之事究竟如何,你也不該在本王面前說這樣的話”

“你我從小相識,你應該知道我最在乎的事是什麼”

“哈哈哈”

紅衫女子突然笑了,但笑聲卻顯得有些淒厲和悲涼。

“說便說了,我早已家破人亡,你又能拿什麼來威脅我呢?”

“你…”

嬴不凡頓時有些語塞,眼眸之中出現了點點寒意,但最終卻化爲了無奈和慚愧。

“罷了,當年的確是我大秦皇族對不起你商家”

“人都已經死光了,現在來說對不起,不覺得太晚了嗎?”

紅衫女子眼中的恨意和怨毒之色更加濃烈了,話語中的情緒波動也劇烈了幾分。

“當年先祖商鞅變法,一舉讓大秦富強了起來,可你大秦皇族的新君登基,先祖便慘遭車裂”

“你們嬴氏趙姓的族人,永遠都喜歡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

“說難聽一點,你們這一族那些所謂的人傑,都是些無恥之徒”

說到最後,這個女子身旁已經繚繞起了森森的鬼氣,俏麗的臉龐上佈滿了恨意。

嬴不凡的眉頭已經皺緊,雙眸之中隱隱泛起了黑金色的火焰,但最終還是歸於了平靜。

這位大秦親王並沒有因爲面前女子這些不好聽的話而發作,只是那雙拳頭,已經牢牢握緊。

眼前的這個紅衫女子姓商,她的名字可能沒什麼人知道,但她先祖的名字,卻在整個大秦都是如雷貫耳。

因爲此女的先祖叫做商鞅,乃是整個大秦帝國影響最大的一次變法的主持者。

每一次變法,就代表着會有一大批人的利益受到損傷,並且會有很多人因此而喪命流血。

而商鞅主持的這次變法,更是把整個大秦帝國的根本給徹底改變了。

百年前的大秦昭襄皇帝贏稷之所以能夠橫掃天下諸國,帶着大秦成爲最強的國家。

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爲商鞅變法的成功,給整個大秦帝國帶來了極大的國力提升。

但說來也有點可笑,那個推動整個大秦帝國國力提升的人,也就是主持變法的商鞅。

他最後的結局,便是被剛剛登基的昭襄皇帝贏稷下令處以車裂這種極刑。

這前後的變化看起來很離譜,也很沒有道理,但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而且這個事實,也被諸多大秦帝國的上層人物所接受並且認可。

不僅僅是因爲商鞅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也同樣是因爲此刻的大秦帝國不再需要商鞅了。

他的價值已經用盡,需要在一個恰當的時機,以一種恰當的方式死去。

這聽起來很殘酷,但所謂的政治,本就不是什麼善良的東西。

“你們商家當年的命運,本王很抱歉,但商鞅死的時候,孤和陛下都還沒有出生”

“所以,這不應該成爲你怨恨我們的理由”

嬴不凡的面色恢復了平靜,看着面前的商家小姐,非常平淡地說道。

“你是真把我當白癡嗎?你真的以爲你和嬴政二人當年所做的那些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嗎?”

這名商氏唯一還活在世界上的孤女,臉上充斥着恨意,看向這位大秦親王的眼神中也充滿了無盡的嘲諷之意。

嬴不凡神色微微一變,然後不動聲色地問道:“是嗎?那你倒說說你知道了什麼?”

“如果不是你當年說動了我父兄動用法家的力量幫你們,呂不韋哪有可能這麼簡單就倒臺?”

“可憐我那天真的父兄還以爲商氏東山再起的時候到了,結果卻變成了你和嬴政奪權的犧牲品”

“當年明明已經被騙了一次,可居然還會被騙第二次”

“有時候想想,我們這些姓商的人還真是夠笨的”

這位商家小姐說話的語氣中盡是無盡的恨意和些許自嘲,她周身跳動着的森森鬼氣也變得愈發凝實了起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在其身後隱約出現了幾株若隱若現的黑竹。

並且這些竹子會隨着她的呼吸而不斷地消失出現,顯得詭異而又陰森。

“原來我以爲,你父兄應該不會告訴你這件事情,因爲他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們知道本王和陛下都是念舊情的人,所以會閉口不言”

“因爲憑我們自幼相識的情分,在他們死後,你至少能夠在這咸陽城好好活下去”

嬴不凡的面色絲毫未變,但身上那股威嚴的氣勢裡卻多出了幾分寒意,周圍的溫度似乎也在隨之不斷下降。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不知道真相”

“真是可惜,你今日放棄了自己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話音剛落,嬴不凡身上的氣息驟然一變,一股無比炙熱,彷彿能焚滅一切的高溫,從他體內散發了出來。

那位商家小姐臉色驟變,然後在她身前突然憑空出現了許多株黑竹。

而這些竹子也並未像之前那樣隨着她的呼吸而消散,而是突然開花,長出了深紅色的花朵。

與此同時,這位商家小姐的肌膚也迅速變成了與黑竹一樣純粹的黑色。

磅礴而又陰森的鬼氣開始在空中不斷涌動,這個原本幽暗的屋子在一瞬間,頓時長滿了開着深紅色花朵的黑竹。

“天人之下,終爲螻蟻,掙扎也是徒勞而已”

嬴不凡微微搖頭,然後雙眸之中燃燒起了赤金色的火焰。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整個屋子裡頓時充滿了赤金色的光芒,顯得明亮無比。

在這個小屋的最高處,更是隱約凝聚出了一輪赤金色的太陽,似乎有種光耀衆生的味道。

嘭!

一聲輕響過後,光芒散去,那開滿屋子的黑竹也盡數消散。

這個屋子也恢復了之前的僻靜幽暗,甚至比之前還要更黑暗上幾分。

嬴不凡依舊坐在原位上,但對面的商家小姐那張俏麗的臉龐上卻變得無比蒼白,嘴角更是溢出了絲絲的鮮血。

“有時候不知道要比知道強,至少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安安穩穩地活在咸陽城裡,還是沒問題的”

“你先祖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商氏一族在其被車裂之後,還能有血脈存世”

“你父兄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選擇隱瞞了真相”

“可惜你不懂,所以本王今天不得不出手”

嬴不凡小酌了一口茶水,微笑着說道。

對面的商家小姐嘴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此時的她全身僵硬,就連舌頭都無法動彈。

想要說些嘲諷的話語,對於此刻的她來說,是一件根本無法完成的事情。

“本王這輩子最在乎的便是大秦皇室的傳承,這嬴氏皇族的人可以死,但皇族的傳承不能斷”

“所以無論是誰想要在我嬴氏皇族內部搞風搞雨,本王都會誅他九族,讓他全家死光”

嬴不凡臉上掛着微笑,但說出來的話卻帶着一股讓人寒徹心扉的冷意。

“本王知道你家先祖沒死,他躲了快一百年了,也是時候該出來透透氣了”

“記住一月之內,讓他來武成王府見我,否則本王會動用力量將這個魚市連根拔起”

“本王知道你不怕威脅,也沒有多少可以用來威脅的地方”

“但在這個魚市中每一個見過你,每一個和你說過話的人,本王都會殺”

“一直殺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再認識你,沒有人知道你是誰爲止”

“當然,前提是你的先祖沒有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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