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胡亥皇子和十三先生都離開了魚市”
嬴不凡此刻站在河邊,而賈詡也一改之前的唯唯諾諾,正一臉平靜地站在旁邊彙報道。
“確定他們已經離開了嗎?”
“非常確定,咱們的人看到他們回了皇宮和書院之後,纔回來做的彙報”
嬴不凡聞言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之色。
“本王總想着讓書院和皇室能夠和睦相處,可還沒有動手,寧缺那小子居然就把第一步邁出去了”
“難怪夫子師兄會收他做關門弟子,這個偷奸耍滑的小子,有時候的確有些過人之處”
說到最後,這位大秦親王的眼眸深處,悄然掠過了一絲笑意。
“但十三先生的這種方式太過於直接,失敗的風險很大,如果一步走錯,矛盾就會立刻觸發”
賈詡的面色依舊平靜,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客氣。
“那小子做這件事情的目的本就不純,做事情的方式自然也就不會考慮太多了”
嬴不凡冷哼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讓他有些不悅的事情。
“不過他也還算有些腦子,並沒有在私底下耍些小手段,否則他就算是夫子師兄的弟子,本王也會一掌拍死他”
說着說着,這位在大秦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國武成王眼中閃過了一道無人能夠察覺得到的寒意。
“十三先生到底想做什麼,書院又想做什麼呢?”
賈詡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寧缺是寧缺,書院是書院,有時候兩者是一體的,但有時候兩者卻不能混爲一談”
“你回去翻一翻黑冰臺裡關於寧缺的卷宗,便會知道我這位師侄到底想做什麼了”
嬴不凡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忽明忽暗,似乎是在想些讓他都有些頭疼的事情。
賈詡見狀,便也靜靜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你派人和魚市裡的那位說上一聲,就說本王想見一見她”
片刻的沉默之後,這位大秦親王輕嘆了一口氣,然後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話。
賈詡思索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王爺,如果用鎮國武成王的名頭,那位可能不願意見您。”
“那就用別的名頭,總之事情你們去辦,本王明天一定要見到人”
嬴不凡突然感到有些許煩躁,隨手甩了甩袖袍,冷冰冰地拋下一句話後,便轉身離開了。
賈詡的臉龐變得越發得苦澀了起來,那原本還算白淨的面孔上甚至都因此多出了幾條皺紋。
“這年頭的差事,真是越來越難辦了”
“上面的主子啊,也都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啊!”
搖着頭自言自語了幾句,他也邁動步伐,向嬴不凡離去的方向緊緊追了過去。
…………
“夫子的那個弟子,今日帶胡亥去了魚市,並且還碰到了朕的那位皇叔,對嗎?”
嬴政此刻站在四海歸一殿的中央,用一種複雜而又深邃的目光看着前方。
“是的,不過十三先生和胡亥皇子還沒在魚市裡呆上多少時間,就被鎮國武成王殿下趕回來了”
影密衛統領章邯半跪在皇帝的身側,恭敬地說道。
“咸陽城的魚市,這真是一個充滿了回憶的地方,當年朕和皇叔小時候也偷偷去那邊玩過”
“可惜沒玩一會兒,就被當年的父皇派人抓回來了”
嬴政的眼中閃過了一道追憶之色,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微微柔和了一些。
不過這臉上神情的變化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間,這位秦皇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淡漠。
“查清楚,武成王去魚市幹什麼了嗎?”
“屬下無能,魚市裡的勢力太過盤根錯節,影密衛很難滲透進去”
“在武成王殿下刻意隱瞞行蹤的情況下,我等根本探查不到”
章邯把腰彎得更低了,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更加恭敬了幾分。
“的確,以你們的能耐的確對付不了朕的這位皇叔,畢竟他本就是站在這個世間頂峰的人物”
“也罷,你先下去吧,朕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嬴政擺了擺手,然後緩步走出了四海歸一殿。
“陛下萬安,屬下告退”
章邯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後身形迅速模糊了起來,融入了身後的那片黑暗之中。
“魚市,看來朕還真得找機會好好敲打一下那些人,我大秦帝國的生意,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嬴政站在大殿前的平臺上,目光一下子變得冷冽和肅殺了起來。
…………
魚市裡有無數樁見不得光的生意,也有無數個見不得光的人,無數道噪雜的聲音。
但是在那靠近東清河邊上的偏遠市集裡,卻只開設着寥寥幾間店鋪。
按理說這裡也同樣屬於魚市的一部分,但這個地方卻沒有魚市其他地方那般熱鬧,反而顯得還有些冷清。
但在一個一般人不怎麼看得到的地方,有許多陸陸續續的人走入了靠河邊的一間當鋪之中。
這些人沒有典當任何的東西,也沒有說任何的話。
他們只是在一名手持着黑竹杖的佝僂老者的引領下,通過了這間當鋪的後院門,並穿過一條狹窄的弄堂,最後進入了一扇大門中。
弄堂雖然陰暗狹窄並且潮溼,但裡面卻顯得十分安靜。
然而一旦進入了這扇大門,便如同是進入了另外一番天地。
這是一個並不算大的廳堂,裡面擺了十餘張方桌。
每一張方桌周圍都做滿了,密密麻麻的人,至少也擠了有十幾個人。
這裡四處角落都燃着沉香,不過因爲人太多,聲音又比較嘈雜的緣故,依舊顯得烏煙瘴氣。
而呆在這裡的人,身上的氣息都頗有些許不凡,至少比起尋常百姓都是要強韌上許多。
很明顯,這些人都是已經踏上了修行之路的修行者。
有些是武者,有些是念力修行者,甚至可能在暗處,還藏着幾個極爲少見的符師。
而此刻,這些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屋子中間的玉臺上,準確的說,是放在了這個玉臺上擺放着的一件東西上。
那是一截只有拇指左右大小,顏色呈現蠟黃狀的玉石。
在尋常人的看來,這或許就是一段成色不好的普通黃玉,根本算不上什麼值錢的東西。
但幾乎天下所有的修行者,無論是武者,念力修行者還是符師都會知道這看似普通的東西,究竟有着多麼重要的意義。
這截看起來成色不好的黃玉,實際上是一枚丹藥,而且還是一種極爲出名的丹藥。
這個世界上存在着煉器師,也就是那些所謂的工匠大師,那自然同樣也會存在着煉丹師。
並且相比於煉器,這些丹師更加稀少,地位也更加崇高。
天下所有的丹藥和兵器都是用九品之法來評分好壞等級的,一品最次,九品則爲至高。
這枚黃芽丹,便是很著名的一種六品丹藥,大多數的修行者對其都非常渴求。
黃芽丹藥性溫潤,有利於滋養丹田氣海,是先天不足的武道與念力修行者用於突破的最佳輔助丹藥之一。
這種丹藥最早出自於大秦朝荊州南陽郡的南陽丹宗,在當年也曾經盛行一時。
可惜南陽丹宗最後觸怒了大秦朝廷,被當時的秦皇派兵剿滅。
自此之後,南陽丹宗消失在了這個世間,而黃芽丹也近乎絕跡。
在南陽丹宗全盛時期,一年所能煉製的黃芽丹也不過數百顆。
而此時,這個已煉製丹藥爲生的宗門已不復存在,黃芽丹自然更加稀少。
這種丹藥,在大秦帝國也屬於不準交易的禁品,一旦被黑冰臺或者是影密衛的人查到,那絕對是不輕的罪行。
然而這屋子裡充斥着的噪雜聲音,卻都是連連的喊價聲。
很明顯,這個地方是一個非法的拍賣場所。
而此刻,對於這一顆黃芽丹的爭奪已經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
早些年價值兩千兩銀子一顆的黃芽丹,此刻已經被人喊到了千兩黃金的價格,而且還有數方依舊在爭奪。
又喊了幾聲之後,爭奪的雙方最終只剩下了一名身穿灰衫的年輕劍師和一個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
年輕劍師的面孔已經漲得無比通紅,額頭上也有着一滴滴汗珠在不停地滑落。
而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卻端坐着不動,看起來非常得沉着和冷靜。
他每一次喊價,也只是按照最低規則,在那名年輕劍師的出價基礎上再加一百兩銀子。
不過片刻之間,這枚黃芽丹的價格,便已經漲到了一千三百兩黃金。
這個年輕劍師的面容已經由紅潤變得蒼白了起來。
這枚黃芽丹對他極其重要,若是沒有這顆黃芽丹,恐怕以他體內的病根,根本就沒有可能突破到下一個境界。
所以他轉過頭,用請求,甚至是近乎於哀求的目光看了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看到了他的目光,但卻只是冰冷而不屑地發出了一聲輕笑。
年輕劍師的情緒終於失控,他霍然站起,開口厲聲喊道:“兩千兩黃金。”
此言一出,頓時滿室俱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個年輕劍師的身上。
即便這名年輕劍師是大秦某個財力驚人的世家子弟,就算他在家裡很受寵。
但對於任何世家而言,兩千兩黃金用於購買一顆黃芽丹,這種行徑還是太過奢侈了一些。
若是沒有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的擡槓,恐怕這顆黃芽丹在千兩黃金左右便可入手。
聽到年輕劍師喊出兩千兩黃金的價格,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身形明顯一滯。
然而他依舊沉穩地坐着,只是說話的聲音微微帶上了些許寒意。
“兄臺果然是好氣魄,在下自愧不如,只是你真的拿得出兩千兩黃金嗎?”
年輕劍師頓時感覺如墜冰窖,那通紅的面孔也變得無比雪白。
在座的人,也都是一片譁然。
單單看這個年輕劍師的神色,這個房間裡所有的人便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種鉅富世家的子弟。
剛剛喊出兩千兩黃金的價格,不過是因爲一時的情緒失控,心態有些失衡而已。
在一片嘲笑之後,周圍的氣氛便變得冰冷了起來。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任何地方都有規則,而魚市身爲地下貿易場所,規矩就更爲嚴苛了。
之前站在黃芽丹前面,主持拍賣的是一個身穿黃衫的瘦削男子。
他搖了搖頭,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這名年輕劍師,輕嘆道:“你應該明白,這裡的規矩是什麼。”
聽到這話,年輕劍師的衣衫都被汗水所浸透了。
他伸出右手,放在了斜掛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
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神色一下子變得堅定了起來,隨後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原本這個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已經聚集在了他腰間的這柄長劍之上。
此刻看到這個年輕劍師這樣的動作,屋內絕大多數人眼中嘲弄的神色卻是開始消失,臉上也出現了一絲尊重的神色。
這個人的劍看上去很輕,劍柄是一種罕見的青金色。
這把劍絕對不是凡品,價值也應該至少在兩千兩黃金之上。
按照魚市裡這種黑市的規矩,既然他已經喊出了價,那他至少可以用這柄劍來抵,換取那顆黃芽丹。
但這個年輕劍師此刻的動作,卻明顯不肯捨棄這柄佩劍,而是要用削指的方法,來給出一個交代。
劍失可以再尋,指斷卻不能再生。
但手中的劍,對於一個修劍的劍客來說,卻是一種象徵,也是一種精神。
擁有這種精神的修行者,往往會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所以這名年輕劍師此刻做出的選擇,讓周圍所有人心中的輕視和嘲笑盡去,並多出了那麼一份小小的尊重。
“夠了,他買這枚黃芽丹的錢我出了”
就在這個年輕劍師即將發力,斬斷自己兩根手指的時候,一個清冷但又不失穩重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聽起來簡單而又平靜,沒有任何想要炫耀並博取人好感的情緒在裡面。
年輕劍師有些錯愕地轉過了頭去,發現開頭的是一個看起來年紀跟他差不多大的清秀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在說出了話之後,點直接從旁邊的包袱裡取出了一大疊的銀票和幾十根金條。
雖然一時間數不清楚數量,但這裡的銀票加上金條,絕對要比兩千兩黃金要多。
年輕劍師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想着那名清秀年輕人只要出聲慢上一步,自己的兩根手指此刻便已落在地上。
他首先感到幸運和驚喜,接着的卻是羞愧而且無地自容,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
這個清秀的年輕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旁邊那個拄着黑杖的引路老人,然後開始移動了步伐。
這個看起來有些佝僂的老人也不多話,隨即便帶着這個年輕人走向了這屋內的一扇側門。
就在年輕劍師回過神來,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依舊清冷但卻多了幾分感慨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
“我不需要你報答什麼,所以也不用告訴我你的名號,只是希望在今日之後,在做每一件事之前,你能多思考一些時間”
清秀年輕人沒有回頭,只是有些平靜到不近人情般地開口說道。
然後他跟着那名老人進入那扇偏門,消失在所有人愕然的視線之中。
而那個年輕劍師,也頓時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要見你們家小姐,有要事要說”
那個清秀的年輕人,在跟着老者進入側門之後,很乾脆地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