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擒,這是天行和尚唯一的選擇。
出生某個大寺院的他,見識廣闊,人也機靈,但或許是因爲見得太多,知道得不少,他知道什麼是敬畏,知道宗師有多麼的恐怖。在李欽那麼說了之後,他不敢打賭李欽究竟會不會這麼做。
作爲佛門培訓出來的精英子弟,佛門寺院的安危是他首先需要考慮的事情。
所以,天行和尚沒有讓安林寺外的李欽等多久,便從容的從安林寺裡走出站立於李欽的面前。
“我來了,將軍!”一身白衣的天行和尚平靜的站在了李欽的面前。
“你讓我好找啊!”李欽坐在馬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扭過頭去,“把他帶走吧。”
“是!”當下便有兩名士兵過來押住他,用牛筋將他捆綁。
天行和尚沒有反抗,因爲他知道在李欽這個宗師面前,反抗是毫無益處的,那隻能讓自己變得更糟。
看着天行和尚配合的從容,李欽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面無表情對朝自己的軍士揮了揮手,便領着大夥返回了東平城。
如此一來一回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太陽已經漸漸偏西。
已是末時,王通的宴會很快就要開始了,賓客們都三三兩兩的趕往王通的宅院。
李欽沒功夫去審問這個傢伙,只能下令將這個天行和尚押在客棧小院的偏房之中,讓十幾名軍士看着他。當然爲了防止他暴起,李欽還是在他身上做了雙保險:
用手法封住他的丹田是其一;
在他身上種下生死符是其二。
“不要試圖聚氣,你聚氣將會讓你生不如死的。”李欽並沒有激活生死符,而是直接在天行和尚的耳邊小聲的說道。
生不如死?爲何會生不如死?
疑惑在天行的心裡滋生,不過他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無法反抗李欽。現在,他打定的主意只能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了。
安置好天行這個幕後黑手,李欽帶人蔘加王通的壽宴。這是今日東平的盛事,無數的江湖豪客來到這裡,就爲了參加這個宴會。他們大都和李欽一樣也是一大幫子人過來,但真正能
夠進入王通大宅的,也就那麼區區數人而已。
很多人的隨從都被留在了大宅之外,他們熙熙攘攘的擁堵在王通宅院之外的大街之上,很是興奮的看着裡面的勝景。
王通的宅院位於城南,乃是一座巨宅。
李欽來到這裡時,王通宅院的裡裡外外已經站了許多人。一開始李欽還不明所以,可在後面瞭解了情況之後。他對眼前的規矩做了一番思考之後,最終打算順從大流,便也不曾例外的將自己手下的人安置在了離王通宅院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中。他讓這五十名軍士在這裡侯着,只領着顏師古和蘇定業二人邁步進入宅院中。
日頭還未完全落下,可王通的大宅裡已經燈火通明。李欽持請柬而來,一到門口,就被宅院的家丁給等着了。李欽向他出示了請柬,當下便被人引入宅院之內。
作爲丹陽鎮將軍,李欽算不得什麼高官,按理得不到這裡諸人的重視,但奈何他今天中午在德天樓立威,展現出了武道宗師的實力,這令他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他甫一入內,立刻有人高聲喊道:“丹陽鎮將軍,當塗侯李元華到!”
隨着這一聲喊出,喧譁熱鬧的宅院一下子安靜下來。在宅院後面的人還有幾分不明所以,可在前院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的目光朝向李欽。
他們有的是聽說李欽與蔡玟之間的關係,對這位蔡大家的未婚夫頗感興趣。有的則是聽說了李欽今天所展現的實力之後,想見見這位當今年輕俠少中的第一人——以不到二十五之齡進階宗師,這的確是當今年輕人中的最強者了。
坐擁美人,又擁有強悍的實力,這等條件無論走到哪裡都容易引人注目。
一時間,各種炙熱無比的,或好奇,或崇拜,或牴觸,或不屑的目光落在了李欽的。他們都想看看李欽到底是何等模樣。
迎着這樣的目光,李欽邁步前行。儘管他已經儘可能的保持着自身平靜與從容,可無數的目光襲來,飽含了不同的意味,令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人圍觀的猴子一般,頗有一些不適。
忍受這等宛如萬針扎身的感覺,李欽邁步向前,被僕人引着從前院來到主堂之上。
主堂之上的賓客很少,可大都是小有名氣之人,他們依舊對李欽感到興趣,卻自持身份,看李欽的目光轉瞬即逝,倒沒有讓李欽感到自己幫人當成了猴子。這無疑讓李欽好受許多。
李欽站在主廳之上,平靜的目光左右掃視,將廳裡的景況映入自己的眼中。
他感受到了來自主廳裡的熱烈氣氛,只見人人都興奮的討論石青璇的蕭藝和蔡玟的琴藝,就像都是研究她們的專家那副樣子,還有人饒有興趣的將兩人放在一起對比,議論她們究竟誰的水平更好一些。
廳內白燭遍照將大廳亮得恍如白晝一般,一列十多張紅木臺子靠牆角而立,其上擺滿了佳餚美點,時令鮮果,任人享用。
堂側的一組酸枝椅中,坐了三個人,其他人都只能立在一旁,更突顯了這三個人的身分地位。
三人中間一人鬚髮皓白,氣度威猛,卻是衣衫襤褸,雖是坐着,但仍使人感到他雄偉如山的身材氣概。
這正是李欽今日所見的老前輩,歐陽希夷。
而在他身側一人則身穿長衫,星霜兩鬢,使人知道他年紀定巳不少,但相貌只是中年模樣,且一派儒雅風流,意態飄逸,予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這便是此宅的主人王通了。
至於坐在歐陽希夷另一邊陪這兩人坐着說話的那大官模樣的中年人,卻是氣派非凡,給人精明厲害的感覺。
李欽也認得他,正是兩年前隨侍於皇帝身邊的重臣王世充。
如今瓦崗軍勢大,皇帝南下江都,王世充被認命爲東都留守領兵對付翟讓和李密的瓦崗軍。
這是皇帝對王世充的信任,也是王世充的重責。
按道理此時的他應該安坐於洛陽城中,總掌軍政的,但不想他竟然意外的出現在這裡,真是令人驚歎王通的面子和王世充的膽大包天了。
當然,要說王世充此來究竟有多危險,那也不至於。畢竟,王通的面子極大,又是大肆操辦這一次壽宴,向全天下通告。
出於對江湖前輩和江湖規矩的尊重,瓦崗軍的諸位還不至於不要麪皮的對王世充以及參與這次宴會的其他隋朝官員將領動手。
是以,李欽等人的安危還是能夠保證的。
“真是江湖規矩大過一切啊!”李欽心中暗自嘆息,對於這等江湖規矩,他雖然受益於其中,卻還依舊對其不適。他擡眼看着他們,小聲的唸叨:“一個主人,一個老前輩,一個大官……看來整個宴會裡當以他們三人的身份地位爲尊了。”
這想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賓客裡也有瓦崗軍的將領,雖然不是李密、翟讓那一級別的人,但也算是瓦崗軍的高層了。
李欽聽到人們的小聲嘀咕,隱約將來者的形象與他們名字對上了號:王伯當、徐世績、單信雄……
“這都是瓦崗軍的名將啊!”李欽的眼睛微微的眯起。
瓦崗軍的人和大隋的東都留守共聚一堂,這也實在是……
李欽覺得有些荒繆了。
不過,這和李欽關係不大。
看着李欽入內,王世充一下子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遙遙的朝李欽招手:“元華快過來,我和你介紹兩位前輩。”
或許是知道了李欽的實力,王世充對李欽到顯得十分熱切客氣。不清楚兩者之間其實只是點頭之交的外人還真以爲兩者關係密切呢!
對於王世充的招呼,李欽微微有些尷尬。不過考慮到兩者同屬於朝廷陣營的身份,他稍稍一猶豫還是邁步朝王世充那邊走去。
他來到三人面前,不等王世充與自己介紹,便很是客氣的朝三人彎腰拱手作揖:“見過王大人,歐陽先生,通老!”
“呀……你們竟然認識!”這讓本想作一個介紹中人的王世充頗覺驚訝了。
“通老中午才和我分別!至於王大人你,我們可是熟人了……這裡只有三人,出去已知的你們二位,那剩下的不是此間的主人通老又是何人?而且他的氣質打扮也和通老十分契合啊!”李欽微笑着解釋道。
“真不愧是當初能在遼東那等亂局之中找到破局重點的李元華啊!你這眼睛,當真如同鷹隼一般敏銳!原本我還有些納悶你爲何能討得蔡大家的歡心,今日一見果然她還是頗有眼力的。”王通大笑着讚賞到。
李欽聽得出來,他言語之中對蔡琰抱有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之情。顯然在今日之前蔡琰和他已有接觸,並取得了他的好感。
“琰兒當真爲我取得了一個好開頭啊!”李欽心下感慨不已,嘴上卻十分客氣迴應道:“不敢當,玟兒也經常與我說起通老的學識和對她的關心呢!”
花花轎子人人擡,王通對自己客氣,李欽當然不會對他冷漠。何況他本身也存了幾分對王通的野心呢。
雙方寒暄一陣,王世充和歐陽希夷也插進話題,大家漸漸聊得熱切起來。
李欽先是感謝王世充在官場上對自己的指點,又感激今日歐陽希夷對自己的迴護。雖然這兩件事都是連影兒都沒有的無稽之談,可李欽說得很有機巧,講得又十分真切,讓兩人都以爲自己真的做過類似的事情。
總之一番交談之下,幾人對李欽的態度一下子好了許多。無論是王世充、還是王通或者歐陽希夷,都有點將李欽當做親密子侄來看的意思。
幾人天南地北的談着。漸入佳境之後,雙方之間的話題竟然轉到了經史典籍之上。
王通感慨世人對三代之治的憧憬和無知,並說當今世人怕是很難真的理解所謂三代之治究竟是什麼樣子。畢竟如今傳世的典籍關於那個時代的資料也都是從後人口中回憶而得。是不是真的那樣,卻是沒有當時人的記載。
“要是真有三代之世的文字記錄就好了。”王通嘆息着。
他乃當代大儒。以學養論,天下無有出其右者,以武功論,亦隱然躋身於翟讓、竇建德、杜伏威、歐陽希夷,以及四閥之主那一級數的高手行列中。
他生性奇特,三十歲成名後便從不與人動手。棄武從文,不授人武技,只聚徒講學,且着作甚豐。
最爲人樂道者莫如他仿《春秋》着《元經》,仿《論語》成《中說》,自言其志曰:“吾於天下無去也,無從也,惟道之從”。
順從於道,追求於道!
這便是他超然於物外的根本。
只是他如此超然,也不是好無所求,至少李欽知道自己該怎麼打動他:“三代之文,雖少卻也不是毫無所得。只是一般人見識少,不以爲那些東西其實就是三代之文罷了。”
“元華,你見過三代之文?”聽李欽如此說,王通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
“見過,我還收集了一批。其實想要獲得它們並不難!”李欽微笑着說道:“河南安邑一代產有一味名爲龍骨的藥材,其上往往蝕刻有古怪的符文。
常人不知,以爲其乃天紋,有神力。卻不想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天紋,而是上古巫祭於占卜問卦之時於龜背上蝕刻的記錄,是上古的文書啊。”
“什麼?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王通對此很是吃驚。他正要細細詢問李欽,卻不想此時變故突生。
但聽得兩聲驚呼響起。便見有兩道身影凌空仰跌進來,“蓬蓬”兩聲跌個四腳朝天。
“怎麼回事?”衆人啞然,他們頓時如潮水般裂開空隙,空出近門處大片空間。
接着,衆人詫異的看着一時只懂呻吟而爬不起來的兩個把門大漢,臉上顯出驚疑的神色,他們想不通當今天下還有誰人敢如此膽大包天,闖到這裡來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