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木屋內隔着板壁,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正是無崖子:“年輕人有這等傲氣,那也很好。這珍瓏棋局,數十年來無人能解,既不能解,將其一腳踢翻,何嘗不是解決之道?我若早有這般果斷,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時機稍縱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沒多少時候能再等了,便是你這個人了吧。”
蘇星河中是個尊師重道之人,見師父發話了,當即站起身來,拱手爲禮道:“先師所佈之局,其實亦是他老人家心結所在,閣下幫先師解開這個心結,在下感激不盡。這便請進吧。”
古劍冰(慕容劍冰)進得屋內,卻有一個人坐在半空,心中驚奇:難道這無崖子的功力已經到了凌空而坐的程度?凝神瞧去,這纔看清,原來這人身上有一條黑色繩子縛着,那繩子另一端連在橫樑之上,將他身子懸空吊起。只因他身後板壁顏色漆黑,繩子也是黑色,二黑相疊,繩子便看不出來,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心道,若我是丁春秋,由外邊亮處進來,初一看到這個光景,多半要驚慌而退,無崖子這個心思,卻是巧妙。
無崖子道:“星河的資質本來也是挺不錯的,只可惜給我引上了岔道,分心旁鶩,去學琴棋書畫等等玩物喪志之事。這三十年來,我只盼覓得一個聰明而專心的徒兒,將我畢生武學都傳授於他,派他去誅滅丁春秋。可是機緣難逢,聰明的本性不好,保不定重蹈養虎貽患的覆轍;性格好的卻又悟性不足。眼看我天年將盡,再也等不了,這纔將當年所擺下的這個珍瓏公佈於世,以便尋覓才俊。
恩,不錯,不錯,你相貌俊美,尤勝老夫當年。爲救大哥,敢冒着得罪這麼多武林名宿的危險,一腳踢翻珍瓏棋局,不但行事果斷,亦是宅心仁厚。小小年紀,能與四大惡人之首段延慶戰個不分勝負,武學上的天資,自不必說。
這等良材美質,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孩子,你可願拜我爲師?”
古劍冰深深一躬:“老前輩想來就是逍遙派掌門無崖子前輩了。在下與令愛一家有莫大淵源,也知道些許逍遙派的舊事。憑您的身份,原也當得起晚輩一拜。只可惜,晚輩並不想要您的功力,也絕不希望你將功力傳給他人,這才毀了這珍瓏……您的女兒、還有外孫女兒,她們都要你好好活着…”
無崖子聲音發顫:“她們……她們都好麼?”
古劍冰道:“表妹進來吧,這就是你外公。那個迷戀玉像,拋妻棄女的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王語嫣有點怯怯地進來:“外公……我是語嫣……”
無崖子看到王語嫣的面容,又想到古劍冰在屋外與段譽說的那些話,哪還能不明白:“好孩子……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你們母子了。把手伸給我……很好,很好,你內功所習甚淺,省了我好些麻煩。”牽過王語嫣之手,便逆運北冥真氣•••••••••
王語嫣突覺脈門上一熱,一股內力自手臂上升,迅速無比的衝向心口,全身軟洋洋地,便如泡在一大缸溫水之中一般,周身毛孔之中,似乎都有熱氣冒出,說不出的舒暢。全身輕飄飄地,便如騰雲駕霧,上天遨遊;忽然間身上冰涼,似乎潛入了碧海深處,與羣魚嬉戲。耳聽更聽得無崖子傳授道:““莊子《逍遙遊》有云:
‘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也。’又云:‘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爲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是故本派武功,以積蓄內力爲第一要義。內力既厚,天下武功無不爲我所用,猶之北冥,大舟小舟無不載,大魚小魚無不容。是故內力爲本,招數爲末•••••••”
王語嫣想起一事,大急,欲要將手甩開,卻是甩之不動:“外公,你把功力給了我,你怎麼辦?外公,我不要你死啊。”
無崖子見她眼角已流出晶瑩生光的淚珠,不由得笑道:“外公有七十多年的內力修爲,送你三四十年,有什麼大不了?誰說我這樣便死了?除非你這小丫頭貪得無厭,學了北冥神功,便把外公一身功力吸個乾淨,那外公可真的只能撒手西歸了。也罷,你現下這些內力,已強於我的未來外孫女婿。這本北冥神功,你拿去好生修煉,將來修爲,必然不在他之下。若你夫君想學,你也可以傳他。”無崖子放開王語嫣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本古樸秘籍,遞給王語嫣。
王語嫣聽外公提起“未來外孫女婿”六個字,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神態靦腆,目光中流露出羞意,接過秘籍道:“外公,下個月初三,我與表哥結婚,到時外公一定要去啊。”
無崖子笑着點頭應了。
古劍冰心道,原蓍中無崖子散功而亡,原來卻是虛竹這小子貪得無厭。細細想來,虛竹那傢伙所過之處,無崖子死了,蘇星河死了,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也死了,沒準那傢伙是個資深級扮豬吃虎的腹黑人才!所謂宅心仁厚,哼,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當事人中只有他還活着,當然隨他怎麼編造了。
想到這裡,亦笑道:“丁春秋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吧,藥到病除,包君滿意。”
無崖子看他笑容有些古怪,想起丁春秋臨走之時說的話,心中一跳,急忙掏出一顆黃色藥丸遞了過去:“你中了丁春秋的三笑逍遙散,這解藥你快快服下!”
古劍冰也是嚇了一跳,不敢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立即將那藥丸服了。
無崖子這才放下心來:“逍遙一生,大夢一場……長江後浪推前浪,外孫女婿,你心存仁厚、資質過人,逍遙派必得在你手裡,才能發揚光大。若不見外,你以後便跟着語嫣叫我外公吧,些許禮物,不成敬意,萬勿推辭。”
“是,長者賜,不敢辭。”古劍冰接過所賜,卻是一個寶石戒指,六顆細小的藍色寶石,如羣星拱月般,圍繞着當中的深藍色寶石。另一件事物卻是一個藥瓶。
無崖子又道:“丁春秋所用的化功大`法,是以劇毒爲基。表面上看與北冥神功一樣,都是將敵人的內力化去;但是化功大`法只能化功,無法吸功,究其原理,是要將掌中所蓄的特殊毒質,隨着內勁直送過去,攻入敵人體內,起到類似於十香軟筋散之類的散功毒藥的作用。
若是對方天生不怕劇毒,這化功大`法便對他無效。或是內力比他更加精純,用內勁在劇毒入體之前,將他的掌力頂回去,丁春秋這化功大`法便化不得對方內力。
然而人們一遇化功大`法,無不是自然而然地收攏內力,以防內力被化,反而讓他掌上的化功之毒,順着對方內力退縮的路徑攻入體內,發作得更加迅速、厲害。便是內功高於丁春秋的,若是不知他的底細,也要因此着了丁春秋的道兒。
這化功大`法,損人而不利己,但因其內力含毒,交起手來,卻正好能剋制吸人內力的北冥神功。當初我便是不明就裡,交手時吸了一部分丁春秋的帶毒內功,化功之毒發作起來,一身內力用不出來,被他打入懸崖•••••••
後來我潛心研究,終於製出解藥,可以化解這化功大`法的散功之毒,你在外邊似有僕人中了丁春秋的化功大`法吧?叫他們進來,我來助他們恢復功力。”
古劍冰搖頭道:“我在外邊並無僕人中了丁春秋的化功大`法•••••••”
無崖子一愣,卻見古劍冰揖了一禮,正色說道:“中了化功大`法的,那是我的兄弟,亦師亦友的兄弟,我平時也是稱其爲兄的,外公千萬不要視之爲僕。”
鄧百川等中了化功大`法,四肢無力,行動不便,古劍冰便出屋相扶,蘇星河看了古劍冰手中的戒指,吃了一驚,當即跪倒:“逍遙派不肖弟子蘇星河,拜見本派新任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