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鵝毛大雪中,一道身影急飛倒射,來不及穩定重心,一杆六尺長短的鐵槊破風穿雪,須臾便至,快的化作一抹烏光。
鐵槊在前,其後一道乾瘦如猴的身影大步飛奔而來,雙腳運勁發力,雙腿筋肉膨脹收縮,竟快過烈馬,一步跨出足有驚人的四五丈之距,風雪暴亂,一張癲狂嗜戰的可怖面孔跟着擠出。
“哈哈哈,痛快,真痛快!”
陣陣瘋魔般的狂笑聲中,來人後發先至,單手一擒槊杆,催力抵進,鐵槊進勢更急。
陳拙瞧着身前飛來的鐵槊,本是飛退的身體陡然一頓,像是有一雙無形大手將他憑空兜住,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手段懸在半空。
他身後六臂齊展,同時於胸前虛扣,五指內收,掌心之間,陰陽二氣匯聚交融,化作一團晦暗真氣,將槊尖納於其中,難進分毫,僵持不下。
二人交手,一旁突的閃出個人來,雙拳一攥,手心含空,拳如鼓錘,運聚了雄渾內力,一左一右,拳勢如槍,扎向二人要害,拳風過處,猶如霹靂驚雷,盡是“通通”擂鼓之聲。
出手的乃是金臺和尚。
陳拙眼泊輕顫,六臂見機一分,一手分出迎上金臺,一手化作綿掌,柔勁一纏一裹,將那足能碎石破山的鐵槊引向一旁。
李存孝見他手段雖融以內力真氣,卻迥異於中原武學,立時眸光一爍,肯定道:“你果然與那陳姓人有關係,亮拳吧。”
金臺和尚也是戰意勃發,拳意通天,沉聲吟道:“還請亮拳。”
“打!”
李存孝大吼一聲,手中鐵槊一轉攻勢,掙脫了陳拙的綿柔勁力,單臂一輪,立如萬斤重錘在空中劃過一圈,掃向二人。
風雪斷流,駭人威勢端是霸絕人間,強橫無匹,掀的平地飛沙走石,肉身之強,實達匪夷所思之境。
陳拙一掌抵消了金臺的拳勁,眼神飛轉,目光掃過李存孝枯瘦乾癟的身軀,觀其皮肉下扭動的筋肉,赫然生出一種神異玄妙的走勢,表情不禁精彩起來。
那是……內家拳!
不單是李存孝,就連金臺和尚的拳腳也有幾分內家拳的影子。
但又似是而非,不盡相同。
李存孝之強,居然把內家拳融以當世外功,加上他自己生來異於常人的非凡天賦,天生神力,如今由外而內,內力自生,肉身之強,另走極端,快要走出另一條路來了。
而金臺所得,則包容萬千,儘管假借了他的手段,但大有凝練出自身拳意的架勢,如今豁命一搏,看樣子也是意欲大徹大悟。
但最重要的是,這二人居然皆以內家拳爲根基,另闢蹊徑,各成己道。
陳拙側身一避面前橫掃劈來的鐵槊,眼神燦亮,沉聲笑道:“竟都得了拳道精義,好好好,你們算是我所遇最大驚喜。”
眼看那鐵槊橫輪之下,其勢未絕,復又再轉而回,陳拙退勢一住,兀自吞了口氣,周身之外赤芒流轉,雙腳一沉,形如扎馬,不閃不避,更像是自己撞了上去。
眨眼半瞬,李存孝手中鐵槊一掄到底,石破天驚般砸在陳拙的胸膛上。
血肉之軀迎上精鐵之器,非但不見皮開肉綻的場面,兩者之間竟有雷火迸發,在彼此眼中綻放。
“砰”的一聲,那鐵槊蹦彈倒翻,尚在空中,便已寸寸碎斷。
“過癮!”
李存孝似早有準備,鐵槊被毀,他口中發出一聲巨雷般的大吼,渾身筋肉震顫一抖,不但卸去反震之力,還幾步趕近,雙拳一提,猿臂一展,枯瘦右臂霎時膨脹數圈,仿若巨蟒,拳如炮弩,正中陳拙胸膛。
“砰!”
又是一拳,金臺和尚一拳搗出,落在陳拙後心。
拳勁碰撞,陳拙弓步一緩,但見陣陣無形漣漪自他腳下蕩向四面八方,推塵卷雪,衣袂激盪。
金臺與李存孝似是意外雙方同時出手,招落一瞬,又撤開數步。
直到看見陳拙屹立如舊,才見李存孝踱步怪笑道:“我這一身的能耐來歷也頗爲玄奇,昔年我兒時的村中立有一尊石像,據傳乃星宿下凡,從天而降;我母親視其爲神明,日夜供奉,豈料有一夜她夢中得見神像化人,自此便懷上了我,還讓我將石像視作父親,我一怒之下砸碎了石像,得石板數塊。”
陳拙聽完沉默了下來,這哪是什麼玄奇,這簡直就是腦子被門擠了。
可李存孝的下一句話卻有些叫人猝不及防。
李存孝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還記得那石像的輪廓眉眼與你有幾分相似……沒錯,那石像與陳姓人也有關係。”
陳拙一掀眼皮,眼中毫無波瀾,那石像入夢或有可能是真的,但這李存孝絕無可能由此而生,想來是其母未婚先孕,故意藉此找的由頭。
見陳拙始終不開口,李存孝笑着繼續道:“此言是真是假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但那石板上卻有數幅石刻,上記妙法玄功,窮盡肉身之秘;我得其絕學,十三歲那年又《鐵布衫》大成,刀箭難傷,自此踏足疆場,萬軍辟易;後十八歲再得少林寺失傳已久的《金鐘罩》神功,不到兩年,我一身橫練功夫已達曠古爍今之地步,天下無敵。”
“當年晉王命人刀劈劍砍,足足砍了我十天十夜,後刀斷劍折,才改令車裂,可惜直到十馬力疲,依舊奈何不了我,我就此詐死,方纔作罷。”他一直盯着陳拙,抿了抿乾裂的脣,眼中盡是興奮之色,“我此生未逢敵手,一切種種,皆來的輕而易舉,唯有伱,讓我苦侯至今,執念深種。”
聽到這裡,金臺和尚不由宣了聲佛號,嘆道:“昔年達摩老祖身兼七十二絕技,任由刀劈劍砍、火燒水淹、劇毒加身,仍舊毫髮無損,李施主今時今日,恐也達至此境了吧。”
這是一位真正的天驕奇才,而且是不得了的妖孽,千古都罕見。
陳拙面色不變,眸子微眯,緩緩咧開的嘴裡是兩排被鮮血染紅的整齊牙齒,輕聲笑道:“好,今日便如你們所願,只是你們二位,可別讓我失望啊。”
話起話落,他六臂齊震,盡皆起招。
每隻手所起的拳勢也不盡相同,或爲爪,或爲拳,或爲掌,或爲錘,或爲指,窮盡拳法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