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一中與南喬中學,只是隔了一道圍牆。
這是一個幾乎生活在Y城的每一個學生都知道的事實,包括顧顏。
但初見是不會在顧顏面前提起的,她覺得這好比是在傷口上撒鹽。其實人有的時候很奇怪,他人的一句無心之語,或許就會讓你墮入暗傷的漩渦,如泥潭般的,越陷越深。初見想象不出顧顏聽到這句話的反應。她也許會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也許會面無表情地聽完,回去後在一個人的空間裡獨自黯然神傷一小段時間,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朝身邊的人笑得沒心沒肺。
可事實證明,再親近的朋友,也不可能對另一方瞭如指掌。初見看不見,隔着人海,在操場最遙遠另一端,顧顏只是淺淺地笑着,對剛纔那句話恍若未聞,的確是無所謂的樣子,但不是裝的。
初見也許永遠無法想象,在短短一個月裡,顧顏已經成長成了什麼樣子。
總有些少年不願長大,然後彷彿命中註定的那樣,會在他們的世界裡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情,有些在悲傷裡被擊敗了,有些在地獄中重生了,但不論哪種,少年年少的心性已經不復從前了。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上這變化是好是壞。然後那個幼稚的孩童不復存在,被封存在記憶中,被時間的沙漏一寸寸地撫平,最後不留一絲痕跡。
所以顧顏並不知道那天初見爲她擔心了許久,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盡早讓她放寬心,調侃上一句,“我都沒傷心,你擔心個什麼勁?你這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可是沒有如果。
當一向眉眼間帶笑的初見在熄燈前就怏怏不樂地倒在牀鋪上時,居然知道初見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了,初見擡手遮住刺目的燈光,雙目緊閉。居然本來擡起一隻腳打算爬上上鋪時,她的動作忽然就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保持着一腳着地,一腳擡起的姿勢盯着初見看了幾分鐘,然後才收回視線,利索地爬上牀鋪。也許剛剛是想說些什麼吧?誰知道呢。
……
四天的軍訓轉眼就結束了,當初見跟着顧顏和徐言走出校門後長長地舒了口氣。因爲自己家和她們兩個的家有段同路,初見初中放學時就和他們兩個一起走,因爲晚自習結束天早黑了,顧顏就非要拉上徐言說多個保鏢安全些,初見雖然對此嗤之以鼻,但也隨她了,徐言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過走在路上時,還是細心地和初見她們拉開一小段距離,不近不遠地走着,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
不過徐言和顧顏同路更多些,初見在第二個路口就和她們道別了,自己沿着另一條小道往家裡走。初見習慣性地踢着石子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走路,繞過路邊一棵棵的香樟樹。當那條路走到一半的時候初見恍惚間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聲音有些熟悉可一下又記不起,當那人站在自己面前時初見才張嘴“啊”了一聲。
“初見。”亙古不變的溫和的雙眸和溫潤的嗓音,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好像是同路呢,真巧啊。”
“楚昔年?你家也在這邊?”初見問完後忽然發覺這句話有些多餘,臉微微發燙。
“嗯,我已經到了,拐角就是。那再見。”楚昔年用手指了指拐角處,然後留給初見一個瀟灑的背影。
“哦,再見。”初見應了一聲。
既然與自己同路,一路上應該都是一起的吧,可初見並不注意觀察,不知道爲什麼初見走路總習慣走左邊的道,就算幾次被徐言詛咒“不要哪天被車撞了。”初見也只是瞪了他一眼,仍舊是我行我素地繼續自己的“左道情節”,最後沒辦法,顧顏和徐言也只好陪她一起走,鬧得現在顧顏叫苦連天說已經改不回來了,爲此初見還笑了很久。而楚楓一定是走右邊的,如果不是要到家了,穿過馬路,也許今天初見就不會碰到楚昔年。
一想到其實有那麼一個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陪你走過很長的一段路,不論是誰,只要是認識的,初見就感覺心暖,有種莫名的情緒,無關情愫,只是有些莫名的感動。
回到家,初見預料中的沒看見父親,那個臭棋簍子,八成又去找人練手了,初見輕笑了一下。母親有些意外,“初見,怎麼不打個電話就走回來了,讓你爸去接你啊,省的他掉棋眼裡!”
初見無奈地搖搖頭,背上包,“我上樓休息啦!”
初見的“休息”就是回房打電話給清茶好好訴說一下這幾天的遭遇,再哀悼一下自己曬得如碳一般的皮膚。
“喂,清茶。”
“嗯,初見。”是清茶一如既往的聲音。
“我跟你講啊,我們苦逼的軍訓生活終於結束了,現在我剛到家,累死了——”
“呵,你們算什麼,這麼好的天氣還下了場雨,我們可是持續高溫那,我都要懷疑今年的梧桐葉是被曬死的不是落光的了。”
“呵呵,清茶我跟你說啊,今天最後一天軍訓的時候我們班教官正給我們思想教育,突然從隊伍後面就傳來一聲‘廢話!’,然後教官嚴肅道,‘剛纔哪個說廢話的?打報告出列!’結果出來一個很有意思的女孩,她承認那句‘廢話’是自己說的。然後教官就問她爲什麼說,她就徐徐道來,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另一名女生‘她剛纔問我教官帥不帥,我說廢話!’然後我們教官就一臉尷尬的說,‘還真是廢話!’我們全都笑噴了……”
那邊的清茶也跟着低低的笑起來,“你們班活寶真多啊,我們班的人一個個看去都是少年老成的樣子,和她們說話,你能聞到滿嘴的文墨味……”
“哈,物以類聚嘛!對了,你分到的班有沒有初中認識的同學啊?我們班,我認識的只有一個,唉——”
“這個,我沒有,都不認識的。”其實是有的,比如,昱晨。可現在是一個清茶想起時心有些微微抽痛的陌路人。
“我同情你,本來我以爲我夠悲慘的了,沒想到你比我更倒黴。對了,城北一中是什麼樣的啊?聽說都栽滿了梧桐,是不是真的啊?我們南喬只有桂樹和香樟,不過規模大的嚇人,報到那天我險些迷路了呢……”
然後初見聽見那邊清茶似乎輕笑了一下,“梧桐是有,而且是一排排的,大的快把校門牌給遮了,要不是那個傳達室建造得顯眼,我差點就以爲這是旅遊風景區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就聊到了天黑,等母親叫自己下去吃飯時,初見才戀戀不捨地掛了電話。其實初見並不常和清茶聯繫,平日裡每個星期發幾條短信,在學習上相互鼓勵,差不多一兩個月纔打一次電話,因爲要挑兩人都得空的時間比較困難。
就算只隔四十多公里的距離,彼此見一面還是不容易。
初見有時在夜深獨自一人的時候就會想:世界到底有多大,人們都說是無限大,可總有一種莫名的孤獨感,像地球在蒼茫宇宙中一樣蒼涼。
只是想擁有一片藍天,放飛同你我的童年的夢,想存在着神與精靈,賜予美好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