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心中是一般的想法,要知適才見了陳到閃電般的擊殺速度,心中無不膽寒,若是貿然出手的話,只怕會立時慘死當場,可惜現在已經是進退不得的局面,所以此刻均盼陳到先出手攻擊旁人,只要能在陳到那些莊稼把式的招數之中瞧出一些端倪,便有了取勝之機,所謂“先求己之不可勝、以求敵之可勝”。袁紹手下的衆將一向是心高氣傲,目下無塵,何曾會把別人放在眼裡?可是現在卻是如臨大敵同取守勢,這即便是在袁紹軍中都實所罕有。但眼前這人着實是眼見所見最棘手的對手,一旦上前搶攻,十有八九是求榮反辱,一個弄不好還會把自己的性命丟掉,這絕對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但陳到卻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見狀也不多說只是冷哼一聲傲然道:“很好,既然你們不過來,那就我過去。”隨後微夾馬腹,戰馬長嘶,放蹄衝來。
辛明等人當然沒有想到陳到會這般纔打招呼就衝了過來。慌忙之下自然是各自舉刀槍迎敵。
而陳到是半點沒有把這幾人放在眼裡,當即口中輕吟,手中銀槍彷彿有靈魂般莫名地顫動起來,在陳到的長槍顫震中,一下尖銳的聲音響起,初時僅可耳聞,但剎那間衆人耳鼓內已貫滿了嘯叫,就像一陣狂風捲至,但卻夾雜着說不出的淒厲,更似那遊魂的無常哭號一般。緊接着便發出千萬個嗤嗤尖嘯,連陳到胯下那急驟若奔雷的蹄聲也不能掩蓋分毫,那長槍的槍尖好似無數冤魂閃出了淒厲的嘶啞咆哮。即便此時是陽光刺眼但諸人卻猶如置身無常地獄一般陰冷,明晃晃的長槍之上更是光芒異常,但卻是催命的死神之光。
衆人被陳到藉着太陽而在長槍的槍尖上反射出的光芒弄得紛紛眯起了眼睛,而陳到刻意營造出的淒厲情境更是給了他們巨大的壓力,此時都是不約而同的各舞刀槍護住自己,以求護住周身要害。
恍惚間,辛明似乎看見陳到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頓時辛明便是心中凜然。眼前的這個黑衣漢子的招數已經殺寒了辛明的膽子。這黑衣漢子使人驚懼的地方不但在於他那大巧若拙的古怪槍法,還更由於他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戰術和手法,使人全摸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而剛纔陳到的那一眼卻向他傳遞來了一個清晰明瞭的信息,那便是說已經看出自己是眼前領頭的人,而這意味着這黑衣漢子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必然就是自己了。想到這裡辛明不禁心中大駭。對方剛殺熱了身子,戰意至濃。氣勢最盛,自己實不宜硬抗其鋒,採取守勢纔是唯一上策。
彷彿像是爲了證明他的想法似地,陳到手中長槍槍影吞吐,避開了其他幾人似欲向他攻來。
辛明心中一驚,當即口中狂喝一聲,雙腿緊夾馬腹。吐氣、挺腰、凝神,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氣防禦,豈知在他身旁的衆人,沒有人不是和他同一感覺,一方面爲陳到騎着戰馬勢若奔雷的氣勢所懾服,而更重要的是,衆人無不感到槍影吞吐間陳到是以自己爲攻擊對象的,一時間一干袁紹軍中的大將無一不側撒守避,全力抵擋。尤其是此時地面上的黃土被完全地踐踏而起,在滾滾黃塵中。陳到的行蹤和動作變得更加的不肯捉摸了。
但殊不知陳到的目標卻是剛纔被自己的銀槍震得雙臂發麻,氣血翻騰,到現在還未回過氣來的眭元進。當然這就意味着也只有眭元進的感覺纔是真實的。
槍到,強烈的氣勁使眭元進連呼吸也難以暢順。而這一回的殺招不但沒有可以弄出的尖嘯更沒有華麗的招數,只有無比簡單的一擊。
在衆人重重的錯覺中,陳到在馬背上微俯往前,手中的長槍化作一道長芒,狠狠絞擊在眭元進那正拼盡全力實戰救命絕技的長刀上。
眭元進此時已然是心中叫苦。經過剛纔的交手,他心中清楚自己與眼前這黑衣漢子相比在力量上實在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自己雖然處於防守中,但卻是絕對不希望自己和趙雲硬碰硬的。他能夠想到的招數也只是想要以自己的精妙招式以巧破力,擋住陳到這索命的一擊。
可是令眭元進無奈的是對方那看似莊稼把式的的招數偏偏就是沒有辦法躲開,就好似跗骨之蛆一般緊緊跟在他左右。任憑自己的長刀如何變化,如何變招防守,可是對方這樸實無華,只講速度氣勢與角度的一擊,卻恰到好處地逼着他硬拚這一招。
“當!”的一聲,震徹全場,遠近皆聞。
而後便聽眭元進慘哼一聲,雙臂骨折,斷線風箏般從馬背上往後飛跌,變成滾地葫蘆,撞在了大樹上,震得樹上的樹葉紛紛落下,然後便見到他“譁!”的噴出了一口鮮血,面如金紙,雙目圓睜,驚恐地看向陳到。
而陳到同時也是一愣,他想不到自己的全力一擊仍然未能取這個眭元進性命,心中暗叫可惜,看來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眭元進。
辛明等人直到陳到全力攻向眭元進的那一刻,才知道陳到的真實意圖所在,但卻爲時已晚,更重要的是即便知曉他們也無能爲力。在陳到出招的那一瞬間他們只看到身前整個空間自剛纔起就幻起閃爍的槍芒久久未消,只能在銀芒和黃塵中隱約可見陳到的身形穿梭其中,但卻總有種霧裡看花的感覺、覷不真切、如虛如幻的感覺。
而直到陳到立馬收槍,冷冷地看向已經心膽俱裂,全無動手能力的眭元進時,他們才確定了趙雲的真正位置,再一看眭元進的樣子,辛明等心知不妙。急忙怒喝着催動戰馬,狂擁而上,希圖能挽回眭元進的小命。
但此時的陳到卻已經對眭元進失去了興趣,經過此戰,眭元進就算不死,也不會再上戰場了,不提陳到在他的眼中看出了那種不受控制的瘋狂的懼意,只說自己這全力出手已經將他的筋骨打傷。他勉強上戰場也只是累贅而已,何況一個被自己打的心志全無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再馳騁疆場奮勇殺敵?
當然其實此時陳到也算是無暇顧及眭元進,自己雖然一擊就重傷了眭元進,可是胯下的戰馬也因爲這一擊喪失了向前衝殺的猛勁兒,在原地踏起了馬蹄,陳到還來不及調轉馬頭,身後的衆人已經殺到。
首當其衝的就是呂曠、呂翔兄弟兩人。這兩人在袁紹軍中乃是最爲追求實際的人,屬於爲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剛纔甫一交手就去攻擊陳到的戰馬,便是兩人務求實效的冷酷性格的最佳體現。
所以見到眭元進受傷倒地,這兄弟兩人反映也是最快的,馬上便要從背後攻擊陳到。
陳到見此情況也是冷哼一聲,左手拉繮繩控制戰馬的走向。右手卻握住了長槍槍桿中間的部分,連頭都不回,純以槍桿的後半部分,盪開了呂曠、呂翔勢若奔雷的兩刀。
呂曠、呂翔兩人大驚失色,沒有想到趙雲連身子也不用回就可避過他兄弟兩人全力一擊。不過另兩人大惑不解的事情是,從陳到的銀槍上傳來的力量並不強,這不禁令二人生出難道對手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兩人還未想明白怎麼回事之時,陳到卻已經弓起了自己的後背,手中的長槍宛如戲法般驀地不見了,這情況好似長槍平白無故的消失在兩兄的眼前。但下一刻,陳到卻已經反手揚槍,閃電般飆向呂曠的面門。
呂曠何曾想到陳到那要人命的銀槍會從要了他命也想不到的地方飆射而出,他只覺清風拂面,而後便突然發現自己的雙目前面全是鮮紅的紅纓,弄得自己的面門很癢,接着便是眉宇間一痛,而後自己的頭頂一陣清涼。便跌落馬下,不再知道任何事情了。
後面的辛明等人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由得紛紛放緩了戰馬的前行腳步。
呂曠死得太慘了,陳到的長槍一下子插進了他的腦門。然後被陳到刻意的右手螺旋勁道一攪,呂曠頭顱的上半部分完全粉碎,頭蓋骨更是飛到了天際,那崩裂的腦漿帶着人體特有的熱量和血腥味向四處飛濺,激濺得到處都是,其中呂曠的兄弟呂翔身上沾的最多。
滿臉自己兄長腦漿的呂翔宛如做了一個噩夢,他如何也都沒有想到轉眼間自己生龍活虎的兄長就會死於非命,一聲怒吼,像喪失了小獸的母獸般不受控制的嗥叫起來,手中長刀帶着說不清的仇恨向陳到的腰際惡狠地橫砍而去。
陳到卻是不慌不忙地自馬背右側一翻身,已經藏身於馬腹之下,從自己對着地面的的背後把銀槍從右手串到了左手,悶哼一聲,自馬腹的另一側用長槍的尾端斜向上標出,狠狠的戳在了呂翔的右肋上。
只聽慘嚎聲起,呂翔已經痛得眼冒金星,從馬背的左側掉了下去,而陳到卻又從左側翻回到馬背上,那還未踏上馬鐙的左腳順勢一腳踢在了呂翔戰馬的馬脖子上,戰馬慘嘶,一下子四蹄騰空側起,像一座大山般狠狠的壓在了倒在地面上的呂翔的身上。
呂翔被壓的胸口發悶,一翻白眼,昏死過去,不過在下一刻就被陳到的戰馬踏碎了頭顱,和自己的兄長一樣落得了無頭死屍的下場。
而陳到也藉由這個時機,調轉馬頭,收起長槍,橫槍而立,再一次看向眼前的衆人,滿臉污垢的神情中卻有說不出的輕蔑清晰地傳達出來。陳到傲然而立彷彿譏笑一般地掃了衆人一眼,那眼神中更是把衆人當成了和此刻慘死在地面上的呂翔等人般那樣的死人。
以張南、馬延、王琰等人那久經沙場而形成的經驗,早培養出堅強無比的心志,可是此刻給這黑衣漢子望過來,每個人毫不例外地都是一陣心悸,只覺這可怕至極的敵手有着不顧一切,也要殺死自己的決心。而且是那種不殺死自己就絕不干休的決心。最棘手的是眼前這人還有着必可達致目標的強大信心和實力,故此無不心生寒意,鬥志再一次大幅削弱。尤其是這黑衣漢子連殺數人後,仍像未曾出手一般的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更令他們泛起膽顫心驚的感覺。
陳到眼見眼前的幾人雖然滿臉都是汗水,神情頗有點因爲眼前的絕望而顯得猙獰可怖,但相互之間的那種自然而然形成的默契卻並無消失,顯然每人的戰陣經驗。均是大非尋常,心中也不由得佩服。
不過這哪裡能阻止陳到的腳步,只見他哈哈一笑,也不答話,策馬再上,撞進了七人的戰陣中,將一杆長槍使得有若天馬行空。不留痕跡,每一出槍,或甩或刺、或挑或掃,均是敵人必救的要害,而且速度之快,猶如閃電,殺得剩下的呂威璜、趙睿、辛明、汪昭、張南、馬延、王琰七將連逃出陳到的槍勢籠罩的範圍都有所不能。
但就此七人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是命不久矣。但最可恨的是一直到死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何人之手。
“啊——!”只聽呂威璜慘叫一聲,翻身落馬。胸前的血漬迅速擴大,嘴巴像因被打撈上來而缺水的的魚一樣一張一翕,不甘心的微微動着。
陳到卻是看都未看,手中長槍再次一擺,好像鐘擺似的抽擊在左右兩側夾擊自己的張南、馬延兩人的手中兵器。
又是“當—!”的兩聲,兩件兵器化作兩道黑影從張南、馬延兩人的手中激射而出,兩人口中悶哼一聲,,不約而同掉轉馬頭。像西面亡命奔去。不過這樣卻害苦了和兩人聯手攻擊陳到的王琰,因爲兩人的逃跑,王琰變成了與陳到貼身近戰,單打獨鬥的局面。
王琰沒想到自己的好友會幹出這種事情來,心中鄙視,不過他此刻已經自身難保,他哪裡會是陳到的對手,只覺陳到的長槍看似無比的緩慢。但自己卻絕對跟不上陳到的節奏。明明看見這黑衣漢子那點閃亮的槍尖刺向自己的肩頭,自己自然迅捷無比的封擋,可是黑衣漢子的長槍卻總是在那之前就收了回去,但自己的肩頭卻莫名其妙地鮮血直流。
王琰心中駭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受的傷,陳到連刺了十七下,王琰渾身上下便被刺了十七個洞,饒是他勇悍無比,最終也受不了這種折磨的痛苦,痛得想要張嘴大叫一聲,還未發出聲音,卻感到自己的舌頭一涼,接着喉嚨發甜,已然變成了沒有生命的屍體。
而陳到的長槍槍尖此時才從王琰的口中拔出,在他刻意爲之的奇異手法的操縱下,割破了趙睿的喉嚨,帶出了一片血霧。
辛明心知大勢已去,正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時,陳到的長槍已經狂涌而至,在連續擊殺數人之後聲勢更勝從前。
辛明看着陳到突然使出的有如九天黃河奔流到海般壓制式的槍法,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套槍法。
辛明只覺好似有巨浪席捲而至,而後只覺自己肋骨一痛,便已然被陳到用長槍槍桿推至馬下。一時間口水、鼻涕、鮮血狂涌而出,弄得辛明面目全非。
陳埭隨手挽了一個槍花,將長槍掛在得勝鉤上,左手一抄,鐵弓在手,嫺熟無比的連射兩箭,動作優雅飄逸到了極點。
滿臉污穢的辛明一時間看得目瞪口呆,渾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痛苦,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爲他只覺得那兩隻鵰翎箭在陳到手中一閃,便已經插在了正在逃跑的張南和馬延的後背上。
陳到這才漫不經心的把長弓收起,轉頭看向辛明,後者的臉上已然滿是驚恐。
就在此時,辛氏家族的私兵眼見己方的將領非死即傷,領兵的辛明更是等在地上受死,不由得心膽皆寒,戰意俱失,皆是落荒而逃。
幽影的步卒自然是做戲做全套,一個個好勇鬥狠的模樣,在後面拼命追殺。
陳到盯着看了辛明半天,突然張口道:“你是辛氏族人?”
辛明此時已然被陳到嚇破了膽,哪裡還有意識,當即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見辛明點頭,陳到再次抽出長槍,直指辛明的鼻尖,淡淡道:“你走吧,我不會殺你。”
辛明感受着緊貼自己鼻尖的槍尖,那一抹冰寒嚇得他渾身冷汗,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這個殺神,顯然是不明白他爲何會放過自己。”
陳到自然是心中好笑,冷哼一聲,收回長槍,故作自得也似的仰天長嘯,嘯聲震四野,不多時,佯裝強盜的幽影步卒也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只聽陳到一聲令下,衆人吵嚷笑罵着帶着自己搶劫得來的糧食,在陳到的帶領下,一鬨而散。
好半天,撿回一條性命的辛明纔回過神來,舉目望去,才發現自己眼前滿地死屍。只有一個身負重傷的眭元進躺在大樹旁邊呻吟。
而那個黑衣漢子卻已經消失不見,若不是一地的屍體,辛明幾乎要以爲剛纔的事情只是自己做的一場白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