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商隊就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御者被荀匡狠狠訓了一頓,這是原本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是徐濟已經對荀匡產生了疑問,何況這個御者只是因爲不小心拉開了貨物的遮蓋物一角而已,徐濟看着這一幕已經笑了,他已經能猜到這批貨物是什麼了,必然有被明確禁止的武器,甚至也許還有些更好玩的東西,比如他終於再次看到那個與陳氏華服公子談“買賣”的人了,也是一副御者打扮,看着那車貨物,雙眼裡是掩飾不住的貪婪之色,而表情卻又格外的猙獰,像是惡鬼張開了嘴,擇人而噬。
因爲到達襄城就打發小莊回潁川了,身邊只有陳到,這會兒陳到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遛馬去了,這是徐濟看他無聊就隨口說的,陳到執行的一絲不苟,現在徐濟後悔了,因爲他看到了那個神色猙獰的“買賣”轉身要藏進人羣裡,徐濟登時決定,跟上去!
徐濟知道這麼幹非常冒險,因爲自己這一被發現有沒有生命危險暫且不提,這人肯定是要跑了,這個人是目前徐濟唯一能抓到的線索,徐濟知道錯過了這事兒自己就真是個觀衆了。
腦子還在轉,徐濟腳下卻是不慢,也是緊緊跟着前邊的御者穿行在商隊的人羣間,幸好這個商隊規模不小,藉着各個營帳的掩護,徐濟終究是跟住了這個御者並且沒有被發現。
當然這不是徐濟的技巧有多好,而是這個御者現在除了最基本的防備心之外已經沒有什麼防備了,完全不顧忌是否被人留意,不過說實在的,商隊里人這麼多,誰注意你一下你也未必就能第一時間感覺到,何況徐濟是個孩童。
這御者衣着的人突然在一座看似平平無奇的營帳前停了下來,徐濟急忙往後退了幾步,躲進一個死角里,謹慎的稍稍的探頭觀察,這御者模樣的人左右看了看就進了營帳。
徐濟默默數了時間,也跟着走到營帳邊,找了個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附耳傾聽。
裡邊似乎正在爭論什麼,壓低的聲音讓徐濟聽得不真切。
只隱約聽到了大賢良師,什麼陳氏的打算,什麼荀氏一族的意圖。
徐濟更加的一頭霧水,但是徐濟意識到已經不能聽下去了,再聽下去自己就來不及離開了,於是不等他想清楚這些斷斷續續的詞語之間的關聯就先躡手躡腳的退走了。
回到馬車上的徐濟依舊茫然,現在的荊州牧還是王睿,還不是後來“八俊”之一的劉表劉景升,徐濟對於這位仁兄幾乎是一無所知,而徐濟唯一瞭解的名稱就是“大賢良師”,那毫無疑問是張角了,徐濟沒有料到張角這麼早就開始糾集人手了,更沒有料到黃巾起義這件事情很有可能還有世家大族的手在後面推動,徐濟又是冷笑,這些豪族,果然沒一個手底下還乾淨的。
陳到依舊未歸,商隊的營地也已經開始熱鬧起來,果然還是一副平靜的模樣,只是這下面涌動的暗流,早已經是洶涌澎湃。徐濟默然看着這一切,搖搖頭,繼續回去睡覺去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陳到也已經搭建好了一個小營帳,徐濟是想睡在馬車裡的,無奈馬也要吃草料,所以他很不情願的被陳到從睡夢中叫醒,連日來走走停停已經消耗了徐濟極大的耐心,他甚至開始煩躁,今天的發現使他更加煩躁,一頭霧水的他感覺到對眼前這個商隊的一無所知,陳到顯然無法幫到徐濟。
此時徐濟正坐在篝火前,皺眉端詳着不遠處的荀匡,他究竟是否明白呢?徐濟充滿了疑惑,遠處的荀匡談笑風生,顯然沒有發覺到徐濟的觀察。陳到在一旁忽然問道:“少主,我發覺了些有意思的事。”
徐濟轉頭看着陳到,眼露疑惑。
“商隊裡,分成了兩派,涇渭分明。”陳到的回答言簡意賅。
徐濟又一次皺起眉頭,現在疑惑反而是不減反增,勢力複雜的商隊,涇渭分明的派別,參和了多少勢力之間的博弈呢?徐濟開始擔憂了,似乎自己介入了一個自己無法控制的局裡面,而且,恐怕也是棋子之一。
但徐濟這人絕對不是甘於被人利用的角色,既然有人算計了他,那徐濟必然會反咬一口,既然敢算計我,自然要承擔代價,徐濟的想法樸素至極。
“叔至,我們這一路上,怕是再也安寧不了了,我猜,這商隊裡,怕是不止兩股勢力在博弈,局勢越來越不明瞭了。”頓了頓,徐濟又補了一句“叔至,小心提防,我們勢單力薄,身陷局中,自保恐怕都不甚容易。”
陳到雖然沒能完全理解徐濟這番話,但他就這點好,只要你交代了,他就會去辦,不論他是不是能夠理解這命令的意思,真是天生的軍人啊,以服從爲天責,徐濟心下讚歎道。
旦日,商隊又是早早啓程,隨着離開襄城越來越遠,商隊裡的氛圍也隨之隱隱的變化,起初的剋制的融洽越來越淡了,荀匡也漸漸地有些壓制不住商隊裡越來越明顯的分化現象,徐濟知道自己現在還插不上手,人微而言輕,只有局勢越混亂,徐濟才能獲得更大的空間放手而爲之,徐濟開始穩坐釣魚臺,而陳到則是煩不勝煩,徐濟可以很隨意的找個由頭避免爭端,但是他就不一樣,武人總有些齷齪的手段逼人發怒,也幸虧徐濟早有提醒,陳到這一天裡就被挑釁了不下八次,這要換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時衝動之下,多半就是廢了,這種事情還怪不了別人。所幸陳到原先就是沉着冷靜的性子,再加上早有防備,陳到終歸是應付過去了。
當然,臉色很不好,徐濟看他一張苦大仇深的臉,笑着對他說:“這臉再長就比得上你的坐騎了。”
陳到只是回以一個堪比哭相的笑臉,一定是故意的,這個無良少主,陳到的怨念徐濟顯然是不知道的,呃,就算知道了,估計也只會笑的更開心。
是夜,徐濟早早的就躲進了營帳,陳到爲了避免更多的麻煩事也以護主的由頭不再多留。
營帳裡。
陳到苦着一張臉問徐濟:“少主,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這些個渣滓都不是我的對手,爲何一直要忍讓?”
徐濟笑了笑:“如果能不忍我也不想忍,可惜形勢比人強,這商隊裡顯然有人想置我於死地,可是明面上這是荀氏的商隊,他們不好直接下手,能逼得你出手傷人,不,你不用傷人,只要出了手我們必定被趕出去,一旦離開荀匡的庇護,你我在荒郊野嶺能活過多久?再者姑且以爲荀匡是想保我,另一方想殺我,這只是小事。更爲有趣的是,這商隊裡不僅僅是我們,還有那筆至今不知其意的大買賣,甚至是還有這些豪族們圖謀的變化等等。這局裡已經很亂了,我們只要再堅持幾日,這裡邊的勢力自然是耐不住的,到時候我們反而會被忽略,那時就是你我放手施爲之時了。”說完這番話的徐濟稍稍有些口乾舌燥,陳到遞過一壺水,徐濟接過來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叔至,我估摸着就在一二天內,商隊就有些人按捺不住了,那時候你我正好趁勢去看看,到底有誰想要徐濟的命,到時候荀匡,只怕也不得不出手了,正好借他的手,先除掉那些敢於動手的傢伙。”
陳到面沉如水,接回徐濟手裡的水壺,再次問道:“少主有幾成把握?”
徐濟面露微笑:“十成!”
陳到沒有問爲什麼,徐濟也沒有打算主動解答,一主一僕很有默契的不再提這件事,唯一的變化是陳到更爲的低調沉冷,徐濟也毫無存在感的隱沒在越發不穩定的商隊裡。
有時候,一個人就像象棋裡的卒子,可能是送死的祭品,也可能是直搗黃龍的先鋒,徐濟已經做好準備要狠狠的給幕後的操控者狠狠一巴掌的教訓。
我徐濟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既然暗算於我,徐濟定要還你一份大禮,否則,豈不是太過對不起你這般重視的謀劃了嗎?
徐濟開始默默盤算起來,他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獨自謀劃一件事情,身陷於這樣的局中,徐濟的潛能被無限的激發出來。
荀匡這些天很煩,他自從接到命令要他帶領這支商隊之時就知道這絕對不是輕鬆的活計,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事情複雜到了這樣的地步,越來越紛亂的局勢已經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了,他開始擔心起來,其實這一趟行商無所謂結果,荀匡的責任只需要把徐濟安全護送到江夏就完成了,是的,荀匡是完全聽命於荀彧的,基本上是家臣這樣的存在。荀匡明白這一點,儘管他在彈壓商隊的勢力紛爭,但是實際上,他唯一擔心的,還是徐濟的安危。
當然,徐濟的低調讓他的壓力少了許多。他當然不知道,徐濟已經開始算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