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話,襄城儘管繁華,卻也是極度繁忙的,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酒肆裡的陳到與徐濟對酌,徐濟滿臉自若,陳到則面無表情。此時還未及午後,酒肆中只有三三兩兩的酒客,詁酒的小廝也一副懶散的模樣。
這是徐濟抵達襄城的第三天,連日來的風塵終於有些許退散,徐濟也很是閒適的決定出來轉轉,走得累了就隨便找了個酒肆坐下來休息,叫上幾壺酒幾碟小菜,看着忙碌的襄城市井,也別有一番意境,這就是所謂安於市井吧?徐濟聯想到了奇奇怪怪的語句。
這麼一坐,就是足足的兩個時辰,這會兒到了酒肆熱鬧的時候了,往來的商人,腳伕,給家主老爺買酒的小廝,還有作風豪放不羈的文人。人生百態,不一而足。
距離徐濟一仗之隔的桌上坐着一個衣着堂皇的公子,而他對面的卻是個衣衫上打了補丁的下人模樣的小廝,這怎麼都不像是正常的飲酒畫面勾起了徐濟的興趣。
那個小廝模樣的似乎氣勢更爲強烈些,而華服公子則反而弱氣低聲的模樣。徐濟嘴角勾動,莫不是又是些蠅營狗苟的破事不成。
忽的,那小廝模樣的高聲道:“陳公子,你打得好算盤啊,這天下哪來這般買賣?“只見那華服公子趕忙起身向酒肆中的衆人告罪,隨即又安撫了那小廝模樣的幾句。
買賣?陳姓?這個姓雖然不少見,但是潁川這一郡之地裡,大半能衣着華服的陳氏子弟恐怕只能是潁川陳氏的後輩了。
徐濟越發的好奇了,知曉這人是陳氏子弟之後,徐濟立刻便打消了蠅營狗苟之事的推斷,只怕陳氏所謀甚大,買賣?會是什麼呢?
這事兒之後就不了了之了,畢竟徐濟無法瞭解這事,安心的在襄城待到第五天,終於有人告知幾乎要發黴的徐濟,明日就起程。
徐濟早就做好準備,巴不得早日離開,這裡畢竟仍舊是潁川地界,他預感很快就要出事了,越來越重的不安催促着他及早動身。他徐濟然不知道他前腳離開襄城,不過一天就有人追到襄城,當然這是後話了。
此行商隊會先到宛城,然後在宛城轉道淯水,順水而下直到襄陽纔會停留。
這一路上,大約是不會寂寞了,這是徐濟在商隊裡見到了與陳氏子弟交流那個小廝模樣的傢伙以後這麼想到。
“叔至,我找到了些樂子啊。”徐濟滿臉的興奮,陳到一臉的瞭然,顯然是也注意到了那個人:“少主想知道那筆買賣是什麼?讓叔至揪過來逼問就是了。”
徐濟伸手拉住了擡起步子的陳到:“你抓着了他未必肯說,說了也未必是真,倒不如我們自己去看看這筆買賣是什麼,我有種預感,這事兒,會很有意思。”
這話說的陳到一臉莫名,徐濟嘴角的詭譎微笑更是叫他不能捉摸。但是陳到知道分寸,既然口呼這一聲少主,自己只要按照少主說的話去做就好,上位者有上位者的想法和行事方式,陳到沒有再開口,只是笑了笑,繼續緊跟徐濟的身後。
商隊裡果然氣氛熱烈,常常在紮營時候有許多笑話,一大羣粗野的漢子圍坐在篝火旁講着自己的故事,說着葷段子,談笑風生,大碗喝酒。這就是快意江湖啊,不計得失,不計生死,只求逍遙快意。徐濟很羨慕這樣灑脫的人生姿態,無奈他已經無法這樣灑脫了,因爲知道自己身處危難,不拼盡全力的去掙扎,等待他的就只有黯然的消亡。
徐濟抿了抿陳到從馬伕那裡拋過來的酒葫蘆,好辣好苦,這就是人生的滋味吧,當時只有苦辣,回味時候纔是香醇。
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壺酒,只是區別在於,是不是佳釀罷了,徐濟把酒壺拋回去給陳到,自己先進了營帳中。
不遠處的陳到失笑,少主真是妙人,不知道這些江湖漢子喝的從來只有烈酒,至於是不是好酒?哪來的講究?
陳到當然不明白徐濟此時的感慨由何而來,估計只有司馬徽這一級別的老傢伙能感受到徐濟此時的氣場,幾乎是和他們一般無二的歷經歲月的那種沉甸甸的壓迫感。
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一大早起來埋鍋造飯的事情徐濟也幫不上忙,於是自己走到營邊坐着,他能感覺的到這些商人的行走方式很像軍隊,從紮營到作息,除了昨晚喝酒的事兒,徐濟還怨念頗深,因爲一口苦酒引得他沒能控制住自己,也幸好沒人看出不對來,他知道自己如果表現的太過於厚重的氣質,多半會遭來些不太好的風評,就比如虛張聲勢這樣的怕是跑不了。
用過飯之後一行商隊又再次起程,這回路程稍稍更遠些,也不是三個人可以隨時趕路,預計得有個小五天才能到宛城,徐濟得到了稍稍不錯的待遇,他現在在馬車上,爲了排解消遣枯燥的無聊,徐濟找到了些荀氏一族不甚重視的雜書,看在荀彧的面子上他輕鬆的帶在身邊,其中就有墨子的殘篇,全本的《呂氏春秋》以及《淮南子》。
說白了荀氏一族有先祖的《荀子》,並不是很在意別家別派的學說,也由於徐濟原本就更注重實幹,墨子學說的意義其實更重於雜家著作對徐濟的意義。
墨家思想代表平民百姓的願望。這是徐濟看重的重點,而雜家學說的意義無非是擴展見聞,之餘徐濟而言只是錦上添花,兩世爲人的他見聞顯然更爲廣博。
陳到跟在徐濟身後,馬上的這小子還真有些少年將軍的味道:“叔至。”
陳到驅馬上前低身看向徐濟,面色疑惑:“少主有什麼吩咐?”
“我這不方便,你去瞧瞧我們那筆“買賣”他幹什麼去了。“徐濟滿臉的戲謔,陳到無奈苦笑,他知道這無良少主就是看他無所事事的樣子給他找點事去做,雖然這少主可能也是自己想知道,但是看他的神色,陳到認命的點頭應是,隨即撥馬退後找人去了。
徐濟回頭看着陳到隱沒在商隊裡的身影笑笑,繼續對着文著用心。
話說陳到這邊也是一頭霧水,一個商隊說多了百八十人是有的,還有不少貨物,這長長的商隊裡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何況既然是瞞着荀氏進行的背地裡的交易,必然也是行事小心,輕易不會露出形跡來,若非叫他們認了出來多半也不會有半點問題。
陳到這一來一回用了幾乎一個時辰也沒有找到那個代表大“買賣”的人,陳到估摸是藏在些隱秘的人羣裡,自己也不能一個一個仔細的找過去,不過陳到隨即恨恨的吐了口唾沫,這傢伙只要還沒到宛城必然就得呆在商隊裡跑不了,時間還長着呢,這段路,少說八日,要是遇得見雨天,耽誤個十幾天也即是正常的。
想到此處的陳到撥馬回身,回去尋找徐濟去了。
而這會兒的徐濟已經窩在馬車上睡着了,荀彧的面子的確很大,至少對於這些商隊的人來說很大,徐濟不僅單獨乘坐一輛馬車,甚至還能在車廂裡休息,當然,感覺必然很不好,磕磕碰碰的,徐濟也是好不容易纔適應。
這隻商隊的領頭人是一個名叫荀匡的三十過半的漢子,看起來不甚健壯,但陳到說這傢伙單論手頭功夫只怕還要過於自己,當然,陳到也只認爲馬下赤手空拳的狀態自己勝算不大。徐濟自然半信半疑,但至少知道這傢伙是個好手就行了,這漢子據說是跟荀彧的關係在荀氏裡還算不錯,關係也親,所以對待徐濟這個荀彧親筆書信說要好好對待的好友很是上心,當然,他不能理解一個六歲孩童怎麼能和一個少有才名,甚至被稱爲“王佐之才”的荀彧成爲摯友,不過想到跟徐濟同齡也同樣是荀彧好友的郭嘉,荀匡倒是也能理解,多半也是這樣的人了。
這會兒荀匡就驅馬從商隊的前部到了中部,顯然商隊打算安頓下來歇息了,畢竟行將正午,已經不適合再趕路了。荀匡驅馬來到徐濟的馬車前扣了扣馬車,低聲喚道徐公子,徐濟模模糊糊的探頭出來問他何事,荀匡難得看到不是一本正經模樣的徐濟,面露微笑的告訴他今天大約不會再走了,午後太陽還是這麼毒就真的安營在這裡,如果天色稍好纔要繼續趕路,徐濟點頭說荀叔自個忙去,文烈省得事。恰逢陳到也是驅馬而回,荀匡倒是一臉的不解,陳到也不多說,只說自己乏了於是就溜了一圈,荀匡也是笑笑說行商本就是枯燥的事,隨即繼續往後部去了。
待荀匡走遠了徐濟才恢復清明,於是問陳到是否找到了那個人,陳到搖頭說沒有。徐濟也不沮喪,只是在馬車上伸了伸顛簸的生疼的身體,打了個呵欠,告訴陳到不急,時間越長就越容易發現破綻,現在是他明我暗,我知他而他不知我。陳到也點頭表示明白。
隨之,整個商隊慢慢停了下來,荀匡也再一次回到商隊的前方去了,徐濟突然回身問了陳到:“你說這荀匡,真的就只是商隊之首嗎?”
陳到一臉茫然,也不知如何應答,所幸徐濟似乎也不想聽他的答案,問了便轉回了身子,面露疑惑,這荀匡,究竟是誰?若是他真與文若關係匪淺,那麼他爲了什麼到這裡來?
徐濟滿心的疑惑,也許,是這樣?徐濟開始想要揭開這個謎一樣的商隊的面紗了。
有趣,我倒想看看,這商隊裡,到底藏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