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不會是跳窗戶走的?”明哲突然開口問道:“你們記不記得在第二場比賽開始時,有一個黑衣少年是從我們頭頂飛下來的?”
薛離點了點頭:“沒錯,當時我們是背對莫邪塔的,那少年來的太突然也太巧了,聽老五這麼一說,好像真有這種可能。”
龍湖開口道:“他是不是叫勞天?四伯好像認識他。我在抽籤時,將四伯盒中的籤對換了,四伯知道後非常生氣,還說什麼‘最好能贏’,我還看見那個勞天狠狠地瞪了四伯一眼……”
北慕涵忙打斷他的話:“那少年的腰間是不是繫着一支短笛?”
所有人都見過那支短笛,那是楊誓的戰利品,整個舞獅臺的人都看見了。見所有人都點頭,北慕涵又道:“就是他,他就是那個最先來的持劍少年。”
龍湖道:“他是什麼身份我不知道,但另外幾人倒都是我的客人。那第二日來的少年和三個女子,一定就是楊誓和他身邊的三個女人,”他看向八大富商,“其中一個就是桑幼憂,而昨日清晨的那個紅衣女子,可能就是邪陰派的掌門人商羽落。”
衆人驚訝萬分,想不到這個名震江湖的女魔頭竟然也捲入了此事之中。一時間,在場之人皆沉默不語,事情太複雜也太過詭異了,每個人都難以接受。
“現在,唯一能解開我們心中疑惑的就是那個桑幼憂了,我們去找她。”高樓撫平心緒,緩緩道。
然而,當他們趕回東華客棧時,老齊卻告訴他們,桑幼憂三人在龍湖出去不久後就離開了蘇州城。
看着眼前的這堆粉末,高樓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始終也想不明白這些粉末的由來,因爲他從未想過,這世上居然有人能用內力將所有日用品化爲齏粉。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啊!
這些粉末當然是江才情離開時隨手一揮而造成的結果。桌椅、果盤、以及後房的桶、缸、一切的一切,他只需運上幾成內力,對着它們一揮,就能讓他們化爲飛灰。夜未央叫他這樣做,他就做了,也不問原因,信任他從來都不需要原因。
當時,他只不過是問了一句:“小白,你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江才情回道:“怎麼?你想試試嗎?”
夜未央瞪着他,“我還不想死呢,只不過是想知道,以你的功力能不能將這裡所有的東西都給毀了?”
江才情看着他,“能。”
夜未央退後幾步,“那就動手吧。”
江才情居然有些不捨:“一定要毀嗎?”
夜未央道:“一定,二選一,你不毀它們就毀我。”
江才情二話不說,立即運起神功毀滅了所有的東西。
夜未央看着他的成果,心驚地問:“你用了幾成功力?”
“七成。”
“如果是她呢?”
似乎知道夜未央口中的“她”是誰,江才情淡淡道:“五成。”
沒有人明白夜未央爲什麼要這樣做,他有着一顆天才的腦袋,做任何事自然都有他的道理。不過,就算是天才也有失算的時候,邱歡的死,他做的那樣的天衣無縫,卻還是毀在了兩個人的手上。一個書生,北慕涵;一個女人,棠月璃。
夜未央的“化心”能夠迷惑人心,每當他們出現在莫邪塔時,便會施展此功迷惑塔內人的心智,讓他們產生幻覺,忘了身旁人,更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曾出現在這裡。
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個書生不是一般人,他的心絕對的正直純潔,“化心”根本就無法左右他的心。別人看不到的,他卻能看到,所以那一次,他跟蹤了夜未央,而江才情遠遠地就感應到了他,於是就用內力將其震暈,卻因爲夜未央喝的醉醺醺而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夜未央知道了的話,必然會發現北慕涵的與衆不同,進而採取補救手段。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一切都是天意,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棠月璃,這個女人太過大意,也過於天真,以爲一場大火就能燒燬一切,包括邱歡的屍體。匆匆離去的她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放的那把火,反而會弄巧成拙,將最大的破綻留給了八大富商,爲自己的恩人帶來了無窮盡的麻煩。
蘇州城的一切風波都已過去了。這一夜,富商聯盟的每個人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們還在想:究竟是誰殺了邱歡?而無論是誰,都要讓他血債血償!
是誰?是江才情和夜未央,而這兩人早就購了兩匹上等白馬,奔騰而去。
塵土飛揚,兩匹白馬在路上飛奔,馬背上的人是江才情和夜未央。他們離開了莫邪塔便快馬加鞭往糊塗堂趕,因爲那裡有兩個病人,容不得他們在外面耽誤片刻。
“稱你爲小白,你還不樂意。看看你,全身上下都是白的,還非要騎一匹白馬,天下間還有比你更喜歡白的人嗎?”夜未央的嘴巴一刻也閒不住,在駿馬奔騰了不足三十里之後,就開始調侃起江才情來。
江才情騎在馬背上一聲不吭,心中卻暗想:不樂意又怎樣,你還不是一樣喊了十年。但他不敢說出口,因爲他知道,一旦自己開口,夜未央就會抓着這個話題跟他沒完沒了地鬥嘴,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他被氣得吐血。
他總是拿夜未央無轍,自從夜未央憑犀利的言辭成功地讓他吐了十次血之後,他就學乖了:絕對不能跟這個人談論無聊的話題,沉默是唯一的選擇,也是對他最有效的回擊。
“你以爲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轍了?”夜未央不死心,繼續開口想引誘江才情說話。
江才情依然沉默,拍了一下馬背,駿馬加快了奔跑速度,將夜未央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真是太無聊了,爲什麼小白就是不能體諒他?只不過是跟他說句話,有那麼難嗎?快馬加鞭趕回糊塗堂,至少也要三天的時間,如果這三天都沒人跟他說話,那他豈不是會被悶死。
“悶葫蘆!”夜未央暗自嘀咕一聲,知道江才情是鐵了心不跟他說話,只好認命策馬追趕。
“小心!”剛剛追上江才情,他就突然勒住白馬。夜未央只覺得一股龐大無形的阻力攔於馬前,白馬一聲嘶鳴,前身仰起,幾乎將他摔倒在地。幸好江才情及時扯住了馬繮繩,才讓他免遭此劫。掩去心底的震撼,看向前方。
一個很美很冷的白衣女子站在路中央,一臉怒容瞪着江才情,冷冷道:“你又去鬧了莫邪大會,究竟什麼時候才肯罷手?”
江才情一如既往的沉默,看向夜未央。
夜未央苦笑道:“小白,這是你的家務事,自己處理,別什麼事都找我。我去前面樹林等你。”
他策馬慢悠悠地向前走去,臨近白衣女子時,沉聲道:“神無赦,其實這次大鬧莫邪大會,小白什麼也沒有得到,我覺得你這個當姐姐的此時應該安慰他,而不是責備。”
神無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玉手一揮,夜未央座下的白馬在主人及時起身後翻滾在地。被震碎了五臟六腑,來不及看主人最後一眼,白馬就這樣魂歸黃泉。
夜未央坐在神無赦背後的一顆樹上,看着她那隻威力強大的玉手,心中暗歎。輕輕一揮,就足以匹敵任何一位武林高手,天下間只怕沒有人是這女子的對手了吧!
“你若傷了他,我跟你沒完。”江才情終於開口了。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夜未央,哪怕這個人是他的親姐姐也一樣。
神無赦眼神變幻,玉指一掐,突然點向身後的夜未央。夜未央一個跟頭翻下了樹,飛快地竄進了樹林中,然後毫不意外地聽到了那顆樹斷裂,坍塌在地的聲音。
雖然知道神無赦並不是真的要殺自己,但是在見識過了她那隻手的威力後還不躲的,是傻子,他再膽大,也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十年前,第一次見面他就被這個女人打得半死,若不是有神醫相救,他哪能活到今日。
神無赦故意激怒江才情,她達到目的了,僅出一招,江才情就怒了。他黑着臉從白馬上飛身而下,擋住了她襲向夜未央的第二招,姐弟倆當場就纏鬥了起來。
雖然這姐弟倆僅相差兩歲,但武功卻相差甚遠。神無赦是個武學奇才,家傳武學盡得真傳;江才情雖是男兒,卻因爲小時候的種種原因導致根基不穩,武功自是低了姐姐許多。縱然如此,他本身的武學在江湖上已無人能敵。所以,這兩人的打鬥,氣場驚人,簡直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
天上的飛鳥被強烈的勁氣撕得粉碎;地上的樹木被兩人渾厚的真氣連根拔起;飛沙走石轉瞬不見,落葉盡數化爲齏粉,白馬也一聲嘶鳴,躺在地上,只剩血漿。兩個白影如白光般一閃而過,忽東忽西,看得人眼花繚亂。姐弟倆竟似仇人般直攻對方要害,打了不下九百個回合,卻誰也沒有傷到誰。
夜未央早就聰明地躲遠了,躲在了幾十裡之外。躺在樹林中,他的心底直犯嘀咕:真搞不懂,這姐弟倆只不過是意見不同,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卻每次見面都要打上一架。照他們這種打法,天黑都不能完事,必須得想個辦法把他們分開才行。
江才情一心想要替莫小邪完成未了之願,徹底剷除天魔教,而神無赦一生信奉天命,認爲天魔教至今不亡,必然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因此一心阻止弟弟禍害天魔教。起初,她以爲憑江才情的能力根本就無法對抗天魔教,就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由着他胡鬧。誰曾想後來出現了一個夜未央。
夜未央的心智與謀略,加上江才情越來越高強的武功,終於讓神無赦正視起此事來,每每勸說不果,兩人便會打上一架。神無赦正是因此才從未給過夜未央好臉色。有幾次她都想殺了他,卻因爲江才情一句“你若殺他,我便賠命!”而放手。再怎麼不合,也是親姐弟,軒轅家的血脈不可斷絕,她不敢拿弟弟的命去賭。
“有了!”夜未央的眼睛忽然一亮,運足了內力,高聲喊道:“小白,我回糊塗堂收拾行李去,你慢慢打啊!”
一句話,江才情就停手了,看也不看神無赦就朝樹林奔去。神無赦巴不得夜未央早日離開江才情,此時見江才情要去追他,連忙伸出一臂擋住。
“讓開!”江才情朝神無赦低吼道。
神無赦語氣軟了,道:“才情,別再任性胡鬧了,放手吧!天魔教並沒有欠你什麼……”
江才情打斷她的話:“你不肯幫我,我不怪你。但是,你別扯我後腿。如果未央離開了,或者你敢動他的話,我就跟你拼命!”
神無赦有些生氣:“他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嗎?那我算什麼?在你眼中,我這個姐姐還不如一個外人。”
江才情冷冷道:“在我眼中,能夠幫我的人才是自己人,而你一直在扯我後腿,纔是外人。若不是因爲我們有血緣關係,我早就殺了你!”
“你……”神無赦臉色煞白,氣憤道:“枉我小時候對你那麼好,帶着你四處求醫不說,還爲你在莫邪大會上奪取莫邪女神像,你竟然說出這種話。”
江才情自知語氣有些重了,輕輕道:“只要你別管我們的事,你還是我的姐姐,我會每個月回家看你一次。”
深深地看了一眼攔在自己身前的親人,江才情不再說什麼,飛快地竄進了樹林中。待到了樹林盡頭,他才發現夜未央還悠閒地躺在地上。
“你沒走?”瞪着地上的人,江才情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氣。
夜未央道:“不是說了在樹林等你嗎?打完了吧?可以走了嗎?”
見江才情點頭,夜未央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看向他的身後。神無赦一直跟在江才情的後面,顯然她並沒打算放手,她盯着背朝自己的弟弟,問道:“母親她還好嗎?”
江才情沒有回答,反而是夜未央笑着開口道:“你放心,她好的很。”
神無赦並不領情,看着夜未央那張笑臉,她更覺得厭煩,冷冷道:“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見一次,打一次,打死爲止!”然後,白影一閃,施展輕功離開了樹林。
夜未央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喃喃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江才情無言地看着他,一臉歉疚。
“走吧!”夜未央嘆了口氣,“兩匹馬都被她給幹掉了,我們只能走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