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白色的燈光投注在地板上,身影無力的站立在陰影處,透着幽幽的光澤。
醫生出來說道:“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孩子在她肚子裡的時候就已經斷氣了,七個月的孩子,已經成型,你需不需要去看看………”。
“我知道了”,低低的應了一聲,吳亦凡心力交瘁的靠在牆上。
七個月大的孩子,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一樣,本該健健康康的出生,如今還沒出生就已經斷氣了………。
算起來也是個生命啊,而且還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枉他還說過等孩子出生要將所以最好的給他,結果………。
拳頭重重的擊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蒼白的骨骼間滲出血絲。
“少爺………”,蘇子陌出現在他身後。
“把那孩子………好好的葬了”,他的眼睛裡浮出淚光,隱忍着苦楚,讓他的聲音嘶啞不堪。
“……是!”蘇子陌動了動脣,繼續說了一句:“老爺醒了”,說完領命離開了。
病房內,兩盞橘黃色的壁燈,襯得牀上昏睡的人臉色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護士將輸完的藥水瓶換了又走了。
吳亦凡步子定在門口,守候在病牀邊上的吳天豪聽到聲音回過頭來,一雙眼睛竟是微紅的。
他怔住。
一股力道突然將他推了出去,怒斥的聲音逼過來:“孽子,你當初是怎麼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好好照顧她,我纔會讓她嫁給你,現在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好好的人被你折磨成這樣,你說她醒來該怎麼辦?你讓她怎麼接受這樣的打擊?”
“你果然都知道”,吳亦凡無力的看他一眼,“所有的事情你都清楚,是你故意將她的往事隱瞞起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現在是在問你作爲她丈夫是怎麼照顧你妻子的”。
“你和溪兒到底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你們會有血緣關係?”吳亦凡不回答他的話,只道出自己的疑問。
“只是血型湊巧相似而已”,吳天豪眼神閃了閃,怒道:“寧溪出了事,你現在最該關心的應該是她纔對”。
“我只是問出我一直以來好奇的問題罷了”,吳亦凡別開目光,繼續道:“你會出現在這裡,說明吳亦軒的事情你知道了對不對?”
“我一直都知道”,吳天豪望着他的雙眼裡竟透着恨意,“從當年冷妍菲的事情開始我就知道,你有意報復亦軒,私下裡獨攬吳氏大權,我都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沒想到你越來越過分,利用雲軒引誘你弟弟一步一步走進陷阱……”。
“那是他罪有應得,他有多少本事你不是不清楚”,吳亦凡不甘心的撥高音:“就像他上次要開分公司,你明明知道那塊土地是他用非法手段得來的,可你從來都沒說過他,甚至還誇他,而我,只要做錯一件事,你就會毫不猶豫的斥責我、教訓我,你甚至連給我一個笑容都是吝嗇的”。
“那是因爲你太聰明,你野心太大,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走錯路,你要走錯路,會比你弟弟錯的更離譜,我知道你在心裡怪我沒有像對你弟弟一樣對你,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對付吳氏的時候,你真的只是在痛恨我痛恨你弟弟那麼簡單嗎?”
吳亦凡震住。
“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媽更是對你悉心栽培,可你心裡對我們的從來都只有怨憤,南美的事我親自打電話求你收手,你都沒有半點動搖,是,我是對你弟弟偏心那又怎麼樣?可是你比的上你弟弟對我這個做父親的好嗎?”
“你稀罕我對你的好嗎?”吳亦凡幾乎是沒有底氣的在吼,“那你敢憑良心問問自己,你對我和吳亦軒都是相同的嗎?我看你根本就是偏心,我不是你親生的對不對?墨寧溪纔是你的親生女兒”。
“混賬東西”,吳天豪毫不猶豫的甩了他一巴掌,手指氣得發抖,“你再敢亂說一句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認?呵呵,你早就沒有認過我了”,吳亦凡甚至都忘了臉上的痛,雙目赤紅,冷笑道:“你的心裡就只有吳亦軒和墨寧溪”。
“在你妻子昏迷不醒,還丟了一個兒子的時候,你竟然還跟我說這種話?”吳天豪傷心且憤怒道:“吳亦凡,讓我告訴你這是爲什麼,這都是報應,是你自私自利,從來沒有爲身邊的人真正考慮過,你纔會有今天的下場”。
報應?
吳亦凡震然的呆住,突然擡起陰駭的雙眼,怒聲道:“這都是吳亦軒釀成的,你讓他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他的”。
“亦軒是有錯,可錯的最離譜的還是你,到現在你都還執迷不悟”,吳天豪直搖頭,繼續痛聲道:“是你心裡的那些恨害了寧溪,害死你們的孩子,你搶了南美的石油生意,你報復了亦軒,可你不甘心,不但利用卑鄙的手段讓和雲軒、吳氏有來往的公司破產,還設下陷阱讓鹿晗破產,最後又利用雲軒陷害你弟弟,你一環一環的設計,你仔細想想你在這中間害了多少人?”
“你也會出門帶保鏢,你也會怕死,這是爲什麼?我從小就教你,做生意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現在好了,是你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都報應在你老婆和你孩子身上了,只是可憐了寧溪………”,吳天豪說的老淚縱橫,“都是我的錯,我根本不該讓寧溪嫁給你,明知道她已經吃了那麼多的苦………”。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那一句句話狠狠的刺進他心裡,刺中他最不敢去面對的地方,吳亦凡懊悔無力的跌進椅子上,痛苦的閉上雙眼,從前一幕幕在他心裡都是無比清楚的。
是,他是恨吳亦軒和鹿晗,他更討厭他們從前凌駕於自己,他容不得絲毫瑕疵,所以想盡手段要除掉他們,現在好了,終於成功了,他也以爲那個女人對他來說只是愛,絕對不會牽扯上他的靈魂,就算沒有她,他也只是會難過而已,可是他錯了,錯的無比的離譜。
如果吳亦軒在跪下的那一刻他就收手,如果在她說只要他平安就好的時候收手,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是他太自負,太自私,一切都是報應………。
“我只想再最後問一句,我和溪兒………到底是不是兄妹?”
“不是”,吳天豪眼底升起深深的悲哀。
那就好,那就好………。
心絃終於鬆了口氣,吳亦凡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他現在只等着她醒來,可又害怕着她會醒過來………。
一個曾經受過一次傷害,當事情再重新上演後,他不知道事情會變得有多糟糕。
三天後,墨寧溪終於甦醒,恢復了意識。
“我們的孩子……孩子呢?”
“溪兒,你聽我說,我們還年輕,還可以再生………”。
“沒了……?”,她雙眸溢出恐懼,突然失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孩子,孩子去哪裡了……?”
“溪兒,你別動,剛動完手術,傷口剛縫上”,吳亦凡百般心疼的制住她的手臂,他不能讓她這樣傷害自己。
“我要我的孩子,凡,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我不能沒有他……”,墨寧溪歇斯底里的抓着他手臂。
“溪兒”,他緊緊抱住她失控的嬌軀,恨不能分擔她的痛苦,“你不要這樣,孩子沒了,你還有我”。
“我要孩子,爲什麼又是這樣,我明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心跳,爲什麼最後他們都要離我而去?”她哭得天昏地暗,父母的車禍,第一個孩子死掉的情形,她的努力,她的堅強,在頃刻間,全部都瓦解了………。
她就像是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再也承受不住,終於崩潰了。
吳亦凡試圖去抱她,她卻狠狠推開他,尖叫,甩被子,砸枕頭,摔一切可摔的東西,她太尖銳,甚至將他身體多處砸傷。
醫生不得不給她注射鎮定劑,派人二十四小時看守她。
吳天豪也來看過她好幾次,雖然沒有像面對吳亦凡一樣激動,但是從來沒有理過他,她就像一個木偶一樣,常常抱着一個枕頭當孩子。
她瘋了,徹底瘋了,所有的人都這麼覺得。
敏感的娛樂圈察覺到她住院的消息,無孔不入,當她孩子流產的事傳出去很快便引起軒然大波,報紙、電視、網絡,蜂擁而至。
爲了保護她,吳亦凡不得不爲她轉移到一處安靜、偏遠的病院。
墨寧溪像只受傷的小動物,頭腦混亂,迅速的消瘦下去。
吳亦凡望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的模樣,徹底的心力交瘁。
“我太太現在情形怎麼樣了?”醫院裡,吳亦凡肩膀處、手臂上多處是被抓傷的痕跡,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完全變成了一隻小野獸一樣,她恨他,他知道,“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痊癒?”
這個曾經意氣風發、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現在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悽楚,短短的一個月,對他來說已經是種漫長的折磨。
“吳夫人患的是心因性精神障礙的病,這種病例她從前也有過,復發的話比較棘手………”,醫生翻開病例遲疑的說,“更糟糕的是她還有輕微的抑鬱症,我想在出事之前她的心理狀況就已經很不穩定了………”。
“都一個多月了,還沒有一點起色,我只問你那到底能不能治好?”吳亦凡拍着桌面激動的站起來,雙目急的通紅。
醫生瑟縮了一下,這個大人物他可不得罪不起,然後他小心翼翼的說道:“總之我只能說情況很糟糕,目前我們醫院設施有限,我介意的話去國外治療康復的可能性會快點”。
“保守治療的話需要多長時間?”吳亦凡呼了口冷氣,嘶啞的問。
“快的話幾個月就行,要是慢的話………幾年或者幾十年都有可能”。
“幾十年?”吳亦凡迷茫的看了他一眼,無力且彷徨的跌進椅子裡,“不,就算花再多的錢動用一切權利我都要快點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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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總是陰沉沉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不覺,人的心情也變得壓抑了。
“你真的要陪她去美國治療?”都暻秀望着手裡的總裁代理文件,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似乎這纔像他的風格,“帝國好不容易能壯大到今天,你甘心爲了她丟下你親手創下來的江山,你就不怕我會敗光它?”
“我現在唯一能信得過的就只有你了”,吳亦凡略帶疲憊的靠近沙發裡,“說到底,她會變成今天這樣全都是我的責任,以前我總覺得她就算再重要也只不過是一個女人,可是這些日子我看到她徹底失常的模樣,被醫生強行打針的模樣,我寧可………那些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
“其實說到底我都沒有好好盡過做丈夫的責任,連那個孩子在她肚子裡悄悄的長大我也沒有過幾分的努力………”。
“那好吧,公司的事我暫時幫你管理”,都暻秀拍拍他肩膀,深吸口氣,“你呢,就好好在那邊照顧她吧”。
“謝謝”,吳亦凡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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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紐約,四個月後,醫院的草地上陽光普照。
這裡十分安靜,離城市的中心較遠,只有這樣才適合病人的療養。
每日午後,陽光不錯的時候,醫護人員總會推着病人來這裡走走,在這裡,什麼樣的精神患者都會有。
頎長挺拔的身體總是在這個時候常常的佇立在陽光下,孩子們純真爛漫的笑容飄過來,藍色的眼眸投向草地上的某道嬌小人兒上一絲絲的笑容時,便涌起洶涌的柔情。
“她好像很喜歡小孩,這些日子每次和這裡的孩子玩在一塊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穿着白大褂、金黃色長髮的女醫生站在他旁邊,微笑着說,“她最近偶爾還會搭理我們幾句話,這是好現象”。
“可她對我還是………”,吳亦凡目光裡流露出失落,如果可以的話,他倒寧願變成那羣孩子中的某一個。
“你是她丈夫,是她心裡印象最深刻的人,我想只要你善用方法接觸她,她會試着開始接受你的”,女醫生鼓勵道。
“是嗎?”吳亦凡微微一愣,邁開步子朝她走了過去。
“抓到了抓到了,這下換寧溪姐姐當母雞了哦”,一個金髮小孩用一口不大流利的英語話說着。
“那不知道亦凡哥哥可不可以當你們的老鷹呢?”俊逸的臉上儘量露出親切陽光的笑容。
她怔了怔,驚惶的眸子微沉,孩子們立即興高采烈的鼓掌,“好啊好啊,換亦凡哥哥當老鷹”。
一羣孩子躲在墨寧溪背後,抓着她衣襬。
“老鷹要來抓了哦”,吳亦凡一會兒往左跑,一會兒往右跑,墨寧溪也只得被後面的孩子牽着跑動步子,展開雙臂保護他們,在孩子們歡快的叫聲中不知不覺融入了這場遊戲裡。
“抓到了哦”,吳亦凡突然步子一頓,高大的身體往上一撲,墨寧溪不得不擋過去,她後面的孩子趁機跑開,而他在不禁意間將她滿滿的抱在懷裡。
四個月這樣第一次親暱接觸,彼此感受着曾經再熟悉不過的體溫,她忘了呼吸,他略帶激動的看着她,周圍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
“溪兒………”。
一聲磁啞的輕喚讓她瞬間清醒的推開他,慌亂的喘息,“不要過來”。
“我不過去,我輸了,我還是繼續做老鷹,快來哦,繼續玩”,吳亦凡儘量裝作沒有察覺的拍着手掌,孩子們抓着她衣襬玩了起來。
這樣的氣氛容不得人不去投入,甚至漸漸的忘了所有。
直到孩子們疲憊的散去,一件外套披上墨寧溪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