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代東聽到陳樹立與那女人的對話,心中苦笑不已,這個被頭散髮的女人,當樹木嶺鄉下的那些婦女有得一拼。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不適宜說話的,如果一旦答應了女主人什麼樣的條件,以後要兌現可得通過陳樹立。作爲領導幹部,能不給下屬找麻煩,就性能不要給他找麻煩。
這家人的生活條件並不怎麼樣,這也讓他有些無奈,如果不是市裡的財政狀況不盡人意。否則的話,這樣的情況朱代東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當然,如果這樣的情況出現在芙蓉縣,只要縣委以他的名義下發一個通知,人民羣衆哪怕犧牲一些眼前利益,也都會積極配合政府行動的。因爲芙蓉縣的羣衆知道,朱代東從來沒有讓他們這些人吃過虧。
“暴雨又不是政府下的,找政府豈有此理?這屬於自然災害,就算是你買了財產保險,那也是不賠的。”陳樹立生氣的說,要不是朱代東在旁邊看着,他早就拂袖而去。
“政府從來也沒分過我房子,我自己蓋了房子,受了水淹政府不該管?不管我就不走,看淹死人誰負責!”女主人早就看到了陳樹立的軟肋,政府機關最怕就是人民羣衆有傷亡,死別是出現死亡的情況。畢竟不管是黨章還是各級文件上,都說過,一切要以人民羣衆的生命安全爲主。
陳樹立氣得直瞪眼,他也不管朱代東是否在旁邊看着了,對剛纔在做工作的街道幹部和公安〖民〗警說:“對不可理喻的,按區政府命令,強制轉移出去。”
說完,就拉着朱代東一起離開了這家。朱代東沒有表態,他知道這個時候時間就是生命,如果真的出現羣衆傷亡的情況,哪怕就是他也是負不起責任的。現在採取強制措施,以後他們會諒解的。朱代東隨着陳樹立走出來沒多遠,就聽見屋裡傳來一陣叫罵聲和碰翻碗盤以及撞碎玻璃聲。
“樹立區長,對於這樣的僂戶你們區政府要儘可能的給予一定的補償。”朱代東說道,想要完全補償所有住戶的所有損失,現在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請朱市長放心,我們會盡快拿出一個方案,請市裡批准。”陳樹立說道,既然朱市長在這裡,他當然也得伸伸手上級領導下來視察工作,不僅僅只是發號施令,最重要的,還得給下面的部門帶點好處才行。要不然,下面的部門憑什麼天天盼望着有上面的領導來檢查工作呢?
將近凌晨一點半的時候,朱代東與陳樹立來到了四方坪最後一戶該走而未走的人家裡。街道辦主任介紹說,這家姓趙,大家都管他叫老趙頭。老趙頭把兒子、兒媳婦和孫子都攆走了,自己說啥也不走,說怕丟東西。老趙頭家,一個小院院裡東一堆西一垛,倒是放了不少東西,黑暗中也看不太清楚是些什麼。進屋一看,最值錢的是一臺口時黑白電視。
“老爺子,你這房子大牆都用木頭支撐着,也不怕水泡倒了砸着你?咋還不走呢沒聽到區政府的通告嗎?”陳樹立還是衝在前面,耐心的給老人家做着工作。
“我兒子、兒媳婦和孫子比我寶貴,我都讓他們走了。我不走,死傷不用政府負責。我要留下看東西呢,丟了怪可惜呀。”老趙頭的話跟張老太太如出一轍爲了一點在外人眼裡並不值錢的東西,寧可舍着性命守護着。
“你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呀,有啥可看的?”陳樹立打開手電筒在院裡照了照顧,這些東西不要說擺在院子裡哪怕就是放在大街上,也不一定會有人要。
“咋沒啥值錢東西,我院子裡那些紙殼、玻璃瓶子、鐵線鐵頭能賣好幾百元呢。你看,這一個礦泉水瓶,還能賣1毛錢呢,我現在有200來個呢。還有,我屋裡的鐵爐子和爐筒子,都是去年新買的,散熱可快了。我的牀還值好幾十元呢,破家值萬貫。我不走,我這條老命能值幾個錢?”老張頭倔強的說。
朱代東在旁邊聽得心裡一陣難受,老百姓生活太不容易了,爲了區區幾千元的家當,甘冒這麼大風險,慚愧呀。真該想辦法,讓他們的生活過得稍好一些。今天晚上他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東城區裡的窮困區,對於需要馬上轉移的家庭,只要有可能,朱代東都進戶去看了看,羣衆目前的〖真〗實生活狀況,他今天晚上深有感觸。
“老人家,這房子太危險,真要丟了什麼東西,我掏兜給你賠,還不行嗎?說句不好聽的話,真要是有個意外,對你兒孫是多大痛苦?就算是萬一傷着哪兒了,您兒子和兒媳還不得想辦法籌錢給你治病嗎,他們得增加多大負擔,走吧。只要想離開,我讓人在外面給您守着,這樣雙保險總放心了吧?朱代東走過去,微笑着說道。
“老人家,這位是市裡的朱副市長。”陳樹立連忙介紹道。
“朱副市長?你可是我見過的最大官了。說話也和氣,在理。
你要這麼說話,我可不好意思不走了。我就知道政府是不會不管我們的,也不敢讓我們淹死砸死的,不然你們深更半夜來幹什麼?你們是有責任的呀。好,我走。別給你添責任。”老趙頭比張老太太明白事理,既然是市長給他做了擔保,真要是出了什麼意外,直接找區政府就是。
等到該走的住戶都動員走了,朱代東等人又趕到四方坪外的那條內陸河,看到粱和平正在組織人員一段一段檢查驗收新築的堤壩,洪水已被圍堵進了河裡,幾處被衝坍塌的河堤也打上了固定樁。看着險情被暫時控制,朱代東與陳樹立、粱和平簡單碰了一下頭,留下值班人員,放大家回去睡覺。
現在還不知道這次的洪災持續的時間會有多長,這樣的抗災需要持續作戰,不能一次就把人給累壞了。按照楚都市氣象局的彙報,現在還沒有到楚都市全年雨水的多發季節,如果到了七八月,那時的下雨量可能會更大。
楚都市雖然是省會,可是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建立應急預案,這讓朱代東很鬱悶。平時不努力,老大徒悲傷。平常的時候,沒有一個應急的預案和一支預備的隊伍,一到臨頭,所有的事還是得由居委會、公安局、區政府臨時派出的工作人員來負責,甚至在危急的時候,只能請市政公司或建築公司。
幸好現在楚都市的情況還只能算是正常現象,如果情況再危機一些,比如說今天四方坪這裡的情況,準備了二十車的土包。如果不夠呢?如果需要一百車,甚至二百車呢?朱代東不知道東城區能不能應付得過來,也不知道真要是出現了那樣的情況,東城區甚至是整個楚都市會有多大的損失。
朱代東回到家,差一刻凌晨三點,趕緊躺下,腦海裡卻如放電影一樣,滿是四方坪老趙頭那破爛不堪的家。直到運行龜息大法,好不容易纔睡着了,但是心裡有事,又猛然驚醒,看着窗外天剛濛濛有點亮的意思,看了看時間,已經五點半了,乾脆就起牀。此時嚴蕊靈還沒有醒來,給她在冰箱上留了張小紙條,就開着車子出門了。
朱代東沒有去市政府,而是直接去了東城區政府,早上在東城區有一個碰頭會,朱代東昨天已經跟陳樹立說好,今天早上會去參加。
不到六點中,碰頭會的人一個不缺,全都到齊了。各部門簡要彙報了情況。陳樹立主持會議,朱代東發表了重要講話。在這個時候,
朱代東不可能再長篇大論的講話,他原則提了兩點要求:一是儘快安置好水淹危棚房區居民:二是搞好全區居民住房普查摸底,尤其是危棚房更要徹底查清楚。
陳樹立強調了值班值宿後,對朱代東市長兩點指示提出具體落實意見。半小時後,朱代東、陳樹立帶領一些委辦局和街道有關人員,急忙奔楚都市第八中學趕來。
到第八中學,只見四十多人擠在兩間教室裡。區機關局畢力平局長正粗聲大嗓地維持打飯秩序:“別擠,別擠呀。都有,都有份。大果子、豆漿管夠。那邊還有粥、鹹菜、幔頭。”
任憑畢力平怎麼喊,衆人拿出擠公共汽車的勁兒,團團圍在粥桶周圍,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矢果子和豆漿是從飯店裡買來的,粥和餿頭、鹹菜是區機關食堂送來的。
教室裡,學生課桌都6個或8個拼成一個臺板,椅子8個或10個拼成了臨時牀鋪。孩子們單小的桌椅哪能承受住100多斤大人們的體重,屋角堆了三四個扭壓歪斜的桌子和掉了腿的椅子。黑板也被摘掉鋪在了地上,上面鋪了稻草編織袋子或線麻袋子,再上邊扔了幾條破棉絮、線毯子。
屋角地上坐着自恃無力搶飯的老張太太,目光呆滯,緊抿着嘴,看到別人端着粥和鹹菜,下意識地嚥了一下口水。
朱代東見一個穿着藍色長大褂30來歲的年輕胖後生,一手抓了幾根大果子,一手端着一碗豆漿,髒大褂口袋裡又塞了三四個餿頭,就大聲說“年輕人,先讓老年人吃呀。”邊說着,邊從衆人頭上向畢力平伸手,要來一碗粥,一個饅頭,一碟鹹菜,一塊紅豆腐乳,親手給老張太太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