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太既然還有兒媳和……孫女,她怎麼會住到前蘇聯領事館呢?”陳樹立問道,這些情況他確實不太清楚,他來東城區才一個來月的時間,主要精力都放到國有企業改制,和東城區經濟開發區產業結構調整上了。現在東城區既沒有能力,也沒有精力去顧及。
“張老太太的事,如果發生在雨花縣,你覺得他們還會賣房治病嗎?如果不是因爲把房子賣了,張老太太現在又何必寄住到前蘇聯領事館呢。”朱代東感嘆道,雨花縣現在已經實現了全民免費醫療,像張老太太這樣的情況,不但不需要出錢治病,如果真的家庭出現困難,民政局還會有補貼款。
“張老太太真是個可憐之人。”陳樹立嘆了口氣,原本一家三代祖孫四口,現在只留下她孤獨一人,也不知道她兒媳婦和孫女又是出了什麼問題。
“慶幸的是,老張太太的小孫女,在三個多月後竟能下地走路了,可惜成了跛腳,雖然不算太明顯。至此,孝順的兒媳婦徹底失去了在張家待下去的信心,帶着跛腳女兒回了孃家。可是孃家也是窮人,住房也擁擠,一大一小兩間房,哥一家三口住一間大的,娘住一間小的,自己帶着個孩子硬擠回去,晚上在走廊搭個鋪,早上五點前就起來拆掉,還是遭了嫂子不少白眼,畢竟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回來佔了別人生存空間,理不直呀。”朱代東說道,這些情況他都是向當地居委會的人瞭解到的。
“代東市長,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處理吧?我們不能讓張老太太就這麼孤苦伶仃,也不能她的兒媳、孫女寄人籬下吧?”陳樹立心中隱隱作痛,張老太太的情況他越聽,就越覺得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到位,如果能早一點知道張老太太的情況,或許自己能做的點什麼。
“這件事政府可以出面,但我覺得,現在的問題不是幫她解決生活困難,而要讓她們家庭團聚。張老太太家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起因是她兒子在建築工地受傷。而那個包工頭只付了八千多的醫藥費就不管了,你看是不是應該找找包工頭?”朱代東說道,張家的不幸,包工頭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如果在雨花縣出現這樣的事,就算包工頭不用付醫藥費,可是必須要賠付一筆鉅額的費用給受傷工人的。這筆費用,至少是十年以上的工資。
“我明天就派人去處理這件事。”陳樹立篤定的說,這件事必須要從快從速辦好,而且辦好之後,還得親自向朱代東彙報。最後的處理結果,也將讓朱代東決定如何通知張老太太。
“從那以後,老張太太就成了無房戶,最後居委會出頭,把她安排到前蘇聯領事館一間十一平方米小屋裡,原爲一間辦公室改建的,一分爲二隔開兩間,無廚無廁。老張太太靠每月的低保生活費,平時再賣點瓜子,每月對付點零花錢。”朱代東看了陳樹立一眼,淡淡的說道,這件事雖然跟陳樹立沒有直接的關係,可他是東城區的區長,只要是發生在東城區的事,就都跟他有關。
“請朱市長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一定會把張老太太的事情處理好。”陳樹立堅定的說道,朱代東雖然很少在他面前發火,可這不代表朱代東沒有脾氣,相反,朱代東一旦發起脾氣來,動靜很小,可是後果很嚴重。
這次市公安局長武邦致被撤職,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內情,但是陳樹立清楚,這件事跟朱代東有關。而且還是因爲朱代東對公安局在治安整頓中出現的問題很不滿意,才導致這樣的結果。一直以來,政府這邊的領導,對於人事方面,特別是一些重要職務上的發言權,可以說基本上沒有。
但是這次朱代東讓人看到了,政府部門的領導,對市裡重要職務,也是有很大決定權的。朱代東也藉此機會,樹立了他在楚都市的威望。在政府機關,樹立威信最快的辦法,就是在人事調整上有決定權。
“張老太太已經七十五歲了,她還有多少個一個月?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而且在半個月之內,你還得派人帶她到醫院進行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朱代東說道。
“朱市長,樂武亮同志打來電話,公安局在居委會的配合下,已經把前蘇聯領事館的水、電全部切斷,門、窗也全部鎖好,他請示你,還有什麼指示沒有?”鄭陽鬆接到樂武亮的電話,他捂着手機的話筒,轉頭對朱代東說道。
“請公安局的同志協助街道辦事處,派人二十四小時守住樓門口,不準一個人進樓。”朱代東叮囑道。
“是。”鄭陽鬆連忙把朱代東的意思轉告了樂武亮。
朱市長能在這個時候還注意到前蘇聯領事館的這些細節,讓鄭陽鬆很是佩服。剛纔離開領事館的時候,他自認爲並沒有什麼遺漏的,裡面的人二十二戶人家全部都搬了出來,也全部轉移到了楚都市第八中學。甚至就連這幾天的伙食問題,朱市長都過問了。
“小鄭,你給樑和平同志聯繫一下,看看四方坪是什麼情況。”朱代東又說道,四方坪其實是一個窪地,而且旁邊還有個內陸河,這幾天河水一天比一天高,隨時都有可能越過河堤,衝進四方坪。
“報告朱市長,洪水已經漫出河堤,我們一邊在加高河堤,一邊在組織四方坪的居民轉移。”樑和平在電話裡大聲彙報道。
“樑和平同志,我跟陳樹立同志很快就會過來,到時再研究具體情況。”朱代東說道,掛上電話,他不停的催促杜樹軍,快點,再快點。
離東排放溝還有七八十米,一輛翻斗車橫在馬路中間堵住了去路。朱代東知道,這是怕行人和車輛通過,影響搶險採取的封路清場應急措施。他趕緊下了車,老遠就聽到溝邊人聲喧沸,七八輛翻斗車燈將搶修現場照得一片通亮。
朱代東快步搶到內陸河上游出口,只見火車橋洞一樣高的河口,洪水發出轟鳴聲響,洶涌而出。混濁的洪水,泛着暗黃的泡沫,裹挾着樹枝、木塊、塑料袋等雜物,流速像小孩電動玩具汽車一樣快,眨眼就不見了影。平時水深不足半米的河牀,現今水深達兩米。河的兩側滯滿了民房。
朱代東發現,北側河堤比南側高出半米多,洪水還漫不上去,要命的是南側,特別是距離內陸河上游出口這100多米,從上游奔騰而下的洪水,躥到此處像一羣脫了繮的野馬,咆哮着漫上了南側窪坡,而那裡有四五十戶居民。
現場有四五十人,樑和平正在組織人員加高南側堤壩,裝了土的稻草袋子、麻線袋子,劈里啪啦地一包一包被疊在溝邊。朱代東走到樑和平跟前問:“怎麼樣,能堵住吧?”
“報告朱市長,沒問題,我們事先準備比較充分,裝好了土的袋子就有整整二十車,但河南側有二十多戶危棚房,怕雨水泡塌了傷人,必須動員走,還有七八戶沒有動員出去。”樑和平一看是朱代東,連忙大聲彙報道。
“你負責築堤堵漏,我跟陳樹立同志去組織居民轉移。”朱代東說道,現場原本就是樑和平在指揮的,如果他,或者陳樹立貿然接過指揮權,反而會造成不必要的浪費。
這次楚都市的降雨,過分集中,地下排水系統一時全部失靈,而且由於河水頂託,地下管道的水流倒灌,地上到處都是水,往日干爽的馬路上已是汪洋一片。
朱代東帶着人進了離河堤最近的一戶人家。這家水沒了有半米深,臉盆、拖鞋、痰盂像小船一樣在屋地上漂浮。屋裡燈光明亮,吵嚷聲也響亮。女主人心痛自己花錢蓋的房子遭了水淹,說啥也不想走。
“爲什麼還不轉移?”陳樹立知道,像這樣種克硬是得罪人的事,這裡又是東城區,他必須搶在朱代東前面打頭陣。
“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糧食、衣物和水泡的地板誰負責補償?”女主人披頭散髮,反問陳樹立。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住的房子隨時都會倒塌,只是覺得,這麼多的東西,如果因爲自己的離開而有所損失,那纔是最划不來的。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什麼補償啊?趕緊走,是命重要還是東西重要?”陳樹立皺着眉頭說道。
“如果沒有了東西,我還活着幹什麼?”女主人毫不客氣的說。
“那你說應當誰補償,難道還要政府補償?”陳樹立氣道,房子都快塌了,還在這麼斤斤計較,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當然要政府管了,人民政府關鍵時刻怎麼不爲人民作主了?”女主人牙尖嘴利,根本不顧陳樹立是東城區區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