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毀滅一顆大樹,首先要砍斷這棵大樹上的枝枝葉葉,然後再剷除那些依附在大樹樹幹上的寄生植物,最後挖斷樹根,然後才能推到大樹。
擊潰一個小貴族或許只需要一道政令,就足以讓一個奮鬥幾代人的小貴族家族一瞬間墜入深淵。但是要推到一個大貴族,那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很多人都會覺得,皇室想要打到誰,說一句不就行了?皇室那麼強大,統治着這個帝國,只要皇帝說去掉這些人的職務、爵位,然後將這些人關押起來進行最後的審判不就行了,爲何還要多此一舉的一點點蠶食那些大貴族的枝枝葉葉?
其實這是一種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
一個如同雷恩這樣的大貴族所形成的黨羽網絡龐大的令人難以想象,一旦皇室公開的表明要針對這些人,那麼很有可能造成極大的政治海嘯,從而引發內亂。要知道在這個分封制封建社會體系之中,在離開帝都之外的地方,人們效忠的目標往往是統治他們的貴族,而不是什麼皇室。
整個政治體系中皇室是金字塔的第一層,接下來就是各大貴族,然後纔是中小貴族、特權階級以及平民。在這個層層擴散的金字塔體系中,並不存在越級效忠。也就是說皇帝和平民之間,其實是沒有太多幹系和忠誠可言的。
一旦這些大小貴族面對來自皇室的壓力與傷害從而選擇了鋌而走險,誰都無法阻止他們做出瘋狂的事情來。
所以想要平穩的擊敗一個大貴族,首先要做的就是削減他的黨羽網絡,削減他的影響力和手中的籌碼。這絕對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一段時間。
帕爾斯女王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薩爾科莫。
薩爾科莫在雷恩一黨的內部佔據了非常關鍵的重要作用,而他的重要則體現在金錢上。工商黨和其他黨派最大的不同在於工商黨整個黨派內部,都是以剝削者爲主導,這是一個商人們的黨派。他們擁有的財富以及影響力絕非勞動黨或是農牧黨可以比較的。這羣擁有了鉅額財富的商人們通過金錢的魅力,幫助雷恩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和效忠。
這並非是一個盛世,可就算是盛世,金錢的力量也是無窮的。
雷恩可以大撒金錢,吸納那些面臨困境的小貴族和特權階級,也可以用金錢來購買兵器鎧甲甚至是禁止私人制造的戰爭兵器,金錢還可以得到民衆們的效忠,從而提供豐富的兵源,所以說薩爾科莫的作用非常的大。
如果我們把一個勢力看作是一臺精密的機器,那麼金錢就是這臺機器運轉所需要的動力來源,不可或缺。一旦失去了工商黨帶給雷恩的財富,那麼這臺機器就要出大問題。
人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貶低利益在道德中的價值,但可笑的是誰都離不開利益這個東西。只要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對利益的訴求就無窮無盡。
看上去稅務總長推動的稅務審覈好像是在針對各大城市的稅收以及針對雷恩——衆所周知,奧爾特倫堡歷年來的稅務問題非常的眼中,在過去很多年裡每年上繳的稅收往往只有幾個金幣。
一個城市的稅收只有幾個金幣?
這絕對不是正常的表現,至少從現在來看不是。
但是這次行動真正的目標,卻是薩爾科莫。
這羣商人早就習慣了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少交稅或是不交稅,最常見的就是瞞報。明明賣了一萬金幣的東西,在報稅的時候只承認自己出售了五千金幣的東西,自然少交了五千金幣背後的商業稅,也就是一千金幣的稅收。再比如說利用不同地方的商業稅抽成比例進行偷稅,明明在某個五抽一的城市中進行貿易,但偏偏在某些十抽一甚至是十五抽一的地方納稅,原本需要上交兩千金幣的商業稅,現在只需要交一千甚至五六百金幣。
不管是那種方法,嚴格說起來都是違法的抗稅行爲,包括了異地繳稅的方式。只是這些年來皇室對地方的統治力不夠強,地方上願意把默認比例的稅收交上來就已經夠可以的了,誰都不會計較稅在什麼地方繳的,或是少報了多少額度,只要不太離譜,一切都沒問題。
過去埋下的隱患,到了今天終於成爲了掌權者手中剷除異己的利刃,就算是薩爾科莫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畢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黨派黨魁,一個小小的男爵。
可惜有時候有些事情總是事與願違,麻煩還是找到了他的身上。
西萊斯特無法相信薩爾科莫所說的,她還以爲這一切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爲了對付她的雷恩哥哥而做出的選擇,她根本沒有想到帕爾斯女皇的真正目標,居然是自己的爺爺!
沉默了片刻之後,西萊斯特問道:“您和雷恩哥哥有過聯繫嗎?”
薩爾科莫臉上沒有什麼憂愁鬱悶的表情,他保持着平靜,點了點頭,“我已經和大人聯繫過了,他讓我保持低調和冷靜,等他回來再做決定。”
他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心裡卻很清楚,這次怕是要受一次罪了。既然帕爾斯女皇決定從他身上打開這個缺口,那麼就意味着這個女人會不擇手段,什麼體面和規矩都不會講,必然會拿出所有的手段,讓他開口認罪。一旦他認罪了,那麼帕爾斯女皇就會發起議會,想辦法將工商黨認定爲“非法黨派”,不僅要解散,還要對所有的黨員進行審覈,從更深層次繼續剝離雷恩的“力量”。
一旦雷恩手裡沒有了幾乎是無窮無盡的資金支持,壟斷商品又被放開,這將對雷恩造成沉重的打擊。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必須要有錢。
沒有錢,什麼都做不了。
沉默的氛圍還沒有持續多久,管家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張口,十幾名士兵就蠻橫的闖了進來。在這十幾名士兵的身後,一名穿着議員裝的中年人笑眯眯的望着薩爾科莫,“尊敬的男爵閣下,我是稅務總局的圖塔特,目前在稅務總局擔任次長一職,而我們的來意相信您也已經清楚了。”
薩爾科莫靠在椅背上望着這些人,沒有絲毫的膽怯和意外,平靜的讓圖塔特眼角跳了跳。
他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道:“根據總長閣下以及女皇的政令,總長閣下認爲您在歷年的貿易中存在嚴重的偷稅漏稅行爲,根據帝國的法典和憲章,我們將對您以及您的商會歷年來的貿易,進行復查審覈。如果確定了您存在違法的行爲,您將受到必然的審判。若是您沒有上述的這些行爲,我們也將會爲我們的所作所爲道歉。”
“現在,我希望您能和我們去稅務總局,將事情仔細的弄明白,弄清楚。”,圖塔特揮了揮手,兩名士兵走到了薩爾科莫的身後,圖塔特擡了擡眉梢,“還希望您能積極的配合。”
很顯然,圖塔特並沒有給薩爾科莫任何的面子,甚至希望薩爾科莫會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情來。在針對薩爾科莫以及雷恩的這件事情上,的確存在很大的風險,雷恩並不是一個好惹的人,許許多多的事例證明了這個傢伙有時候就是個瘋子,他絕對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但是,風險巨大的同時也意味着巨大的回報和收益,一旦成功的將雷恩打入深淵,那麼這些冒着巨大危險配合皇室行動的人,都將得到他們難以想象的好處——財富,權力,甚至是爵位。
圖塔特用這種僅次於羞辱的方式來“請”薩爾科莫,目的就是希望這個老傢伙受不了從而做出一些特別的舉動,好讓他找到機會下狠手。不過很可惜的是比起奸滑和閱歷,顯然薩爾科莫更加的豐富。他笑着站了起來,擦了擦手,用按撫的眼神看了一眼管家和西萊斯特,擡腿就朝着門外走去。
西萊斯特似乎是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她突然站了起來,攔在門邊,大聲的喊道:“你們不能帶走他。”
圖塔特楞了一下,他望向薩爾科莫,“這是誰?”
“我的孫女!”
圖塔特冷笑一聲,一巴掌推在了西萊斯特的肩膀,他本身也是一名修煉了戰氣的騎士,這一推用力極大,一下子將才到三級劍士的小姑娘推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走到了西萊斯特身邊,從上而下的俯視着她,眼裡充斥着無盡的嘲弄,“女孩子,等着嫁人就好,沒事別亂跑。”
說完,一羣士兵包圍着薩爾科莫,魚貫而出。
小姑娘看着被帶走的爺爺,眼睛都變得通紅。
她咬着嘴脣,絲絲的腥甜讓她充滿了恨意,同時也將圖塔特的背影牢牢的刻在了心裡。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小姑娘站了起來,片刻後恢復了平靜的表情,匆匆的離開了薩爾科莫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