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當初幫着先帝玄武門政變尚且泰然處之,更何況是這樣的事情,只是長孫無忌卻高估了他的夫人,即便是世家閨秀又如何,終究還是逃不過女人的怪圈,當初她是因爲家族的關係,後來見長孫無忌也算是個人物,便也安安樂樂的過了這麼多年,卻不料還有這麼一齣戲。
女人的嫉妒心總是能超越理智的,即便是雍容端莊的長孫夫人,一品誥命也是如此,雖容貌不及明德那般的童顏,卻也是保養的極好的,瞧不出絲毫的老態。此刻依舊明亮的雙眸中泛起了點點淚光,那種質疑穿過人羣,直達長孫無忌的內心。
“相爺,可是真的?”
“愚蠢,切莫聽了這毒婦的鬼話。”
“長孫大人,公然場合,你竟然口出諱言,聖上再次,豈能容你這般的放肆?”武媚挑眉,涼涼的說:“再者,此事尚無定論,怎就能說明德師傅說的是鬼話?還是長孫大人想要在天子腳下再次行那仗勢欺人的手段不成?”
“本官一生清廉,何時仗勢欺人?”
“長孫大人,我已是出家人,你又何必躲閃?若非是你,我的孩子如何就能這麼沒了?若是大家不信,自可去長孫府上看看,點絳閣內室牀內角處,還留着當初孩子沒了時候我刻下的痛字。”
言已至此,長孫夫人點了點頭:“是,難怪點絳閣一直封着不許人進出,卻原來那裡......”閉了閉眼,“不必去查看,那裡我曾悄悄去看過,的確是有,當初我還以爲這裡是因爲什麼其他的原因成了禁地的,長孫無忌,你真當我杜家好欺不成?”
事情演變成這樣,武媚滿意,看客歡喜。切莫說是寒門,便是那些世家也是看的津津有味的,長孫家笑話可是平時不常見的。
“長孫無忌,你拋棄妻子在前,騙婚在後,一切不過是爲了你口中時時說的所謂的權利,”長孫夫人將明德扶了起來,繼而對李治說:“皇上,雖然長孫無忌對大唐江山做出了不少的貢獻,可是,這並不是因爲他的忠心,恰恰是因爲他對權利的追逐。”
長孫無忌一把拉過她,低吼道:“你在胡說什麼?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胡說?難道我說錯了?我杜家已經沒落了,你真以爲我不知道是你用了那麼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纔會讓你長孫一族一枝獨秀的麼?你真的以爲皇上會忘記當初高陽公主她們都是怎麼死的麼?長孫無忌,你聰明一世了,卻獨獨在這裡糊塗了。”
“不要問我爲什麼相信她,如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長孫夫人背過身去面對長孫無忌,卻沒想到,她那細微的動作早就落在了武媚的眼中。
武媚心裡冷笑,這個長孫夫人真真是冰雪聰明,她走出來指責長孫無忌,根本不是什麼傷心之後的報復,而是在提醒長孫無忌,提醒他今天的一切,不僅僅只是武皇后對他的設計,更是得到了皇上的首肯的,她在提醒他,他的一切已經引起了皇上的不快了。
所謂天威難測,皇上高興,自然是加官進爵不在話下,可是若是皇上不再信任你,甚至是防備着你的時候,就是該收手的時候了,這時候,如果自己請辭,恐怕要比皇上親自下聖旨貶謫來的更有體面。
可是明顯,長孫無忌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武媚雖然厲害,卻終究是個女人,更何況當今皇帝是他看着長大的,軟弱無能,卻重情重義,自己一方面是大唐的股肱之臣,另一方面又是他的舅父,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李治都不會,也不敢對自己動手。若是自己移動,那麼朝廷之上的震動可想而知。
“衆位愛卿先行回去吧,太傅,隨朕到南薰殿來。”李治眯了眯眼,終究還是不願意自己的舅父在這大庭廣衆的地方叫人看了笑話去。
武媚也不多說,親自扶着明德隨皇上一路去南薰殿。“師姐莫怕。”她明顯感覺到了明德的顫抖,一瞬間她有些後悔了,她完全可以通過其他的途徑的。可是這後悔卻只是一瞬的事情,若是長孫無忌有這樣的機會,想必也不會放過。
“皇上,這樣的事情你看如何處置好?今天鬧了這麼大一場,若是隻在宮裡頭說說也就算了,關起門來,到底是一家人。”武媚笑恰到好處,不過分的熱情,卻也不會叫人說她是假笑。
“可是皇上您也看到了,便是出家人不逞口舌,卻難保不會叫人傳了出去,人言可畏啊,如今科舉纔有成效,想必皇上也不想爲着這事寒了天下學子之心。如此說來,着實是難辦呢。”
長孫無忌怒道:“妖婦,切莫在這裡胡說,老夫的事情,如何又與那科舉有關係?”
武媚轉身,仍舊是笑着對長孫無忌道:“長孫大人博古通今,豈會不知道緣何興起這科舉麼?或者太傅的確是老了,忘了;又或者,太傅是精力有限了,顧慮不了這麼多的事情了。”武媚字字句句扣在長孫無忌老了,明面上聽着是替長孫無忌開脫,背後卻是實實在在的說他老了,該放權了。
李治看了看武媚,心知對方的確也是爲了他能實實在在的掌握君權,做一個真正的國君,主宰。可是對於長孫無忌,他卻不敢,也不忍心說出什麼責備的重話。
“停奉吧,舅母以爲如何?”李治話頭一轉,問道。
長孫夫人一愣,“臣婦不過只是一介女流,目光只在府中後院,哪裡能知道這些事。”
“明德師傅,你可有什麼要求朕的?”李治不置可否,轉而問明德。
“貧尼只求一個公道。”
“你要什麼公道?”
“丟官去職!”
“聖上面前,豈容你無禮?”長孫無忌徹底的惱怒了,只恨當初沒有一刀結果了她,纔會留下這麼些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