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師門恩怨

自慚形穢

上官英傑正在陝甘道上策馬獨行。

北國花開,江南花落。在這祁連山下的陝甘道上,春天總是來得特別遲,冬天卻又來得特別早。

不過是暮秋九月,所見的路旁的樹木已是隻剩下枯枝在寒風中抖顫,枝頭上只綴着幾片黃葉了。

景物蕭條,上官英傑的心情也並不開朗。

不知是否真有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風鳴玉在想念着他的時候,他也正在想念着風鳴玉。

風鳴玉猜不透他的感情,他也猜不透風鳴玉的感情。“她那樣捨不得和我分開,她是不是在‘喜歡’我呢?”

他無法給自己找到答案,他也不敢再想下去。

因爲當他在懷念風鳴玉的時候,他又總是同時難免另有一種感覺。

那是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些年來,他獨自闖蕩江湖,相識的人可說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邪派中可以當得上稱爲“魔頭”的人物他因爲認識(他的師父本來就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正派的俠士,也有他的朋友。但正派的朋友也好,邪派的朋友也好,卻沒有一個是和他有特別深厚的交情的。或許這是由於他承受了師父的怪僻脾氣,或許這是由於師門的孽債壓在他的肩上,造成他落落難合的性格?總之他一直就是沒找到一個知心的朋友。因此他常常感到寂寞。

風鳴玉是第一個敞開他的心扉的人。

在他所相識的人之中,他從來沒有見過像風鳴玉這麼樣一個純真的少女。

風鳴玉好像是一面鏡子,從這面鏡子他照見了自己靈魂的醜惡。

“她是不是在喜歡我呢?”他不敢再想下去,甚至他覺得有這個念頭也是“醜惡”的了。

但是他依然抑制不住自己去思念風鳴玉。他的坐騎本來是可以日行千里的駿馬,他她不肯讓駿馬發力疾馳,因爲那麼一來,他是要離開風鳴玉越來越遠了。

駿馬的主人

善跑的駿馬是不慣於受羈勒的,上官英傑策馬緩行,跨下的坐騎嘶鳴不已。

上官英傑放鬆繩繮,苦笑說道:“好,我就讓你早日回到你原來的主人那裡吧。唉,我知道你是天下最難得的寶馬,但我可不能要你。就你我知道風姑娘是天下最難得的姑娘,我也不能要她一樣。”

這匹駿馬的主人是一位退休的老鏢頭,名叫鄧百川。

北方有兩個最負盛名的老鏢局,一個是北京的虎威鏢局,一個是洛陽的龍翔鏢局。虎威鏢局的總鏢頭是張震山,龍翔鏢局的總鏢頭就是鄧百川。

他們兩人並駕齊名,鏢行中有首歌謠道:“虎威震山,龍翔百川;百川匯海,山高難攀!”以高山大海比喻他們的武功非常人所能企及。

但鏢行中的一龍一虎,如今都是已成陳跡了,虎威鏢局的總鏢頭張震山五年之前已經去世,鏢局留給他的女兒女婿,聲威已是大不如前。龍翔鏢局的總鏢頭鄧百川雖還健在,卻也在三年前離開鏢局,在家納福,閉門封刀了。

他的閉門封刀曾是轟動鏢行的一件大事。鄧百川的年紀並不很老,退休那年,不過五十三歲。

江湖中人,知道鄧百川的人很多,但對於他何以要閉門封刀的原因,知者卻是寥寥無幾。

說起來他的閉門封刀,和上官英傑卻有一段關係。

三年之前,他保一支暗鏢到川西,途中遇上兩個本領極高強的仇家,所保的“紅貨”已給搶去,那兩個仇家還是窮追不捨,要取他的性命。

幸虧上官英傑恰好路過,幫了他的大忙,替他打敗了強敵,還替他奪回“紅貨”。

鄧百川就是因爲受了這個挫折,這才閉門封刀,退出鏢行的。

而上官英傑也就是因爲和他有這一段香火緣,故此一問他借他的這匹最心愛的名駒,他便一口答應。

非但答應,他本來還要把這匹名駒送給上官英傑的。

途遇“二鬼”

不過上官英傑可不願意奪人之好,雖然這是鄧百川心甘情願送給他的。

他和鄧百川說道:“這匹馬我是想轉借給一位朋友的,可能我討不回它,也可能那位朋友遭遇什麼意外,失掉了它。要是那樣的話,就當作是你送給他吧。但要是沒有什麼意外,我一定將它討回交還你的。”

鄧百川道:“我受了你的大恩未報,莫說一匹坐騎,你就要我的身家性命我也願意。”

上官英傑哈哈笑道:“就憑你對我這份友情,已經是比一百匹駿馬還寶貴得多。說老實話,我浪蕩江湖,是歡喜步行隨意所之的,要這匹名駒也沒有用。名馬寶刀,人人所愛,說不定還會給我添上麻煩。這次我只是因爲朋友要趕往一個地方,才替他借的。是以我必須有話在先,假如我能夠取回它歸還你的話,你可不能拒絕,否則我就不敢借了。”

上官英傑堅持要這樣做,鄧百川也只好答應了。說:“不過如果你的朋友喜歡它,那你就替我送給他吧。”

上官英傑沒有把這匹馬送給風鳴玉,因爲風鳴玉是和霍天雲同在一起。他知道霍天雲是不會和她合乘一匹坐騎的;另一方面,他也不願想像他們合乘一騎的親熱神態。不過這是隱藏在他心底的念頭,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對霍天雲會有如此這般的妒意的。

此際他放鬆了繩繮,心情十分混亂。他本來可以得到這匹名馬的,就像他本來可以得到風鳴玉一樣。如今他讓駿馬回到主人那裡,也好像放開了風鳴玉一樣。

忽然他又感到異常的寂寞了。他不是沒有朋友,鄧百川就是他的忘年之交。但卻沒有一個朋友可以讓他吐露心中的鬱悶的。比他年長將近三十年的鄧百川當然更不可以。

正在他悵悵惘惘,策馬前行之際,忽地前面一輛騾車停了下來,駕車的人回過頭來,大聲叫道:“啊呀,你不是上官大俠麼?”

上官英傑認得這人是“黃河四鬼”中的老三馬巽。上官英傑詫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馬巽說道:“我的老大在車上。”

“二鬼”打聽西門化

馬異把騾車停下,車薕揭開,一個人坐了起來,果然是“黃河四鬼”中的老大常大慶。

“啊,上官大俠,難得見到你,真是幸會。你有緊要的事情麼,可不可以爲我們耽擱片刻?”常大慶聲音低沉,似乎是有病的樣子,顯得中氣不足。

上官英傑與“黃河四鬼”說不上有什麼交情,不過卻是曾經相識的。上官英傑出道的第二年認識他們,曾向他們打聽過霍天雲的消息。

此際上官英傑正是感到寂寞,雖然他平時不喜歡“黃河四鬼”這類人物,如今卻是願意有個人陪他說話解悶。另一方面,他也是因爲只碰見“兩鬼”而引起好奇之心。

“什麼大俠?這兩個字我還是配不上呢。倘若我真是‘大俠’的話,也不會和你們黃河四鬼交朋友了。嘿嘿,我記得你們是自稱黃河‘四傑’的,我叫你們‘四鬼’,你們不會生氣吧?”

常大慶苦笑道:“我也不知我還能活上多久,我不想做‘鬼’恐怕也不行了。”

上官英傑道:“對啦,我正想問你,你們黃河四鬼,從來都是出兩雙入兩對的,爲什麼現在只有你們兩個?還有鬼老二鬼老四那裡去了?”

常大慶咳了兩聲,說道:“說來話長,我先問你,你最近見過西門化麼?”

上官英傑哼一聲,說道:“我也不怕你們說給他知道,我和這個老匹夫已經絕交了,要不是念在他和我的師門有點交情,我還要罵他老賊呢!”

常大慶大喜道:“你不知道,我們正是要罵這個老賊!這老賊真不是東西,把我們害慘了!原來你亦已和他鬧翻,那咱們就好說話了。”

上官英傑詫道:“怎的你們也給他害慘了?”原來上官英傑之認識“黃河四鬼”,當初本是西門化介紹的。

常大慶恨恨說道:“我們是在一個月之前最後一次見着他的,當時他改容易貌,扮作一個耳聾的老頭。我們則正是碰到危難,他不加授手,甚至不認我們都還罷了。他竟然反而投井落石,把我們的老二老四害了!”

上官英傑大吃一驚道:“原來鬼老二鬼老四就是給他送上鬼門關的嗎?爲什麼他要對你們下這毒手呢?”

同仇敵愾

常大慶苦笑道:“他大概是怕我們揭破他的本來面目。”

上官英傑瞿然一省,說道:“他當時是和誰在一起?”

常大慶道:“你不問我也正要告訴你。你不是向我打聽過霍天雲這小子的消息嗎?”

上官英傑道:“是呀,怎麼樣?”

常大慶道:“和西門化這老賊在一起的,正是這個姓霍的小子。”

此事上官英傑本來早已知道,但在常大慶的眼前,卻不能不故意裝作驚詫的神情說道:“真的嗎?這可奇怪了。姓霍這小子跟我師門有仇,他是知道的。即使撇開這層關係不談,據我所知,他的侄兒西門羽目下正在東廠效勞,西門羽也要捉拿這姓霍的小子邀功呢。啊,莫非他掩飾本來面目,爲的就是要騙這個小子?”

常大慶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就當時的情形看來,他們倒是頗爲親熱的。”

上官英傑道:“如此說來,你們也是有點糊塗了。你們明知他改容易貌,和這小子同在一起,其中定有難以告人之隱,你們爲何還要上去認他?怪不得他下毒手了。”

常大慶恨恨道:“我們初見他的時候,他裝聾作啞,我們已並不打算與他相認了。只恨——”

上官英傑道:“只恨什麼?”

馬異接下去說道:“只恨我們的死鬼老二糊塗,我們碰上了強敵,一敗塗地,老二急了,請這老賊幫忙,想不到這老賊非但不肯幫忙,反而一聲不響的就發出一枚毒針,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也要陪他們去了。”

上官英傑道:“你們碰上的是什麼厲害的仇家?”心想“黃河四鬼”雖然不是頂兒尖兒的角色,在一般江湖人物當中,武功亦非泛泛,尤其老大常大慶的鐵砂掌功夫更是非同小可,足可躋進一流高手之列。他們四人聯手,等閒之輩,決計不敢招惹他們。

馬異看了常大慶一眼,似乎稍稍有點躊躇。上官英傑說道:“對不起,我是多管閒事了。要是你們不方便說的,就不要說了。”

常大慶連忙說道:“別的人我們不方便說,上官大、大哥問起,我們豈敢隱瞞?說老實話,就是你不問我,我也要告訴你呢。”

訴說劫鏢之事

上官英傑道:“好,那你就說吧。”

常大慶道:“北京的虎威鏢局,上官大哥想必知道?”

上官英傑笑道:“龍翔百川,虎威震山。百川匯海,山高難攀。鏢行鼎鼎的一龍一虎,我豈能不知?”

常大慶道:“我們四兄弟這次大栽觔斗,就是由於劫虎威鏢局的鏢而起。”

上官英傑詫道:“虎威鏢局的老鏢頭張震山不是早已去世了嗎?”

常大慶道:“不錯,但張震山有個女婿叫做李浩明,接任了虎威鏢局的總鏢頭,這次他們夫妻一同出馬保支暗鏢,也是我們利令智昏,有人許以我們重利,我們就替他賣命了。”

上官英傑雖然不認識他浩明夫婦,但對虎威鏢局卻是頗有好感,心裡想道:“張震山老英雄和鄧百川一樣,都是鏢行中最講義氣的人,你們去劫他女兒女婿所保的鏢,死了也是活該。”但也禁不住有點懷疑,問道:“張震山的女兒女婿我沒會過,但聽說李浩明的本領和他岳父相差甚遠,那位張姑娘縱然得乃父真傳,年紀輕輕,料也不能比丈夫高明多少。你們四人聯手,即使張老鏢頭復生,也未必打得過你們。怎的你們卻會折在他們夫妻之手。”

馬異說:“若然只是這小倆口子,老大一人已是足夠對付他們。他們是來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幫手。”

上官英傑道:“是霍天雲幫他們的忙嗎?”

馬異說道:“姓霍這小子是有點躍躍欲試的,不過卻給西門化拉住。看得出來,西門化這老賊初時倒不是想和我們作對的。但後來李浩明夫婦得到本領高張的幫手,這老賊才風風使舵,反而對我們投井下石了。”

上官英傑道:“唔,我明白了。西門化本來就是個老狐狸,他不想惹事上身,偏偏你們的老三又不知趣去求助於他,是以逼得他反過來討好你們的仇家了。”

馬異說道:“或許他是這樣想法。不過你卻猜得不對,我逃出那座木棚的時候,霍天雲正在和我們的仇家動手呢。他是爲西門化這老賊出手的。”

上官英傑道:“哦,有這樣的事。但你說了半天,可還沒有說出你們的仇家是什麼人呢。”

蓬萊魔女的傳人

馬異說道:“是個女子。”

上官英傑不覺吃了一驚,說道:“怎麼是個女子?”是知能夠勝過“黃河四鬼”的非一流高手莫辦。上官英傑只道他們的仇家是那位武林前輩,那知卻是一個女子。

馬異說道:“這個女子年紀很輕,恐怕還未滿二十歲。”

上官英傑越聽越奇,說道:“這女子是誰?”

常大慶道:“是川西大俠穀神秀的女兒。”

上官英傑道:“聽說穀神秀早已死了多年。你們是和她父親生前結的仇還是和她結的仇?”

常大慶道:“我們和川西谷家根本是河水不犯井水,那談得上什麼仇冤?”

馬異說道:“這丫頭一進來就打我們。那時老大剛剛傷了李浩明,李浩明的妻子眼看就要就擒。也是我們倒黴,偏偏那丫頭就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壞了我們的事。”

上官英傑心裡想道:“想必也是我和幫龍翔鏢局的鄧總鏢頭一樣,這位谷女俠乃是適逢其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嗯,他們說是晦氣,我卻要說是李浩明夫妻的運氣了。假如換了是我,我也要幫他們夫妻的忙的。”

馬異繼續說道:“這丫頭本來是要找西門化的晦氣的,我們要是早片刻得手,就不會碰上她了。可笑那西門化老賊想討好她,幫她殺了我們的老二老四,結果她還是不領情。我們剛逃出去,就聽見他們在裡面打起來了。”

上官英傑說道:“穀神秀雖有川西大俠之名,但我聽老一輩的人談論,他的武功也還不是頂尖兒的角色,恐怕還未必比得上西門化的。怎麼他的女兒武功如此厲害?”

常大慶道:“上官兄,你有所不知,這丫頭的武功是她母親傳授的。穀神秀的妻子是蓬萊魔女這一派現今所知道的唯一的傳人。”

上官英傑不覺又是一驚,說道:“我委實不知,原來她是蓬萊魔女這派的傳人,那就怪不得了。據說蓬萊魔女這派武功是隻傳女,不傳子的。”

借刀殺人之計

上官英傑接着說道:“可惜你們已經逃了,不知她和西門化打得如何?”

馬異說道:“我只看見她打了西門化一鞭,給西門化躲開了。後來卻是姓霍這小子替西門化抵擋她。有這小子和西門化聯手,這丫頭大概是討不了便宜的。最好是他們兩敗俱傷,那就正如我的心願了。”

常大慶道:“你別作夢了,當時我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也知道姓霍的小子並非真要和她打的。說不定他們早已講和了,你還在打如意算盤!”

馬異嘆口氣道:“大哥,你受了重傷,憑咱們兄弟之力,今生是決計不能報仇的了。我也唯有寄望別人啦。”

上官英傑恐怕他們要求到自己頭上,正想告辭。常大慶忽道:“上官大哥,我也不知能活到那一天,今天能夠碰見你,也是咱們有緣。”

上官英傑正在心裡想道:“來了,來了!”但常大慶接下去卻是說道:“我不知道你老兄爲何和西門化這老賊鬧翻,我也不想多管閒事。但咱們既然都是恨這老賊,這件禮物我倒是可以送給你了。”

上官英傑並不想要他的什麼禮物,但也禁不住好奇問道:“什麼禮物?”

常大慶低聲說道:“李浩明保的‘紅貨’是一本武功秘笈,表面則是一本梵文佛經。據說經上的武功十分深奧,要是你學會了梵文,得到這本秘笈,不難成爲天下武功第一的人。”

上官英傑道:“怪不得有人出重價請你們去劫虎威鏢局所保的這個紅貨。”

常大慶道:“我恐怕未必能夠活着去見那個人了,所以我也不想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你啦。再說那個人只是用錢來僱我們,怎比得上官大哥你和我的交情。”

上官英傑感到肉麻,心裡想道:“他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且聽他說些什麼?”

常大慶繼續說道:“李浩明中了我的鐵砂掌,不死也沒用了。這本武功秘笈要不是落在姓谷的丫頭手中,就是落在西門化這老賊的手裡。這秘笈現在還沒人知道,上官大哥,憑你的本領,大可以把它搶過來。”原來常大慶的內傷確實很重,他的朋友又沒人能有那麼大的本領給他報仇,意外的碰上上官英傑,是以想用借刀殺人之計。

常大慶死了

上官英傑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不想覬覦別人的武功秘笈。”

常大慶說道:“我知貴派劍法妙絕天下,原是不用再要別派的武功。不過這部武功秘笈若是落在西門化這老賊手裡,豈非助紂爲虐?再說,你和他又已結了樑子,不爲別人,也得爲自己呀。你想想看,他這人如此陰狠,要是他的武功成爲天下第一的話,你以爲他會放過你嗎?”

上官英傑說道:“也未必就是落在他的手上。”

常大慶說道:“要是落在姓谷這丫頭手裡,對你也是不利。”

上官英傑道:“有何不利?”

常大慶不知是否說話說得多了,連連咳嗽,面色也漸漸變得灰暗起來。顯然是精神不支的模樣。

上官英傑說道:“你多保重自己吧。反正我也不想成爲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你可以省點氣力,不必說了。”

常大慶掙扎着說道:“不,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上官英傑道:“你歇歇再說吧。”

常大慶忽地雙眼翻白,嚷道:“我、我不行了。但我必須告訴你,這個丫頭和你、和你……”

話未說完,常大慶忽然就斷了氣了。

馬異有點惱怒,說道:“我的大哥是一番好意想成全你,你要不要這件禮物,隨便你吧!”

上官英傑說道:“多謝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便是。我也想勸你一句,你埋葬了老大之後,找個沒人知道你的地方躲起來,安安份份做個好人吧。”

馬異怒道:“用不着你勸,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上官英傑笑道:“我也是一番好意,如今‘黃河四鬼’只剩下你‘一鬼’了。我可不想你當真也變了鬼呀!”

說完了這番說話,上官英傑便即跨上坐騎,絕塵而去,不理馬異在他背後咆哮。

他並沒有把常大慶之死放在心上,但常大慶所說的話卻引起他的好奇,也令他聯想起一些事情。尤其是關於那個姓谷的少女的事情。

“聽他說的最後那兩句話,似乎是想告訴我,這位谷姑娘和我不對,甚或可能是我的對頭。爲什麼呢?”上官英傑心想。

師徒意見恰相反

原來檀玄竣當年和西門化聯手,傷了川西大俠穀神秀這件事情,上官英傑是還未知道的。

不過他和穀神秀女兒的師門淵源他卻知道。

檀家的武功是武林天驕檀羽衝傳下來的,如今就只剩下他一個傳人了。穀神秀的女兒則是蓬萊魔女這一派的傳人,是否還有別的傳人,他不知道。在這次碰上常大慶之前,他還以爲蓬萊魔女這一派是已經失傳了的。

南宋末年,“狂俠、天驕、魔女”並稱。稍後纔是“風、雲、雷、電”四俠相繼而起,並駕齊名。

“狂俠”是“笑傲乾坤”華谷涵,“天驕”是“武林天驕”檀羽衝,“魔女”是“蓬萊魔女”柳清瑤,“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是夫婦,他們夫婦和“武林天驕”是最要好的朋友,“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相識還在與她丈夫相識之前。武林傳說,武林天驕也曾追求過蓬萊魔女,不過這並沒有影響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的交情,他們三人之間的友誼是至死不渝的。他們的故事,是被武林中人認爲難得的佳話留傳下來的。(按:這段佳話詳見拙著《狂俠-天驕-魔女》)

以他們三人的交情,他們的後輩傳人,本該是世代往來的。但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中斷了。

上官英傑緬懷前輩風範,常常想到假如能夠找得着“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這兩派的傳人那就好了。要是能夠像他們前輩一樣,三家傳人,切磋武學,定可爲武林大放異彩。

他也曾向師父檀道安提過這個心願,想不到他的師父卻是並不贊同。兩人之間的意見相差極大。

他的師父一聽他談起“狂俠”“魔女”這兩派,面色就非常難看,說道:“前輩的交情是前輩的事,如今已經過了兩百年了,爲什麼還要去套交情,拉關係?”

“不錯,在當年三家是各有所長,難分軒輊;但如今我要的是檀家的武功稱雄天下,遠遠勝過他們。莫說我不許你去找尋這兩家的傳人,即使知道有兩家的傳人在世,我也不許你和他們成爲朋友。什麼切磋武學,你要是能夠用我所傳的武功把他們廢了我才高興。”

歸還駿馬

一番斥責,令得上官英傑不敢再言。只因檀道安是他恩師,他心中雖是不以爲然,卻也只能逆來順受,而且對他來說,師父的這種類似的荒謬言行,他也是司空見慣的了。即使在私底下他也不敢埋怨師父,甚至還要自己替自己找出理由,認爲師父的這種荒謬言行,是應該可以原諒的。“師父遭受喪子之痛,也難怪他越老性情就越發乖張,好像對什麼人也看不順眼。”

但此際,他想起這段往事,卻是不由得心頭苦笑了:“要是他現在活着,知道這位谷姑娘得到了一部武功秘笈,恐怕他就不僅只要廢掉她的武功,而是逼我去殺她了。”

常大慶的猜測是:李浩明保的這部梵文“武功秘笈”要不是落在西門化的手裡,就是落在這位姓谷的少女手裡,“假如是落在西門化手裡的話,我倒是不妨插手去管一管這件閒事。要是落在那位谷姑娘手裡的話,我是應該爲寶物有了得主而高興的。她是蓬萊魔女的傳人,川西大俠的女兒,她的武功當然是會用來做好事的。可惜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上官英傑又再想道:“倘若師父沒有和我說過那番說話,我們希望能夠認識這位谷姑娘,有機會和她切磋切磋武功。但如今我已經違背了師父的一項遺命,豈能又違揹他另一項遺命?”

想至此處,風鳴玉的影子不覺又在他心中泛起,他是爲了風鳴玉的緣故而違背師父的遺命的。“師父要我去殺霍天雲,比起不准我和‘狂俠、魔女’這兩派的傳人結交還更荒謬。不過這是他最爲鄭重吩咐我的一項遺命,我違背了自己曾經答應過他的諾言,卻是沒法不對他老人家深深負疚了。唉,我怎麼又想起風姑娘來了,還是不要再想她吧。何苦自招煩惱呢?唉,要是師父在天之靈知道我這樣糊塗,一定又要大罵我沒有出息了。”

他抑制下心底的相思,快馬疾馳,一路無事,這一天來到了洛陽。

鄧百川的龍翔鏢局關門之後,回到老家養老,不問世事。他的家是在洛陽城外的北邙山中。

鄧百川看見他來歸還寶馬,十分高興。說道:“老弟,你這次一定得多住幾天。”

鄧百川做壽

他怕上官英傑不肯答應,又道:“我有特別的原因挽留你,縱然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我也希望你最少能夠留在這裡陪我三天。”

上官英傑笑道:“我倒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不過我卻也想聽聽你的特別原因。”

鄧百川嘆了一口長氣,說道:“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出嫁的女兒。自從鏢局關門之後,也沒親朋來探望我了,我很是寂寞。後天是我六十歲的生日,我不準備請任何人,你願意陪我過這一天嗎?”

上官英傑笑不出來了,一個曾經威震江湖的老鏢頭,在失意之後,晚年過得如此寂寞,這種蒼涼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何況他也正在感到寂寞。

“鄧老爹子,原來你就要做六十大壽了,那我可來得真巧了,我當然應該爲你賀壽的。不過我倒希望你的六十歲大生日過得熱鬧一些,爲什麼不多請一些客人,讓自己也高興高興,何苦如此消沉。”

鄧百川苦笑道:“老弟,你武功雖好,世故未深。人情冷暖這句話你也不知道。我已經不是龍翔鏢局的總鏢頭了,也早已宣佈閉門封刀,不再理會外間的事了。人們無所求於我,還會記得我這個老頭子嗎?再說我經過那番挫折,也不願意再見武林同道了。”

到了鄧百川生日那天,果然是如他所料,除了他的女兒和女婿回來替他拜壽之外,就只有龍翔鏢局一個老人和他的兩個老朋友。

那個龍翔鏢局的老人名叫於澤,鄧百川開設龍翔鏢局的時候,他已經在鏢行做了許多年了,年紀比鄧百川還老,快七十了。對南北各地的鏢行掌故,都是十分熟悉,如數家珍。

客人雖少,卻是知交,談得十分高興。鄧百川笑道:“上官老弟,今天的聚會不是比大排筵席更有意思嗎?”上官英傑笑道:“其實我也最怕無謂的應酬,不過我是想你老人家高興一些。”

鄧百川道:“這幾年來,今天我是最高興的了。因爲有你老弟喝我的壽酒。嗯,於老大,你也揀些高興的事來說吧。江湖上有些什麼新聞?”

於澤說道:“新聞是有,值得高興的恐怕就不多了。”鄧百川哈哈一笑,說道:“對,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那有這許多值得高興的事情?不管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你都說來聽聽吧。”

說起虎威鏢局的壞消息

於澤嘆了口氣,說道:“鄧老鏢頭,你那年閉門封刀的時候,鏢局的生意還過得去,我們都有點惋惜,曾經勸過你趁着還不太老的時候,多幹兩年的。如今看來,倒是你有先見之明,趁早收篷,收得好了。”原來於澤雖然是龍翔鏢局的老人,但對於鄧百川當年何以被逼退出鏢行的事情,卻是還未知道的。

鄧百川笑道:“你先來這段引子,想必你要說的這個壞消息,是關係鏢行的了。”

於澤道:“正是幹鏢局這行,真是越來越難做了。想當年,好像咱們龍翔鏢局和北京虎威鏢局這樣的老字號,只要憑着一杆鏢旗,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暢通無阻。但如今江湖上卻不知那裡冒出來的許多不明來歷的人物,根本就不理會什麼盜亦有道這一套,拉交情講面子已是行不通啦!”

鄧百川道:“你講了一大套,究竟是什麼鏢書明出了事?”

於澤說道:“就是北京的虎威鏢局。”

觀百川吃了一驚,說道:“虎威鏢局的前總鏢頭張震山去世之後,聽說是把鏢局交給他的女婿主持,生意已經大大不如從前了,怎麼又出了事?”

於澤說道:“是呀,虎威鏢局當真是應了這句俗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想當年虎威鏢局何等威名,張老鏢頭去世之後,如今未到三年,就給人斫了鏢旗了?”

鄧百川道:“什麼人斫了他的鏢旗?”

於澤說道:“不過是兩個月前的事情,虎威鏢局的現任總鏢頭,也就是張震山的女婿李浩明夫婦聯手保一支暗鏢,在甘涼道上給人劫了。聽說這支暗鏢,保的是價值連城的‘紅貨’,虎威鏢局賠不起,只好關門了。關門事情都未了結,如今鏢局裡的夥計都已給關在牢裡,只放出李浩明夫婦,責成他們去討回原鏢。要是討不回來,虎威鏢局所有的人不僅要傾家蕩產,恐怕還得遭受終身監禁之災。聽說李浩明如今正在廣邀鏢行同道幫他的忙呢。以咱們龍翔鏢局和虎威鏢局的淵源,恐怕不久也會有李浩明的請帖送到你老的手中。”

鄧百川道:“龍翔鏢局早已關門,我也早已當衆宣佈退出鏢行了。我如何還能再爲馮婦?”

鄧百川甚感爲難

於澤說道:“話雖如此,但以龍翔鏢局與虎威鏢局過往的交情,這個,這個……”

鄧百川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得不錯,要是李浩明親自登門,求我相助,我恐怕是很難袖手旁觀。”

鄧百川的女兒說道:“爹爹不如暫且避開,待女兒回來替你應付。”她嫁給洛陽名武師張鏗的兒子張銑,此日偕同夫婿歸寧,給父親祝壽。她是知道父親因何閉門封刀的,聽到了這個壞消息,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親又被捲入漩渦。

鄧百川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子,方始說道:“李浩明未必會來找我,待他真的來了,那時再說。”要知鏢行最講義氣,他雖然已經退出鏢行,但往昔龍翔鏢局卻是與虎威鏢局並駕齊名,多少年來都是患難相助的。倘若只是有關他自身的事情,他可以做縮頭烏龜,但若是故人之婿真的前來求情,而自己卻特地避開,那就難免問心有愧了。

於澤知道他心裡難過,想要換過另外一個話題,笑道:“對,事情還沒有來,咱們無謂作杞人之憂。江湖上也有一些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的,比如最近兩年,俠義道中就出了幾個十分令人注目的年少英雄。”

張銑說道:“是那幾位?”

於澤說道:“天山派的弟子霍天雲是一個,在座的上官老弟也是一個。”

上官英傑說道:“我可算不得是俠義道,別拉我充數。”

鄧百川道:“老弟,你這可是謙虛得太過份了,我知道江湖上有人講你的壞話,我卻是知道你的。我欠下你的恩情,就不知如何才能報答。唉,這件事情,我本來應該告訴你們的……”

上官英傑連忙說道:“老鏢頭言重了,我做的那件事情其實是值不得誇耀的,咱們還是請於老前輩談一談那位霍少俠的事情吧。”原來上官英傑相助鄧百川那件事情,其中牽連頗廣,他們約好了最少十年之後方能告訴外人的。

鄧百川瞿然一省,又再嘆了口氣,說道:“不錯,那件事情還沒到說的時候,我只能在心底感激你的大恩了。咱們還是談別的事情吧。”

以訛傳訛

於澤說道:“霍天雲行俠仗義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但聽說他幾個月前,曾經到過金刀寨主那兒,幫了金刀寨主很大的忙,把潛伏在那個山頭,窺伺金刀寨主的一夥強盜的寨子挑了。那個強盜並非無名之輩,是曾在黑道上橫行過一時的通臂猿婁烈呢。”

上官英傑說道:“這個故事我已經知道了,當時我也在場的。”正想把這個故事接着說下去,鄧百川忽地說道:“這個霍少俠的故事慢慢再說也還不遲,於大哥,我們倒想先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於澤道:“什麼事情?”

鄧百川道:“你一直還沒有告訴我,斫了虎威鏢局鏢旗的人是誰?”鏢行習慣用語,所謂斫了鏢旗,就是劫鏢之意。原來鄧百川雖然不想捲入漩渦,可還是關心這件事情。

於澤說道:“據說是一位紅衣少女。”

鄧百川怔了一怔,說道:“一位少女?李浩明夫婦就會輸了給她?這少女姓甚名誰?”

於澤說道:“不知道。”

上官英傑說道:“我倒知道。不過我想先問問於老前輩,你聽來的這個消息是從李浩明那兒傳出來的嗎?”

於澤說道:“是一個剛從涼道上回來的鏢師告訴我的,甘涼道上傳得沸沸揚揚,他也是聽得別人說的。”

上官英傑說道:“如此說來,消息的來源,就未必是從李浩明說出的了。”

於澤說道:“不錯,我這是輾轉傳聞,可是以訛傳訛了麼?”

上官英傑說道:“此事我也不知其詳,不過據我聽來的消息,劫了李浩明‘紅貨’的人,可能有兩個人。嫌疑最大的是西門化,其次纔是那個紅衣少女。”

鄧百川吃了一驚,說道:“西門化這魔頭又再出現江湖了麼?那紅衣少女又是何人?”

上官英傑說道:“聽說她是姓谷,是川西大俠穀神秀的女兒。”

鄧百川道:“川西大俠的女兒怎的會去劫虎威鏢局的鏢,你這消息又是從何人口中聽來的?”

上官英傑說道:“是黃河四鬼的老大常大慶在臨死之前告訴我的,黃河四鬼是最先去劫鏢的人。”當下把常大慶告訴他的那些事情,轉述給大家知道。

紅衣少女登門求見

於澤說道:“我聽到的消息,卻是沒人提及西門化的。”

上官英傑說道:“西門化爲人陰狠,想必這是他的移禍東吳之計。虎威鏢局的‘紅貨’實在正是他劫去了。”上官英傑熟悉西門化的爲人,自以爲所料不差,卻不知案中有案,李浩明所保的“紅貨”,乃是落在怪郞中鄧不留的手裡。不過他也猜中了一半,有關那個紅衣少女的謠言,則確實是西門化這夥人散播出來的。

鄧百川老於世故,說道:“你的推測很有理由,不過即使據常大慶所說,涉嫌的那兩個人,也有這姓谷的女子在內。於老哥,我是不想出山的了,但這條線索,你倒不妨設法讓李浩明知道。”

於澤說道:“他們會不會是一黨呢?”

上官英傑道:“決計不是同黨。據常大慶所說,那姓谷的少女似乎和西門化還是有樑子的呢。他曾親眼看那個少女要和西門化動手,雖然他不知道他們是因何結怨。”

鄧百川道:“假如這個紅衣少子當真是川西大俠穀神秀的女兒,我也相信她決計不會與西門化這個老賊同流合污。不過虎威鏢局的‘紅貨’是否給她劫去,我可就不敢判斷了。”

正當他們在議論這個紅衣少女的時候,鄧家唯一的老僕人進來報道:“總鏢頭,外面有個女子要見你老。”這老僕人本是龍翔鏢局的舊夥計,對主人的稱呼還是照以前的習慣,叫他做“總鏢頭”。

鄧百川怔了一怔,說道:“一個你不認識的女子?”

那老僕人也是有點奇怪,說道:“不錯。要是我認識她的話,我早就放她進來了。”

鄧百川道:“奇怪,你不認識的人,怎會知道今天是我的壽辰?”

那老僕人道:“她並沒有壽禮,也沒有拜貼。我問起她,她才知道今天是你老在做大壽。”

鄧百川道:“啊,原來她不是來賀壽的。”心中一動,連忙問道:“這個女子是什麼模樣?可有報上姓名?”

那老僕人道:“她沒有報上姓名,年紀很輕,看來不過二十歲左右。穿的是一身紅色衣裳。”

鄧百川吃了一驚,說道:“紅衣少女?難道當真是咱們一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麼?”

不請自來

那老僕人吃驚不小,說道:“這女子是壞人麼?”

鄧百川道:“我不知道。她來的時候怎麼說?”

那老僕人道:“她看見你老的那匹白馬,跑過來看。當時我正在給這匹馬洗刷。我覺得奇怪,就問她來幹什麼?她問:你們家裡是不是來了一位客人?我說不止一位客人,好幾位呢。今天是我們主人做壽。她說:啊,原來是鄧老鏢頭的壽辰,那我來得可是正巧了。就煩你代我通報,說我想叨擾他一杯壽酒吧。”

鄧百川的女兒鄧紅玉眉頭一皺,說道:“你不該告訴她今天是爹爹做壽的。”

那老僕人苦着臉道:“是怪我多嘴,但不說也已經說了。現在怎辦,是不是要我攆她出去?”

鄧百川道:“不可造次,待我想想。”想了一想,說道:“這也怪不得你,你縱然不說是我的壽辰,她既然來到門前,想必也是衝着我而來的了。嗯,說不定就是和虎威鏢局那件劫案有關,這倒叫我爲難了。”

鄧紅玉說道:“爹爹,還是不見她吧。”

鄧百川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若是有心找岔,豈能輕易就走?再說,倘若她真是爲了虎威鏢局之事而來,我倒也想知道這個劫案的真相。”

鄧紅玉道:“不如待女兒出去先見見她。”

父女倆議論未定,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清脆聲音笑道:“我等得不耐煩,對不住,我自己跑進來了。”

衆人眼睛一亮,史見那個紅衣少女已是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少女美豔如花,神采飛揚,配上一身紅色衣裳,更顯得光彩奪目。

鄧百川站起來道:“姑娘高姓大名,請問有何貴幹?”

那女子道:“小女子谷飛霞,素仰鄧老鏢頭大名,今日適值你老壽辰,跑過此間,特來給你老拜壽。”

這紅衣少女果然是姓谷的,大家都是禁不住心頭一跳了,上官英傑和大家一樣,盯着她看。忽地發覺這女子的目光也似乎在盯着他。

是衝着上官英傑來的

鄧百川道:“不敢當。但姑娘適才言道是路過此間方知小老兒的賤辰的,如此說來,似乎還是因爲別的事情的吧?”薑還是老的辣,他這一問,等於是揭破了紅衣少女所說的“特來拜壽”之話乃是謊言。

出乎衆人意外,谷飛霞非但不顯得尷尬,反而坦然自承,格格一笑,說道:“不錯,我並非專誠來給老鏢頭拜壽的。但久仰大名,卻非一般的客套說話。既然適逢其會,那我也應當給老鏢頭拜壽了。”

鄧百川道:“千萬別要客氣,小老兒可擔當不起。”鄧紅玉得到父親示意,連忙離席,出去阻止她的行禮。

不料她出手一攔,谷飛霞既不抗拒也不避開,一股柔和的力道已是把鄧紅玉的身子輕輕彈開,襝衽“福”了一福。這股力道雖然柔和,卻是令得鄧紅玉無法抵禦。

鄧紅玉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想道:“這分明是上乘的沾衣十八跌的內家功夫!幸而她手下留情,否則我可要跌個四腳朝天了。”不由得暗暗爲父親擔憂,要是這個紅衣少女當真是衝着她的父親而來的話,恐怕在座的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鄧百川還了一禮,說道:“谷姑娘是因何事而來,可以明白見告否?”

谷飛霞笑道:“你不請我先喝一杯壽酒?”

鄧百川道:“不錯,我失禮了。”親自斟酒奉上,谷飛霞也不客氣,把酒杯接了過來,一飲而盡。目光緩緩橫掃在座諸人,最後停在上官英傑身上,淡淡說道:“也沒別的事情,我是來找一個人的。”

鄧百川道:“姑娘找的是誰?”

谷飛霞忽地聲音一變,悄聲說道:“那位是上官英傑,請站出來!”

此言一出,除了上官英傑之外,衆人都是大吃一驚,他們以爲這個紅衣少女是爲了虎威鏢局的案子而來,要找出人應該是和虎威鏢局淵源極深的鄧百川纔對。不料她找的人卻是上官英傑。

上官英傑並不吃驚,但也有點意想不到之感。

登門尋仇

“想必她是看見那匹白馬(紅馬咋變成白馬了?原諒如此,保留),知道我在這兒的。但如此說來,她是有心來追查我的行蹤的了。她爲什麼要找我呢?難道她也知道我的師門來歷,是以有心要和我結識的麼?”上官英傑將心比心,由於師門的關係,他曾經想過希望能和蓬萊魔女的傳人相識,只道這個姓谷的少女也是如此。

於是上官英傑應聲起立,站了出來,說道:“我就是上官英傑,請問谷姑娘找我何事?”

谷飛霞冷冷說道:“上官英傑,你跟我出去!”

上官英傑怔了一怔,說道:“幹什麼?在這裡不能說話麼?”

谷飛霞說道:“我不想在鄧老鏢頭家中和你打架!”

上官英傑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你要和我打架?”

谷飛霞道:“不錯,冤有頭,債有主,你別連累了主人家!鄧老鏢頭正在做壽呢。”

上官英傑詫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何來冤仇?”

谷飛霞道:“哼,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

上官英傑道:“真的不知。”

谷飛霞冷笑說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你跟我出去,我自然會告訴你。”

鄧百川霍地站了起來,說道:“谷姑娘,你這就不對了!”

谷飛霞道:“我怎樣不對了?”

鄧百川道:“我好歹也是主人,上官少俠是我的客人,你跑到我的家裡來難爲我的客人,這是江湖上的那門規矩?”江湖上的規矩,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就是完全不給主人面子,做主人的必須替客人出頭的。

谷飛霞冷笑道:“我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叫他出去,已經是給了你的面子了。”

鄧百川勃然怒道:“姑娘,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我雖然年紀老邁,又早已閉門封刀,也只能向姑娘領教了!”

谷飛霞道:“哦,原來你要馬上官英傑的事情攬過去麼?我可要把話先說明白,我和你沒有樑子,不想傷你。但我和上官英傑的樑子你是挑不起的,你一定要多管閒事,萬一毀了你的一世英名,你可莫要後悔!我也不願意有這結果的!”

節外生枝

上官英傑忙道:“多謝鄧老鏢頭好意,不過谷姑娘是指名找我,雖然我不知道結的是什麼樑子,也還是讓我了結此事吧。”

鄧百川說道:“上官少俠,我知道你的本領遠遠在我之上,但在這裡,卻是我是主人。”

鄧紅玉本來想父親想就罷此手的,不料他還是要強自出頭,不覺大爲着急,忙道:“爹爹,你早已閉門封刀了。”

鄧百川緩緩說道:“不錯,我是早已退出鏢行,但鏢行中發生的大事,我總還可以說句公道的說話,尤其當別人欺負到我頭上的時候,我更是不能置之不理了!”

谷飛霞怔了一怔,說道:“鄧老鏢頭,聽你的口氣,似乎上扯到了另一件事情了。”

鄧百川亢聲說道:“不錯,我正是想要知道虎威鏢局那件紅貨的下落!”

谷飛霞道:“哦,原來你以爲是我劫了李浩明的鏢麼?”

鄧百川道:“不是你是誰?”

谷飛霞冷笑道:“這是上官英傑對你說的吧?”

上官英傑懂得鄧百川愛護他的心意,心裡想道:“他是怕我落在別人的陷阱,這位谷姑娘不知約我在什麼地方較量,單打獨鬥,他相信我不會輸給她,但要是設下埋伏,他就不能不爲我擔心了。所以他寧願我在他的家裡和谷姑娘了結此事。在無法攔阻之下,他只能把虎威鏢局的事情也攬到自己身上,說成了是他自己和這位谷姑娘也有樑子了。我卻不信這位谷姑娘真的是和我的什麼深仇大恨,她說的話大概只是找一個藉口和我比試武功吧。鄧老鏢頭節外生枝,只怕更爲不妙。”

於是上官英傑連忙說道:“不錯,是我說的,或許是我聽來的謠言。要是姑娘怪我亂說,這過錯也只能由我承擔!”

谷飛霞道:“哦,你是聽誰說的,我倒想知道。”

上官英傑說道:“是常大慶和我說的,不過他也並不是只認爲你有嫌疑,你欲知其詳嗎?”

谷飛霞似乎很不耐煩,冷冷說道:“我沒有功夫聽這多閒話,只須知道常大慶是你的朋友就行了。好,鄧老鏢頭,沒你的事了。上官英傑,你跟我走吧!”

鄧百川要先下場

上官英傑心中苦笑,他本來是不想枝節橫生,不料卻又惹多一重誤會,但爲了不欲牽連做主人的鄧百川,他也不願多費脣舌解釋了。當下說道:“好吧,隨便你怎樣想,我依你劃出的道兒就是!”谷飛霞冷冷說道:“好,你既不願牽連主人家,那咱們就走。”

鄧百川卻是怕上官英傑吃虧,站起來道:“不行,鄧某的家可不是客店,不能任憑人家要來就來,要去就去!”

谷飛霞柳眉一皺,說道:“你要怎樣?”心想:“這老頭兒可說是太不識趣了。”

鄧百川朗聲說道:“在我這裡,就得依從我劃出的道兒!”

他的意思本來是這樣的,即使谷飛霞要和上官英傑較量,他也可以不插手,但比武的場所必須是在他的家中,由他來作公證。

不料谷飛霞性情急躁,鄧百川只說到一半,她就搶着說道:“好,鄧老鏢頭,你既然一定要講什麼江湖規矩,小女子無可奈何,也只能獻醜奉陪了!”所謂“獻醜奉陪”,當然也就是要先和鄧百川較量了。

以鄧百川的身份,可不能轉過彎來,說是人家誤會他的意思,只好脫下長衫,說道:“好,我先領教姑娘的高招!”

上官英傑和鄧百川的女兒女婿都是心急非常,但卻不能在鄧百川的火頭掃他的面子。

上官英傑正自琢磨要如何說話才能得體,只聽得谷飛霞又已發話:“鄧老鏢頭願意賜教,小女子不勝榮幸,但我還有一些話可得先說清楚了!”

“請說!”

“鄧老鏢頭之所以要強自出頭,一來是因爲我要找的仇家是你的客人;二來則是爲了虎威鏢局那件案子。對不?”

“不錯,我不是早已說過了麼?”

“話必須說得十分明白,請原諒我重複一遍。既然如此,我可要把你椿事情,分開來說了!”

“谷姑娘肯講道理,那是最好不過!”上官英傑說道。

敬酒顯神功

谷飛霞冷冷說道:“用不着你來多嘴,我又不是和你說話。”

鄧百川道:“好,那麼請谷姑娘吩咐吧,小老兒洗耳恭聽了。”說的當然乃是反話,顯然胸中憤氣未平。

谷飛霞緩緩說道:“兩件事情,分開來說,鄧老鏢頭,你若只是怪責我不該登門找你客人的麻煩,那我甘願受責,無話可說。我和上官英傑的一筆債是必須算個清楚的。

“但若說到虎威鏢局這個案子,那我必須說個明白,劫李浩明‘紅貨’的另有其人。而且據我所知,出手的雖然只是一個,實際是一幫人乾的勾當。這一幫人之中,說不定在這幾天之內,就會有人來找你的。

“所以你必須考慮清楚,你和我動手,萬一稍有損傷,只怕就難以應付那些人了。”

鄧紅玉喜出望外,忙道:“谷姑娘說得對,爹爹,你——”

不料鄧百川依然是那副倔強的神氣,說道:“不錯,我也是兩件事情分開來說,那些人要來找我,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今日我若傷在谷姑娘之手,那也只能怪我技不如人,用不着谷姑娘先替我爲日後之事操心。”原來他是一來爲了擱不下這個面子,二來則是要報上官英傑之恩。鄧紅玉剛纔試谷飛霞的功夫,他當然是知道的。他見女兒如此憂形於色,情知谷飛霞定然十分了得。但正因爲如此,他想:“我縱然不敵,和她先打一仗,最少也可以對上官英傑有些好處。我這點名氣本來就是他替我保全的,我又何惜爲他毀了一英名?”

谷飛霞道:“好,鄧老鏢頭既然執意和我較量,我只有奉陪了。不過,動手之前,禮不可廢。請容我還敬你一杯!”

谷飛霞手上的酒杯尚未放下,當下斟了滿滿一杯,說道:“鄧老鏢頭,我還敬了!”

只聽得“啪”的一聲,她把酒杯在桌上一按,酒杯登時嵌入桌子,杯中的酒竟然一點也沒濺出!

酒杯嵌桌,已是極難,杯中的酒一點也沒濺出,更是難上加難!這非得內功練到爐火之境非可!

鄧百川雖然有心替上官英傑先擋一場,見了她炫露的這手功夫,也是不禁呆了。

各顯神通

就在衆人呆若木雞之際,上官英傑忽地伸手在桌子上一拍!

“砰”的一聲,嵌在桌子上的酒杯彈了出來,上官英傑接到手中,一飲而盡。這手工夫顯然不在谷飛霞之下。

“這杯酒我替鄧老鏢頭喝了!”上官英傑把手一揚,酒杯飛出門外,碎成片片。說時遲,那時快,他身形疾起,迅即也搶出了大門。

谷飛霞喝道:“好,這纔像個男子漢的模樣!我只道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呢。讓我給你帶路,咱們先比比輕功!”說到最後一句,已是立即不離的追上了上官英傑,與上官英傑並肩而行了。

原來上官英傑說的乃是江湖上的術語,他替鄧百川喝了那杯酒,亦即是要替鄧百川擔承一切的意思。

鄧百川清醒過來,他和谷飛霞已是去得遠了。

鄧紅玉苦笑道:“爹爹,咱們如何還能追上他們?那女賊說那幫劫虎威鏢局紅貨的人,有可能有人會來找你,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還是先商量對策如何。”

鄧百川雖然很想去幫忙上官英傑,但無可奈何,也只好聽從女兒的勸告了。

上官英傑暗暗吃驚:“蓬萊魔女的嫡系傳人果然非同小可,別的功夫不知,只憑她這手輕功,就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

路上谷飛霞一句話也沒說,搶過上官英傑前頭,只是一股勁的飛跑。

上了一座山頭,谷飛霞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只見上官英傑就在她的背後也停下了腳步。氣定神閒,臉不紅,額上也沒流汗。而谷飛霞自己卻是已經額上沁出凡顆汗珠。

谷飛霞也不禁心頭一凜:“武林天驕的衣鉢傳人果然是非同小可,我的輕功並未能勝過他,他的內功卻勝過我了。”

上官英傑道:“谷姑娘,你是想在此處和我較量嗎?”谷飛霞道:“不錯。”上官英傑微笑道:“那你先歇一會吧。”谷飛霞面上一紅,說道:“用不着!”

血海深仇

她只道上官英傑小覷自己,立即解下軟鞭,說道:“用不着歇息,咱們這就較量!待會兒誰倒下去,還怕沒有歇息的時候?”言語之中,竟是有一決死生之意!

上官英傑微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谷飛霞一瞪眼睛,說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上官英傑笑道:“你就是要殺我,也得讓我做個明白鬼吧?請教姑娘,咱們結了什麼樑子?”

谷飛霞道:“你是不是武林天驕這派的傳人?”上官英傑道:“不錯。”谷飛霞道:“檀玄峻是你師兄?你是他父親檀道安的關門弟子?檀道安死了兒子,他是把你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的。”

上官英傑笑道:“你對我的來歷,倒是調查得一清二楚。但我還是不明白,我和你是因何結的樑子?”

谷飛霞道:“就因爲你是檀玄峻的師弟,雖然你或許根本就沒有見過你這個師兄。”

上官英傑怔了一怔,隨即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氣說道:“原來你是想與我印證武功?咱們兩派的祖師本來是好朋友,可惜後輩弟子斷絕往來,難得今日相逢,我是應該向姑娘請益的。”

他自作聰明,以爲谷飛霞的用意只是和他切磋武功,爲了恐怕自己不出看家本領,是以故意說是尋仇。

不料谷飛霞柳眉一揚,卻是冷冷道:“誰和你切磋武功?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上官英傑見她說得如此認真,不覺半信半疑,說道:“我自問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爲何你要和我一決死生?”

谷飛霞怒道:“你還裝蒜?”

上官英傑道:“我是當真不知!”

谷飛霞道:“我不相信你的師傅沒有告訴你!”

上官英傑道:“告訴什麼?”

谷飛霞心裡想道:“難道檀玄峻與西門化幹下的那件傷天害理的事情,沒有告訴他的父親?但不管如何,檀玄峻害了我的父母,我就該找他家的人報仇!”

“好,我姑且相信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我爹爹死在你的師兄手下,我的親孃也因此傷心病死。我與你們檀家的血海深仇,決難化解!”谷飛霞越說越恨,唰的一鞭,便即打過來了。

一報還一報

上官英傑一個移形易位,避開了她這一鞭,叫道:“且慢!”

谷飛霞追打過來,喝道:“你還有什麼好說?”

上官英傑掠出數丈之外,說道:“即使如你所言,那也只是咱們上輩結的冤仇,如今他們也都已死了。爲什麼還要咱們後一輩的承擔他們的過錯?”

谷飛霞似乎給他說動,長鞭停在半空,沒打下來。但不過片刻,她又圓瞪雙目,說道:“難道我的爹孃要白死不成?我們谷家沒錯,錯的只是你們檀家。正因爲檀道安、檀玄峻父子都已死了,我不找你報仇,找誰?”

上官英傑無可奈何,只好拔出玉簫招架,化解了她的三招攻勢之後,又再退後了幾步,說道:“谷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氣恨難平,說起來的確是我的師門對你不起,請讓我替師父師兄向你賠罪如何?”

谷飛霞想起父親的慘死,想起她們母女在喪父之後所過的苦難日子,想起母親臨終之際要她發誓報仇的遺言,雖然覺得上官英傑說的話未嘗無理,但她卻是給仇恨淹沒了理智了。只是稍一躊躇,她的軟鞭又似長蛇一樣霍地捲來,喝道:“賠一個罪,你倒說得輕鬆!”

上官英傑苦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要我怎樣?”

谷飛霞怒道:“殺人填命,欠債還錢。磕個頭就可以抵罪,哪有這樣便宜?我要你的性命!”

上官英傑笑道:“殺人的可並不是我!”

谷飛霞冷冷說道:“父債子還,誰叫你是檀道安的唯一弟子!”

上官英傑心頭苦笑,暗自想道:“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我的師父要我殺害霍天雲,我一直不也是要執行師命嗎?如今這位谷姑娘也要遵奉她父母的遺命,要我替上一輩的償命了。她就是從前的我!只可惜風姑娘能夠勸得我臨崖勒馬,她卻不肯與我消解冤仇!”從谷飛霞現在的所爲,他越發感到了自己以前的錯誤,但可惜谷飛霞卻要比他更爲不可理喻。

谷飛霞怒火遮了眼睛,長鞭揮舞,暴風驟雨般的打來,幾乎招招都是殺手!上官英傑身受其苦,感慨甚多,但在對方猛攻之下,這可不是感慨的時候,無可奈何,他也只好抖擻精神,應付谷飛霞猛烈的攻勢了。

鞭影簫聲

上官英傑全神應付,抵擋了十數招,兀是未能扳成平手局面,不由得暗暗叫苦。

谷飛霞的鞭法古怪之極,攻勢展開,宛如剝繭抽絲,綿綿不絕,看似一招“枯藤纏樹”,長鞭打着圈圈向他捲來,突然一變而爲劍法中的“玉女投梭”,一條軟鞭竟然給她抖得筆直,鞭梢就如同劍尖一樣刺向他的穴道。

上官英傑吃虧在初上來時手下留情,待到發覺不妙,已是屈處下風,本來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這兩派的武功乃是各有所長,難分軒輊的。上官英傑是男子,在氣力上還要稍佔便宜,但不合讓招在前,本領差不多的高手較量,一旦給對方佔了先手,想要扳成平局,可就難了。

蓬萊魔女這派的劍法,本就是自成一家,以奇詭見長的。傳到了谷飛霞,以劍法化爲鞭法,更加變化莫測。

不過片刻,但見鞭影翻飛,籠罩了上官英傑身形。四面八方,都是谷飛霞的影子。

上官英傑吸了口氣,忽地朗聲吟道:“黃河遠上白雲間。”玉簫湊到脣邊,吹出高亢的音調。

谷飛霞好生詫異,心想,他怎的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唸詩?

心念未已,只覺得一股炙人的熱風向她吹來,上官英傑的玉簫高舉,把她極爲凌厲的一招攻勢解開,姿勢美妙之極。

原來上官英傑的玉簫乃是創派祖師武林天驕的遺物,採自崑崙絕頂的寶玉製成,名爲暖玉簫,藉助這管玉簫,可以吹出純陽之氣,正是一件寶物。

而他的簫法也是極爲特別,招數的名稱取自唐詩,使將出來,暗含詩中意境。

谷飛霞喝道:“你搗什麼鬼?”

上官英傑又再念道:“一片孤城萬仞山。”谷飛霞正自使到一招“盤頭三打”,這一鞭兼有鞭法與劍法之長,極難抵擋。但上官英傑的玉簫橫胸一擋,雖然只是一管玉簫,卻如劍戢森森,雄關兀立,攻他不破。

上官英傑再念道:“羌笛何須怨楊柳”,玉簫一抽,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四面盪開,接着收句:“春風不度玉門關”,這一放一收,以守爲攻,谷飛霞的長鞭果然又給他盪開了。

兩敗俱傷

谷飛霞暗暗吃驚,心裡想道:“我破不了他的怪招,他也似乎尚未懂得如何應付我的鞭法。但他的內功比我深厚,久戰下去,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此時還中谷飛霞稍佔攻勢,先手未失。谷飛霞急於求勝,突使險招,欺身直進,霍地一鞭,從上官英傑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

“啪噠”一聲,上官英傑着了她的一鞭,鞭梢掃過他的肩頭,打破了衣裳,打傷了皮肉。但幸而上官英傑似乎早已料到難逃這一鞭之危,運氣護着肩頭,肩上的琵琶骨纔不至於給她打碎。

原來上官英傑正是要她有此一招,她一冒險躁進,他就可以有了反攻的機會了。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上官英傑反手一抖,玉簫疾指,幾乎是和他着了一鞭的同一時候,玉簫點着了谷飛霞肋下的“冷淵穴”的旁邊。

他這玉簫點穴乃是從“穴道銅人圖解”中的驚神筆法變化出來的,正是武林天驕這派的看家絕技!

上官是因見谷飛霞無可理喻,這纔想到要點她的穴道,令她不能再行動手,這才和她講理的。

可惜他用的卻並不是重手法點穴。

要是他用上了重手法的話,即使沒有點個正着,谷飛霞多好的武功,給他的暖玉簫點在“冷淵穴”的附近,也將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但有重手法點穴,對受者的身體頗有傷害,上官英傑只是想令她暫時消失抵抗力而已,怎敢讓她太過難堪,怨上加怨?

那知谷飛霞的輕功頗有獨到之處,一覺不妙,立即以輕靈的身法柳腰一擺,結果雖然還是未能避開,玉簫卻是點着了她“冷淵穴”下面半寸之處,並沒點個正着。

上官英傑叫道:“谷姑娘,你勝不了我,我也勝不了你,何必拼個兩敗俱傷?有話好說,咱們再談如何?”

谷飛霞出道以來,從未受過這個挫折,卻是怒氣更加,喝道:“好小子,你使詐勝我一招,就想我放過了你麼?今日非與你一決生死不可,有本領的你再來點我穴道!”一退覆上,長鞭揮舞。不過這次卻是攻守兼施的打法,不敢躁進了。

詐傷倒地

上官英傑說道:“谷姑娘本領高明,我是佩服得緊。其實真正說來,我沒點着你的穴道,我的琵琶骨卻幾乎給你打碎,兩相比較,還是我輸了一招的。如今我已認輸,你何必還要趕盡殺絕?”他知道谷飛霞甚爲好勝,是以寧願認輸,只道這樣可以消解她的怒氣。不過,他捱的這一鞭,可以着實是打得不輕。

谷飛霞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上官英傑剛纔點她穴道,未出全力,她豈有不知之理,但一來是仇恨之火掩蓋了理智,二來是她的話說得太滿,縱然上官英傑給了她的面子,她也不能就此收篷。

“我不要你手下留情,你也不用假惺惺了。今日之事,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你若然還敢輕視於我,可莫後悔!”唰唰唰,長鞭呼響,已是又再卷地掃來。

上官英傑苦笑道:“姑娘說笑了,我怎敢輕視姑娘?”這次再度交鋒,他確實是不敢再有絲毫輕敵。但谷飛霞有了防備,他想再點她的穴道,急切之間,也是難以做到。鞭來劍往,百招之內,兩人還是堪堪打成平手。

劇鬥中,上官英傑忽地似乎有點心神不屬的樣子,又緞帶谷飛霞一鞭打個正着。幸虧不是打着要害,但上衣已是給他打提破破爛爛,胸口的一道鞭痕,也滲出了血絲了。

上官英傑突然一聲慘呼,叫道:“好狠的妖女,我是手下留情,你卻當真殺我!好呀,我做了鬼也不會饒你!”

慘呼聲中,上官英傑倒在地上打滾,看那樣子,真的好像是受了致命之傷似的。

他這一如其來的“受傷倒地”,倒是令得谷飛霞大惑不解了。

她本來想不到那一鞭會打着上官英傑的,“或許他是手下留情,才讓我打着?不過這一鞭決非致命之傷,以他的深厚內功,剛纔我打他的琵琶骨他都沒事,那裡着了這鞭就會死的道理?哼,莫非他使的是什麼詭計?”猜疑不定,她倒是不敢上前追打了。

就在她猶疑不決,想取上官英傑的性命而又害怕中計的這一瞬間,忽聽得有人哈哈大笑,樹林裡突然跑出了四個人!

一個是西門化,一個是西門化的侄兒西門羽。一個是深目高鼻的回紇人,還有一個是黑衣武士。

將計就計

谷飛霞大吃一驚,暗自想道:“原來這小子在這裡還埋伏有人,今番我可是中計了。”但也覺得有點奇怪,這個決鬥的地點是她自己選擇的,上官英傑怎能預先知道,設下埋伏?

她心有所疑,不過在這樣的形勢下,卻已不能容她仔細琢磨了。

她心念未已,西門化已是向她奔來,哈哈笑道:“你不是到處要找我報仇嗎?我早已來了,你卻還不知道!嘿嘿,你莫怪我乘人之危,這叫做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要想活命,只有乖乖束手就擒!”

谷飛霞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你設下陷阱,我就怕你不成?看鞭!”

西門化中指一彈,把她的鞭梢彈開,哈哈笑道:“你鬥不過我的了,怕不怕我是你的事,饒不饒你可是我的事了。”他試出谷飛霞的內力已是消耗甚多,自忖可操勝券,心中大喜,彈開了谷飛霞的軟鞭,回過頭去叫道:“羅大哥,羽侄,你們去看那小子死了沒有?若還沒死,就點他的穴道,別誤殺他!”

不待他的吩咐,西門羽和那黑衣武士早已向上官英傑奔去,聽得他們說話,西門羽笑道:“叔叔,我理會得。我這就去打死老虎啦!”那黑衣武士也在笑道:“當真是妙極,妙極!想不到這小子和那臭丫頭會打個兩敗俱傷,這便宜咱們檢定的了!”

上官英傑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此時已是伏住不動。背脊朝天,看這模樣,似乎是不死亦已受了重傷!

西門羽心中大喜,一抓向上官英傑抓下,哈哈笑道:“看你這小子還敢戲侮我麼?”

那黑衣武士卻是比他謹慎得多,叫道:“還是小心一點爲妙!”

西門羽瞿然一省,改抓爲踢,看看上官英傑是真死還是假死。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一腳踢去,陡然間只覺得腳踝劇痛,就好像給鐵鉗鉗着一般。上官英傑突然一躍而起,把他倒提起來。

他只道上官英傑是死了的,那知卻只是受了一點皮肉輕傷。功力還遠遠在他之上。不過這還算是他的不幸中之大幸,要是他彎腰抓下的話,上官英傑的反擊登時就可以在他的腹部造成致命的傷害!

說時遲,那時快,他剛把西門羽倒提起來,只覺得勁風颯然,另一個強敵已是攻到他的背後。

點穴高招懾強敵

指到他的背心是一對判官筆,在這電光石火的霎那之間,那人出筆認穴,竟是不差毫黍。

上官英傑心頭一凜,“西門化那裡找來的這個厲害幫手?”百忙中他只好把西門羽反手一拋,抽出玉簫招架。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上官英傑摔人、抽簫、迎招,三個動作一氣呵成;那個黑衣武士亦已閃開他拋過來的人球,招數依然不變,雙筆逕刺過來。

“當”的一聲,那人的雙筆給玉簫盪開,仍是寸步不讓,雙筆斜飛,點打他的左右肩井穴。

上官英傑募地想起,喝道:“你是奪命判官羅大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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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個羅大魁乃是號稱江湖上第一“鐵筆點穴”的高手的,本是黑道的一個匪幫首領,後來做了朝廷錦衣衛的“都指揮”。由於他的判官筆點穴本領高強,故此得了這個綽號。

羅大魁哈哈一笑,說道:“不敢,正是這麼,特來領教你這位武林天驕嫡傳弟子的高招!”

上官英傑跟着一聲冷笑募地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只當就你會點穴麼?咱們就在點穴上較量較量!”

上官英傑的玉簫點穴功夫乃是脫胎自武林一絕的“驚神筆法”的,正所謂“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他一出手,羅大魁就知道對方的點穴功夫實在是比自己高明很多。

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羅大魁的衣裳穿了一個小孔。幸虧他有自知之明,一見對方的點穴本領比自己高明,就立即放棄“兩敗俱傷”的打算,收回雙筆招架。饒是如此,也給玉簫點着他的愈氣穴下面三寸之處,劃破了他的衣裳。但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倘若他不知進退,對敵強攻,那就要給點個正着了。“愈氣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一被點個正着,不死也得重傷。

上官英傑沒有點着他的氣穴,亦是不由得心頭一凜:“我倒底是氣力不濟了。”要知點穴功夫是需要內力配合的,上官英傑若能力貫筆尖,即使沒有點個正着,對方也要半身痠麻,而現在對方卻還能夠招架,還能迅即躍開。

不過這是上官英傑的想法,在羅大魁來說,雖沒給他點個正着,亦已嚇得冷汗迸流了。

谷飛霞恍然大悟

上官英傑冷笑喝道:“怎的不敢接招,我倒要看看你這奪命判官是否真能追我的魂,奪我的命?”

羅大魁下不了臺,勉強說道:“你暗算了我的朋友,如今暫且讓你說嘴,待會兒再和你見個真章,你可別跑!”言下之意,乃是表明自己要先救西門化的侄兒,然後再鬥強敵。這話其實是說給西門化聽的,希望西門化自己或者讓那個瓦剌軍官來對付上官英傑。當然這只是一個藉口。

西門羽這一跤摔得個發昏章二十一,爬也爬不起來。不過摔得雖重,傷並不重,反是皮肉之傷而已。羅大魁將他扶了起來,慢條斯理的替他敷上金創藥。心裡打定個看風使舵的主意,要是西門化能夠佔到上風,或者最少支持得住,他就上去幫手。倘若形勢不對,那可就要對不住西門化,趁早開溜了。

其實上官英傑何嘗是想和他拼鬥,他正巴不得羅大魁跑開呢。他嚇走了羅大魁之後,立即向谷飛霞那邊跑去,喝道:“西門化,你還記得答應我的諾言麼?”谷飛霞此際正是陷於苦鬥之中,形勢十分危險。

一息奄奄,看來已是垂死的上官英傑,突然躍起,摔壞了西門羽,打跑了羅大魁,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呆了西門化,令得谷飛霞也是驚愕不已。

西門化是和檀玄竣聯手殺害她的父親的兇手,而上官英傑則是檀家武功的唯一傳人,是檀玄竣未見過面的師弟。她以爲上官英傑當然是和西門化一黨,怎想得到他卻會反過來幫自己的忙?

又驚又喜之中,她也恍然大悟了:原來上官英傑是詐受重傷,誘使西門化叔侄上當的。要是他不使詐的話,西門化這幾個人一定還不會出來。再遲一些時候,她和上官英傑恐怕必將兩敗俱傷。如今她雖然亦已是氣力不加,還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高手比鬥,那容得稍有分心?西門化募地一呆,給谷飛霞掃了一鞭。但谷飛霞也由於心情混亂,未能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時機,跟着卻給西門化還了一掌。那個瓦剌軍官本是在旁觀戰的,一見西門化着了一鞭,也跑上來加入戰團了。

谷飛霞本就打不過西門化,那能抵擋又多一個強手。

幫理不幫親

上官英傑來得正是時候。

那個瓦剌軍官名叫紐先祿,是塞外最負盛名的一派武學宗師白駝山主宇文子都的二弟子,武功高強,不在西門化之下。此時他正在以大力鷹爪功着着搶攻,剛好把谷飛霞的鞭捎抓着。

西門化心頭大喜,正要痛下殺手,忽覺微風颯然,上官英傑的玉簫已是點到他的背後。西門化深知他的厲害,不敢拼個兩敗俱傷,百忙之中,只好一個“移形易位”,閃避來招。

紐先祿一手抓着鞭梢,把谷飛霞拖得轉了個圈,兀是不肯放鬆。騰出左手,呼的一掌向上官英傑拍下。

上官英傑出左掌與他相抵,右手舉起玉簫,湊近脣邊,“嗚”的一吹。

紐先祿喝道:“你搗什麼鬼?”只道他是要發暗器,那知吹出來的卻是一股熱風。紐先祿揮袖一拂,這一拂是用來擋暗器的,卻那裡擋得住熱風?他陡然間只覺面上炙熱,不由得嚇了一跳,抓着軟鞭的那支手不覺鬆了。谷飛霞抽出軟鞭,唰一在他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對掌、吹簫、揮袖、抽鞭,三方面的四個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待到西門化轉過身來,只見紐先祿已是躍在一丈開外,臂上一道鞭痕。上官英傑則在相反的方向似乎是剛剛穩住身形,仍然晃了兩晃。谷飛霞則是一副又喜又驚的神氣,手中軟鞭兀自揮舞,站在紐先祿與上官英傑之間,似乎是防備紐先祿要趁上官英傑身形未穩,再發攻勢。

原來上官英傑仗着暖玉簫吹出的純陽罡氣,嚇退了紐先祿。但對掌卻是輸了。他吃虧在和谷飛霞鬥了一場,內力消耗不少。不過,雖然如此,也不至於相差太遠,只不過是給紐先祿的內力震退幾步而已。

西門化皺起眉頭說道:“上官賢侄,這姓谷的女子要殺你,你不幫我也還罷了,怎的反而幫她?”

上官英傑軒眉說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情。我是幫理不幫親!你害了她的爹孃,我豈能容你對她再施毒手?”

西門化冷笑道:“你可知道殺害她爹爹的主兇正是你的師兄麼?縱然這件事不對,我也只是幫兇!”

谷飛霞暗自愧悔

上官英傑說道:“我沒見過我那玄竣師兄,要是我早生二十年,我也會阻止他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情!”

西門化道:“要是他不聽你的勸告呢?”

上官英傑說道:“那我就還是剛纔說過的那句話,幫理不幫親!”

西門化厲聲說道:“你忘記了師門對你恩重如山麼?”

上官英傑說道:“小侄不敢忘記,所以師門造下的罪孽,小侄也願承擔!”

他這麼一說,倒是西門化始料之所不及,怔了一怔,喝道:“你如何承擔?”

上官英傑緩緩說道:“你說我的師兄是主兇,我不敢分辨。此事過後,我任由這位谷姑娘懲處,要殺要剮,我都決不皺眉。但你是幫兇,你也要承擔一部份罪孽吧。有我在這裡,你還想欺負她,我倘若袖手旁觀,那就是更加重我的罪孽了!”

西門化澀聲說道:“這麼說來,你是要和她聯手對付我,寧願幫了她的大忙,再讓她殺掉你了?”

上官英傑說道:“不錯!你是我師父的朋友,我不想殺你。谷姑娘日後要找你報仇,我可以不管,但今日你們要乘人之危,谷姑娘是我累她耗了內力的。我非幫她不可。否則我豈非中了你們借刀殺人之計了!”

這話是說給西門化聽的,也是說給谷飛霞聽的。

谷飛霞聽了之後,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慚愧,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說些什麼話好。但要她就此忘掉檀家的仇恨,一時之間,她又不能下這樣決心。這霎那間,她的心情的混亂,真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西門化忽地哈哈大笑起來。

上官英傑道:“你笑什麼?”

西門化說道:“我笑你的師父一生自負聰明,臨老卻是如此糊塗,收了你這樣糊塗弟子,但話說回來,我也佩服你這股傻勁。好吧,看在我和你師父生前數十年的交情,今天我賣你的面子!但日後……”

上官英傑冷冷說道:“今天我給了你一個面子,只要你們走開,我就不管!谷姑娘原也不用我替她報仇,日後她找你算帳,那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

那個瓦剌軍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東方先生,咱們兩人聯手,未必就打不過這個小子。何況還有一個羅大魁呢?你怎的居然怕了這個小子?”

突施暗算

西門化道:“我是賣他師父的面子,請你也賣給我一個面子。”

那個瓦剌軍官心裡很不願意,但聽得他這麼說,自忖孤掌難鳴,也只好與他一同進退了。就在此時,他發現西門化向他拋來的一個眼色。

“西門化智計多端,莫非他是另有妙算?”瓦剌軍官心中狐疑不定,說道:“好吧,你的親侄子受了這小子所傷你都不理,我還何必強自出頭?那咱們就走吧!”

可惜連瓦剌軍官都對西門化起疑,上官英傑卻以爲他是誠意。心裡想道:“莫非他是怕我捏有他的把柄,他沒有殺掉我的把握,只好走了。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走了就好。”心念未已,只見西門化和那瓦剌軍官果然轉過了身。

上官英傑剛剛鬆了口氣,不料就在這霎那間,西門化突然反手一揚,登時無數金星,在上官英傑面前飛舞,耀得他雙眼生花。

西門化發出的是一叢細如牛毛的梅花針,而且是淬過毒的梅花針。

幸虧上官英傑也還不是完全放鬆戒備,在這性命俄頃之際,使出了超卓的輕功,身形平地拔起,同時揮袖成風,撥打暗器。

饒是如此,也還有幾枚梅花針射得很高,向他迎面飛來。

上官英傑一個“鷂子翻身”,身形未曾落地,就把玉簫一吹。

這一吹把那幾枚梅花針反吹回去。其中一枚,正好射中了那個瓦剌軍官。

西門化剛剛轉過身來,想看上官英傑是否中了他的暗器。忽聽得那瓦剌軍官“哎喲”一聲,叫道:“不好,西門先生,你的梅花針沒打着這個小子,卻打着我了!”

上官英傑大怒喝道:“好呀,我把你當作長輩,你卻是這樣陰毒奸詐的小人,連我也暗算了。好在你這點微末之技,還奈何我不得!”

谷飛霞更是搶在上官英傑前面,揮舞長鞭,就要跑過去和西門化拚命,叫道:“咱們的賬以後再算,先莫放過這個老賊!”

西門化想不到他所打的如意算盤,剛剛得到相反的結果。不是對方受傷,反而是他的自己人中了他的喂毒暗器。大驚之下,如何還敢戀戰?

谷飛霞中了毒針

西門化低聲說道:“快跑,跑到山下再說!”口中說話,腳步絲毫不緩。

紐先祿這才瞿然一省,他中的是西門化的毒針,西門化身上自然備有解藥。只因忙於逃命,無暇爲他取出解藥。

紐先祿心裡好生不滿:“你只顧自己的性命卻不顧我,掏出一顆解藥要花多少時候?哼,好在我還能跑得動。”他是瓦剌數一數二的高手,內功造詣頗深,當下只好強自運功,拚着毒性發作得更快,沒命飛奔。

羅大魁最爲狡猾,早就在西門化假意和上官英傑套交情的時候,先逃跑了。不過,也還算他有點“良心”,他是揹着西門羽跑的。

上官英傑怒不可遏,二話不說,就向前追。西門化和紐先祿雖然跑得很快,他自忖還是可以追得上的。

他搶過谷飛霞的前頭,追了一會,忽地醒起,谷飛霞的輕功比他還勝一籌,爲何一直落在他的後面?而且他可以感覺得到,距離似乎是越來越遠。

猛一回頭,只見谷飛霞倚着一棵大樹,卻在頓足叫道:“快追,快追,別讓這老賊跑了!”

上官英傑見此情形,大吃一驚,他並不是沒有江湖經驗的人,立即懂得谷飛霞的用意,於是故意放慢腳步,卻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朗聲叫道:“西門化,有膽的你莫跑,回來和我較量,較量!”

西門化一聽,料想是上官英傑氣力不濟,已經追不上他。心頭大喜,暗自想道:“幸虧他們先自鬥了一場,耗了這小子的氣力。”不過紐先祿已經幫不上他的忙,他當然也沒有膽量回去了。當下哈哈一笑,說道:“上官賢侄,今日算是我的不對,但念在我和令師的交情,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留個日後見面的地步吧。”

上官英傑哼了一聲,說道:“我和你還有什麼師門之誼?今後你可別讓我見到你!這是最後一次饒你了!”

回到谷飛霞身邊,只見谷飛霞已是面如金紙,上官英傑連忙問道:“谷姑娘,你怎麼啦?”

谷飛霞小聲說道:“我中了那老賊的一枚毒針!”原來西門化撒出的那把梅花針,是分打他們二人的。

強迫谷飛霞吞下解藥

谷飛霞吃虧在和上官英傑惡鬥了一場,本來她的輕功,比上官英傑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但由於氣力不濟,超卓的輕功卻是使不出來。只中一枚梅花針,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但西門化的喂毒暗器何等厲害,內功深厚如風從龍,也在他的毒針之下身亡,何況是谷飛霞焉能禁受得起?此時她只覺得傷口麻癢癢的十分難受,但卻絲毫不感疼痛。谷飛霞當然知道,越是不覺得疼痛的暗器之傷毒性越爲厲害。此時任由她何等心高氣傲,也是不由得心頭一涼了。她自己知道,以她本身的功力,恐怕最多也只能再捱三個時辰了。

上官英傑知她是中了西門化的毒針,反而放下了心,說道:“谷姑娘不用害怕,我有解藥。”原來那次他爲了救霍天雲,搶了西門化的解藥。霍天雲中的是酥骨散的毒,不過上官英傑施展妙手空空的本領,卻是把西門化身上的幾種解藥全都拿了過來的。其中就有一種解他的獨門喂毒暗器的藥品。上官英傑的師父是西門化最要好的朋友,同時也是個使毒的行家(不過上官英傑卻沒學他師父使毒的本領)。兩人時常談論,是以上官英傑懂得分別他的解藥。幸好他沒有把這解藥拋棄,此際剛好派上了用場。

谷飛霞心亂如麻,怔怔的看着上官英傑,忽地說道:“你不趁這個機會殺我,我已經感激你了。爲什麼你還要救我。”當然她不願意死,但纔不久之前她還要殺上官英傑的,如今卻要“仇人”來救她的性命,她如何擱得下這個臉?

上官英傑微笑說道:“我和你本來無冤無仇,有冤有仇的只是咱們的上一代。就是個不相干的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呀,何況咱們都是受了西門化所害的人。我雖然沒中他的毒針,受他之害也夠慘了。慢慢我會告訴你的,現在你先吞下這顆解藥吧。”

谷飛霞恨不得有個地洞給她鑽進去,一頓足道:“你讓我死吧,我不受你的恩惠!”

上官英傑笑道:“你不想給父母報仇了麼,這樣死了,多麼不值?”突然一伸手捏着谷飛霞的下巴,谷飛霞“呵呀”一聲張開了口,那顆解藥已是給上官英傑塞進她的口中,嚥下去了。

上官英傑笑道:“谷姑娘,請恕小可無禮,我、我還要——”

要一個月才能復原

說話之時,忽地抓着她的手,攬着她的肩。

谷飛霞吃了一驚,叫道:“你幹什麼?”但剛剛吞下解藥,氣力還是半點使不出來,哪裡能夠掙脫上官英傑掌握?

上官英傑說道:“別怕,我是給你推血過宮。”推血過宮可以將瘀血疏通,同時有助於藥力的運行。谷飛霞本身已是不能運功,是以上官英傑必須助她一臂之力。否則那解藥縱然能夠保全她的性命,只怕她也難免殘廢。

谷飛霞情知掙扎也沒有用,無可奈何,只好不說話,接受他的幫忙。“推血過宮”是要肌膚接觸的,上官英傑雖然心無邪念,但谷飛霞卻是難免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平生從嚴沒有和男子這樣親近過,如今卻是身子軟綿綿幾乎等於是躺在男子的懷中,不由得羞得滿面通紅。

上官英傑在連番惡鬥之後,再以真力替她推血過宮,也是不由得累得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他替谷飛霞打通了奇經八脈,這才停下手來,吁了口氣。谷飛霞臉紅直透耳根,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上官英傑笑道:“還沒完呢,谷姑娘,你再忍耐一會。”“嗤”的一聲響,把她的衣袖撕破一幅,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藕臂。

谷飛霞不覺又是一驚,說道:“你這又是幹什麼?”

上官英傑說道:“給你取出毒針。要是讓它留在體內,以後還會有不少麻煩的。”

本來吸取深入體內的梅花針是要用磁石的,但上官英傑身上沒帶備磁石,只能輕輕撫摸她的傷口,用掌心的吸力,把那枚毒針吸了出來。谷飛霞見他在連番惡鬥之後,還有如此功力,心裡暗暗佩服。

上官英傑說道:“好了。再過一個月,你就可以恢復如初了。”

谷飛霞吃了一驚,說道:“什麼,還要一個月?”

上官英傑微笑道:“心急不來的。這次你中了毒針,吃虧在沒有立即告訴我,要不然假如是立即施救的話,七天就可痊癒。不過也幸虧沒有過一個時辰,否則就要半年了。”

谷飛霞一聽要一個月才能恢復如初,不由得大感爲難。這一個月她使不出武功如何是好?而且眼前就有一個難題,她走不下山去,難道要上官英傑在這山上陪伴自己一個月麼?

說自己的故事

上官英傑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說道:“你一個月後可以恢復如初,在這山上卻是用不着住一個月的。我想大概多則七日,少則五天,我就可以扶你下山了。”

谷飛霞道:“好,那你不必理我了。你走吧!”

上官英傑笑道:“我走了,你怎麼辦?如今你武功未復,縱然你不要人守護,也總得有個人給你找東西吃呀。”

谷飛霞賭氣說道:“我是死是活,與你何關?我給野獸吃了也好,餓死也好,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好啦!”

上官英傑說道:“我雖然算不上是俠義道,但患難相助,任何人都應該這樣做的,除非他是像西門化那樣的壞人。谷姑娘,你是因爲我是檀家唯一的傳人,心裡還在恨着我吧?我這廂給你賠罪了。請你千萬莫要心裡再存芥蒂。即使你還是要恨我,那也該安心調養好身子再說。到時,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處。”

他說得十分誠懇,谷飛霞聽了這話,不覺聳然動容。

過了半晌,谷飛霞幽幽嘆了口氣,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怎麼還能殺你?算啦,我和你師門的仇恨從此一筆勾銷。但我也不願再受你的恩惠了,你走吧。”說話的那副神氣,顯得十分堅決。

上官英傑是過來人,對她的心事可說是懂得非常透徹。想了一想,忽然說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你一定要我走,那也請你聽完了這個故事才叫我走。”

谷飛霞好奇心起,說道:“好吧,我就讓你說完這個故事再走。”

上官英傑說道:“從前有個孤兒,全靠他的師父撫養成人,師父臨死之時,要他做一件事情,大違他的心意。但因師門恩重如山,他卻不能不答應。你猜他師父要他做的是什麼事?”

谷飛霞道:“是不是要他報仇,去殺一個他不願意殺的人?”

上官英傑說道:“不錯。你一猜就着,真是聰明。”

谷飛霞冷冷說道:“你說的是你自己的故事。你師父是要你殺我吧?”

上官英傑笑道:“你猜中了一半,他要我去殺一個無辜的人,但不是你。”

“你愛上了她?”

谷飛霞詫道:“那又是誰?”

上官英傑說道:“是天山派創派掌門人霍天都的弟子霍天雲。”

谷飛霞道:“哦,原來是他。怪不得!”

上官英傑問道:“怪不得什麼?”

谷飛霞道:“你先說下去吧。爲什麼你的師父要你殺天山派的弟子?”

上官英傑把他那位未見過面的師兄檀玄竣和霍天都當年那段恩怨詳詳細細告訴了谷飛霞,說道:“依我推想,玄竣師兄在臨終之際一定是已經原諒了霍天都的,但我的師父卻不肯原諒。因爲他只有一個愛子。所以他一定要我把霍天都視同兒子的徒弟殺掉。”

谷飛霞嘆口氣道:“我的親孃臨終之際也是要我這樣的。不過我們的情形卻也不盡相同,霍天都對你的師兄有恩有仇,你的師門卻是對我家只有血海深仇的。另一樣,你不願意去殺霍天雲,我可得對你說實話,我是要奉母親之命去殺你的。在今天之前,我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上官英傑道:“現在呢?”

谷飛霞先是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子,方始說道:“我不是早已對你說了,從今之後,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

上官英傑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如此說來,那還是大同小異的了。恩也好,怨也好,都是咱們上一代的事情。我改變了殺霍天雲的主意,你也改變了殺我的主意。”

谷飛霞說道:“是什麼事情,使得你後來改變主意的?霍天雲救過你的性命。”

上官英傑道:“不是。相反,是我後來救了他的性命。”

谷飛霞道:“最初你不是還要奉師父的遺命的麼?什麼原因令你有這樣重大的改變?”

上官英傑說道:“我碰上一個女子,她是霍天雲的師妹。”

谷飛霞道:“你愛上了她?”

上官英傑面上一紅,但卻搖了搖頭,堅決說道:“不是。她愛的是她的師兄,我也決不會愛她的。但她的行事卻似一面鏡子,讓我照出了自身的污穢。她說的話尤其令我感動……”當下把他和風鳴玉結交的經過,與及風鳴玉勸他的那些說話全都對谷飛霞說了。最後笑道:“其實我今天勸你的話,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谷飛霞心情複雜

谷飛霞如有所思,忽地問道:“你說的這位姑娘可是風從龍風大俠的女兒?”

上官英傑喜道:“正是。你知道她?”

谷飛霞道:“我不但知道她,我還見過她。她是和她的師兄霍天雲一起的,是麼?”

上官英傑說道:“原來你已經到過風大俠的隱居之所了。”

谷飛霞道:“風大俠生前和家父也是交情不淺的朋友。”

上官英傑大爲歡喜,說道:“如此說來,咱們更不是外人了。”

谷飛霞道:“這個交情我攀不上,你和風姑娘是好朋友,我並不是。”

上官英傑詫道:“你不是說令尊和風大俠是至交麼?”

谷飛霞淡淡說道:“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和後一輩的無關,這好像也是你說過的話!”

上官英傑雖說對她已有相當瞭解,可還不知道她有那麼複雜的心情,聞言怔了一怔,強笑道:“我不敢請你把我當作朋友,但求你忘掉上一代的仇怨,我於願已足。”

谷飛霞忽道:“那位風姑娘對你真好,怪不得她那麼說——”

上官英傑道:“啊,她對你說了些什麼?”

谷飛霞道:“她說你是個大大的好人,苦苦勸我不要找你報仇。”

上官英傑這才恍然大悟,何以谷飛霞會追蹤來到此處,想必是風鳴玉告訴她,他騎的是那匹白馬。她在鄧老鏢頭門前看見那匹白馬,便知道他定然是在鄧家無疑了。

當下上官英傑笑道:“原來我拾人牙慧的說話,你是早已聽過的了。”

谷飛霞冷冷說道:“我的氣量可是遠遠比不上你那位風姑娘。當然我以後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但這可並不是聽了她的勸告。你對我的恩,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上官英傑道:“千萬別說這樣的話,你肯原諒我,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谷飛霞道:“誰要你的感激。我只知恩怨分明。我和你又不是朋友,欠下你這份人情我會還給你的。”

上官英傑笑道:“你不願和我做朋友,那也不能勉強。不過,你既然要恩怨分明,那你也就並沒欠我人情。我今日幫你的忙只希望能消我的師兄對你家所造的罪孽。”

谷飛霞道:“好,我也願意大家把話說清楚。就依你的所說吧。如今咱們是恩怨相消,從今之後,咱們就是各不相關了。唔,從現在起,你也大可以不必理我。”

心情病情兩皆好轉

上官英傑微笑說道:“好的,這件事情過後,你喜歡怎麼樣說怎麼樣。不過,現在你的傷還沒有好,你不理我,我也要理你的。否則豈非更加重了我的罪孽?咱們之間的恩怨還是未能抵消呀!你要是相信得過我的話,請讓我多陪你兩天好不好?”

谷飛霞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她不說話,顯然是表示同意。

上官英傑吁了口氣,說道:“你可以自行運功了麼?”

谷飛霞道:“關你什麼事?”

上官英傑道:“你要是能夠運功拔清餘毒,就會好得更快一些。我也可以放心去找食物了。”

谷飛霞從牙縫裡綻出三個字來“你去吧!”上官英傑對她的關懷備至,畢竟是感動她了。

上官英傑獵了兩隻野兔、挖了十幾個野山芋回來。找野山芋的方法是風鳴玉教他的。

他找了食物回來,只見谷飛霞還在靜坐運功,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汽。上官英傑喜出望外:“原來她的內功造詣還在我的估計以上。”他本來知道蓬萊魔女這派的內功頗有獨到之處,但谷飛霞年紀比他還輕,內功造詣竟然如此精純,卻還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他不便打擾谷飛霞,自個兒生起火來,把野兔和山芋烤熟。

谷飛霞睜開眼睛,笑道:“好香,好香。想不到你還會做廚師。”心情顯然又好許多了。

上官英傑笑道:“你先別贊,嚐嚐再說。”撕下一條兔腿給她。

谷飛霞吃了一條兔腿,又吃了兩個碗口般大的野山芋,抹了抹嘴,笑道:“我的胃口從沒有這樣好的。你烤得真是恰到好處。”

上官英傑道:“這是你餓壞了的原故,我烤焦了,你也會說好吃的。”

谷飛霞道:“我運功之後,的確是覺得很餓。”

上官英傑說道:“會知道餓那就好了。”

谷飛霞道:“我似乎的確是好了許多,或許用不着五天我就可以下山了。”

上官英傑道:“但願如此。但你可還是要安心靜養,別太急躁。”

谷飛霞“噗嗤”一笑,說道:“我知道了,你別婆婆媽媽啦。”

谷飛霞要下山

上官英傑說道:“好,吃飽了我可要練一會功夫了。”運掌如刀,噼噼啪啪“斬”了許多樹枝,跟着又割了許多茅草回來。

谷飛霞見他忙忙碌碌的搬茅運草,不覺詫道:“你練的是什麼功夫?”

上官英傑這才笑道:“給你搭一間可以聊避風雨的茅屋。”

忙到黃昏時分,這間茅屋終於給他以一人之力搭蓋起來了。他讓谷飛霞進去歇息,自己則在外面守夜。谷飛霞從未試過與一個男子單獨相處的,更不用說是和男子一同過夜了。本來她有點忐忑不安的,至此方纔放下了心。暗暗佩服上官英傑是個守禮君子,對他的感激不覺又加了一層。

第二天一早起來,谷飛霞削了一根樹枝,當作柺杖,試試走路。在樹林裡走了兩個圈,居然面也不紅,氣也不喘。

谷飛霞喜道:“上官大哥,看情形明天我就可以下山了。”這是第一次她把上官英傑叫做“大哥”,話出了口,這才猛然一省,臉兒不覺紅了。

上官英傑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你的功夫還沒恢復,縱然能夠下山,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走。”

谷飛霞道:“走一步,算一步,先下山再說。我實在不想花你太多的時間在這荒山陪我。”

上官英傑一想,這山上的確不是適宜於養病的地方,只因他知道谷飛霞一定不肯讓他背下山去,只好暫作權宜之計罷了。何況在這山上,除了提防野獸侵襲之外,還得提防敵人還會再來。谷飛霞倘若能夠走動,當然是到山下找個地方養病的好。於是上官英傑說道:“好的,過兩天你再好一些,我就和你下山。”

到了第三天,谷飛霞已經可以扶着柺杖,慢慢走上斜坡,她走了上去,再走下來,說道:“上官大哥,你看行了吧?我想今天下山!”

上官英傑道:“上山容易下山難,山路險峻,你的輕功還沒恢復,恐怕會摔跤的。不過你三天功夫,已經能上落斜坡,進展神速,已是大出我的意外了。再過兩天如何?”

谷飛霞道:“我不想再等了。我不怕摔跤,你讓我試試吧。”其實她是想請上官英傑在下山之時幫她點兒的,但卻不便開口。

上官英傑忽道:“好,我可以讓你下山,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請谷飛霞到鄧家養病

谷飛霞道:“什麼事情?”

上官英傑說道:“我要替一位朋友做東道主,請你做他的客人,到他家裡住上十天半月。”

谷飛霞笑了起來,說道:“你真會說話,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我知道你是做好人要做到底,想我搬到你的朋友家裡養病,是麼?爲何不乾脆的說?”

上官英傑低聲說道:“我怕你不肯答應。”要知他與谷飛霞相處幾天,已是深知她的性格。她的自尊心極重,只怕不肯繼續接受自己的照料。

谷飛霞笑道:“我不答應,你就不許我下山,我還有什麼辦法?”

上官英傑喜道:“好,那麼咱們這就下山吧。”

谷飛霞道:“我還沒有答應你呢!”

上官英傑怔了一怔,說道:“你剛纔不是已經,已經——”

谷飛霞道:“我是準備答應的,不過我得先知道你這位朋友是誰?”

上官英傑說道:“到時你自會知道。我想,只要你信得過我,也不在乎我的朋友是誰吧?”

谷飛霞道:“是我認識的吧?”

上官英傑躊躇片刻,這才說道:“不錯是你認識的。”

谷飛霞忽地冷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你這位朋友是龍翔鏢局封刀了的老鏢頭鄧百川!”

谷飛霞業已說破,上官英傑只好和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谷姑娘,我知道你在鄧家鬧了一場,也許你不大願意到他家裡去。但鄧老鏢頭的爲人是我深知的,他決不會因此而有芥蒂。我替你把話說明,擔保他會待你如同上賓。”

谷飛霞一噘嘴兒,道:“我不稀罕!他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收留我的,但我又不是你的朋友。”

上官英傑苦勸她道:“鄧老鏢頭俠義爲懷,他對你的誤會,只是因我而起。如今我們縱然還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了。你受了傷,他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也該照料你的。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他這樣說,倒像是鄧百川已經重託了他,他替鄧百川做說客來了。谷飛霞不覺又給他逗得笑了起來。

離開茅屋戀戀不捨

谷飛霞笑道:“你用不着轉彎抹角,好,我接受你的好意就是。”她的心情還是甚爲混亂,不過卻已打定了一個主意:“我非得他的幫忙不能下山,以後如何,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

她答應了和上官英傑一起下山,到鄧家作客。可是對這一間她不過住了兩天的茅屋,卻似乎有點戀戀不捨的神氣,在茅屋前面默然站了一會,邁開腳步之後,還是禁不住回頭去望。

上官英傑笑道:“這間茅屋已經毫無用處了,你還看它做什麼?”

谷飛霞低聲說道:“說不定我還會再來的。”

上官英傑詫道:“爲什麼?”

谷飛霞臉上忽地泛起一片輕紅,默然不語。

上官英傑跟着笑道:“即使你有一天再來,這間茅屋恐怕也早已給風雨摧毀了。”

谷飛霞說道:“縱然我不能再住這間茅屋,我也會記得它的。”

聽了她這兩句話,上官英傑也不禁心頭怦然一動,隱約懂得谷飛霞對這茅屋的感情了。

他握着柺杖的一端,牽谷飛霞下山。想起一事,轉過話題,說道:“谷姑娘那天在鄧家你說過一件事情,我心裡很是不安,想要知道底細。前兩天你的傷還很嚴重,我不敢問你,現在你肯告訴我麼?”

谷飛霞道:“什麼事情?”

上官英傑說道:“你說劫了虎威鏢局紅貨的那幫人,會有人來找鄧百川的麻煩,是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

谷飛霞道:“我是猜想的。”

上官英傑道:“何以你有這樣的猜想?”

谷飛霞道:“京城裡最新的消息,大概你還沒知道。李浩明失了紅貨,對方想到他不免要邀請同道幫他的忙,於是先下手爲強,警告了京城裡僅次於虎威鏢局的兩間大鏢局的總鏢頭。”

上官英傑道:“如何警告?”

谷飛霞道:“他們在那兩間鏢局總鏢頭的臥房裡寄簡留刀,警告這位總鏢頭不可插手虎威鏢局的事情。”

上官英傑吃了一驚,道:“這兩位總鏢頭料想武功非同泛泛,給人家寄簡留刀,竟沒發現?”

谷飛霞道:“還不只此呢!”

血手印

上官英傑道:“還有什麼?”

谷飛霞道:“除了桌子上插着的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還有牆壁上的一個血手印。”

上官英傑愕然道:“血手印?”

谷飛霞道:“人家說入木三分,他這血手印是入壁三分。莫說鮮血淋漓,恐怖之極,就只憑他這份掌力,已是足以令人心悸了。你可以想想,那兩位名重江湖的大鏢頭,在第二天睜開眼睛時,看見了這個血手印,嚇成什麼樣的神態。”

上官英傑道:“西門化這夥人一面散播謠言,把虎威鏢局這件案子嫁禍於你,一面嚇阻李浩明可能邀請的援兵,用心真是陰險毒辣。”

谷飛霞道:“龍翔虎威並駕齊驅,交情深厚,鄧老鏢頭雖然退休,虎威鏢局的對頭恐怕還是要防備他的,是以我有這個猜想。”

上官英傑說道:“我也正是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急於回去鄧家。”

谷飛霞瞿然一省,歉然說道:“你已經爲我耽擱兩天了。”

上官英傑說道:“那些人未必這樣快來到的,他們要是隻嚇一嚇鄧老鏢頭,事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他口裡是這樣說,其實心裡可是頗爲憂慮。要知鄧百川和京城那兩家鏢局的總鏢頭不能相比,他是薑桂之性,武功也遠在那兩個總鏢頭之上,外人來寄簡留刀,還要在他的牆上留下血手印的話,給他發現的可能性大得多;他一發現,決不能容得別人如此欺負。他明知武功不及谷飛霞,卻要替上官英傑出頭,就是一個例子。

谷飛霞看他緊皺的眉頭,已是知道了他心中的憂慮。她的心裡也是好生難過,暗自想道:“上官英傑和鄧家交情深厚,他卻爲了我的緣故,寧願把鄧家的事擱在一邊先幫我的忙。要是鄧百川有甚損失,這就是我的罪過了。”同時她又想到:“上官英傑這樣做,足以見到他爲了消解上代冤仇的誠意。我本來是要殺他的人,他卻把我看得比他的忘年之交的鄧百川還更重要。”想至此處,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心底深處又有幾分歡喜,不由得臉又紅了。

幸虧有上官英傑握着柺杖牽她下山,谷飛霞並沒費多大的氣力就走下去。不過雖然如此,走到山腳,她亦已氣喘吁吁。

鄧家發生慘變

谷飛霞搖了搖頭,苦笑說道:“真想不到西門化一枚小小的毒針,如此厲害。幸虧有你的解藥,否則恐怕更加不堪設想。”

上官英傑說道:“只兩天功夫,你就可以自己下山,這已經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了。”

谷飛霞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你還沒有多謝你的幫忙呢。憑我自己,哪裡就能下山?”

上官英傑笑道:“也還是你自己走下來的。我不過助你一臂之力而已。要是換了別人的話,只調養兩日功夫,我恐怕得揹他下山呢。”

谷飛霞面上一紅,說道:“到了平地,我會好一些了。”

上官英傑微笑說道:“不過,你也莫要逞強,我勸你最少也得在鄧家住上半個月。”

谷飛霞忽地嘆了口氣,說道:“我就是怕連累了你,也連累了鄧百川。”

上官英傑笑道:“何必顧慮這許多,見一步走一步吧。說不定那幫人不會來找鄧百川呢。就算他們真的要來,也等他們來了再說。”

谷飛霞在平地上走路,果然快了好多,但由於她還未能施展輕功,直到入黑時份,方始回到鄧家。

這晚月色很好,只見兩扇大門倒塌,旁邊的牆壁,還穿了一個窟窿。

見此情形,上官英傑不由得大吃一驚,提口氣叫道:“鄧老鏢頭,我回來了!”裡面沒人答話。

上官英傑顫聲說道:“恐怕是出了事了,咱們進去看看。”谷飛霞道:“小心一些。”

上官英傑亮起隨身攜帶的火摺,叫谷飛霞緊緊跟在他的背後,入內察看。一進大門,就發現了一具屍體。上官英傑認得是那個老家人。

那老家人死得形狀很慘,天靈蓋好像是給什麼硬物擠壓,塌了半邊。

上官英傑說道:“這是重手法震塌的。兇手的掌力確是非同小可。”

踏進了客廳前面的院子,又發現了兩具屍體。一個是鄧百川從前的副手於澤,另一個是鄧百川的好友洛陽的一個名武師,那天也曾與上官英傑同席的。兩人的死狀和那老家人相同。

牆上一個血手印

於澤武功不弱,那個名武師的本領更是隻有在於澤之上,決不在於澤之下。這兩人的死狀竟然也是和那老家人相同,看得出是照面一招,就給對方擊斃的。饒是上官英傑技高膽大,也是禁不住心頭大震了。

他們踏進了客廳,更是吃驚了。

客廳裡也有一具屍體,是鄧百川的女婿張銳。牆上還有一個血手印。正如谷飛霞所說,入壁三分。

上官英傑顧不得說話,連忙點燃一盞油燈,到各個房間察視,幸好找遍了每個角落,都沒發現鄧百川父女的屍體。

上官英傑吁了口氣,說道:“還好,看來鄧老鏢頭父女似乎未遭毒手。”

谷飛霞低下了頭,說道:“都是我連累了他們,要是你早一天回來,那就好了。想不到那幫人來得這樣快!”

上官英傑說道:“現在不是埋怨自己的時候,應該先找鄧家父女。”

谷飛霞道:“三更半夜,去哪裡找他們?”鄧百川隱居山中,周圍十里之內是沒有人家的,想找個人打聽也不容易。

上官英傑一想,谷飛霞還在病中,要去找鄧百川的話,也不能帶了她一同去。自己又怎可以將她獨自留在這兒?

谷飛霞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又再說道:“過去的事不必說了,但今後我可不能繼續拖累你。你是鄧百川的好朋友,應該替他報仇的。你還是不必再顧我吧。”

上官英傑心煩意亂,說道:“谷姑娘,如今已有好幾個人屍橫地上,我豈能讓你也遭毒手?請你別再說這樣的話,讓我靜下來想一想。”

他想了一會,說道:“那幾具屍體還未有多大的屍臭散播,看來他們是今天才遭毒手的?”

谷飛霞道:“也許不過是幾個時辰之前,鄧家父女或者還躲在附近。”

上官英傑說道:“那幫人也說不定還會再來,我可不能離開這間屋子。你養傷要緊,先去睡吧。”但谷飛霞並沒聽他的話,還是留在客廳裡陪他。

上官英傑說道:“你留在這裡也幫不了我的忙的,還是先去睡吧。我走開一會,馬上回來。”他說的乃是實情,但聽在谷飛霞耳中,心裡可滿不是味兒了。

上官英傑走出門外,用傳音入密的內功,發聲長嘯。

寶馬回來

他希望的是鄧百川躲在附近的樹林裡面,聽得見他的嘯聲。

空山寂寂,不聞回答。他迴轉客廳,嗒然若喪。

谷飛霞安慰他道:“鄧百川也許是受了點傷,使不出傳音入密的內功了。”上官英傑道:“但願如此。”谷飛霞又道:“只要他們父女還活着,總會回來。不過可惜我……”她本來想說:“可惜我幫不上你的忙、卻反而累得你爲了我的緣故,不能去尋覓他們。”但見上官英傑皺起眉頭,說出來恐怕他更加不高興,只好停下。

過了一會,忽聽得蹄聲得得,來得快極。上官英傑一躍而起,大喜說道:“這是鄧百川那匹坐騎,他回來了!”

谷飛霞跟着他步出大門,果然看見那匹白馬跑了回來,可惜只是一匹空騎。

上官英傑說道:“這匹馬很通靈性,可惜不會說話。”不過寶馬回來,總是一件比較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白馬認得舊主,和上官英傑挨挨擦擦,表示親熱。不時發出一兩聲嘶鳴,好像要告訴他一些什麼。

上官英傑甚是憐惜的撫摸它,說道:“你也受驚了。但願你的主人也能如你一般逃過災難。”

谷飛霞道:“這匹馬真好!”上前去撫摸它。白馬也好像認識她的樣子,和她表示親熱。

上官英傑笑道:“這匹馬的性子是一向不讓生人親近,對你可說是有緣了。”谷飛霞道:“大概它知道我是你的朋友的緣故。”

上官英傑說道:“不錯,它真是很通人性的。以前我託一個朋友轉送給風鳴玉,它也很聽她的話。”

谷飛霞幽幽說道:“這麼說來,或許它是把我誤認作你的那位風姑娘了。”

上官英傑勉強一笑,對她的話不加意見,心裡卻是不由自已的想起了風鳴玉來。

谷飛霞道:“馬廄裡還有草料,我幫你照料它。這個忙我還可以幫得上的。”

上官英傑見她很喜歡這匹白馬,讓她幫忙飼馬。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了。

谷飛霞不見了

馬廄裡的飼料是現成的,由於鄧百川珍惜這匹寶馬,飼料都是用上好的粟米。這匹馬在山上雖有野草可吃,怎比得上主人爲它特備的飼料。吃飽過後,似乎甚感疲倦,伏在地上,睡了。

上官英傑笑道:“健馬也要睡覺,你還不睡?”

谷飛霞道:“你呢?”

上官英傑說道:“我替你守夜,明天日間再睡。”

谷飛霞若有所思,許久都沒說話。上官英傑哄一個小孩子似的“哄”她道:“乖乖聽話。你身體有病,必須養好精神。睡吧,睡吧!”

谷飛霞“噗哧”了起來,說道:“也好,反正我也幫不了你的忙,只能去睡覺了。”

她睡的是鄧百川女兒以前的臥房,在屋子的最後一進。上官英傑在前廳守夜。

上官英傑提防那幫賊人還要再來,精神甚是緊張,好在沒有事情發生。將到五更時份。他實在疲倦不堪,不知不覺打了個盹。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的撻的撻”的蹄聲,將上官英傑從夢中驚醒過來!

鄧百川是不會騎馬來的,那麼來的倘非鄧百川的朋友就是昨晚害他的那夥強盜了,最大的可能還是後者。

上官英傑大驚之下,連忙跑出去看,非但不見人影,馬蹄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他定了定神,這才發覺剛纔聽到的那“的撻的撻”的蹄聲,並不是跑來,而是跑去。

瞿然一省,更是吃驚。慌忙到馬廄察視,那匹白馬果然是不見了。

是誰能夠騎了鄧百川這匹寶馬跑開?來的若然是那夥強盜,固然他們有能爲降伏駿馬,但爲何卻又只盜馬而不傷人。

心念一動,上官英傑跑到谷飛霞睡的那間房間敲門叫道:“谷姑娘,谷姑娘,醒醒!”

不見回答,上官英傑也顧不了那許多了,推開房門,就進去看。

不出他的所料,谷飛霞也果然不見了!

一樣無可奈何的心情

桌子上留下一封書信,這封信上官英傑不用拆開來看,也知道她要說的乃是什麼。

所料不差,果然還是她說過的那些話:他應該去找鄧百川,要是鄧百川業已遇害的話,他更應該去替鄧百川報仇。而她既然幫不了他的一點忙,是以不想拖累他了。

其實她說的也是實情,但效果卻是和她希望的恰恰相反,上官英傑非但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反而是心頭越發沉重了。他是憂慮之上更加一層憂慮,除了擔心鄧百川的安危之外,還要擔心谷飛霞。

谷飛霞的武功尚未恢復,要是碰上了那幫強盜的話,處境可能比鄧百川更加危險。

“唉,真是一個倔強的姑娘!”上官英傑心裡想道:“也怪我昨晚說話爽直了些,我是說者無心,她卻是聽者有意了。其實昨晚她的神氣已經有點不對,我早該防備她有此一着的。”

不過後悔也沒有用了,谷飛霞騎走了那匹能夠日行數百里的駿馬,上官英傑的本事再大,也是不能把她追回來了。

無可奈何,上官英傑只好暫且把憂慮拋開,先行考慮一下目前應做的事。

鄧家的老家人死了,鄧百川最要好的兩位朋友死了,他的女婿張銳也死了,鄧百川本人死生未卜,他的親人可能還活着的恐怕就只有他的女兒了。

要打聽鄧百川的消息,只有去找他的女兒鄧紅玉。

他沒有問過鄧百川,不知道他的女兒嫁在什麼地方。不過他知道鄧紅玉的公公張鏗是一位頗有名氣的武師,雖然他比鄧百川更早閉門封刀,想來到洛陽的任何一家鏢局打聽,總還會有人知道他的。

主意打定,上官英傑在掩埋了那幾具屍體之後,當日下午便即離開鄧家。谷飛霞的事他沒法管,只好先理鄧家之事了。

但奇怪得很,他雖然決定放下谷飛霞之事,心上卻是放她不下,而且不僅僅只是擔心她會碰上危險。他的這份心情,很難適當形容,勉強相比的話,就像他在和風鳴玉分手之後的心情一樣。不過,他和風鳴玉分手,是他自己勉強自己離開她的;谷飛霞和他分手,則是她要離開他的。至於谷飛霞是否也一樣無可奈何的心情,他就不知道了。

意想不到的結果

此際,谷飛霞也正是一片迷茫。

她忽然想起兩句古老的格言:“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收。”駿馬嘶風,她的心情也好像跟着馬蹄飛跑,混亂異常。

不錯,她和風鳴玉並不相同。風鳴玉是一枝空谷幽蘭,在未曾離開那座荒林之前,可說是未曾經受過外間的“風雨”。而她則是一枝野生的玫瑰,在江湖上也闖蕩過幾年,比風鳴玉懂得多了。

但有一樣相同的是,她們都是和上官英傑有過一段“奇逢”,而且同樣的都是在此之前,她們的心上從未曾出現過可以令得她們意亂情迷的男人影子。

“唉,真想不到我找上官英傑報仇,竟然得出這樣一個意外的結果!”

上官英傑沒有猜錯,她是在無可奈何的心情之下,逼不得已離開他的。

但上官英傑卻還沒有知道,她之所以有這種無可奈何的心情,乃是由於她的心上已經長起了情苗!

上官英傑只是猜中了一半,他知道她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他以爲,谷飛霞是不願意接受他太多的恩惠,甚或是因爲自己的言談之間無意中得罪了她,她才負氣離開自己。他還不敢相信,這個曾經要誓言殺他的心高氣傲的少女,竟然會愛上了他。(不錯,是出於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但造成這種心情的原因,上官英傑可就沒有猜對了。)

正是當她發現內心深處的秘密的時候,她才決意離開上官英傑的。

“我‘寬恕’了‘仇人’,接受了‘仇人’的恩惠,這已經是大大違背了我母親臨死的吩咐了,要是我居然還愛上了仇人,爹孃在九泉之下,知道這件事情,恐怕也不能瞑目。”她想。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抑制自己,要是和上官英傑相處下去的話,心底的情苗只怕更加滋長。

她只能離開他了!

駿馬跑得風也似的快,可是,她還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兒?

她的病本來只是好了三分,更加上心緒的不寧,任憑駿馬飛馳,跑了大半天,不覺頭暈目眩,好幾次幾乎要摔下馬來。

她再任性,亦已明白,不趕快找個地方歇息的話,病情是必將加重的!

荒山避敵

走了一會,經過一個小鎮。寥寥數十戶人家,居然也有一間客店。

但谷飛霞可不能進客店投宿。

她騎的是鄧百川的寶馬。這匹馬,那幫強盜當然是認得的。

或許那幫強盜早已去得遠了,但她可不能冒這個險。

何況她是個孤伶伶的異鄉少女,在這小鎮投宿,免不了也會給人注意。那幫強盜不來則已,來了的話,很容易就可以打聽到她的。

谷飛霞沒有在這小鎮投宿,她要的是糧食。

買了幾斤炒米餅,一包乾果,谷飛霞心裡想道:“這些東西,大概也夠我用作三天的糧食了。三天之後,我總會好了許多吧?只要我的武功恢復幾分,有了這匹寶馬,我也無須害怕那幫強盜了。”

三天之後,她的武功是否就能恢復幾分,她不知道。一出了這個小鎮,她卻是越來越覺得難以支撐了。

她離大路,策馬走上一座荒山,希望在山中能夠找到一家獵戶。

獵戶沒有找着,卻發現山上有座藥王廟。深山老林,多產珍貴的藥物,是以在荒山中,可能你找不到一家人家,卻可以找到一座藥王廟的。因爲採藥的人,需要這樣一個他們信仰的神靈保佑。

這座藥王廟也不知是多少年前那些採藥的人建的,建成之後也不知是否還有采藥的人來過供奉香火,廟門的檐上結滿蜘蛛網,四面牆壁也有窟窿,破落不堪。

谷飛霞用樹枝紅葉做了一把掃帚,打掃乾淨,累得氣喘吁吁,心中苦笑:“這座破廟總要比我過去三天住的那間茅屋好得多,我拚着在這裡也住三天吧。”

想起那間茅屋,不禁又想起了上官英傑來了。她是在苦笑之後,不禁又苦笑了。她剛纔那樣想不過是自己安慰自己而已。其實在她的心裡,那間茅屋是要比任何華廈都更可珍的。

心情動盪,頭痛得更厲害。谷飛霞瞿然一省:“可不能再胡思亂想了,我得趕快運功自療!”她拍了拍那匹白馬,說道:“你自己找野草去吃吧,我不能照料你了。”那匹馬果然甚通靈性,似乎聽得懂她的話,便即走入林中。

谷飛霞師門的內功心法甚爲有效,她做了兩個時辰的吐納功夫,出了一身大汗,精神爽利許多。

荒山虎嘯

谷飛霞擡起頭來,只見月掛林梢,不知不覺白天已經過去,是將近二更的時份了。

精神雖然爽利許多,身體還是虛弱得很。谷飛霞這纔想起自己是在正午時份在那小鎮吃過兩碗稀粥的,敢情是餓得太久,以致連飢餓的感覺也沒有了。

她吃了幾個炒米餅,試一試走路,果然氣力長了一些。只是沒有水喝,嘴裡幹得好像要冒煙。

好在藥王廟附近,就有一條山溪,來時她已默記心中。於是扶着柺杖,到那山溪取水。

喝過了幾口清冽的山泉,精神爲之一振。氣力又好像長了一些,谷飛霞頗爲歡喜,暗自想道:“看來我以本門心法運功療傷,進展還算不錯。再過三天,大概也可恢復幾成功力了吧?”

正要把隨身攜帶的水囊裝滿了水,以便回到古廟繼續練功,忽聽得遠遠傳來一聲虎嘯。

谷飛霞吃了一驚,心道:“原來這座山上是有老虎的,我也太大意了。”

她的獨門兵器銀絲軟鞭纏在腰上,要是沒有受傷的話,再多幾隻老虎也不放在她的心上,但此際,聽得虎嘯聲聲,而且那嘯聲似乎正是向她這個方向移近,卻是令得她不覺毛骨聳然了。

“俗語說,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受犬欺。想不到我如今,卻是受虎所欺,雖然比受犬所欺好一點,但若在平時,老虎碰上了我,也會像狗碰上它一樣吧?我不殺它已算好了,它還敢來欺我?”谷飛霞心頭苦笑,忽地有點後悔離開上官英傑了。

她咬了咬牙,心裡想道:“不過,我還是寧可喪身虎口,不願愛上仇人。死生有定,老虎也不見得就找到藥王廟來,我還是回去吧。”

虎嘯過後,羣獸驚逃,她又隱隱聽得有馬嘶之聲,料想就是她那匹白馬。

“老虎跑得雖快,也不會快得過我那匹寶馬。這匹馬頗通靈性,料想可以逃得過災難。”谷飛霞心想。

她安慰自己不用替白馬擔憂,誰知跟着發生的事情,卻是逼使她要爲自己擔憂了。她聽到了一聲嘶心裂肺的虎嘯,雖然不是有經驗的獵人,她也知道是那頭老虎受了重傷!

一掌擊斃猛虎的人

那隻猛虎似乎是作臨死前的掙扎,負痛狂嗥。初時吼聲洪亮,漸漸就力竭聲嘶,斷斷續續,越來越弱,終於聽不見了。

谷飛霞聽得驚心動魄,是誰把這隻猛虎打死的?料想不是普通的獵人!普通的獵人也不會在三更半夜來這荒山打獵的!

“看來這個打虎的人,必定是個武林高手了。”谷飛霞心裡想道。她認識的武林人物不多,這個高手倘若是個正派俠士,給他發現,那還罷了。倘若來的竟是敵人,可就不堪設想了。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際,果然就聽見了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向她這邊走來。

他們發現了山泉,甚爲高興,加快腳步走來。

前面的那個人笑道:“給那畜生弄了我滿身塵土,待我抹一把臉,喝飽了水再走吧。”

谷飛霞連忙躲在山澗旁邊的亂石堆裡,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透。

後面的人笑道:“那大蟲突然竄出來,我也給它嚇了一大跳。華老大,幸好是和你在一起!”

這人的聲音陰陽怪氣,聽在耳朵裡很不舒服。不過,卻是谷飛霞認識的人。

原來這人不是別個,正是虎威鏢局的“紅貨”被劫的那天晚上,谷飛霞在那個木棚裡曾經見過的那個“怪郎中”鄧不留。

當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傷還未愈,最擔心的是碰上敵人,果然真是敵人來了。雖然她不知道鄧不留的底細,只知道他是個醫術高明、脾氣怪僻的走方郎中,但那天晚上,這個怪郎中卻是和西門化在一起的。

那個“華老大”在她剛纔蹲過的那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抹過把臉,笑道:“老鄧,你的武功雖然比不上你的醫術,也不至就給大蟲吃了吧,怎會嚇成這個樣子?”

鄧不留說道:“那是隻吊睛白額虎呀,我可沒有把握鬥得過它。縱然不至給它吃了,只怕也要給它咬傷。哪能像你這樣,只是一掌就把這大蟲結果了。華老大你殺一頭猛虎就像殺只小雞一樣,當真令我佩服!”

“華老大”笑道:“這又算得了什麼?鄧百川那天要不是跑得快,我也會殺只小雞一樣殺了他!”

發現了那匹寶馬

這個“華老大”果然就是在鄧家連殺數人的那個強盜,谷飛霞躲在亂石堆中,聽至此處,不由得越發吃驚了。

“華老大”哈哈一笑,跟着說道:“鄧不留,如此說來,今晚我算得是救過你的一次性命的了。將來我若是求到你的時候,你也得救我一次性命。”

鄧不留笑道:“以你的武功,天下還有何人能給你致命之傷?”

“華老大”道:“這可說不定,據我所知,天山派的霍天都恐怕就要比我高明得多。何況我將來總有一天要生病的。”

鄧不留道:“原來你是怕患上疑難雜症,要和我先說定了。其實即使沒有今晚之事,你得了病,我也會替你盡心醫治的。”

“華老大”道:“我就是怕你那個怪脾氣,不給你醫。”

鄧不留笑道:“我的怪脾氣只對別人,不會對你。如今我就先給你一個報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華老大”詫道:“我現在還沒有病。要你什麼報答。”

鄧不留哈哈笑道:“不是給你救命,是要你取人家的命!”

“華老大”道:“你有什麼仇人要我替你殺他?”

鄧不留道:“不是我的仇人。是你本來就要殺的人,所以才稱得上是報答你呀。”

“華老大”道:“是誰?”

鄧不留道:“或者是鄧百川,或者是他的女兒!”

“華老大”道:“咱們現在可正是要找他們啊,找不見有什麼辦法?”

鄧不留道:“我已經知道他們躲在哪裡了!”

“華老大”道:“在哪裡?”鄧不留緩緩說道:“就在此山!”

“華老大”吃了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鄧不留道:“你剛纔有沒有聽見馬嘶之聲?”

“華老大”道:“猛虎一出,羣獸驚嗥,我可沒有細心去聽。”

鄧不留道:“不僅是馬嘶之聲我聽得出,而且我知道就是鄧百川那匹寶馬!你想他的馬在這山上出現,倘若不是他躲在這裡,就一定是他的女兒躲在這裡了。”

“華老大”又驚又喜,說道:“你真的沒有聽錯?”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鄧不留笑道:“武功我不如你,聽聲認人,或者聽聲認馬的本領,我倒還有一技之長,絕對不會聽錯。”

“華老大”道:“好,那麼,咱們這就去找。”他哪裡知道,他要找的人竟然就是近在眼前。

谷飛霞連大氣也不敢透,心裡暗求藥王菩薩保佑,但願這兩個魔頭走得越快越好。

“華老大”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說道:“這座山這樣大,三更半夜,要找個人也真是不易。不如先找那匹馬吧,人會躲藏,馬不會躲藏。”

鄧不留笑道:“但那匹馬跑起來可要比鄧百川快得多。”

“華老大”嘆道:“鄧百川那匹坐騎當真是我平生從所未見的好馬,可惜捉不到它。”

鄧不留道:“華大哥,你想得到這匹寶馬,恐怕也得先捉住了鄧百川父女才行。這匹馬是隻聽主人的話的。”

“華老大”道:“好,那咱們只好拚着今晚不睡覺,去搜尋他了。”

鄧不留道:“華大哥不必麻煩,咱們先找個地方試試。”

“華老大”道:“什麼地方?”

鄧不留道:“我知道山上有座藥王廟,鄧百川是受了傷的,多半會在廟中歇息。”

“華老大”道:“好主意。但願藥王菩薩保佑,一找就着。”

他和谷飛霞都求藥王菩薩保佑,谷飛霞聽了又是吃驚,又是好笑:“菩薩倘若有靈,他會保佑壞人麼?”吃驚的是,他們到了那座藥王廟一定會發覺自己曾經來過的痕跡。

不過目前她倒是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來,那兩個人的腳步聲去得遠了。

谷飛霞想要逃跑,卻使不出氣力。她只能在心裡嘆了口氣,想道:“即使我跑得動,只怕也會驚動他們,一給他們發現,我還能逃得脫麼。倒不如聽天由命了。”當下掌心裡暗釦兩枚暗箭,準備萬一給他們找着的時候,好歹也得拚它一拚。

過不多久,果然那兩個人又回來了。鄧不留手上燃着火摺。

只聽得鄧不留說道:“你逃,我沒料錯吧。廟裡還有他吃剩的炒米餅。”原來谷飛霞匆匆出來取水,那包炒米餅還留在裡面。

和上官英傑也有樑子

“華老大”道:“但咱們還是未曾找着他。”

鄧不留道:“想必是他聽到咱們的腳步聲,才躲起來的。有個炒米餅才吃了一半。”

“華老大”道:“若然如此,那麼他一定還不會走得遠的。”

“鄧不留”道:“是呀,只怕就躲在藥王廟的附近。咱們留心瞧瞧,地上有沒有腳印。”

腳步聲越來越近,不過一會,他們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了。谷飛霞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想道:“這次恐怕是要糟了!”

鄧不留好像想起一件什麼事情,忽地說道:“我並不擔心鄧百川會跑得掉,倒是擔心另一個人,說不定這個人和他一起。或者就只是這個人在這山上。”

“華老大”道:“什麼人?”語氣之中似乎帶點輕蔑,也似有點不滿,鄧不留和他一起,居然還要擔心。

鄧不留吐出四個字來,說道:“上官英傑。”跟着纔對“華老大”解釋:“聽說鄧百川做六十大壽那天,上官英傑也是他的座上幾個客人之一。但不知怎的,前日卻不見他。他和鄧百川是忘年之交,恐怕是知道了鄧家這件事情,又回來了。鄧百川曾經借過這匹白馬給他,那匹馬也聽他使喚的。所以也有可能只是他一個人騎了這匹白馬來找鄧家父女的。”

“華老大”哼了一聲,說道:“上官英傑有什麼了不起?”

鄧不留道:“老大,你有所不知,這個上官英傑是當今之世唯一僅知的武林天驕這派的衣鉢傳人,厲害得很啦。當然,他或許還是比不過你的,不過,你可得多加一些小心了。”

“華老大”說道:“上官英傑有多大本領我知道。有件事情,你倒還沒知道。”

鄧不留道:“什麼事情?”

“華老大”冷冷說道:“三年之前,我的師弟劫鄧百川親自出馬所保的一枝鏢,就是傷在上官英傑之手的。我這師弟是由我代師傳技的,我已經問清楚他當日受傷的經過。我知道上官英傑可以傷得我的師弟,決不能傷得了我。哼,我正要找他算賬呢!”

鄧不留聽他說得如此之有把握,放下了心,笑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巴不得上官英傑在此呢!”

“華老大”大剌剌的說道:“當然!”

風鳴玉突如其來

谷飛霞暗地嘆了口氣:“可惜上官大哥不在這兒。”那兩人的腳步聲又近了許多了。

鄧不留忽地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叫,“老大,你瞧!”

“華老大”道:“瞧什麼?”鄧不留道:“瞧這腳印!”

原來山澗旁邊泥土充滿水分,既溼且軟,那是谷飛霞留下的腳印。第一次他們沒有留意,這次手上有了火摺,當然是很容易就發現了。

“華老大”說道:“這腳印比普通成年男子的腳瘦小得多,看來是個女的。”

鄧不留鬆了口氣,說道:“不用猜了,一定是鄧百川的女兒。”

“華老大”懂得他的心思,嘲諷他道:“那你可以放心啦,不是你所害怕的人。哼,但我倒希望他是上官英傑。”

鄧不留笑道:“吃果子先揀軟的吃不好麼?”

谷飛霞的腳印在鬆軟潮溼的泥土上印得甚是鮮明,只要跟着腳印追蹤,不過片刻,就可發現她了。谷飛霞此際正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是鎮定下來。手裡捏緊兩枚磨利了邊的錢鏢。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聲長嘯,接着是健馬奔馳急如暴風驟雨的蹄聲。

那嘯聲清脆如銀鈴,一聽就知是個女子。

華、鄧二人本來以爲鄧百川的女兒就躲在附近的,不料她卻從遠處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馬蹄聲戛然而止,那個女子跳下馬背,說道:“馬兒,你等我一會。”似乎她也知道敵人的厲害,怕對方射人先射馬。谷飛霞一聽這聲音好熟,驚詫無比。急切間還未想得起來,“她是誰呢?”

那少女隔着山溪下馬,來得也是迅速之極。谷飛霞心念未已,她已站在那兩個人的對面了。

“華老大”哼了一聲,說道:“好大膽的丫頭,我正要找你,你倒先送上門來了!”

鄧不留忽地“咦”了一聲,說道:“這丫頭不是鄧百川的女兒!”

谷飛霞大着膽子,從亂石叢中偷看出來。月光下看得分明,原來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她曾經見過的風鳴玉!

盜魁大施恫嚇

“華老大”定睛一看,果然不是鄧百川的女兒,不禁甚爲詫異,當下喝道:“小丫頭,你是鄧百川的什麼人?”

風鳴玉怔了一怔,說道:“誰是鄧百川,我都正想問你呢!”

“華老大”怒道:“我已經是對你客氣了,你還敢對我撒謊!”

風鳴玉道:“我從來不說謊話,鄧百川這個名堂,我還是剛剛聽見你們說的。”

“華老大”哼了一聲,說道:“你若不是和他相熟,怎能騎他的白馬?快說實話,他躲在哪裡?你說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否則,哼,哼——”手起掌落,把一塊石頭打得分開四片,接下去道:“我瞧你可能硬得過這塊石頭!”

他炫露了這手開碑裂石的功夫,即使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會驚心動魄,滿以爲這個“黃毛丫頭”定會嚇得魂不附體,趕快招供的。

不料風鳴玉竟是神色自如,嘴角還掛着一絲輕蔑的冷笑。

“華老大”喝道:“小丫頭,你笑什麼?你以爲我不敢殺你?”

風鳴玉道:“我知道你殺人不眨眼,但我可不是一隻小雞,恐怕你未必就能殺得了我!”

“華老大”見她竟不怕死,倒是甚爲奇怪了。冷笑說道:“我是因爲不耐煩自己去找鄧百川,才姑且饒你一命的。你是鄧百川女兒的徒弟吧?我告訴你,鄧百川都抵擋不了我的一掌,你縱然學過幾天武功,我要殺你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風鳴玉道:“我知道你殺了鄧家的好幾口人,正是因此,我纔要來會你的。”

“華老大”冷笑道:“你又說你不認識鄧百川,那你又怎麼知道此事?”

風鳴玉道:“你們剛纔說的話,我已經聽到了。可惜未聽得完全。”

風鳴玉是剛剛騎馬來的,並非躲在附近突然出現的。雖說荒山夜靜,較遠地方的聲音也聽得見,但她在隔着一片叢林那麼遠的地方騎馬而來,路上就聽得見他和鄧不留的對話,那非有相當深厚的內功不行。“華老大”聽她這麼一說,對她倒是不敢太過小覷了。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並不是鄧百川的徒孫了?你是要爲他報仇嗎?”“華老大”想逗她說出實話,故意這樣冷笑問她。

劍掌爭強

風鳴玉說道:“我本來不知道鄧百川是什麼人,現在才知道他是上官英傑的朋友。看來你和他所結的樑子,一定是你理虧。不過我可還沒有打算爲不相識的人報仇。”

“華老大”道:“哦,原來你是上官英傑的朋友嗎?”

風鳴玉道:“不錯,你們要找我打聽鄧百川的下落,我卻是要來找你打聽我這上官大哥的消息的。要給鄧家報仇,那是上官大哥的事情。你要是怕我找着了上官大哥和他聯手的話,你也可以不告訴我。我馬上就走。但聽你的口氣這樣大,大約你是不怕我的吧?你敢不敢把你知道的有關上官英傑的消息告訴我?”

她一片純真,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華老大”可給她惹得氣壞了。

“好,你要找上官英傑,我帶你去!”“華老大”一聲怒吼,身形驟起,左掌駢指如戟,點戳風鳴玉面上雙睛,右掌橫掌如刀,劈斫她的雙足。料她一定驚惶旁竄,後招一變,立即便可把她手到擒來。他是抱着“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打算,抓着了這個自承是上官英傑好朋友的小姑娘,不愁上官英傑不親自找上門來。

哪知風鳴玉既不驚惶,也不閃竄。而是身形憑空拔起,陡的使出了“燕子鑽雲”的絕頂輕功。半空中一個倒翻,腳尖未曾沾地,已是唰唰唰的使出了連環三劍。

“華老大”本來毫不將她放在心上的,突然見她使出如此迅捷凌厲的劍法,卻是不禁心頭一震了。

“華老大”大驚之下,急退三步,運足內家掌力,一掌劈去。風鳴玉一掠避過,衣袂風飄,長劍半空刺下。“華老大”霍地一個轉身,雙掌齊出,猝擊她的命門要穴。風鳴玉身形微晃,腳尖早已沾地,一招“金針度劫”反挑上來。劍尖在他肋旁倏然穿過,要不是他的“移形易位”的步法變得快,險些就要給她刺個正着。

“華老大”又驚又怒,雙掌合攏,左右一分,霎忽之間,已從“童子拜觀音”變爲“陰陽雙撞掌”,向風鳴玉痛下殺手。風鳴玉面對強敵,毫不示弱,劍把一沉,劍尖反彈,反刺敵手的“期門穴”。“華老大”喝道:“你師父是誰?”口中喝問,腳步不動,但身形已是陡然一縮,避過這招,化掌爲拳,一招“橫身打虎”猛搗出去。

看不出風鳴玉的師門來歷

風鳴玉也想不到他的拳腳功夫如此了得,給他的長拳逼住,無法騰挪,百忙中揮劍劃了一個圈圈,守中寓攻,後發制敵。這是她從霍天雲手中學來的一招天山劍法,名爲“須彌芥子”,用來防守,嚴密無比。

“華老大”不禁又是一驚,喝道:“你是天山派的弟子嗎?”

風鳴玉笑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但你不用害怕,你倘若有本領殺得了我,我的師父也不會來找你報仇的。”

她說的倒是實話,她的師傅凌雲鳳是天山派創派掌門霍天都的妻子,但霍天都沒有親自傳授過她的劍法。凌雲鳳早已死了,當然也不會來找“華老大”報仇的。

華老大卻當她是出言戲弄,冷笑說道:“好,不用你說,我終須也會識破你的來歷。”

當他說話之際,風鳴玉已是轉守爲攻,“華老大”逆閃劍勢,腳踏“坎”位,轉進“離位”,反手一拿,就要拿她寶劍。

這一招“大擒拿手”本是“華老大”的得意絕招,空手入白刃,百不失一。哪知風鳴玉一劍削去,方到中途,劍勢忽變,正好向着對方逆避的方向刺來。變化之奇、之快,兩俱出乎“華老大”的意料之外。

幸而他的本領也是委實高強,變招迅速,腳一旋,已是從“離”位轉過“巽”方,駢指如戟,點向風鳴玉腰部的“鳳眼穴”。風鳴玉運劍如風,在這瞬息之間,竟然刺出七劍,逼使“華老大”不能不又再避開,兩人的攻勢都落了空。

“華老大”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自恃見多識廣,只道不出百招,定能看出風鳴玉的師門來歷。哪知風鳴玉的劍法瞬息百變,未到百招,已是不由得他不心裡暗暗嘀咕了:“這丫頭的劍法怎的如此古怪?剛纔那一招法度謹嚴,分明是天山劍法手中的須彌劍式,我曾經見天山派的一個弟子使過的。但這十幾招的路數卻又和天山劍法截然不同,使得比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還快,而且劍法之中還好似揉有刀法。劍主柔,刀主剛,她居然能揉合得恰到好處,當真是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是哪一派的武功呢?”他哪知道,根本就沒有這派武功。這是風鳴玉的家傳快刀,變爲劍法的。而劍法之中又是兼有霍天都夫妻之長。她的這套劍法,其實已是包含了武林中三種絕學。

識破風鳴玉來歷

“華老大”暗暗吃驚,哪裡還敢有絲毫輕敵之意。他全神應付,幸而未處下風。但雖然應付得來,識不破對方的師門來歷,也是臉上無光。

風鳴玉噗哧一笑,說道:“一百招有多啦!你誇下海口,可識我這套劍法麼?”

在旁觀戰的鄧不留忽地說道:“你是風從龍的女兒!”

“華老大”瞿然一省:“怪不得她的劍法之中雜有刀法。”順着鄧不留的語氣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你學了天山派的幾招劍法,把家傳的刀法再變爲劍法,這又有什麼稀奇?我早已看出來了!”他也不算太過誇口,風鳴玉的劍法中有天山劍法的精華,的確是他看出來的。不過風家的刀法,卻是鄧不留提醒了他,他才醒起的了。

這也並不是鄧不留的眼力比他還更高明,原來鄧不留在與“華老大”相會之前,是曾經見過西門化的。他知道風鳴玉已經找到了她的父親之事。不過,他還未知風從龍已經死了。

他猜中了風鳴玉的身份之後,心裡又喜又驚,接着說道:“老大,這個小丫頭可是東廠所要的人!你最好將她生擒。若然不能將她生擒,也得殺她滅口。否則給風從龍知道了可是麻煩。”

“華老大”硬着頭皮說道:“風從龍縱然還活在人間,我也不怕!”

風鳴玉冷笑道:“你還不配污我爹爹寶刀。他不會來找你的,除非你自己作孽,趕着要去見他,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俗語說“自作孽,不可活。”風鳴玉並沒明言父親已死,但話中亦已有所暗示了。

“華老大”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大怒說道:“小丫頭,膽敢口出狂言!我不殺你也還罷了,你還想要殺我?”

風鳴玉冷笑道:“你說我的劍法沒甚稀奇,你就破它吧。光說有什麼用?”

“華老大”喝道:“好,叫你這小丫頭知道我的厲害!”

他在一聲大喝之後,登時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風雨。但腳步卻是不住的後退。這樣的打法,倒是很難說他是攻是守。不過他雖然不住後退,身法步法,卻是按着“八門”、“五步”,絲毫不亂。(按:在武學中,“八門”即是指八個方向,根據“八卦”的坎、離、兌、震、巽、乾、坤、艮八個方位而來。即四個“正方向”和四個“斜方向”。

性命相搏

“五步”實指五個立足的位置,根據“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五個方向而來,即前進、後退、左顧(含又向左轉動意)、右盼(含有向右轉動意)、中定。“八門”、“五步”的進退變化繁複之極,運用得宜,無須出手已可化解敵方攻勢。身法步法之中,就隱藏有以柔克剛的深奧武學。

“華老大”用以柔克剛的步法,掌上卻是開碑裂石的功夫。風鳴玉的劍術雖然精妙之極,急切間倒也難奈他何了。

“華老大”接連退了十三步,陡地凝身發掌。左掌前劈,右掌後引,兩股力道,方向相反,互爲牽引。風鳴玉不覺劍勢一偏,那柄劍險些就要給他奪去。

再這危機瞬息之際,風鳴玉劍鋒一彈,說是遲,那是快,身形已是平地拔起,使出了一招“飛龍在天”。這是風從龍教給他的“風家三絕招”之一,善能敗中求勝,劍法凌厲之極。

“華老大”的陰陽雙撞掌相反相成,掌力雖然足以震歪她的劍點。但她這一劍同時可以刺對方三處大穴,而且是凌空刺下,那股力道也比平地發招大得多。“華老大”可沒把握完全消解那股衝勁。只要給她刺着,縱然不是正中穴道,也是要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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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亂石堆中得谷飛霞看得驚心動魄,手裡捏着得似乎不是錢鏢,而是一把冷汗了。

掌風劍影之中,忽見青光一閃,風鳴玉得後腳還未落地,突然停在半空。

原來在這性命交關之際,“華老大”也只能冒險一搏了。他霍的一個“鳳點頭”,左掌肘底穿出,剛好避過劍尖,託着風鳴玉的劍柄。風鳴玉離地還有三尺。

風鳴玉手肘一撞,想掙脫他的掌握。“華老大”也想把她拋開,雙方都不能如願。

“華老大”只能託着劍柄,使她不能刺下。她也不能逼使“華老大”鬆手,可又不想棄劍脫身。她的全身重量以劍作爲支柱,都壓在“華老大”的掌上。要是華老大支持不住,馬上就要給她在身上搠個透明窟窿。但要是她給“華老大”拋了出去,也是粉身碎骨之禍。

谷飛霞飛鏢助友

“華老大”的內力雖然深厚,比風鳴玉勝過許多。但風鳴玉俯衝而下,使的又是風家的絕招,這一股勁道也是不小。他只是託着劍柄,單掌支持風鳴玉全身的重量,急切之間,也是不能將她拋開。

不過這樣的相持之局決計不會久的,片刻之間,恐怕就要勝負立判,也既是生死立決了。

在這片刻之間,站在旁邊觀戰的鄧不留何躲在亂石叢中的谷飛霞都是給嚇得心慌意亂,不知道要怎樣做纔好了。

本來在這樣的形勢底下,用不着武功太過高明,只須有一個普普通通的壯漢,上前去幫那一方,那一方就可得勝。這等如使天平上的法碼剛好相等的時候,只須在那一邊加上一粒小小的石子,天平就會傾向那邊。

鄧不留在這瞬息間轉了好幾個念頭,可還不敢出手。

因爲他知道風鳴玉是風從龍的女兒,而他卻不知道風從龍已經死了。

他只怕萬一估計錯誤,殺不了風鳴玉的話,即使能助“華老大”取勝,但要是給風鳴玉逃了,他的這條性命焉能逃過風從龍的快刀。

谷飛霞毒傷尚未痊癒,她躲在亂石從中,距離也要比鄧不留何他們的距離遠些,萬一一擊不中的話,她的處境可要比鄧不留還更兇險,只怕立即就要給那“華老大”殺了。

但不同的是,谷飛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像鄧不留有那麼躲的顧忌。

她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氣,陡地長身而起,三枚錢鏢向“華老大”打去。

“華老大”全身的氣力都用來對付風鳴玉這凌空一擊。三枚錢鏢全都打在他的身上。

只聽得叮叮叮的錢鏢墜地之聲,那三枚錢鏢一碰着他的身上,都給反彈開去。他沒抵禦,但他還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當然這也因爲谷飛霞氣力太弱的緣故。

錢鏢反彈,暗器無功。這霎那間谷飛霞不由大吃一驚,一股涼氣直透心頭了。

好在她驚魂未定,眼前出現的景象立即令她轉憂爲喜。

只見風鳴玉的身子陡地飛了起來,青光一閃,“華老大”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就像受了傷的野獸一般,轉身便跑!

盜魁受傷怪郎中被擒

原來谷飛霞的三枚錢鏢雖然傷不了“華老大”,但他正在全副心神應付風鳴玉之際,突被暗器所襲,卻是不禁心神一分了。

性命相搏豈容分了心神?這霎那間,他右掌一沉,風鳴玉抓緊時機,劍柄在他掌心一戳,借勁立即翻身躍起。半空中又是一個鷂子翻身,使出了父親臨終前夕教她苦練成功的那招“雲龍三現”——風家三絕招中最厲害的一招。

谷飛霞見的只是青光一閃,“華老大”身上已是着了三處劍傷。但對他來說,卻還是不幸中之幸了。風鳴玉由於氣力消耗太甚,雖然刺傷了他,卻沒刺着要害,三處劍傷,都不過僅僅劃破皮肉。

風鳴玉突然看見谷飛霞跑了出來,不覺呆了一呆。“華老大”只是受了輕傷,跑得飛快,轉瞬不見蹤跡。

鄧不留更是驚得目定口呆,待他醒起要逃命之時,已是慢了一步。

風鳴玉又驚又喜,失聲叫道:“谷姐姐,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話猶未了,谷飛霞已是截斷她的話叫道:“別讓這郎中跑了!”

風鳴玉追不上“華老大”,要追上鄧不留卻是易如反掌。

鄧不留剛剛跑出數丈之遙,只覺微風颯然,頸背冰冷,風鳴玉的劍尖已是貼着了他的皮肉。就像趕只小雞似的,將他押解回來。

風鳴玉道:“谷姐姐,他是什麼人,我留待你審問他。不過,還是請你告訴我——”

她急欲知道的是上官英傑的消息,正要問谷飛霞,忽見谷飛霞好似風中之燭,幌了幾幌,突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原來她是強運內功,凝聚真氣,才能打出那三枚錢鏢的。此時這口氣一鬆,再也支持不住了。

風鳴玉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點了鄧不留的麻穴,將他放過一邊。上前把谷飛霞扶起。

“谷姐姐,你,你怎麼啦?”風鳴玉見她面如金紙,氣喘吁吁,一看就知她是受了甚麼嚴重的內傷,風鳴玉越發吃驚了。

谷飛霞臉上現出慘白的笑容。

鄧不留毛遂自薦

“風妹子,你別理我。只求你、求你替我做件事情。”谷飛霞嘶啞着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

“你說吧,我一定替你辦到。”

“你替我審問這廝。虎威鏢局保的紅貨是什麼?如今這紅貨是落在誰人手上?還有其他你想要知道的事情,說不定也可從他口中問出來的。你自己問他吧。”谷飛霞知道風鳴玉剛纔已經聽見了鄧不留和“華老大”的談話,有關鄧家的禍事、鄧家和上官英傑關係、上官英傑和她別後的行蹤、與及這個“華老大”是什麼來歷等等,料想風鳴玉都會想得到要問鄧不留的。唯一她沒有知道的事情,就只是虎威鏢局那宗劫案,是以她特別叮囑。

她真氣渙散,餘毒復發,雖然只是說這麼幾句話,就已是顯得十分吃力了。

風鳴玉見她這個樣子,那有心情去盤問鄧不留。說道:“反正他跑不了,遲些再問他吧。谷姐姐,你受的是什麼傷?我身上有小還丹。”

谷飛霞苦笑道:“沒有用的。我想親耳聽到他的招供,你還是趕快盤問他吧。我可以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要是他不說實話,你就替我將他殺了!”她強振精神,又說了這許多話,委實支持不住,倒在風鳴玉懷中。

風鳴玉感到她的手足越來越冷,心裡又驚又急。谷飛霞說要親耳聽到鄧不留的招供,是不是她害怕活不了多久呢?谷飛霞是怕說出會令風鳴玉傷心,但風鳴玉已經想到了。風鳴玉不懂醫術,心中驚急萬分,卻是束手無策。

鄧不留忽道:“風姑娘,我和你談一樁交易!”他被點了麻穴,口裡還能說話。

風鳴玉瞪一眼,那還有什麼心情理睬他的交易。不料鄧不留跟着說出一句話來,卻是令她又喜又驚。

鄧不留道:“你別瞪眼,我是要幫忙你救谷姑娘的性命。拿我的一條命來交換她的一條命,總可以算得是公平交易吧?”

風鳴玉半信半疑,說道:“你當真能夠把她醫好?”

一命換一命

鄧不留哈哈一笑,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你不知道我,你這位朋友是知道我的。要是我不能醫好的病,世上救沒有人醫得好了。”

風鳴玉道:“那麼我的谷姐姐受的是什麼傷,你看得出來嗎?”

鄧不留道:“這有何難,不用診斷我也知道,她中的是西門化獨門的毒針。不信你問問她是也不是?”

谷飛霞已是沒有力氣答話,風鳴玉問她的時候,她只能點了點頭。

風鳴玉又驚又怒,拔劍斫石,恨恨說道:“這老賊要是給我碰上,我非把他斬開四塊不可!你可知道他在那兒?”風鳴玉心地善良,從來不會如此痛恨一個人的。但對西門化卻是例外。

鄧不留冷冷說道:“你還是先救了你的谷姐姐再找西門化算帳吧!”

風鳴玉吐了口氣,定下心神,雖然還在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吃驚了。

要知她的父親就是傷在西門化的毒針之下的,雖然風從龍的死亡也是由於宿病所至,並不完全由於中了毒針。但西門化毒針的厲害風鳴玉已是深切知道的。

“以我爹爹的功力,還不能抵禦西門化的喂毒暗器,谷姐姐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這個人說他能夠醫治,不知是真是假,但也只好姑且相信他了。”風鳴玉心想。

谷飛霞本來想要拒絕接受鄧不留的醫治,但苦於沒有力氣說話。她知道鄧不留定然有所要脅,而自己的傷由於已經服下上官英傑給她的解藥,相信未必就會喪命。不過如今毒傷復發,時間拖得久了,她是否能夠免於殘廢,這可就沒有把握了。

她的心裡轉了好幾個念頭,終於轉念一想:“風妹子要找西門化報仇,我更要找西門化報仇。也罷,就算是一命換上這姓鄧的一命吧,總勝過拿他的命來換西門化的命。”當下把凝聚的一點真氣沉下丹田,打消了勉強說話的念頭。

“你有西門化這種獨門暗器的解藥嗎?”風鳴玉仍是有點放心不下。恐怕鄧不留會乘機搗亂。

鄧不留笑道:“我沒有解藥,也無須要有解藥。你先解開我的穴道再說。”

風鳴玉料想他也逃不出去,於是給他解開穴道。

銀針拔毒

鄧不留取出一管銀針,說道:“別人要解毒藥,我只須一管銀針,便能爲她拔毒。”

風鳴玉半信半疑,說道:“你可得仔細一些,別弄錯了穴道。”

鄧不留笑道:“你放心,你可以監視着我。要是我失手醫死了你的谷姐姐,你殺我就是。待她好了之後,我才走如何?”

風鳴玉見他說得如此之有把握,大喜說道:“好,那你就下針吧。”

不料鄧不留卻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小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很好。但我還是得先小人後君子。”

風鳴玉一怔,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鄧不留道:“咱們得把話說清楚,我才下針了。”

風鳴玉道:“不是說好了一命換一命嗎?你醫好了谷姐姐,我立即放你,我是不會說話不算數的。”

鄧不留道:“剛纔谷姑娘是要用我的口供來換我的命的,如今我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她的性命,你們就不能再逼我招供什麼了!如今我的身份是大夫,不是你們的俘虜!我願意告訴你的就告訴你,我不高興,一句話不說,你也不能強逼我!”

原來鄧不留別的倒不怎麼害怕,最害怕的就是被逼吐露虎威鏢局那宗劫案的真相。那宗劫案雖然是由“黃河四鬼”出手,但幕後人的來頭卻是極大,而且牽涉幾方面的人,“華老大”和西門化都是和這宗劫案有關的。就只這兩個人他已經招惹不起,更不用說去招惹那個幕後的主持人了。

風鳴玉只盼谷飛霞早早脫離險境,忙道:“好,我依你就是,你快點施救吧!”心想:“我已知道上官大哥曾在鄧百川的家裡出現,這總可以打聽得到他的消息的,無須逼問這個郎中了。”

鄧不留得她答應,這才慢斯條理的施針,第一針就向谷飛霞的太陽穴插下去,把風鳴玉嚇了一大跳。

風鳴玉按着劍柄,手心裡捏着一把冷汗。只見這一針刺了下去,谷飛霞“哎喲”一聲,神色卻好像舒服許多了。風鳴玉這才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

不過一會,鄧不留把相應的七個穴道都用銀針刺遍了。

“華老大”的來歷

鄧不留收回銀針,說道:“餘毒都已拔清,谷姑娘,你是不用擔心殘廢了。再過兩天,包你功力恢復如常,即使現在,你也可以走動了。”

風鳴玉大喜說道:“谷姐姐,你試試看。”

谷飛霞吁了口氣,霍地跳起來,向鄧不留瞪了一眼,說道:“便宜你了,你走吧。”

鄧不留笑道:“咱們這是公平交易啊,我不收你診金,你還說我佔你便宜?”

風鳴玉見谷飛霞好得這樣快,卻是不由得大喜過望,由衷的稱讚鄧不留道:“鄧先生,你真是再世華佗,神乎其技,多謝你啦。”

鄧不留回過頭來,笑道:“還是你這小姑娘好些。好,看在你的份上,我非但不收診金,還要送你一份禮物。”

風鳴玉愕然說道:“你要送我禮物?不用這樣客氣了,你走好啦。”

鄧不留道:“我這禮物並非金銀珠寶,是你想要知道的一件事情。”

風鳴玉心頭一跳,連忙問道:“可是你知道上官英傑的消息?”

鄧不留道:“上官英傑的消息,恐怕你這位谷姐姐比我知道得更多,我只知道他在幾天之前,曾給鄧百川賀壽而已。前晚在鄧家可沒見着他。”

風鳴玉好生失望,說道:“那你要告訴我什麼消息?”

鄧不留道:“‘華老大’的來歷,你想不想知道?”

風鳴玉無可無不可的說道:“你讓我知道也好。”

鄧不留說道:“他叫華千巖,是西域白駝山主的大弟子。”

風鳴玉根本就不知道“白駝山主”世何妨神聖,聽了也不放在心上。谷飛霞卻是不禁神色一變,微噫一聲。

鄧不留繼續說道:“他還有個弟弟,叫做華天石,有人說他的弟弟比他本領更高。西門化本來石約他們兄弟一起來的,他先來幾天,他的弟弟恐怕這幾天也會到鄧百川隱居那裡的。你的本領雖然很高,碰上他們,恐怕也是難免吃虧。谷姑娘過兩天就會完全好了,我勸你們也是最好快點離開此地吧。這是我報答你的好心的一點誠意!”說罷,這才下山。

白駝山派的來歷

谷飛霞在鄧不留走了之後,若有所思,半晌說道:“這個走方郎中雖然是和西門化一黨,倒還不算很壞。”

風鳴玉道:“他說的那個白駝山主是什麼樣人?”

谷飛霞道:“你知道唐代有個空空兒嗎?”

風鳴玉道:“妙手空空的大名從唐代傳到如今,已經變成一句成語了,我怎能不知?他是偷兒的祖宗,對嗎?”

谷飛霞道:“他不僅是當時的天下第一神偷,還是一位武學名家。”

風鳴玉道:“不錯,小時候,爹爹很喜歡說一些古代俠士的故事給我聽。我知道空空兒,精精兒和鐵摩勒士唐代三位本領最高的俠士。”

谷飛霞道:“但還有一個人是可以和他們三位並駕齊驅的,這人姓華,也是空空兒的好朋友。只可惜他的名字,卻是不爲後世所知了。”

風鳴玉道:“爲什麼?”

谷飛霞道:“他雖是漢人,卻隱居西域,白駝山這派據說就是這位華大俠開創的。只不知華千巖和華千石這兩兄弟是不是他的後人?”

風鳴玉道:“倘若他們是這位華大俠後人的話,那可真是太對不起他們的祖宗了。他們的祖宗是和空空兒齊名的俠士。”

谷飛霞道:“一棵樹結的果子都是有酸有甜呢。後代兒孫不肖,那有什麼稀奇。不過要是他們兩兄弟都來了這裡的話,我倒是有點擔心。”

風鳴玉道:“那這華老大的本領雖然很高,我還可以勉強對付。姐姐,過兩天你的武功頁恢復了,即使他們兄弟齊來,咱們也無須害怕。”

谷飛霞嘆道:“你不知道,你現在的本領已經比我高得多,我即使沒傷沒病,恐怕也打不過那個華老大。何況據鄧不留所說,他的弟弟本領比他還強。更何況西門化是可能和華千石一起的。”

風鳴玉笑道:“咱們不去找他,那有這樣湊巧他們就會找到這裡?姐姐,待咱們的本領再練一些,去找西門化算帳也還不遲。”

谷飛霞忽地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擔心自己,我是——”

心如亂麻

風鳴玉見她欲言又止,問道:“谷姐姐,你擔心什麼?”

谷飛霞正要說話,忽聽得健馬嘶鳴,原來是那匹頗通靈性的白馬跑回來了。它似乎還認得風鳴玉,跑過來和她挨擦一會,又回到谷飛霞得跟前,與谷飛霞親熱。

風鳴玉驀地想起,說道:“谷姐姐,原來你是見過上官英傑了麼?怪不得那郎中叫我問你。”

谷飛霞道:“不錯,我是見過他了。”

風鳴玉連忙問道:“你,你們……是誰傷你的?”

谷飛霞道:“你不是已經知道是西門化了麼?怎麼還要問我?”

風鳴玉道:“我就是擔心你,你見了他,你,你們,……”

谷飛霞面上一紅,說道:“你擔心我們怎麼樣了?”

忽見風鳴玉現出詫異的神色,谷飛霞方始恍然大悟,想了起來,說道:“哦,你是擔心我和他動手,我傷了他,或他傷了我?”

風鳴玉道:“你說過要向他報仇的。你沒有嗎?”原來她見谷飛霞傷得這樣重,而她又是知道谷飛霞的本領十分了得的,只道是她先受了上官英傑所傷,後來,又碰上西門化。

谷飛霞微笑道:“多謝你那次苦口婆心的勸告,我已經打消了向他報仇的念頭啦!”

風鳴玉大喜說道:“真的?”

谷飛霞笑道:“要是我和他的冤仇尚未化解,我焉能得到這匹白馬?”

風鳴玉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太過歡喜了。谷姐姐,請你把他的消息告訴我吧。”

谷飛霞笑道:“你真是關心你的上官大哥,但也別這麼着急,我會告訴你的。咱們先回到那間古廟再說吧。”

風鳴玉瞿然一省,說道:“對,你瞧我多糊塗,你的傷剛剛養好,你怎能老是留你再這裡說話?”

回到那座古廟,谷飛霞笑道:“那兩個強盜倒不嘴饞,我這包炒米餅還留在這裡,你餓不餓,吃個炒米餅。”

風鳴玉見她好整以暇,只好順她的意思吃個炒米餅。她那知道谷飛霞表面神態悠閒,其實心裡卻如一團亂麻。

風鳴玉直言無隱

吃過了炒米餅,風鳴玉禁不住又再問道:“谷姐姐,可以告訴我了吧,上官大哥到底怎麼樣了?”

谷飛霞笑道:“風妹子,你不介意的話,我倒想先問你一件事情。”

風鳴玉怔了一怔,說道:“你怎的如此客氣?你要問什麼?我知道的當然會告訴你。”

谷飛霞道:“你怎麼也來到了這裡?”

風鳴玉道:“前幾天我在路上打聽到上官大哥曾經騎着那匹白馬在這條路上走過,我一路追蹤,來到這裡。剛纔聽見那匹白馬的嘶鳴,我只道他是在這山上。是以我也上山來了。”

谷飛霞微笑道:“我不是問這個。”

風鳴玉道:“那你是問什麼?”

谷飛霞道:“你不是和你的霍師兄一起的嗎?我只道你不是跟他迴轉天山,就是他跟你去金刀寨主那兒。怎的你們不是一起?”

風鳴玉道:“他是要回天山去稟報師父。但他沒有叫我跟他去,我也不想跟他去。雖然我也想拜見師公,不過留待他日再去也還不遲。”

谷飛霞似乎有點詫異,似笑非笑的望着風鳴玉道:“我只道你是喜歡你的霍師兄,他也喜歡你呢。”

風鳴玉道:“他是對我很好,我也喜歡他呀!”

谷飛霞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風鳴玉道:“那又是什麼意思?”

谷飛霞道:“我說的喜歡是、是——”

風鳴玉道:“哦,我明白了。霍師兄也曾對我解釋過何謂‘喜歡’是有兩種不同意思的。敢情你的意思是和他的意思一樣?”說至此處,粉臉不覺紅了。

谷飛霞心道:“真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小姑娘。”當下笑道:“我不知道你的霍師兄是怎樣和你說的,他有和你談及終身大事嗎?”

風鳴玉道:“有的。是我和他先提起的。”

谷飛霞笑道:“你先提起的嗎?你真有勇氣?”

風鳴玉道:“爹爹臨終的遺命,叫我嫁給他。”

谷飛霞大喜道:“那麼,你們是已經訂了婚了?”

風鳴玉道:“不錯。不過霍師兄說還要再過幾年——”

“古怪”的心情

谷飛霞笑道:“不錯,你現在年紀還小,再過兩年也還不遲。”

她只道風鳴玉說的是過兩年方纔和霍天雲成婚,卻不知霍天雲的意思乃是要多等兩年,待到風鳴玉心智成熟之後方纔決定這個婚約是否有效。風鳴玉雖然天真無邪,畢竟已經是個有十七歲的少女,懂得一點害羞了。當然也就不便仔細告訴谷飛霞了。

谷飛霞又再低下了頭,若有所思。

風鳴玉道:“咦,谷姐姐,你又幻想什麼心事了?怎的你老是問我和霍師兄的事情,卻不談上官大哥呢?”

谷飛霞面上一紅,說道:“沒什麼,我現在就把上官英傑的消息告訴你。”

原來谷飛霞此際的心情可說是十分“古怪”,她知道風鳴玉和霍天雲已經訂了婚,不知怎的,心裡又是喜歡、又是傷感。

她是害怕和上官英傑發生更深的感情,才離開上官英傑的。她怕愛上仇人的衣鉢傳人,對不起自己死去的父母。

但雖然如此,在她內心深處,卻又不願意上官英傑愛上別個女子。最好是她不結婚,上官英傑這一生也別娶妻子。

“你願意幫上官英傑的麼?幫這個忙可能是很危險的!”谷飛霞問道。

“當然願意!要是爲了上官大哥,送掉我的性命我也不會埋怨。”風鳴玉似乎覺得有點奇怪,盯着谷飛霞回答。

谷飛霞笑道:“看來你對上官英傑比對你的霍師兄似乎還要好呢!”

風鳴玉道:“他們對我都是一樣的好,我對他們也是一樣的好。你不知道,他們都曾經救過我的性命的。”

谷飛霞道:“雖然是一樣的‘好’,這‘好’也總有點不同吧?”

風鳴玉想了一想,說道:“我也覺得似乎有點不同,但究竟是怎樣的不同,我卻說不上來。”

谷飛霞笑道:“你現在年紀小,過兩年你就會自己明白的。好,閒話少說,我還是先吧你所關心的你的上官大哥的消息告訴你吧。”

風鳴玉知道上官英傑如今正在鄧家之後,不禁吃了一驚,說道:“如此說來,上官大哥的處境可是相當危險呀!”

谷飛霞道:“是呀,他要替鄧家報仇,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叫風鳴玉去找上官英傑

風鳴玉強自寬慰,說道:“但願那個什麼華千石不會這樣快就來。上官大哥的本領比我高明得多,我知道西門化不是他的對手。”

谷飛霞道:“凡事可從好處着想,但也要做壞的打算。好漢敵不過人多,那天我們在那座山上碰上西門化,我們是兩個人,他們也不過是三個人,我們以二敵三,要不是其中一個先給上官英傑打得怕了,其後不敢插手,只怕我們那天就要大大吃虧了。那天我們雖然最後得勝,我也還是中了西門化的毒針。要是那個‘華老大’的弟弟也來了的話,他們這一夥人更加如虎添翼,上官英傑一個人決計對付不來的!”

其實用不着谷飛霞勸她,她已經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鄧家去找上官英傑了。不過她卻不能就這樣拋下谷飛霞。

“谷姐姐,但你的武功可要兩天之後才能恢復。”

谷飛霞道:“你不用管我,你一個人先去,這匹白馬也請你騎回去吧。”

風鳴玉道:“谷姐姐,要是我找到了上官大哥,我們仍然在鄧家等你,你一好了,可要馬上來啊。”

谷飛霞道:“我或許來,或許不來。你們不必等我。”

“爲什麼?”風鳴玉問道。

谷飛霞道:“兩天之後,我的武功是否能夠恢復尚未可知。要是尚未恢復,那就非但幫不了你的忙,反而牽累你們了。”

風鳴玉道:“那麼,我們再來找你。”

谷飛霞苦笑道:“我怎能還是呆在這個破廟裡?”

風鳴玉道:“那麼你去那裡?”

谷飛霞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總之我如果要找你們,我自己會去的。你別多問了,還是趕快幫忙你的上官大哥吧。”

風鳴玉依然有點放心不下,說道:“你的武功尚未恢復,又沒坐騎……”

谷飛霞眉頭一皺,說道:“你小小年紀,卻怎的這樣婆婆媽媽?我的處境總不會有上官英傑那麼危險的。那個‘華老大’受了你的傷,諒他也不敢再來生事。那天我的傷尚未痊癒,也敢一個人出來呢。你爲我擔心作甚?”

風鳴玉忽地想起正是要問谷飛霞這件事情,笑道:“谷姐姐,我再問你一句,你不嫌我羅索吧?”

未說出的心裡話

谷飛霞道:“好,你問吧。”

風鳴玉道:“前兩天你傷還未愈,爲什麼要離開上官大哥?”

谷飛霞道:“我不願意連累他。”

風鳴玉道:“那時你還不知道華家這兩兄弟會來幫西門化的。”

谷飛霞苦笑道:“要是我知道此事,或許我反而不會離開他了。”她還有兩句話未說出來,那是:“他曾經救過我的性命,我豈能在他處境危險的時候棄他而去?”

風鳴玉雖然還是不怎樣懂得男女之情,谷飛霞未說出來的意思,她卻是聽得懂的。當下笑道:“谷姐姐,我知道你心裡還有一句話未說出來。”

谷飛霞杏臉暈紅,說道:“別亂嚼舌頭。嗯,天已亮了,你可以走啦!”

她也知道風鳴玉有句話未說出來,心裡想道:“這小妮子說她不懂事吧,她倒好像又懂,她已經知道我是心裡喜歡上官英傑的了。”

谷飛霞撮脣一嘯,在山坡上吃草的那匹白馬跑回來了。

風鳴玉道:“谷姐姐,你有什麼要我和上官大哥說嗎?”

谷飛霞道:“沒有!”

風鳴玉噗嗤一笑,說道:“好吧,你不說,我也會幫你說的。”

谷飛霞道:“你莫亂說,否則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風鳴玉伸伸舌頭,笑道:“這麼厲害,好,我暫且不說就是。”

谷飛霞走出廟門,目送她騎上白馬,走下山坡,轉瞬之間,一人一馬已是再山下,只見一團影子。谷飛霞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幸好有這匹寶馬,風妹子的本領亦已大勝從前,但願她趕得上幫上官英傑這個忙。我卻是恐怕以後不能再見他了。”

谷飛霞心裡在牽掛着上官英傑,上官英傑也在牽掛她。

或許他對谷飛霞的擔心,比谷飛霞之擔心他更甚。因爲她是在傷還未痊癒的情況之下離開他的。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真正喜歡的是誰呢?是谷飛霞還是風鳴玉,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許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因對風鳴玉他有一種自慚形穢的心情;對谷飛霞,能夠化解師門宿怨,他是於願已足。

打聽不到鄧百川的消息

和谷飛霞雖然僅僅是相處幾天,但他已是感覺得到,谷飛霞好像冰窟裡埋藏的地下火,要是揭開了表層的冰封,只怕就會燒傷自己。

風鳴玉呢?人如其名,像是一塊未雕的美玉,在他的心目裡是那麼潔淨無暇,要是自己對她有別的念頭,對她就是一種褻瀆。

雖然在他的心目裡,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子,但上官英傑對她們的心情卻有一樣是相同的,在離開她們的時候,同樣感到一種難以名說的悵惘。

“鳴玉此刻恐怕是已經和她的師兄迴轉天山了吧?谷飛霞不辭而別,恐怕今後也是難以再見她了。”上官英傑心想。他那裡知道,就在他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風鳴玉正是在那座古廟向谷飛霞打聽他的消息,她們也在同樣的爲他擔憂,而且風鳴玉已經趕來,希望能夠和他相會了。

那日早晨,他發覺谷飛霞騎那匹白馬走了之後,情知她是決意避開自己,自己也無法追得上她,只好暫且把對她的牽掛擱在一邊,先去打聽鄧百川的下落了。

在鄧家沒有發現鄧百川的屍體,他是生是死,上官英傑都未知道。

鄧百川的女婿張銳是已經死了,但他的女兒鄧紅玉的屍體也未發現,和他的父親一樣,生死仍然是謎。

他料想張銳的家人在碰上這場禍事之後,鄧紅玉即使無恙歸來,他們一家恐怕也是要暫時躲起來了。不過只有這一處是他可以一去打探鄧家父女的消息的,明知希望渺茫,也要去試一試了。

張家在和鄧家距離約莫百里的一個小村,第二天他就到了那裡,果然不出所料,張家的人早已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在那個山村過了一晚,想起鄧百川從前的副手於澤在遇難之前仍是洛陽一間鏢局的老鏢頭,這次他在鄧家遇難,他這鏢局的人此際料想亦已知道,或許從這條線索,可以連帶打聽到鄧百川的消息,雖然他很不原意在洛陽公開露面,也只好跑這一趟了。

但就在他離開那小村的時候,行未多久,卻碰上了西門化了!

碰上華千石

和那天一樣,西門化和兩個人同行,其中一個也是那天曾經和他交過手的那個瓦剌武士伊先祿,但第三個人卻不是“閻王筆”羅士魁了,是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

西門化哈哈一笑,說道:“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原來你還沒有走呀,那位谷姑娘呢?”

上官英傑道:“你管她作甚,是不是還想害她?”

西門化搖了搖頭,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把師門的仇人當作朋友,把恩師的好友當作仇人,我也拿你沒有辦法。不過,你可以寡情薄義,我卻不能不顧和你師父的情份。”

上官英傑喝道:“閒話少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西門化道:“我又沒有撩撥你,幹嘛你一見我就發這麼大的脾氣?難道你來得這裡,我就不能來嗎?實不相瞞,我來此對你是有好處的。”

上官英傑冷笑道:“什麼好處?”

西門化道:“給你化解一段仇冤?”

上官英傑道:“什麼仇冤。”

西門化道:“你到過鄧家了吧?”

上官英傑大怒喝道:“你在鄧家乾的好事!我還沒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了?哼,鄧家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

西門化哈哈笑道:“我可沒有這樣大的本領,你找錯人了!”

上官英傑道:“那人是誰?你一定知道!”

西門化緩緩說道:“知道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話猶未了,只見那個短小精悍的漢子,正是挺身而出,站在他的面前了。

“上官英傑,你要替鄧家報仇,我也正想找你算賬。你可知道我是誰嗎?”那人冷冷說道。

上官英傑瞅着他峭聲喝道:“你就是在鄧家做案的人嗎?”

那人說道:“不是我,是我的哥哥。你沒有碰上我的哥哥,算你運氣。”

上官英傑道:“你哥哥是誰?”

那人說道:“我哥哥是華千巖,我是華千石。三年前你恃強替鄧百川護鏢,傷了一個白駝山派的弟子是不是?我告訴你,給你打得重傷的那個人正是我們的師弟!”

痛斥西門化

上官英傑哼了一聲,說道:“好,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我算帳,我也正要找你算帳。是你一個人上呢,還是你們併肩子齊上?”他不是不知,白駝山華家兄弟的利害,只華千石一人,自己恐怕也未必能有必勝的把握,何況以一敵三?但他料想西門化與紐先祿決計不會袖手旁觀,索性拼着豁了出去,一古腦兒向他們挑戰。

華千石勃然色變,大怒喝道:“上官英傑,你敢小覷於我!我倒要憑這雙肉掌鬥一鬥你這支被認爲是武林異寶的暖玉簫!”

西門化忽地打了個哈哈,說道:“兩位何必發這樣大的火氣,請聽我一言如何?”

華千石不作聲,上官英傑冷笑道:“你是準備明槍還是準備暗器?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西門化一皺眉頭,說道:“賢侄,你也說得未免太刻薄了,好歹我總算是你恩師的朋友,何至於暗算呢你?不過這位華老大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依我之見,你們這段仇冤不如化解了吧。上官賢侄,據我所知,鄧百川和你本來沒有什麼關係,你何苦爲他而樹強敵?只要你說出鄧百川的下落,讓我這位華老弟親自去找他好了。”

華千石道:“好,只要上官英傑依你所言,他打傷我師弟這筆帳,我看在你的份上,就算了吧。”

西門化道:“上官賢侄,你意下如何,可否也給我一個面子?”

上官英傑冷冷說道:“你說完了沒有?”

西門化道:“怎麼樣?”

上官英傑冷笑道:“你說的話比屁更臭,比你最毒的暗器更毒!我倒寧願你用喂毒的暗器射我,不願聽你這些又臭又毒的言辭!”

西門化滿面通紅說道:“你對長輩如此無禮,我也無話可說了!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不流。好,你要動手就動手吧!”

上官英傑喝道:“你再敢自稱長輩,我就先和你拼,再鬥這廝!”

西門化嚇得退後兩步,華千石喝道:“不識好歹的小子,要鬥你來鬥我!”聲出掌發,迅猛異常!

簫掌爭雄各顯神通

別瞧華千石身裁瘦小,掌力卻是大得出奇。一掌劈出,隱隱挾着風雷之聲!

說是遲,那時快,上官英傑亦已抽出玉簫,對準他掌心的勞宮穴點去。

華千石一個閃身,變掌劈爲指抓,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抓上官英傑的玉簫。

上官英傑冷笑道:“抓吧,抓得着送給你!”驀地裡揮舞玉簫,但見碧森森一片簫影,好像又幾十管玉簫同一時候自四面八方點來,遍襲華千石身上各處要害穴道。

華千石吃了一驚,想道:“武林天驕所傳得驚神筆法果然是名不虛傳!怪不得爹爹生前常說,中土各派武功,以狂俠、天驕、魔女三家最難對付,叫我碰上了這三家的傳人,必須份外小心。”

上官英傑給他掌風一逼,呼吸爲之不舒,也是禁不住心頭一凜,想道:“聽說白駝山派的武功,是唐代一位和空空兒齊名的華大俠傳下來的,如今在白駝山的華家兄弟想必是他的後人了。他這一門的掌法,確實是有點古怪。”

原來白駝山華家所傳的“陰陽雙撞掌”,雙掌能發出剛柔兩種不同的掌力,相反相成。而華千石的功夫,比他哥哥還更了得。在他掌力牽引之下,上官英傑得玉簫點穴竟然失了準頭。

點穴功夫講究的是輕靈迅捷,碰上沉雄的掌力,不免吃了點虧。可是,也正是由於他的輕靈迅捷,華千石的掌力,也打不到他的身上。而且還須份外小心,生怕一個疏神,就要給他乘虛而入。

不過,在開頭百招之內,表面看來,似乎還是華千石稍占上風的。

紐先祿大爲高興,站在一旁爲華千石喝采,大聲叫道:“好呀,這小子可碰上了剋星了。”

西門化卻是看出有點不妙,叫道:“上官英傑,你能有多少氣力,久戰下去,必定吃虧,我勸你還是聽我的話,免得後悔莫及!”他明裡是“勸”上官英傑,暗裡是提醒華千石,採取沉穩的打法,消耗上官英傑的真力,不必和他對功。

華千石瞿然一省,雙掌緩緩進逼,掌力越發加強。每發一掌,就似有一個浪頭打來,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

風鳴玉來了

俗語說“旁觀者清”,華千石得到西門化提醒,緩緩進逼,果然逐漸又佔上風。

西門化正自歡喜,冷冷笑道:“上官英傑,我本來要替你化解的,你卻狂妄自大,不肯聽我勸告。如今你可知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吧?不過,如今悔過,尚未爲晚……”

那知他話猶未了,場中形勢,又已一變!

劇鬥中華千石雙掌業已推到上官英傑面前。上官英傑忽地把玉簫湊到脣邊,“嗚”的一聲吹響起來。

他這暖玉簫是件武林異寶,真氣從這簫中吹出,熱可炙人。華千石只覺掌心一熱,攻出去的掌力登時打了折扣。說是遲,那時快,上官英傑倏地反守爲攻,華千石險些給他點中穴道。

華千石若是急攻猛打,上官英傑自是無暇吹簫。但急攻猛打,華千石的掌力卻是無法剋制他的輕靈點穴手法。

西門化見勢不妙,一把梅花針就向上官英傑撒去。

上官英傑飛身躍起,梅花針碰上華千石打出的掌風,如雨紛落。

上官英傑冷笑道:“我早就料到你要暗箭傷人的了。哼,好不要臉!”

西門化面上一紅,說道:“上官英傑,是你不把我當作長輩的,如今你可莫怪我反臉無情!”說罷,不待上官英傑穩住身形,又是三枚透骨釘飛出。透骨釘比梅花針重得多,來得極急。上官英傑正給對方緊逼,身形又未穩住,難以跳躍閃躲。只好騰出左手,反手一掌,把這三枚透骨釘打落。

高手比拼,那容給人擾亂心神?何況西門化的喂毒暗器不僅是擾亂他的心神,而且是可以取他性命的。他分出一掌應敵,被華千石的掌力一震,登時胸口隱隱作痛。

上官英傑氣極怒極,心裡想道:“我且先把這老賊殺了再說!”不過在這形勢底下,他一轉身去對付西門化。背心非給華千石擊中不可。是否能夠殺了西門化尚在未可知之數,但他自己卻是最多隻能與西門化同歸於盡了。

就在他一咬牙根,想要冒此一險之際,忽聽得馬蹄聲來得有如暴風驟雨。一個清脆得少女聲音叫道:“上官大哥,沉住了氣,我就幫你!”這少女不用說是風鳴玉了!

第一次殺人

西門化一抖手飛出兩柄毒錐、三口透骨釘,風鳴玉卻似箭一樣的從馬背上射出去,只聽得“叮叮”數聲,三枚透骨釘給她打落,兩柄毒錐落在她的身後。那匹白馬則躲到林中去了。

不待西門化緩手再發暗器,風鳴玉已是撲到他的身前。

風鳴玉的年紀比谷飛霞更輕,那個瓦剌武士紐先祿看見來的不是谷飛霞,心情鎮定許多,暗自想道:“我不信這小丫頭也能和那個姓谷的女子相比。”趁着風鳴玉正在和西門化劇斗的時候,飛昇一躍,再風鳴玉背後偷襲,想用摔角的功夫將她扳倒。

那知他的估計大錯特錯,風鳴玉的本領比谷飛霞還要高強。

一覺背後微風颯然,風鳴玉在背腹受敵之下,不假思索的便使出了父親臨終之前教給她的絕招——飛龍在天。

紐先祿的腳尖剛剛着地,風鳴玉的身形卻已平地拔起,比紐先祿剛纔躍得更高。紐先祿一抓抓空,只見劍光如電,耀眼生花,要躲也來不及了。

“咔嚓”一聲,紐先祿得頭顱給她削個正着,登時倒了下來,血如泉涌。

西門化卻幸虧得紐先祿做了他的替死鬼,連忙拔步飛逃。同時撒出一把細如牛毛得梅花針。梅花針撒出之極,正是紐先祿倒地之時。

風鳴玉雖然有過許多次和敵人惡鬥得經驗,但殺人卻還是第一次。

她目睹紐先祿血如泉涌,不覺一陣噁心,驚得呆了。

上官英傑叫道:“留心暗器!”風鳴玉得他提醒,本能的使出一招護身的劍法“八方風雨”,梅花針再劍光中紛落如雨。

華千石趁着上官英傑一分心,呼的一掌,盪開他的玉簫,便竄出去。

風鳴玉扭轉了頭,不敢再看倒斃地上的紐先祿。華千石從她身邊掠過,一抓向她抓下。

此時風鳴玉已是心神稍定,她知道這個人的本領比西門化更高,不敢怠慢,連忙又使出家傳三絕招之一——“雲龍三現”。不過心裡卻在想道:“我不能再殺人了,這一劍把他的爪子斬斷,也算了吧。”

哪知她一念慈悲,卻幾乎遭了華千石的毒手。華千石的功力還在她估計之上,掌力倐的有如排山倒海而來,她的劍未能斬斷他的“爪子”,自身反而給他的掌力震得摔了一跤。

相逢如夢

不過華千石也沒佔到多大便宜,鳳鳴玉那招“雲龍三現”,凌空下擊,劍尖同時刺向三個方位,雖然沒有刺着華千石的身體,卻也在他的衣裳上穿了一個窟窿。要不是華千石的掌力及時把她的劍尖振歪,只怕這個窟窿就是在他的身上出現了。

華千石嚇得心驚膽顫,那裡還敢回過頭去傷害鳳鳴玉,趁着上官英傑要去照料鳳鳴玉之際,趕忙逃之夭夭。

上官英傑連忙跑過來,鳳鳴玉卻已一個“鷂子翻身”跳起來了。

上官英傑放下了心頭一塊石頭,說道:“風妹子,你沒事麼?”

鳳鳴玉鬆了口氣,笑道:“這廝的掌力真是厲害,好在我閃得快,僅僅被它波及而已,並沒受傷,你可以放心。只是可惜給西門化這老賊跑了。”

上官英傑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暫且不必理他。風妹子這次幸虧你來得及時,救了我的性命。”

鳳鳴玉道:“上官大哥,你救過我兩次呢。”

上官英傑笑道:“我不會和你客氣,不過我卻是怎也料想不到,你怎麼會來到這兒找我的?”

鳳鳴玉道:“你把這具屍體埋掉,我慢慢告訴你。”

上官英傑道:“這韃子死有餘辜,你不要害怕。我把他拋下谷底喂狼就是。”

那匹白馬甚通靈性,敵人跑掉,牠知道已沒危險,又跑出來了。

上官英傑道:“啊,你是騎着這匹白馬來的。”

鳳鳴玉道:“對了,那你應該知道我是怎樣會來到這裡了吧?”

上官英傑又驚又喜,說道:“你,你可是碰見了谷飛霞了?”

鳳鳴玉道:“正是。她十分掛念你呢。是她把這匹白馬借給我,催我趕快來找你的。”

上官英傑道:“她的傷怎樣?”

鳳鳴玉道:“已經好了。”當下把前兩天碰上谷飛霞的經過說給上官迎接知道。

“她躲在那座藥王廟裡,今天已過了兩天,她的武功應該可以完全恢復了。我只盼她不會走得這麼快,上官大哥,你馬上騎上那匹白馬去找她吧!”

上官英傑搖了搖頭,苦笑道:“不必多此一舉了!”

打破沙鍋問到底

風鳴玉道:“爲什麼?”

上官英傑說道:“我知道她是不願意再見我的了。”

風鳴玉咦了一聲,說道:“你怎麼知道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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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英傑苦笑道:“我猜對了吧?你一定求過她和你一起來的,給她拒絕了。”

風鳴玉道:“不錯,但我知道她確實是很關心你的。”

上官英傑說道:“那又是另一回事情了。她的爹孃本來要她殺我的,如今她肯聽你的勸告,與我化解了這段樑子,已經是很難得了。爲什麼她還要和我再一起呢?”

風鳴玉道:“你和我的師兄本來也結有樑子的,我的師兄卻很想和你結交,後悔那天沒能將你留下呢。”

上官英傑道:“這怎麼能相比?”

風鳴玉道:“爲什麼不能相比?兩件事情不是很相似嗎?”

上官英傑道:“事情相似,人不相同。”

風鳴玉道:“哦,你是說因爲一個是男子,一個是女子吧?”

她一片天真,問的上官英傑倒是頗感尷尬了,唯有笑道:“談些別的吧,別老是纏着我問這個問題了。”

風鳴玉道:“不,我還是要問你一句話。”

上官英傑道:“問什麼?”

風鳴玉撲哧一笑,道:“你應該猜得到的,你告訴我心裡的話吧,你到底喜不喜歡谷姐姐?”

上官英傑道:“我和她相識才不過幾天,哪裡就談得上喜歡不喜歡的?”

風鳴玉噘着小嘴兒道:“我不相信。人之相知,貴想知心,不在於相識的時日是長是短。這話也是你說過的。”

上官英傑笑道:“她可沒有把心事告訴我。我只知道她不願意再見我。”

風鳴玉到:“那麼你呢?希望見到她嗎?上官大哥,你說過不會欺騙我的,你可要說真話!”

上官英傑一片茫然,好像喃喃自語說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風鳴玉好像有點奇怪的望着他,也好像是有點懂得他的心情,不言語了。

半晌,上官英傑這才忽的笑了起來,說道:“你問的太多了,應該輪到我問你了。你的霍師兄呢?”

少女情懷

風鳴玉道:“他迴天山去了。”

上官英傑道:“爲什麼你不和他一起去?”風鳴玉反問道:“爲什麼我要和他一起去?”上官英傑說道:“你不會怪我說得爽直吧?”風鳴玉道:“當然不會,我自己也是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

上官英傑想了一想,說道:“令尊已經不幸去世,在這世上你也沒有別的親人了。你雖有一身本領,一個單身女子,總不便老是在江湖飄蕩的。你現在年紀還小,但將來也總要有個歸屬。霍天雲的師傅和你的師傅本來是夫妻,我覺得你和他也是很合適的一對。要是你們能夠白頭偕老,兩代姻緣,也是武林佳話。”

風鳴玉淡淡說道:“這話早已有人和我說過了。”

上官英傑道:“誰?”

風鳴玉道:“我的爹爹。他臨終之際,已經把我許配給霍師兄了。”

上官英傑又驚又喜,說道:“那你更應該跟他一起去見你的師公。”

風鳴玉道:“我問過他了。師公身體很好,還有幾十年可以活呢。”

上官英傑失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已經定了婚,應該是在一起的。奇怪,爲什麼你的師兄也肯讓你離開?”

風鳴玉笑道:“是他說要獨自回去的。而且我也不大喜歡和他一道。”

上官英傑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你不喜歡他嗎?”

風鳴玉道:“你說的喜歡是不是和我剛纔問你喜不喜歡谷姐姐的意思一樣?”

上官英傑點頭說道:“不錯。”

風鳴玉嘆了口氣,說道:“我的回答也是和你剛纔的回答一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上官英傑說道:“但你已經答應了爹爹,願意嫁給他做妻子的!”有句心裡話未說出來的是:這跟我和谷飛霞的情形可是並不一樣。

風鳴玉說道:“我從來未能盡過做女兒的本分,我怎能違揹他的臨終遺命?不過,我也並非不願意嫁給師兄。我只是不知道,如果沒有爹爹的遺命,我會不會嫁給他。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終身大事。假如沒有爹爹的遺命,那就是將來的事情了。將來的事情,誰能知道呢?我也許會嫁給他,也許會嫁給別人。”

兒女私情

上官英傑說道:“爲何你不回到金刀寨主那兒?”

風鳴玉道:“霍師兄也是要我去投奔金刀寨主的,但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先來見你的好。”

上官英傑道:“爲什麼?”

風鳴玉笑道:“上官大哥,你剛纔說錯了一句話……”

聽來似是答非所問,上官英傑怔了一怔,問道:“我說錯什麼了?”

風鳴玉道:“師公和師兄固然是我的親人,你不也是我們的親人嗎?咱們是曾經撮土爲香,結拜爲異姓兄妹的呢!你怎的忘了?”

她這一問,倒是使得上官英傑難以再駁她了。雖然他心裡是在想說:兄妹雖親,究竟不如夫妻的親。但這話卻是不便坦率的說出來。另一方面,風鳴玉這樣重視和他的兄妹之情,他的心裡也是暗暗感激的。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也是希望能夠和風鳴玉在一起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上官英傑說道:“你跟我在江湖飄蕩有什麼好處?你暫時不願意跟你師兄到天山去,那也應該去金刀寨主那裡的,他是你爹爹的老朋友,他那裡纔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

風鳴玉笑道:“有一件事情我還沒有告訴你呢。本來這是別人的秘密,但是我想你是我的大哥,說給你聽也是無妨。而且我想你替我出個主意。”

上官英傑說道:“若是關係重大的別人秘密那你還是不要告訴我的好。”

風鳴玉道:“只是兒女私情,不是什麼軍國大事。只要你答應我,如果你將來認識了我的周姐姐,不拿這件事情開她的玩笑就行。其實也用不着我叮囑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口舌輕薄的人。”

上官英傑本來無心理人閒事,但因風鳴玉要請他代出主意,是以也就不阻止她說下去了。

“你的周姐姐是誰?”上官英傑已經猜到幾分,不過還是要問她一問。

風鳴玉道:“周姐姐名叫劍琴,她就是金刀寨主的女兒。她喜歡我的霍師兄,我曾經答應過給她做媒人的。但想不到現在卻是我自己奉爹爹之命許配給他了。

不同的感覺

上官英傑笑道:“哦,你是怕難以爲情?”

風鳴玉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忽地撲哧一笑說道:“看來我做媒人的本領真是太差,兩次給人做媒,都沒成功。如今只好希望你替我挽回一點面子了。”她說的兩次做媒,自是指周劍琴與霍天雲及谷飛霞和上官英傑這兩對撮合姻緣而言了。

上官英傑說道:“這是造化弄人,怪不得你。嗯,說起來也妙,你要替我做媒,我也早就想替你做媒呢。不過,如今這媒人卻是不用我來做了。”

風鳴玉忽道:“上官大哥,說起來我也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你是我結拜的大哥,但我卻覺得你不像大哥。”

上官英傑笑道:“不像大哥,像是什麼?”

風鳴玉道:“像是和我兒時一起玩的鄰家小朋友。對着你,我可以毫無忌憚的亂說話,像是無拘束的朋友。但對霍師兄我的感覺就不同了。他才真是像是一個威嚴的大哥哥,我很尊敬他,但在他的面前,不知怎的,我多少總會感到有點拘束。”

上官英傑心裡一熱,連忙強抑下去,笑道:“你們已有夫妻名份,當然會感到有點拘束了。”

風鳴玉道:“在爹爹未曾將我許配給他之前,我也是這樣感覺的。”

上官英傑說道:“或許是因爲你和他相處的日子還短之故。咱們暫且不談這個,說正經的,你總是應該回到金刀寨主那裡去的,不管是遲是早。”

風鳴玉笑道:“那也說的是,醜媳婦也要見家翁呢,當然我不能老是避開周姐姐。”

上官英傑說道:“你應該向周姑娘說明此事,不必怕難爲情。”

風鳴玉道:“哎!這叫我如何開口?”

上官英傑說道:“要不然讓我替你去對周姑娘說也可以。”

風鳴玉道:“你不是不願意去見金刀寨主的嗎?”

上官英傑說道:“爲了你的緣故,我不願意去也只好去了。誰叫我有你這麼一個害羞的小妹妹呢。“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真好,那你幾時和我去?“

上官英傑說道:“現在還不能夠。鄧百川生死未卜,我就是找不到他,也得知道他的確實消息才行。“

風鳴玉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找。”

與風鳴玉同往洛陽

上官英傑苦笑說道:“咱們雖是結拜兄妹,但你亦已漸漸長大了,不再是小姑娘了。”弦外之音,自是提醒她須避男女之嫌了。

哪知風鳴玉一片天真爛漫,卻是毫未想到男女之嫌,睜大了眼睛說道:“不錯,我今年是比去年又長大許多了,但我長大了不更好嗎?可以更能夠幫你的忙呀。”

上官英傑笑道:“只怕你的霍師兄不高興吧?”

風鳴玉詫道:“他怎麼會不高興?那天他知道了你走了之後,難過的不得了,還叫我趕快去找你呢。”

她想了一想,接着又說道:“爹爹教會了我以劍使快刀的方法,要是咱們再碰上了華家兄弟,我一個人打不過他們,你恐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掌。要是咱們兩個人在一起,那就不用怕了。你說是嗎?”

上官英傑想道:“哎,她的心地真是像冰雪一樣潔白無暇。反而覺得自己有那些世俗的念頭是猥褻她了。”當下笑道:“好,你既然不怕我連累你,我也樂的有你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妹妹幫我的忙。”

風鳴玉笑道:“上官大哥,你說錯了。咱們是互相幫忙。”

上官英傑道:“不過我打算到洛陽去打聽鄧百川的消息,你和我同去,恐怕有點不大方便。”

風鳴玉道:“有什麼不方便?”

上官英傑說道:“你我長得並不相似,恐怕別人不相信咱們是兄妹。”

風鳴玉倒也聰明,忽地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裝,冒充你的書童,那不就行了?”

上官英傑笑道:“那不是太委屈你了。”

風鳴玉道:“那有什麼關係,我倒覺得很好玩。不過要麻煩你一件事情。”

上官英傑說道:“什麼事情?”

風鳴玉笑道:“到前面的小鎮給我買一套男子衣裳。我可不好意思自己去買。”

上官英傑拗她不過,只好聽她吩咐,讓她打扮成一個俊俏的書童。在小鎮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與她同往洛陽。

一路上風鳴玉老是纏着上官英傑和她談谷飛霞,上官英傑想到與谷飛霞相見無期,心裡也是着實有點牽掛。谷飛霞怎麼樣了呢?

谷飛霞是在第二天就離開那座藥王廟的。她的武功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心裡的創傷卻是並未恢復。

腰掛雙刀的女子

上官英傑在記掛她,她也在記掛着上官英傑。不知他是否還在鄧家?風鳴玉騎着那匹白馬,今天也該趕到那兒了。但願她能夠找着上官英傑。

可是她的白馬給了風鳴玉,她只能夠步行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要上哪兒,只知道要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復,即使完全恢復,也是孤掌難鳴,鬥不過西門化和白駝山的華家兄弟的。如今這些厲害的敵人恐怕都還未曾離開這個地方,她可不能再讓他們碰上,在她內心深處,還有另一個必須越早越遠的離開這個地方的原因,那是爲了逃避上官英傑。

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復,一個年輕的女子在路上也不便施展輕功。

過去她雖然也是獨自行走江湖,但卻從來沒有感到像今天的這樣寂寞。

她悵悵惘惘獨自前行,忽起奇想:要是能夠再找得到一匹跑得那樣快的白馬就好了。

正行走間,忽聽得馬鈴叮鐺,迎面一匹快馬馳來。

騎在馬背上的是像她一樣年輕的女子。

她騎的一匹棗紅馬,雖然沒有她給風鳴玉那匹白馬好看,跑得也是風也似快。看來比那匹白馬差不了多少。

她在心裡暗自好笑:俗話說一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卻是一想駿馬,駿馬就來。不過我卻怎能做個女強盜呢?

那女子左腰掛着一把長刀,右腰掛着一把短刀。快馬從谷飛霞身邊馳過之際,她忽地控馬徐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向谷飛霞打量了一下。臉上露出一點詫異的神情,似乎像停下來問谷飛霞一些什麼,但還是走了。

谷飛霞明白她爲什麼會有那樣詫異的神情看着自己。她的腰間也是纏着那條銀絲軟鞭作爲腰帶的。

能夠把軟鞭當做兵器的本領一定不會太差,何況她還是個女子。當然怪不得那個少女對她注意了。

不過能夠看得出她的腰帶是件兵器的人,在武學上也必定是個行家。江湖上有本領的女子並不多,她是誰呢?谷飛霞在想。

那少女從她身邊馳過,跑得沒那麼快了。谷飛霞忽然聽得她在喝道:“給我站住!”

谷飛霞只道她是在喝自己,回頭一看,卻原來她是在命令另一個大漢。

碰上羅大魁

谷飛霞定睛一看原來這個漢子是曾經和她交過手的那個“閻王筆”羅大魁。她躲在山坡上,羅大魁尚未注意及她。

“啊,原來是周大小姐,幸會幸會。令尊可好?”羅大魁說道。

“哼,聽說你早已升官發財去了,眼睛裡還有我的爹爹嗎?”腰掛雙刀的那少女說道。

羅大魁賠笑說道:“哪裡的話,我不過是厭倦了刀頭舐血的生涯,不過幹黑道營生罷了。所以這幾年沒有到貴寨納貢,請大小姐原諒。”

谷飛霞聽到這裡,方始猛然一省:感情這個女子就是金刀寨主的女兒?

她沒有猜錯,這個少女真是周劍琴。

周劍琴是來尋找霍天雲和風鳴玉的。他們去了半年,尚未回來,周劍琴放心不下,是以借了她父親的那匹坐騎下山。

她到過風從龍隱居之處,只見被燒燬的石屋,她更是放心不下了。

兩天前她經過洛陽,聽得和她父親相熟的鏢行中人說起鄧百川的事情,提到那天在鄧家壽宴的人,其中有個上官英傑。不過他們只知道鄧百川的副手於澤和他的女婿張堅已經死於非命,上官英傑如何,他們可不只道。鄧家遭受的橫禍是在鄧百川壽辰之後兩天發生的。谷飛霞來闖壽筵的事情他們也是知而不詳,只知有個女子來找鄧百川,後來是上官英傑和她一起走了。

周劍琴曾經聽過風鳴玉說過上官英傑,她知道上官英傑在風鳴玉心目之中的地位不遜於她的師兄,聽了這個消息,不覺心頭一動。

她想:鄧老鏢頭也是爹爹的朋友,他家裡遭了禍事,我應該去查問一下。只不知那女子是不是風家妹子,也不知她爲何不和霍天雲在一起,卻仍找上官英傑。不過是要能夠找得着她,一定也可以打聽到霍天雲的消息了。

她情知能夠在鄧家幹下血案的惡人她是打不過的,她並不準備給鄧家報仇。她誤把那天到鄧家的谷飛霞當作風鳴玉,她心裡也正在求之不得,是風鳴玉拋開師兄去找上官英傑。於是她一廂情願的就跑來打聽了。

沒料到還未到鄧百川隱居的那個山村,卻碰上“閻王筆”羅大魁。這個羅大魁以前是黑道中人,奉金刀寨主作盟主的。

盤問羅大魁

周劍琴道:“誰稀罕你的納貢?你做強盜也好,做鷹爪孫也好,我都懶得管理你。不過,我問你的事情,你可要實話實說!”

羅大魁嬉皮笑臉的說道:“我知道大小姐是個明白人,不會難爲我的。大小姐,你要問什麼,請說。”

周劍琴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羅大魁道:“偶然路過,並無別事。”

周劍琴哼了一聲道:“第一句你就說謊話了!”

羅大魁道:“在周大小姐的面前,我怎敢說謊?”

周劍琴道:“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和鄧家的血案有關!”

羅大魁吃了一驚,心裡想到:金刀寨主的消息怎能這樣靈通?難道這丫頭是她爹爹特地派來查究此事的?但轉念一想:只要她的爹爹不是在這裡,我又何須怕她?

“冤枉,冤枉!”羅大魁故意叫起撞天屈來,說道:“我的本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多少斤兩,你周大小姐是應該知道的,我怎敢有這個膽子去招惹鄧百川?”

周劍琴半信半疑,說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但你再次出現,我就不信你全不知情!”

羅大魁道:“鄧家遭遇禍事,我也只是聽得人家說的。委實與我無關,你若要打聽誰是鄧百川的仇家,那你可是找錯人了。”

周劍琴道:“我並不想替鄧百川報仇,你不用害怕。我只問你,你可知道有個上官英傑麼?”

羅大魁道:“聽說他是鄧百川做六十大壽那天的貴客之一。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周劍琴道:“我叫你不用害怕,你告訴我,我不會查究你消息的來源。上官英傑現在何處?我知道你是見過他的,是不是?”

周劍琴不過是由於他的身份,猜想他和此事有關,是以特地撞撞他的口風而已,並非真的知道。但可把羅大魁嚇了一跳,不知她已經只道了多少。

躲在山坡上偷聽的谷飛霞,聽到這裡也是不覺怔了一怔:怎的金刀寨主的女兒也來打聽上官大哥的消息?

羅大魁訥訥說道:“我委實沒有見過上官英傑。”

周劍琴瞧他神色,料想已是猜中幾分,說道:“你沒見過上官英傑,見過風姑娘沒有?她是風從龍大俠的女兒!”

羅大魁道:“也沒見過。”

羅大魁搶馬

周劍琴柳眉一豎,喝道:“羅大魁,你乾的好事,我都已知道了。嘿嘿,你當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麼?”

羅大魁心中暗罵:“我怕的不過是你爹爹,你這丫頭竟也敢來欺我!”佯作惶恐,說道:“大小姐,我想起來了,好像有人和我說過關於上官英傑的消息。”

周劍琴冷笑道:“對,你再仔細想想吧,想起來了沒有?”

羅大魁道:“想起來了,不過……”

周劍琴道:“不過什麼?”

羅大魁道:“小的想向大小姐討個賞!”

周劍琴怔了一怔,不覺氣了起來,說道:“你把這當成買賣?”

羅大魁賠笑道:“我做慣沒本錢的買賣,這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多少也得沾點油水。”

周劍琴道:“你要我賞什麼?”

羅大魁道:“金銀寶貝我不敢要,只想和你換匹坐騎!“

他們本是勒着馬頭在山路上說話的,羅大魁說道“坐騎”二字,身形倏的飛起,向周劍琴撲過去,想要一掌把她推下馬背。

原來羅大魁那天吃了上官英傑的大虧,又眼見紐先祿被殺,西門化敗逃,他嚇得慌了。本來西門化是約他等待華家兄弟的,但他不知華家兄弟什麼時候來,也不知鄧百川還邀請什麼厲害的幫手,只怕華家兄弟來了,也未必鬥得過對方。於是推說回京稟報先行離開。

此際他見到周劍琴,而周劍琴又苦苦追問上官英傑的下落,只道金刀寨主也要插手這件事情,在周劍琴之後必然還有高手陸續要來,是以更想溜之大吉了。周劍琴這匹坐騎他認得本來是金刀寨主的,他一心只想越快離開是非之地越好,欺負周劍琴單身一人,雖然是金刀寨主女兒,武功不算很高,因此心念一動,立即搶她坐騎。

哪知周劍琴本領雖不如他,還不是他想象那樣容易取勝。他凌空撲下,一掌疾推,周劍琴反手一勾,兩人同時翻下馬背。那匹馬跑過一邊。

周劍琴怒得幾乎氣炸心肺,拔出雙刀,喝道:“羅大魁,你是吃了豹子的心還是老虎的膽,膽敢將我戲侮!我要你的性命!”

銀刀脫手

羅大魁亦已取出一雙判官筆,冷笑道:“周大小姐,這裡可不是你的山寨,你逞什麼威風?”

噹的一聲,周劍琴的金刀和他左手的判官筆碰個正着,濺起點點火花。周劍琴虎口一麻,不由得倒退一步。

羅大魁哈哈大笑,右手的判官筆順勢一招“春雲乍展”,就點過來。

周劍琴霍的一個“鳳點頭”,短柄銀刀忽的斜插過去,刀尖指向他肘尖的曲池穴。她金刀的招數是父親教的,銀刀的招數是母親教的,雙刀的路子截然不同。這一招來得又狠又快,饒是羅大魁真實的本領還勝於她,也不禁嚇了一跳。

羅大魁心頭一凜:這丫頭不愧是金刀寨主的女兒,我可不能太過小覷她了。雙筆左右一分,左筆點她上盤的期門穴,右筆點她中盤的精促穴。他有雙筆點四脈之能,內力更勝對方,不過十數招,周劍琴已是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要不是羅大魁還有點顧忌她刀法的精奇,恐怕她早已落敗。

劇戰中周劍琴一個“彩風奪窩”,雙刀易位,短刀欺身攻逼,金刀橫胸防禦。武學有云: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她這把短柄銀刀比匕首也長不了多少,欺身冒進,無異肉搏,當真是兇險之極。原來她是自知不敵對方,特地使此險招,意圖和對手拼個兩敗俱傷的。

哪知羅大魁臨敵的經驗比她多得多,一看就知她的用意,哪能讓她得逞。將計就計,讓她欺近身前,雙筆忽地合攏一砸,噹的一聲,周劍琴的短刀擋不住他雙筆之力,飛出手中去了。他是看準了周劍琴的金刀只守不攻纔敢拼全力震飛她的銀刀的。

羅大魁一咬牙根,冷笑說道:“周大姑娘,你恃着爹爹是金刀寨主,膽敢將我當做下屬呼喝,我偏偏不吃你這個。嘿嘿,我本來不想殺你的,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如今我可非得殺你滅口不可了。”

周劍琴又驚又怒,喝道:“好,我看你可敢殺我?我爹爹決不會放過你!”

羅大魁哈哈笑道:“不錯,我是怕你爹爹。正因爲我怕他,所以纔要上你滅口,你懂了吧?哈哈,這裡又沒有旁人,誰告訴你的爹爹?”大笑聲中,步步逼近。周劍琴只剩下一把金刀,更難抵擋了!

谷飛霞嚇走羅大魁

只聽得噹的一聲,周劍琴的長柄金刀又給他的判官筆碰個正着。幸虧金刀沉重,沒有給震得脫手。但虎口痠麻,也幾乎掌握不牢了。

正在危急之極的時候,忽聽得有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冷笑說道:“羅大魁,你的眼睛太不中用,這裡還有一個我呢。你要殺人滅口,那可不成!”

谷飛霞展開超卓的輕功,幾句話一說完,已是從山坡上跑了下來,就快來到他們搏鬥之處了。

羅大魁看到谷飛霞突然到來,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要知那日他曾親眼見到,谷飛霞和上官英傑惡鬥,谷飛霞且還稍占上風,其後再鬥西門化,西門化也只能和她打成平手。雖然第一場是上官英傑有意讓她,西門化可是不會讓她的。何況她在鬥上官英傑之時,他也看得出來,她不是出盡全力。

羅大魁自恃武功固然是遠遠不及上官英傑,比西門化也是有說不如,他如何敢和谷飛霞交手。

“這丫頭是和上官英傑一起的,只怕上官英傑也在後頭。這丫頭我已經招惹不起,哪還能再鬥上官英傑?”羅大魁心想。打定了三十六計走爲上的主要,立即開溜。

谷飛霞朗聲說道:“你是上官英傑的手下敗將,與我確還未較量過,我正要領教你的點穴手段,怎麼你就跑了?”

羅大魁本來要搶周劍琴那匹坐騎的,但周劍琴的坐騎已經躲開,他只好跨上自己原來的那匹坐騎,一溜煙就跑。

谷飛霞喝道:“沒膽匪類,就想跑麼?哼,我正要找西門化這老賊算賬,可得着落在你的身上!看你逃得到哪裡去,我決不會放過你的!”

她口裡這麼說,腳步確故意放慢了一些。片刻之間,羅大魁已是跑得影子也不見了。

谷飛霞鬆了口氣,心中暗自好笑,“幸虧她不知我的傷是剛剛醫好”。要知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復,假如羅大魁不給她嚇跑的話,她雖然未必一定會輸,但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夠取勝的。

矛盾的心情

周劍琴見谷飛霞和自己一樣年輕,她一來“閻王筆”羅大魁就給她嚇走,不禁好生驚異。當下上前施禮,說道:“多謝姐姐拔刀相助之德,我叫周劍琴。家父是——”

谷飛霞淡淡說道:“我知道你是金刀寨主的女兒。羅大魁是自己跑掉的,我可沒有拔刀,你不必客氣。”

周劍琴怔了一怔,心想:怎的她已經知道了我是誰,卻還好像不大願意和我交朋友似的。她自小受人奉承慣了,對谷飛霞的冷淡態度,不覺微感不悅。但想到這個女子究竟是幫過自己大忙的人,只好勉強裝出笑容說道:“姐姐一來,就把那廝喝跑,足見本領高明,小妹佩服的緊,不敢請問姐姐芳名。”

谷飛霞道:“我一不打算闖蕩江湖,二不打算投奔貴寨。今日偶然相遇,此後相見無期,你何必知道我的名字。”

谷飛霞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氣,令得周劍琴更是尷尬。她忍着氣說道:“那我只好叫你姐姐了。小妹不敢高攀,不過有件事情卻要請教。”

谷飛霞道:“何事?”

周劍琴道:“聽姐姐剛纔所說,羅大魁這廝是上官英傑手下敗將,那麼姐姐想必是在不久之前,曾經見過上官英傑,方能知道此事?”

谷飛霞道:“哦,原來你是向我打聽上官英傑的消息。”說至此際,略作沉吟。周劍琴連忙再說:“請姐姐不吝指點。因爲我還要找一位朋友,上官英傑或許會只道這位朋友的下落。”

谷飛霞道:“我知道。你找我打聽算是找對人了。我就告訴你吧。前幾天他是在鄧百川家裡,但此際恐怕是到洛陽去了。你試一試道洛陽去找他吧。”

谷飛霞其實並不知道上官英傑和風鳴玉已往洛陽,她是隨口亂說的,卻不料剛好是說中了。

原來她並不想周劍琴找到上官英傑和風鳴玉。

她的心情矛盾得很,她無可奈何的離開了上官英傑,但在內心深處,卻又不願上官英傑投入別個女子的懷抱。

周劍琴不知道她,她是知道自己去的矛盾的。風鳴玉曾經和她談過,她知道周劍琴是暗戀霍天雲。所以她並不是害怕周劍琴搶走她的上官英傑。

搶了周劍琴的坐騎

她並不害怕周劍琴搶走上官英傑,但她卻有另外一種想法。

她知道風鳴玉曾經答應替周劍琴做媒的事,要是讓她們見了面,說不定風鳴玉會感到對周劍琴不住,於是就寧可孤獨自己,仍然成全他們,把霍天雲讓回給她。

假如事情真的是這樣變化,那麼下一步的變化就很可能是風鳴玉和上官英傑發生情愫了。

她不願意見到這個結果,是以把周劍琴騙往洛陽。哪裡知道,她信口開河,卻恰恰是說對了地方了。

周劍琴一想,鄧百川本來是洛陽龍門鏢局的總鏢頭,上官英傑在鄧家遭受橫禍之後前往洛陽,那也是順理成章之事,是以也就對她的話相信不疑。

周劍琴道:“多謝姐姐指點。”把馬喚來,正想跨上坐騎,谷飛霞忽地飛身掠出,擋在她的前面,跨上了馬背。

周劍琴吃了一驚,叫道:“姐姐,你、你幹什麼?”

谷飛霞哈哈一笑,說道:“這匹坐騎,你本來是要給羅大魁搶了去的,如今就當做是借給我吧。”

谷飛霞在塞外長大,精於騎術,能騎不羈之馬。周劍琴這一匹棗紅馬雖然是素經訓練的戰馬,卻不像鄧百川那匹白馬只習慣“認主”。谷飛霞施展出精湛的騎術,這匹馬竟然給她弄得服服帖帖的讓她騎着跑了。

周劍琴叫道:“我可以送給你,但你也讓該和我說一下呀!”谷飛霞在馬背上縱聲笑道:“你既有此心,早說遲說都是一樣。對不住,我不和你客氣了。”虛打兩鞭,垂催馬疾馳,轉眼之間,已是影子不見。

周劍琴生了一會氣,心裡想到:“她救了我的性命,卻又搶走了我的坐騎,如此行徑,真是古怪。不過,她對我總算還是好的,她告訴我的消息大概不會假吧?”於是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情,前往洛陽去找上官英傑。

谷飛霞捉弄了周劍琴,心中很覺痛快,想道:“金刀寨主的女兒,誰不奉承?我科偏偏要折一折她的驕氣。嘿嘿,待她找到上官英傑之時,恐怕風鳴玉已經嫁給了霍天雲了。

一個正在失意的人往往會帶有幾分狂怒,爲了發泄心中的鬱悶,可能做出事後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谷飛霞就正如此。她在大笑一遍之後,忽地感到悽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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