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香院後院中吳老六把最後一根紅柱刷上漆後,就下了腳手架,找到了與自己的同鄉兼工友白老七,發現他正在吃晚飯。於是也摸出自己老孃給自己準備的乾硬饅頭,就着竹筒裝的乾淨水,坐到白老七身邊嘟噥道:“你倒是空閒,這麼快就吃上了。”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冷硬的饅頭,含糊不清地抱怨道:“老七,你看張頭接的這都什麼活,拿不到幾個子不說,還得給他幹到大半夜,我老孃給我準備的饅頭都涼透了氣了。”
沒聽到同伴迴應,吳老六也不在意,知道對方就是這麼個性子,他又啃了一口饅頭,再灌了口水,繼續過嘴癮地說道:“趕明還是回家種地去得了,隔壁的李大憨子都抱第六個娃了,老子還特麼光棍一條,這些年在城裡真是白混了。”
說到這,他不禁伸耳朵聽了聽前院的鶯聲燕語,嫉妒加羨慕地舔了舔嘴脣道:“真他孃的不公平,老子在這吃冷飯喝冷水,裡面的人倒好,摟着姐兒睡大覺,趕明回鄉前,一定要攢夠錢,進到裡面爽一發,這纔不虛此行。回去也好叫他們知道,爺們也是睡過城裡娘們的人。”
呼哧呼哧,咯嘣咯嘣。
白老七根本沒理他,捧着個碗,吃得香甜。
見到同伴這個樣子,吳老六也是無語,扯了他手肘一下道:“我說你吃的什麼東西這麼好吃,你家那吝嗇的老爹捨得給你燉肉了?”
被他這麼一扯,白老七微微側過了身,正好能讓吳老六看清他碗裡的東西,竟然真是肉。
不過,卻不是香噴噴的燉肉,而是……血淋淋的鮮肉。
那不大的碗中盛滿了碎肉塊,有肥又瘦,有內臟有腦漿,紅的白的一大堆。
而咯嘣咯嘣的聲音則是白老七在啃食一根纖細白皙的手指。
配上他滿嘴血腥,以及黑眼仁消失只留泛着綠光的白眼仁的畫面,讓突兀見到的吳老六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啊……呃。
淒厲的慘叫聲在後院剛剛響起,就戛然而止。
一瞬間整個尹香院中燈火全部熄滅,陷入一片黑暗沉寂之中。
……
閔三爺扯着條毛巾跳進混堂的池子裡,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把全身浸泡在池水中,靠在池子邊,感覺整個身體都從初春的寒意中解放了出來。
他把毛巾溼了水,擰乾,蓋在臉上,就這麼旁若無人地躺在池中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身上忽地傳來了點點刺痛。
但他也不在意,可能是混堂又加熱水了。
只是這刺痛越來越盛,讓他心中不由有些奇怪,這混堂主人今日好大方,竟然燒了這麼多熱水。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些騷動的聲音。
閔三爺鄙視地想,吃不住勁跑來泡什麼澡啊,還害的自己不得安生。
他有心不去理會,畢竟是公共場所,可這騷動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最後竟演變成了尖叫。
他rěn wú kě rěn,一把拽掉臉上的毛巾,張口就想喝罵,卻發現這裡和來時怎麼有些不一樣了,房頂、牆壁、池水竟不知什麼時候全變成了紅色,鮮血那樣的紅色。
幾道人影在血色的池水中掙扎尖叫,他們的皮膚在一點點潰爛,他們的血肉在一點點掉落,他們的骨頭在一點點融合,最終全部融入了血色的池水中。
閔三爺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只見那裡一片血肉模糊,在看向自己半泡在血水中的胸膛,那裡被蝕出了一個大洞,血水冒出與池水不分彼此,洞中心肝脾肺依舊在微微顫動着,只是動的幅度越來越小。
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站起,爬出水池,可卻根本感覺不到腿腳的存在。
最終他頭一歪,也與其他人一樣,倒入池水之中,濺起一朵不大的血色水花。
……
大有縣遠郊,有一座裝飾不錯的客棧,供往來商旅在此歇歇腳。
一名十里八鄉有名的閒漢,在客棧中混了碗酒水,神秘兮兮地對同伴道:“哎,聽說了嗎?各地盛起鬼怪傳說,據說很多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妖怪的手裡。”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七姑的公爹是老公門了,從他老人家那裡得到的消息還能有假?什麼紅繡鞋,血肉混堂,食屍人的案子都是鬼怪作祟,鬧得沸沸揚揚的,朝堂上的大人物們都被驚動了。”
“哎,等一等,紅繡鞋的案子我知道,那最後不是證明了乃是一個**大盜做下的嗎?”
“哼,上面的人哪有實話給我們說,當然是隨便找個淫賊認了罪,結案了事唄。”
“那麼真有鬼怪作祟?”
“那還能有假?我看啊,這世道要亂,你沒聽那些讀書人常說的嗎?國之將亡,必出妖孽。”
“砰。”
鄰桌一青年書生聞言,憤怒地拍案而起,呵斥道:“妖言惑衆,爾這等閒漢,整日無所事事,就知道傳這些八卦緋聞以亂視聽。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揪了你去見官,判你個擾亂治安之罪。”
那閒漢忽聽此言,先是嚇得直縮脖子,接着看清了書生的長相,立刻又憊懶了起來:“我說是誰,原來是常漢卿你這個臭老九。你怎麼會在這裡?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被靈渠鎮的谷員外辭了西席,走投無路打算去縣城找些活計吧。哈哈,你說這是第幾次被辭退了,如此的文武不就,還好意思污我是閒漢,我都替你臊的慌。”
“你,你……”
青年書生被他氣的臉通紅,他兀自不覺,繼續嘲諷道:“想抓我去見官?好的很啊,爺們正好手頭不寬裕,還能進去蹭兩頓閒飯,來呀,來呀。”
“哼,羞與你爲伍。”青年書生一甩袖子,丟下兩枚銅板,轉身就欲離開客棧。
閒漢也不理他,轉身繼續與同伴調笑,吹牛打屁,甚至還爆出了青年書生被辭退的諸多囧事調笑。
青年書生面色羞紅,踉踉蹌蹌地走出客棧門。
這時一身着湛藍色棉甲的少年人,正好從外面走了進來,與他擦身而過。四下張望了片刻就坐到了剛剛青年書生空出的位置。
店夥計立馬上前,將先前青年書生的餐具收起,殷勤地笑問道:“客官是打尖呢,還是住店?”
棉甲少年一臉溫潤地道:“自是住店,去準備個乾淨點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