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範老哥,我就送到這裡了。”
古月酒樓前,盧員外腆着肚子對着面前老友拱手作揖道。
“告辭。”
“告辭。”
對面老友也回了他一揖,便轉身登上馬車離去。
他身邊的小廝,看着自家老爺凝望離去的馬車久久不動,不由感嘆地道:“老爺和範老爺關係真好,每月都要到着全城最貴酒樓中,宴請款待他一番……”
“好個屁,要不是家裡生意還要仰仗對方背後的家族,我惜得理會這個破落戶,每月都要讓老子出一次血,這特麼的狗東西。”
盧員外瞪着綠豆小眼,轉身給了小廝一腳:“還有你,養不活絡的玩意,還不去給老爺備車,老爺我還等着去迎春坊尋幽探秘消消火呢。”
小廝委屈的捱了一腳,道:“咱家車轅壞了,一時過不來。”
“草,怎麼早不檢修,讓老爺我在這大冷天等你?”
“老劉頭上次駕的車,他,他可能當時忘了吧,那我們現在怎麼般?”
盧員外反手又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把這瘦弱的小廝打的一個趔趄:“特麼的,站這發什麼癔症?當然是現在立刻給老爺去修了,難道要老爺走回去?”
“是,是……”小廝忙不迭是地向酒樓後院馬棚跑去。
小廝立刻後,盧員外搓着手,感覺這天雖開春了,但外面還是有些冷。
正想着是不是回酒樓中等一等,卻見一輛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一胖大的車伕跳下車來衝他點頭哈腰地道:“這位老爺要用車嗎?”
盧員外眉頭一皺,這來歷不明的車誰敢坐,這年歲世道可不太平。
他本不想理會,只是一扭頭髮現,古月酒樓已經打烊了,紅漆大門都關上了。
一股邪火不由冒起,這姓範的狗東西竟然造這麼晚,老爺我這是回不去了。
寒風搖曳着酒樓門口的大紅燈籠,街面上一個人影都沒有,讓人感覺有些瘮的慌。
“李東,李東?”盧員外衝酒樓後院喊了兩嗓子,卻一點回應都沒,讓他不禁暗罵:“這沒用的狗東西。”
轉過頭來又打量起那車伕,光線較暗看不清具體長相,卻能看見其一臉殷勤的樣子,不由遲疑地道:“去迎春坊怎麼走?”
車伕一喜,伸出一隻白皙肥胖的手道:“五個子。”
這車把式保養的倒不錯,盧員外看着對方的手,心中想着這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乾脆先走了算了,明日再讓李東那個王八蛋把車駕回來,便道:“行,這就走吧。”
“好嘞。”
車伕連忙將盧員外引入車內,放下布簾,然後自己駕着車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盧員外一上車,頓時感覺暖和不少,心下稍安,吃飽喝足後的困勁就止不住地往上躥,頭一歪竟直接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揉着蒜頭鼻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竟然還在車裡,不對啊,就兩條街的路,怎麼走了這麼久,那貨不是想訛錢吧。
“喂,到了沒有啊?”
他語氣不善的喊了一嗓子,卻沒得到迴應,不由火氣升騰,一把掀開簾子,這才發現車竟然已經停了,車伕卻不見蹤影。
轉頭四顧,發現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真切,只能藉着馬車上的馬燈看清腳下一片地域。
他跳下車來,想繞到車後,看看那傢伙是不是在車後放水,卻一腳絆倒在不知道什麼東西上。
費力的爬了起來,盧員外感覺自己邪火都要冒出來了,轉身就要去找到底什麼東西絆的自己,不把那玩意拆零碎了,不足以泄他滿腔憤慨。可一轉頭卻發現一塊墓碑醒目地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看到這邪異的玩意,他火氣瞬間降了大半,仔細看去,只見碑上寫着:盧公諱毅之墓。
盧毅?竟和自己同名。
死於盛泰七年二月初十?那不就是今天,竟還是一座新墳。
“你在找我嗎?”
盧員外還在算着日子,冷不丁的背後一道幽幽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轉過身來,發現竟是剛剛不知道跑哪去的車伕,心中邪火不由又躥了出來,破口罵道:“你特麼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老子在這等你多久?車費你是別想了。你……”
這時車伕擡起頭來,盧員外接着馬燈的微光,終於看清了車伕的長相,接下來的罵聲不由噎了回去。只見對方雖穿着粗布衣服,卻有着極爲富態的身軀,蒜頭鼻,綠豆眼,白皙的皮膚,看起來還有點眼熟。
這……
這不就是自己嗎?
“你,你的臉,我,我……”
車伕頂着盧員外的臉分外詭異,他邪異地笑着,並一步一步的向盧員外走來:“是啊,我不就是你麼,現在到家了,快安歇吧。”
“你,你,別過來。”
盧員外驚恐的腿腳發軟,但還是艱難地後退着,突然腳下一空,他栽倒在一個坑中,這裡就是剛剛的墳,一個空墳,就像是在靜待主人的到來。
在盧員外掉下去時的同時,墳周圍的泥土如同活過來一般,不斷的攀上他的身體,拉扯着他永墜沉淪。
蠕動的泥土,一點點地將盧員外胖大的身軀吞噬,直至合攏,完成合墳的步驟。
鼓起的墳包一開始還不時地動一下,只是幅度卻越來越小,最終歸於沉寂。
墳包周圍馬車和車伕早已不見了蹤跡,唯有墓碑上的死亡日期鮮紅如血。
……
範瑞悠悠醒來,剛剛在古月酒樓中喝的太多了,有些微醺,竟在馬車上就睡了過去,如今醒來,第一時間就趕緊摸了一把懷中,剛剛那姓盧的揣給自己好處還在,心中不由略微安定。
這纔打量起四周,竟發現自己還在車中,不過車好像已經停下了。
他探身掀開簾子,發現車伕不在駕車的位子上,而周圍一片漆黑。
孃的,不是告訴他去前橋街嗎?這是哪?
“叮噹當……啊!”
範瑞跳下車,本想看看周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結果卻是腳一崴,不知道踩在了什麼上面,還叮叮鐺鐺地滾出去老遠。如此漆黑寂靜的深夜,如此清脆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瘮人。
範瑞穩住身形,忍着疼,定睛去看,卻見是個古銅色的香爐,而原本香爐的位置則是一座供臺,供臺後是一座墓碑,碑上紅漆如血,寫着:範公諱瑞之墓,死於盛泰七年二月初十。
特麼的,這是誰給老子開的玩笑。
“你是在找我嗎?”
這突兀的深夜,突兀的聲音,嚇的範瑞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連忙轉過身來,正看到剛剛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的車伕。
車伕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