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睡了一下午醒酒,到了晚飯的時候,楊勇捏着手機臉色惶恐的過來彙報工作,“咱的職工被扣了!”
搞農機服務這一行其實真的蠻辛苦的,面對的都是農民這樣的羣體,零四年相對還好一些,要是在18,19年,那簡直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任何一個用戶基本都掌握了最基本的話術。
“給我解決不?
不解決我退車;
不解決我補貼款不給了;
不解決我發視頻了?”
百試不爽。
經銷商賣一臺車不容易,用戶退的車經銷商找廠裡要政策,廠裡基本上不會給,除非確實有明顯的廠家責任。
當然,車肯定是不會退的,可以給經銷商適當的優惠,比如減個萬把塊錢,經銷商將車沖洗乾淨當二手車的賣,基本上不賠錢能賣就行。
所以,經銷商最頭疼的就是聽見這話,“我要退車!”
按理說,經銷商肯定是要比用戶強勢,然而後世的補貼資金都是補到用戶的賬戶上,經銷商也基本上都是墊補貼銷售,等用戶拿到補貼再還給經銷商。
這就是所謂的欠錢的纔是大爺!
至於視頻這些,那是個人都會,點贊量一上去,按照平臺的算法分分鐘就能得到不停的推薦,數萬點贊不難。
這對品牌方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
最難的就是做售後服務的這些人,一方面面對用戶的指責,還得平息經銷商的怒火,領導的質疑,最終還得將問題圓滿解決掉。
因此,做服務的有句話叫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惹不起認慫還不行麼?
非得搞到坐在引擎蓋上哭那種效果?
吳良對這些並不陌生,他原來就是玩市場部的,最終覺得廣告更有意思而已,可是終究算是半個同行。
他和李斌耐着性子聽楊勇介紹情況。
事情的經過也簡單。
宿千一用戶剛買了一臺收割機,還在磨合階段,發動機出現故障。
大體上因爲水箱漏水,用戶沒有及時發現,繼續作業,高溫拉缸——國二機械泵時代的特色,沒有高溫限扭的功能。
當地服務站接到報修之後,帶上配件緊急前往,隨同的還有來市場調研的一位技術員小張。
到用戶家裡之後,排查完,知道是因爲用戶使用不當以及底盤原因造成的,和用戶商量:照顧免工時費免配件費修理。
用戶則認爲新買的機器,還在磨合期,三四十個小時不到就出現問題,不是他自己的問題,廠家應該負主要責任,強烈要求更換新發動機。
服務站沒有更換新機的權力,層層上報,最終用戶等的煩躁,現場罵罵咧咧的,推搡着技術員小張。
小張身板弱,加上沒注意,被推倒,好懸鑽進收割機的割臺裡面。
好在三包員眼疾手快給小張拉了一把,就這,腦袋上也被刀片拉了一刀,血呼啦差的,要多滲人有多滲人。
收割機的割臺旋轉起來,卸胳膊卸腿簡直不要太輕鬆。
每年就有不少農機上的安全事故就是發生在這個割臺上。
服務站這幾天跟着小張走訪用戶,對小張這個技術員也是極有好感,把他當自己人看待,有什麼不懂的問題也會問小張。
小張都是耐心解答。
先是被嚇了一聲冷汗,又眼看自己人被欺負,服務站的三包員上前和用戶理論,意思是就算機器壞了,也不能打人啊。
用戶明知自己理虧,可是惱羞成怒之下,再加上花了錢買的車壞了,更是傷心,喊了幾個村民將兩個人打了一頓,又給關到豬圈,服務車也扣了。
半夜時間,三包員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溜了出去,跑到一村裡的小賣部破窗而入,打電話報了警。
當地派出所接警之後來的也快,到現場詢問之後,來了一句,“這是商業糾紛,不歸我們管。”
反倒是給破窗而入的三包員給抓起來,要求其賠償損失。
被關了一夜之後,三包員得以和服務站聯繫,服務站慌忙交了錢過來領人。
之後,又想起被關起來的小張,聯繫服務站的其餘幾個三包員一起過去營救。
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買車的這位在村子裡就是一小混世魔王,周邊村子裡都是有名的人物。
三包員去了之後,很乾脆的全軍覆沒,還捱了一頓揍,司機激靈,遠遠的看見事態控制不住,趕忙找廠家求援,這一來一回,到第二天下午才把問題逐級反饋到東南大區的楊總。
楊總得知,他的下級也聯繫了當地的經銷商,做工作無果。
經銷商找到村裡,更是無效。
該想的辦法基本上都想了,奈何對方是個混子,油鹽不進,反而變本加厲,要求不但要換髮動機,還要賠償。
經銷商很是無語,這水稻還沒收割呢,哪裡來的誤工損失,當場表示拒絕。
車主也有辦法,找到當地的電視臺,扛着攝像機過來報道,意圖抹黑,在鏡頭面前又是一陣加油添醋。
矛盾徹底激化。
吳良瞭解完事情經過,仔細琢磨琢磨,電視臺那邊倒不怕,廣告公司和省臺這邊也有業務。
難的是這個小混混。
吳良想了想,問張建建,“你跑一趟?”
張建建領命,轉身打了幾個電話,過了三個小時纔出發,吳良沒有問他怎麼辦,隨車跟隨。
到了地方纔知道,張建建這貨給杭城那邊安保公司拉過來幾個車,有四五十號人,直接給村子堵了。
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
小混混秒慫,該出醫藥費出醫藥費,修車該出多少錢出多少錢,吳良看了個寂寞,對方體量太小,踩了就如同臭狗屎一般。
然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窮鄉惡水的,出幾個這樣的人也正常。
吳良安撫完小張和三包員之後,坐在車上和李斌探討此事。
他的觀點有幾個,“首先,底盤的問題造成我們服務的被動,這部分和主機廠應該如何溝通?
其次,對於咱們企業來說,說強勢也挺強勢的,但是說弱勢,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還真的挺無奈的。
最後,當地基層這部分,呃,這個你也解決不了。”
李斌再一次的陷入沉思當中。
吳良最後一句話,其實真的是挺讓人無奈的。
他是企業的一把手不錯,面對供應商可以很強勢,但是撇開洛柴這個圈子,到街道辦去不夠看的。
當地官府憑什麼鳥你?
以前農機廠歸市裡管,市裡也會有任命,企業的高層和市裡關係都不錯,比如,街道辦想用你農機廠的地皮,活套的領導二話不說就給了,爲的就是建立雙方之間的溝通機制。
平時有個大事小事的,比如生病孩子上學這種事情,找個關係也都給辦了。
但是,自從洛柴獨力出去,算是私企了,和地方上的關係反而越來越疏遠。
尤其是,新廠區在紅山區,老廠區在澗西,而洛柴的這些職工大多也是生活在澗西區。
企業一搬家,和澗西這邊的關係更差,即便有了上回西門籽的那件事情,澗西這邊的市監部門對於洛柴的背景也有所瞭解,等閒不會去招惹。
然而,李斌明明有吳良這座山在後面,卻沒有給關係用好,這隻能說是他個人能力的問題。
換到另外一個省,更是人生地不熟,沒點關係,真實像個瞎子一樣,反倒是,關於企業內部配套這方面的技術性問題簡單,他不出面,有個副總去協調也能解決。
吳良見李斌沉默不語,想想,親眼見到這樣的破事的確也都挺煩心的,他給了個建議,“隨着補貼政策的出臺,農機管理部門只會越來越強勢,多在這方面做做工作吧!”
李斌問,“讓三包員跑農機局?”
吳良搖搖頭,“跑經銷商,通過經銷商來做農機局的工作。”
李斌仔細琢磨半天,恍然大悟,“假如今天的經銷商找到農機.局的領導,憑藉這一層關係在內,農機.局協調個派出所這樣的相對來說還是比較輕鬆的。”
吳良點頭,“沒錯,這也就是我給你一百輛車的主要原因,私車公用,至於後面怎麼做,那是你的事情,比如,一公里補助3毛,過路過橋費這些實報實銷等等。”
吳良的意思很明確,就是通過終端做工作,將經銷商羣體和洛柴的利益捆綁在一起。
經銷商重利,這就需要相應的利益,比如促銷費之類的存在,再加上製作門頭、小禮品等等各種手段,讓他們和你是一家人。
通過經銷商對洛柴的改觀,反過來影響主機廠多配套洛柴的動力,形成閉環。
這當中需要做的就是利益分配的問題,發動機能不能賣上一個好價錢,有足夠的資金成本來負擔促銷費這部分,給經銷商的促銷費到多少,三包員的權限等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
李斌出身技術,對於銷售可以說是個新人,經吳良這樣一說之後,也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再一次的感慨,“跟着老闆出來的確是長見識。”
吳良暗自吐槽,隨便跑一趟,就出現這麼多事兒,幹個實體可真不容易。
他還沒感慨完畢,剛出村子沒多遠,雙R車就是一陣抖動,車裡的胎壓監測報警也亮起了紅燈。
張建建怒罵一聲,“艹,別是輪胎被紮了吧!”
把車靠在路邊,張建建下車檢查,後胎已經癟了,用手電筒仔細看了看,輪胎側面一個小小的刀口,輪轂已經被擦傷。
張建建過來彙報,“真被人紮了,我再回去一趟,老吳,你坐別人的車先回去。”
吳良沒有拒絕,下車坐上後面的車,擡手給臨省總督打了個電話,張嘴就是一句,“蘇省這邊的投資環境也太差了吧?”
掛斷電話,吳良又安排張建建,“讓技術員小張報警,就說,有人要殺他!”
理論上,把人往割臺上推的確能致人死殘!
事兒還是鬧得不夠大!
那就再加一把火。
張建建聞言就是一陣興奮,成天開車胳膊腿都生鏽了,也快忘記曾經自己也是個退伍兵來着。
他捏着拳頭表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李斌聽的就是眼神一縮,艹,老闆威武!
吳良見狀,又解釋一句,“咱不惹事兒,咱也不怕事兒!老張,控制事態,聯繫夏律師,派幾個大律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