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燕舞的指責,葉逸風極有風度的淡然一笑,問道:“喲,四妹妹,你敢說你沒有睜着眼睛說瞎話?剛錦瑟跟我說了,她原本是一個人在樹林裡躺着睡覺的,你跟羅姨娘路過看見她,二話不說上去就打,是不是?”
燕舞氣急,顧不得許多,只竭斯底裡的說道:“那又怎麼樣?她見了我不請安問好,難道我就不能教訓教訓她?”
這話無疑是觸動了葉逸風的逆鱗。別說是燕舞了,就是杜玉昭歐陽鑠那樣生死與共的兄弟,說錦瑟幾句壞話都要被葉逸風給狠狠地整一頓。這個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庶妹又算得了什麼?
葉逸風那雙桃花眼輕輕地虛起來,緊緊地盯着燕舞,寒聲問道:“我的人,你也有資格說這話?”
燕舞被葉逸風這樣盯着,頓時感覺渾身冷嗖嗖的,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仰着倔強的小臉,說道:“我是長輩,她不尊長輩,我就有資格教訓她!”
葉逸風冷冷的笑着,徐徐問道:“那麼你呢?你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就不怕我教訓你麼?”
燕舞又後退了一步,卻依然梗着脖子回道:“我有太太教導,你不過跟我一樣,都是庶出的孩子罷了。你憑什麼教訓我?”
“呵呵……”葉逸風忽然笑了。他一笑,燕舞卻越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連一直坐在旁邊看熱鬧的龔夫人也心虛起來。葉逸風卻優雅的轉了個身,在龔夫人對面的一張藤椅上坐下,慢慢的說道:“我憑什麼教訓你?這個問題你自己去找答案。我累了,這裡也沒什麼好茶好水的,還請太太帶着四妹妹回吧。”
逐客。極其囂張的逐客。
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抽在龔夫人的臉上。
龔夫人皺着眉頭冷冷的說道:“逸風,你也太目無尊長了。”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我在祖塋那邊放蕩慣了,實在不習慣家裡的諸多規矩。所以還請太太多多擔待。哦——對了,錦衣華裳的胡青海胡掌櫃的前些日子來找過我了,說想承攬避暑行宮裡所有的帳幔紗簾等各種絲織品的用度。太太說我該不該把這一項批給他呢?”
龔夫人一聽這話,臉色立刻變了又變。便徐徐的站起身來,很客氣的說道:“逸風,這些年來你在南邊,的確受了不少的苦。家裡的日子益發的艱難,你是長子,也應該早些爲家裡分擔一些了。錦衣華裳是我們家的生意。你能照顧的,就多照顧一點吧。不管怎麼說你都是侯爺的兒子,咱們侯府的好與壞,都跟你有直接的關係,你說是不是?”
葉逸風看着龔夫人已經有些亂了方寸,心想她果然把那個綢緞莊看得很重要。對方越是忐忑,他越是怡然自得。一邊悠閒的靠在椅子上,一邊輕嘆:“太太這話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每次回到府中,都覺得自己是外人。而且如今家裡跟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我的吃喝用度都是自己掙來的。家中如何,自然有太太操心。我不過是個庶子而已,開心與否,根本就是無足輕重。”
龔夫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燕舞,心裡輕輕一嘆,暗道爲了哪一宗大買賣,犧牲這樣一顆小小的棋子也是值得的。打定主意之後,她便擠出了幾絲笑意,說道:“逸風啊,不管怎麼說你是府中的長子,逸賢還要叫你一聲大哥。這十年來你在祖籍,我對你疏於照看,可這並不代表家中沒有你的位置。如今你父親上了年紀,家裡的事情你要擔負大半的責任呀!從今天起,家裡上上下下誰敢小瞧了你,我定會要他不得好過!”
葉逸風嗤的一聲笑了,搖搖頭看了一眼燕舞,說道:“太太說笑話呢吧?您這會兒都帶着四妹妹來質問我了,你說家裡上下的管事家奴們,哪個還能瞧得起我?估計我待會兒一處這劍影閣的門,立刻就有人上前來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哦是‘賤種’了。”
龔夫人忙道:“這定然不會。”說着,她又看了一眼燕舞,冷聲發話:“來人。把四姑娘給我帶回去,讓徐嬤嬤好生看着她在她自己的屋子裡思過。半個月不準踏出房門半步。否則,我就把徐嬤嬤給打個半死,丟去庵堂服侍佛祖。”
燕舞聽了這話後,一個趔趄直接坐到了地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門外跟着龔夫人過來的宋瑞家的聽見吩咐立刻進來,和燕舞的丫頭一起把她拉起來,扶着出去了。
葉逸風微微一笑,拍了拍手站起來說道:“多謝太太主持公道。”
龔夫人極其不自然的笑道:“逸風啊,之前的過往種種,咱們就此掀過。一會兒我會跟管家說一聲,你是我們府中的大少爺,外邊的事情,你就多多操心了。如何?”
葉逸風忙擺手笑道:“還是不要了。我自己也有好些事兒呢,府中之事還是有勞太太多操心吧。”
龔夫人點點頭,葉逸風能不插手家裡的事情是她夢寐以求的。只是還有些不放心,於是問道:“那關於老胡那邊的事情……你是怎麼打算的呢?”
葉逸風笑了笑,說道:“太太也知道,有句話是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龔夫人一怔,細細一想也明白了葉逸風的意思。隨即笑道:“這話說得好。”
葉逸風和她相視一笑,又微微點頭。
龔夫人像是找到一個好的盟友一般,很是高興地說道:“好了,你也忙,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我先走了,回頭我再派幾個妥當的丫頭來服侍你和錦瑟。”
葉逸風也不多說,只微微點頭,又吩咐門口的蟋蟀:“替我送太太。”
龔夫人心裡又被激起了一股氣。暗暗地罵道,小兔崽子好大的架子,居然讓個奴才送我!老孃怎麼說都是你的嫡母呢,你不要太狂了好不好?然而,看在白花花的銀子的份上,更屈辱的事情她都忍了,又何必在乎這一點?於是她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不必了,自家母子,何必這麼客氣。”
葉逸風心裡暗暗地佩服,這老女人的忍耐功夫真是爐火純青啊,自己一再的刺激她,她都不發怒了。嗯,看來其中必然有緣故,回頭要好好地查一查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錦瑟已經把自己的美好形象整理的差不多了,便踩着竹板的樓梯咚咚咚的慢慢下樓,走到拐角的時候還彎腰看了看下面,調皮的笑問:“都走啦?”
葉逸風瞥了她一眼,悠然的把手裡的茶盞放到一邊,哼道:“還不過來?我看你的皮也有些癢了,逼得我都爲你扯謊。”
錦瑟笑嘻嘻的一路小跑下了樓,揹着手走到他的面前,哼了一聲,說道:“怎麼是我逼得你扯謊呢?明明就是你教導我扯謊。”
“你這死丫頭。”葉逸風擡手推了推茶盞,轉了話題:“去給我重新泡一杯茶來。”
“我不去,我又不是使喚丫頭。”錦瑟說着,轉身坐到他對面去,往椅子上一歪,還翹起了二郎腿。
“唉!人家養女兒是爲了孝順。我這兒是白養你了。”葉逸風嘆了口氣,轉身喚了蟋蟀進來添茶。
錦瑟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不叫人提這茬麼?這會兒你又拿出來說教。”
“你對你爹地的好拿出三分來對我,我就知足了!”
錦瑟笑嘻嘻的說道:“爹地對我好了十幾年。等你再對我好上幾年,再來跟他比吧。”
“……”葉逸風很想扭着這死丫頭的臉蛋兒轉個圈兒,等幾年?他豈不是要等瘋了啊?
不過算起來,到這死丫頭及笄之年還真是要等一段時間。話說之後的兩年,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裡,他葉逸風該怎麼熬呢!
錦瑟坐在對面椅子上嗑着瓜子,忽然間打了個寒戰。擡頭正好看見葉逸風正緊緊地盯着自己若有所思,於是忙把手裡剩下的瓜子一扔,從椅子上跳起來,說道:“我回去了。困死了都……”
“不許回去!”葉逸風皺眉說道:“我也困了,正好一起睡一會兒。”
“呃……”錦瑟看着剛提着熱水進來因這句話而停住的蟋蟀,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很想上前去掐着這廝的脖子讓他閉嘴。
葉逸風見錦瑟紅着臉看向門口,便知道是蟋蟀進來了。他也不回頭,只吩咐了一聲:“守在外邊,任何人不許進來。擾了爺的清夢,你們知道後果的。”
“是。”蟋蟀趕緊的提着水壺下去了。臨走時不忘崇拜的看了錦瑟一眼,彷彿是在說,姐姐你好強,到了種時候了還把大少爺給吃的死死的。
錦瑟的臉越發紅了。
葉逸風卻大模大樣的起身,彈了彈長衫上的褶皺,上前來拉着她的手往樓梯上走去。
錦瑟雖然很羞澀,但心裡確實甜蜜的。事實上她惟願這一生都牽着他的手,一直到兩個人老的走不動了,還依偎在一起看着院中夕陽下的花草,一起回憶之前的種種往事。
當兩個人面對面側躺在那張藤牀上的時候,原本有些疲憊的他們卻一絲睡意也沒有了。
錦瑟小臉微紅,往後縮了縮身子,跟他保持着兩尺的距離,輕聲問道:“你真的打算把行宮用的那些綃紗綢緞都給那個胡青海去做麼?”
葉逸風輕笑:“你以爲呢?”
錦瑟不理解他的意思,皺眉嘆道:“綢緞莊多了去了。你幹嘛要跟這種人打交道?”
葉逸風輕聲一嘆,擡手捻着枕畔上她的一縷青絲,問道:“若是七王爺派人來跟你打招呼,你會怎麼辦呢?”
錦瑟忍不住皺眉:“這樣的事情,也犯得着驚動七王爺?他不是個富貴閒王麼?怎麼對這事兒也這麼熱心?”
“正是因爲他是個閒王,又想着富貴二字,纔會不擇手段的斂財啊。”
錦瑟撇嘴,心想你會怕了七王爺?你不是有皇上最信任的六王爺爲你撐腰麼?連皇上都召見你了,你還怕誰?遂不屑的問道:“你也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主兒吧?這次示弱肯定是有目的的?”
“嗯,你這丫頭還夠聰明。我不是說了麼,肥水不流外人田。”
錦瑟越發的鄙夷:“切!你被告訴我你把侯府當成你自己的家了。你是想給她一個熱罐子抱着,然後回頭狠狠地吃她一口吧?”
葉逸風笑着捏住她的下巴,讚道:“不愧是我的人。小腦袋挺好用的。”
卻說龔夫人從劍影閣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着關於胡青海去找葉逸風嘆那樁生意的事情。在她的心中,葉逸風應該不是這麼好相與的人。這回他肯爲了燕舞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輕易地答應自己的要求,讓她的心裡着實有些忐忑。她暗暗地問自己,難道那個錦瑟小丫頭真的有那麼厲害麼?爲了給她掙這麼一點情理,葉逸風肯讓自己賺這麼大的便宜?
想到了錦瑟,她又想起葉逸風說她的父親錦雲開現在是三皇子的師傅這件事。於是她猛然停下腳步,吩咐跟在身後的宋瑞家的:“你待會兒派人出去打聽一下,問問三皇子的師傅裡有沒有一個叫什麼錦雲開的人。再問問這個人的底細,主要是皇上是否看重他。”
宋瑞家的忙答應一聲,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宋瑞是龔夫人的陪嫁僕從,是從龔家跟過來的心腹。他整日在外邊走動,負責龔夫人外邊的一些小生意,每日和那些雜七雜八的人打交道,小道消息特別的靈通。所以這樣的事情龔夫人都會交給他去辦。
龔夫人腳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裡,葉逸賢便從旁邊的廂房迎了出來。她見了自己的兒子,方想起木香的事情來因問:“昨日你親自把木香送出去的?”
葉逸賢點頭道:“剛纔父親還問起這件事情,金姨娘剛剛支應過去了。”
龔夫人眼睛裡精光一閃,看向從正屋裡迎出來的金氏時,便帶了些不滿。等金氏走到近前請安的時候,她又瞥了她一眼,丟下一句:我乏了,你們過來伺候我更衣。然後便轉身往東里間走去。
金氏不敢多言,忙低着頭跟進去伺候。
進屋後,龔夫人擡手站在那裡等着連翹上前來替她換衣服,金氏也忙上前來幫忙。龔夫人方慢悠悠的問道:“你怎麼跟爺說的?”
金氏忙低聲回道:“回太太的話。剛剛侯爺問起了昨天辱罵錦小姐的丫頭,奴才便回說太太已經打發她出去了。”
龔夫人冷冷的看她一眼,又問:“侯爺怎麼說?”
金氏不敢說假話,只如實回答:“爺說,太便宜那小蹄子了。”
龔夫人臉上越發的不高興,擡手推開金氏給自己系衣帶的手,問:“你又是怎麼回的呢?”
金氏忙道:“奴才說,家中之事太太素來有分寸,木香隨是太太的丫頭,但太太也絕不會藏私。爺放心就是了。”
龔夫人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長出一口氣推開連翹和金氏,自己把衣襟上的最後一粒玉扣扣上,搖頭嘆道:“你們這些人哪裡知道我的苦衷!想着當初你們都是跟木香一樣的人,如今得了臉,能夠給侯爺生個一男半女的,算是有了着落。可大家也都別忘了本。木香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縱然犯了錯,我也要給她一個活路不是?”
金氏和連翹均感激的嘆道:“太太是仁慈的人,這也是木香和奴才們的造化。”
龔夫人輕笑一聲,搖搖頭,又嘆了口氣,慢慢的靠在軟榻上。說道:“你們能這樣想,也不辜負我對你們的一片苦心。我不是那種拈酸吃醋之輩。你們誰得了侯爺的歡心,我都看着高興。只是有一點,我們幾個人總要齊了心服侍侯爺纔是。否則我們內裡先你拈酸吃醋的勾心鬥角起來,到時候白白的讓外人鑽了空子,你們說是不是?”
金氏點頭如搗蒜一般,感恩戴德的嘆道:“太太寬宏大量之人,將來必是福澤綿長的。”
龔夫人擺擺手,嘆道:“我只盼着你們都盡心盡力的扶持逸賢罷了,我這一輩子操碎了心,說到底也還是爲了他。”
金氏和連翹又連聲應着表忠心。
龔夫人沉思片刻,忽然說道:“連翹,我昨兒恍惚聽說你家裡的老孃病了?”
連翹一愣,忙應道:“是,夫人明察秋毫。奴婢正想着跟夫人告假回去一趟呢,又怕夫人這裡人手緊,少了人服侍,出了什麼紕漏惹得侯爺不高興,所以纔沒敢跟夫人說。”
龔夫人無奈的嘆道:“你是個省事的。不過這也不是小事兒,你一年到頭的在我跟前服侍,如今你娘病了,若不能回去瞧瞧,倒是叫人家職責我刻薄。”
連翹忙低頭說道:“誰敢職責太太?可不是活膩了嗎。”
龔夫人搖頭說道:“話不能這麼說。你今兒就回去瞧瞧吧。我叫宋瑞家的送你家去。”
連翹忙跪下磕頭:“奴婢替家裡的老孃謝夫人大恩。”
龔夫人擺擺手,說道:“不必謝了。你且去收拾一下,回頭去賬房裡支二十兩銀子拿回去給你娘先治病要緊。”
連翹答應着下去準備。龔夫人又跟金氏說道:“你也去吧,我累了,等會兒午飯得了你去服侍侯爺用飯,我要睡一會兒,午飯先不用叫我了。”
金氏忙答應着悄然退下去。外邊便有幾個丫頭僕婦湊在一起悄聲的議論什麼。金氏湊過去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一個婆子瞧了一眼她身後的東耳房,拉她到一旁來,悄聲問道:“太太這會兒臉色如何?”
金氏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也跟着那婆子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低聲說道:“太太的臉色不是很好,不過也沒發脾氣。你們這是鬼鬼祟祟的在說什麼呀?”
另一個婆子悄聲說道:“剛我們聽說四姑娘被太太禁足了,說半個月不許踏出房門半步呢。”
“喲!”金氏嚇了一跳,又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龔夫人休息的東耳房,拉着兩個婆子走的更遠一些,方悄聲問道:“知道是爲了什麼嗎?”
“嗨!你說如今咱們這府裡但凡有點事兒,不都是跟那個新來的小小姐有關麼?”一個婆子鄙夷不屑的嘆道:“你說她算哪門子的小姐呀?我們府上下三等的奴才出身都比她清貴些。一個山溝里長大的女娃也能來咱們侯府當小姐?我看太太真是讓風少爺給氣糊塗了。”
金氏忙把手指頭放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說道:“你們說話可要小心了。如今風少爺不比往昔,你們是沒瞧見侯爺對他的那份父子情深。連太太如今都讓着他三分呢。這話若是叫他聽見了,你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另一個婆子忙道:“也別說。咱們這位風少爺出手極其大方,我聽廚房裡一個婆子說,他帶來的那個叫珍珠的大丫頭上午去了趟廚房,拍下五十兩銀子說這是他們大少爺和小姐一個月的飯錢。哎呦呦,你們說說,廚房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一下子賺了五十兩!”
“喲,風少爺回家來吃飯,還得給飯錢啊?難道太太沒有吩咐廚房給他應有的月例?”
金氏忙道:“怎麼會沒有月例?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們府上的少爺。就算不如三少爺的月例高,難道太太還剋扣他那十兩銀子的月例?”
“哎呀,你們沒聽說風少爺現在在給皇上修建行宮麼?外邊他們都說,他的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哪裡看得上這幾十兩銀子呢。”
“說的也是……”
“就是不知道四小姐怎麼得罪了他,這會子被太太禁足了。唉!”
“還有羅姨娘,剛剛從後面園子裡被擡回來,聽說心口疼的都背過氣去了。沒聽說她有這個老病根兒呀。”
“據說是被風少爺的小廝打得。”
“啊?”金氏大驚失色,“一個小廝居然有這樣的膽子?”
“嗨!誰知道呢,我聽說是她不守婦道,看人家小廝長得俊,就上去摟人家人家不好意思才一胳膊肘拐到了她的心窩上……”
“……哎呦!這話兒也太難聽了吧?”
“無風不起浪,誰知道呢……”
金氏嘆了口氣,擺擺手讓幾個婆子都散了,然後自己慢慢地回後面院子裡去找鸞音說話兒去了。
鸞音是金氏生的女兒,自小她便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一向不服輸,喜歡讀書寫字,是個有志向的。平日裡也很會說話,和西府葉敬源的庶女鶯歌二人比較談得來,一向不喜歡燕舞。
這會兒將近午飯的時候,鸞音正在書案前屏息凝視的練字。她的一手小字寫的也很有閨閣體的風範,從七歲起開始臨摹名家字體,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中秋十分,外邊豔陽高照,縷縷金色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櫺照進來,一張紅木雕花書案上微塵不染。數方寶硯依次排列在案頭,一端檀香木的筆架上掛着四五隻湖州紫毫。
鸞音全神貫注於筆端之上,一個個娟秀的字跡便依次在雪白的紙上綻開來。
金氏進門後並不出聲,只悄悄地站在書案旁邊看着鸞音寫字。等她緩緩地把一首《唐多令》寫完了,方輕聲笑道:“姑娘的字越發的好了。我這不懂得人看着都喜歡。”
鸞音把筆掛在筆架上,擡手把剛寫的字拿起來捧在手裡,輕輕地吹着墨跡看着它一點點的乾透,方輕笑道:“姨娘也越發的雅緻起來了。”
金氏不好意思的搖頭:“姑娘又取笑我了。”恰好畫眉端了茶來,金氏接過來遞給鸞音。
鸞音把手中的字放在書案上,慢慢的站起身來接過金氏遞過來的茶,輕笑道:“畫眉,怎麼不給姨娘沏茶來?”
畫眉忙答應着出去。鸞音慢慢的品了一口茶,轉身去旁邊的小椅子上坐下,又對金氏笑道:“姨娘也坐。你難得過來看我,這會兒怎麼有空?太太跟前不用服侍麼?”
金氏笑了笑,說道:“太太這會兒像是心裡很煩。特地把我給支出來了。”
鸞音聽了這話,不由得擡頭看着金氏,納悶的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金氏低聲說道:“姑娘可曾知道太太把四姑娘給禁了足?說讓她在屋子裡靜思己過半個月的時間呢。”
鸞音輕聲笑了起來:“她那性子,這也是早晚的事兒。我早就提醒過她,大哥早就不是從前的大哥了。唉!說也沒用,大哥去修建祖塋的時候,她還沒出世呢。這丫頭自以爲是慣了,還以爲自己真的是金鳳凰呢。”
金氏便把從前面那幾個婆子那裡聽來的話跟鸞音說了一遍。畫眉端了茶進來聽見她們兩個人在說話,又悄悄地退出去了。直等到二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才輕着腳步端着茶進來。
鸞音端着已經半涼的茶水淺淺的啜了一口,說道:“姨娘吃茶。”
金氏忙道:“出來這一會子了,前面該傳飯了。我還得去伺候侯爺用飯。經過這番折騰,太太心裡不痛快,說不吃午飯了,羅姨娘心口疼呢,我再不過去,侯爺該發火兒了。”
鸞音忙站起身來說道:“若這樣,女兒和姨娘一起過去服侍父親用飯。”
金氏笑道:“你肯來幫忙當然好。咱們就走吧。”
鸞音點點頭,和金氏並肩出了房門往前面去了。
宋瑞家的奉龔夫人之命送連翹回家看望她娘,出了侯府的大門後連翹便在車裡拉着宋瑞家的問道:“大娘,太太今兒這是什麼意思啊?給我二十兩銀子讓我去看我娘。這可是府中從來沒有過的恩典啊?”
宋瑞家的低聲說道:“你真是傻。太太話裡的意思你聽不出來麼?”
連翹皺着眉頭搖搖頭,說道:“太太的心思,我們做奴才的如何猜得到?”
宋瑞家的笑了笑,說道:“行了,待會兒你拿着銀子去看你娘,我要去鋪子裡一趟。有些重要的事情太太要跟胡先生商量一下。這可是關鍵的時候,弄不好咱們這回可要賺個大的了。”
連翹好奇的問:“賺大的?這話怎麼說?”
宋瑞家的笑嘻嘻的擺擺手,說道:“走着瞧罷了。我們辦好了差事,到時候夫人自然不會少了我們的好處。你記得早些回來,咱們天黑前還要回去呢。”
連翹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馬車行至錦衣華裳綢緞鋪子門口停下來,宋瑞家的從馬車裡鑽出來,左右看了看街上並沒有可疑之人,方整了整衣袖進了鋪子裡去。
鋪子裡的賬房正在櫃檯裡面打着算盤,看見她進來忙賠着笑臉問好:“宋嫂子來了,裡面請裡面請……”
宋瑞家的見店鋪裡也沒什麼客人挑選綢緞,索性也不多說什麼客套話了,只問:“胡先生呢?”
賬房指了指裡面,說道:“胡先生在裡面呢。這會兒靖國公家的管家娘子剛走,正好有空兒呢。”
宋瑞家的點頭說道:“如此我就進去了。”
胡青海這會兒正獨自一人在榻上小憩。旁邊一個丫頭拿着美人拳給他捶着腿,另一個丫頭跪在炕上給他捏肩。他卻閉着眼睛裝睡,那樣子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宋瑞家的到了門口,輕聲咳嗽一下,說道:“胡先生,我奉太太之命過來見先生,有件要緊的事情要跟線上說。”
胡青海忙擡手讓兩個丫頭退下去,自己則坐起來整了整衣領,說道:“進來吧。”
宋瑞家的方自行挑起門簾從外邊進來。因見胡青海在裡面的榻上坐着,她又近前去挑起珠簾,走過去福身請了個雙安,說道:“胡先生好。”
胡青海擡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道:“宋嫂子不必客氣。你我是一樣的人,何必如此多禮。請坐。香草,給你宋大娘上茶來。”
小丫頭答應着下去,不多時果然端了兩杯香茶進來,一杯給宋瑞家的,一杯給胡青海。
胡青海端過茶來只吹了吹茶末便又放下,看着宋瑞家的喝了一口茶,方問道:“不知嫂子來是因爲何事?”
宋瑞家的忙道:“太太今天跟我們家風少爺談妥了條件了。她承認風少爺在家裡大少爺的地位,大少爺回了太太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胡青海聽了這話,立刻來了興致。沉思片刻後微微笑道:“這個葉逸風,還真是有點意思啊。他這話雖然算是開了口子,但也沒說具體怎麼弄啊。”
宋瑞家的笑道:“先生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人。這點事兒您還不清楚啊?”
胡青海笑了笑,搖搖頭說道:“太太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咱們做奴才的一定要盡力而爲才能對得起太太的苦心栽培。嫂子回去跟太太說,我會爭取最大的利潤。但太太也應該知道葉逸風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就算他答應了把行宮那邊的綢緞都給我們,肯定也會扒一層皮。”
宋瑞家的喝了一口茶,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做生意是你的專長,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只能傳傳話什麼的。別的什麼大事兒也辦不了。”
胡青海呵呵笑着跟宋瑞家的說了幾句家常,又叫了小夥計來吩咐他帶着宋瑞家的去後面倉庫挑幾件衣裳。宋瑞家的心滿意足的起身,臨走前還不忘對胡青海謝了又謝。
胡青海看着她出門去的背影,一下子想起了葉逸賢來。
平日裡葉逸賢從沒來過這裡,昨日送木香過來還是第一次。昨天龔夫人悄悄地囑咐葉逸賢把木香送出來,便已經料到了胡青海見了葉逸賢之後心裡不會平靜。俗話說母子連心,父子連筋。天生的血緣是怎麼着都割不斷的。
就像葉敬淳十年不見葉逸風依然滿心裡都想着他一樣。胡青海也只有葉逸賢五六歲的時候見過一面,之後龔夫人爲了安全起見從不讓他再見葉逸賢。算起來也有七八年的光景沒見了。昨日一見,胡青海的心裡便牢牢地印上了葉逸賢的影子。
他進門時張望的樣子,還有臨走時對木香的那種不放心,他的一舉一動都烙印在胡青海的心裡,讓他的心像是有一隻貓在抓撓一樣的難受。這會兒見了宋瑞家的,胡青海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宋瑞家的去庫房裡挑了兩身衣裳,心滿意足的往前面來跟胡青海告辭,胡青海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和田玉玦來交給宋瑞家的,輕聲笑道:“嫂子,這是我前幾天得的,這是上等的和田玉,如今進貢給宮裡的貨色也難找這麼好的玉了。你幫我帶回去給三少爺吧,放在我這裡白白的糟蹋了。”
宋瑞家的有些遲疑,輕聲嘆道:“胡先生,這事兒太太知道麼?”
胡青海笑道:“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犯不着跟太太說。”
宋瑞家的依然思量不定,悄聲說道:“胡先生,這事兒若是太太知道了,肯定會怪罪我的呀。”
胡青海斂了笑,嘆道:“嫂子當是幫幫我吧。說心裡話,昨兒三少爺送木香過來,我見了之後便一直想着要送他件什麼東西纔好。這玉珏跟了我十來年了,從沒離過身呢。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吧,這麼個小玩意兒,也驚動不了太太。再說了,嫂子完全可以不跟三少爺說玉玦是我送的。我只求你能把這東西交給少爺的手裡也就成了。”
宋瑞家的聽胡青海說的心酸,便輕聲嘆道:“罷了!你也是個可憐之人,看在我們幾十年的交情上,我就幫你這一次。”
胡青海忙拱手道謝:“多謝宋嫂子成全。改日叫上宋大哥,我做東,咱們去春香樓好好地擺一桌酒菜,喝個痛快。”
宋瑞家的嗤笑一聲,說道:“罷了罷了!我爲的是你的心。難道還差你那一頓酒菜麼?”
胡青海又連忙拱手,一直道謝着把她送出門來,又叫小夥計拿了一匹新進來的緞子給她。宋瑞家的忙推脫道:“這衣裳都當不起了,哪裡還能再要這料子?再說,今兒連翹跟我一起出來的呢。回去讓她瞧見也不好。傳到太太的耳朵裡,你又要吃虧了。”
胡青海笑道:“這不值什麼,太太問起來,我把銀子補上就是了。連翹那丫頭也不是外人,她平日裡也在我這裡拿了不少的好處。想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宋瑞家的這才放心的抱着那匹緞子出了門,自己叫了一輛車先把東西送家去,又悄悄地往連翹家去了。
葉逸風一覺醒來,覺得胳膊上一陣陣的痠麻。他下意識的想動一下,卻覺得胳膊上沉沉的似是壓着什麼東西。心中一陣驚喜,他忙睜開眼睛看着不知何時悄悄枕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腦袋,嘴角彎起一個迷人的微笑。
錦瑟還在沉沉的睡着,昨夜的失眠讓她這會兒十分的渴睡。秋風乍涼,難得有個溫暖的懷抱可以安心的睡一覺,所以她這會兒睡得很是貪婪。
小臉睡得紅紅的,有凌亂的髮絲從鬢間散落下來,調皮的貼在她的鼻子上。小嘴巴微微的張着,還有一滴口水流下來,呼吸綿長,且有細細的鼾聲。
葉逸風擡手把她臉上的頭髮輕輕地撫開,然後指尖反轉,像是碰觸着一件稀世珍寶一樣,輕輕地滑過她的臉頰,彷彿用力多一點,她就會消失。
錦瑟熟睡之中還是被騷擾到了。她擡手拍開臉上致使她癢癢的東西,轉了個身,背靠在他的懷裡,手卻抱着他被枕在脖子下邊的手臂,咕噥了一聲什麼,繼續睡去。
葉逸風的手臂以十分難受的姿勢被她抱着,比之前單純的枕着越發的難受,可是他卻不想動,只是擡起另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腰,讓她以更加舒服的姿勢繼續睡着。
待到錦瑟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申時。
其實她還不算是睡醒的,應該說是餓醒的。眼睛沒睜開她便擡手揉着乾癟的肚子叫着:“嗚嗚……好餓啊,什麼時辰了?”然後從葉逸風的手臂上滾下去,擡手抱住一直枕頭抵在腹部。
葉逸風坐起來揉着已經沒了知覺的手臂,揚聲叫人:“蟋蟀!去叫珍珠弄些吃的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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