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山城下原本有一塊荒地,以前附近城下町的孩子們最愛玩耍,自從三年前吉良家興造新町,這裡被一圈木柵土塀圈起來,改造成爲身兼駐軍守備,軍事訓練的大教場,高高的箭櫓和小天守無不預示着這裡是一座軍事設施,春日山上的小教場所擺不開的集團訓練全都可以在這裡做到。
山岡時長挺直腰桿,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站在大教場邊上的吉良義時,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像一個合格的馬迴大將,今天是檢閱馬迴衆訓練成果的日子,自三年前接受訓練馬迴衆的重擔以來,除了出陣作戰的日子,山岡時長都把時間泡在這裡。
經過三年的大浪淘沙似的遴選,從越後近八千名適齡少年中抽選出三百位騎術天賦出色,並具有一定弓術天賦的少年人,這兩年裡少年們吃最好的食物、用最好的器械、還把附近的一眼溫泉圈起來供他們洗浴放鬆,曲直瀨守真率領的醫療組,每隔半個月就會來到這裡給少年們做一次身體檢查,對於越後的苦孩子們來說,這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的美妙生活。
當然得到多少回報就要付出多少努力,從最初的一個月裡,每天四個時辰的訓練時間,一點點增加到六個時辰,從負重跑步到摔跤訓練,再到騎術、弓術訓練,每天的日程安排都被排的滿滿的,少年們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回過家。
一組二十名年輕的騎士排成一排在步道上策馬奔行,他們每人手持和弓抽出箭矢瞄準三十六米外的箭靶,一聲聲弓弦顫動。陸續有人完成一輪射擊動作。這一段五十米長的步道上。每名少年騎士要完成三次規定的騎射動作。
高難度的特訓才能體現出武士的職業素質,有些少年從容淡定的完成一次次騎射,每一個動作對應不同的節奏,三箭射完還沒跑完全程,而有的少年兩箭射出就已經跑完一大半路程,急忙彎弓亂射連準頭都找不到,最後只能垂頭喪氣的退到角落裡發呆。
十五個小組完成一輪騎射需要一刻鐘,看着遠處箭靶上密密麻麻扎滿了箭矢。吉良義時爲少年騎士的出色表現鼓掌喝彩:“做的不錯!兩年的功夫練成這個水平就很不錯了!當年善次郎還不一定有他們的水準吧?”
“呃……館主大人!別提以前的事情好嗎?”山岡時長尷尬的擦擦頭上的冷汗。
才過幾年山岡時長的形象就有了很大改變,嘴巴上蓄起兩撇頗具威嚴的小鬍子,亂糟糟的武士服也被收拾的整齊體面,比幾年前不修邊幅的樣子高出一大截,吉良義時也沒去管他的形象如何,帶着幾名隨從走出靶場繼續下面的考察。
隨着越後不斷涌入各路流民,三年多的時間裡人口增長二十萬,如今的越後已經是五十萬人的人口大國,土地與人力資源冠絕北陸,整個關東也只有武藏國能與之媲美。
人口雖然不斷增加。但接受武裝訓練的預備武裝人口卻沒有多少增加,原因來自越後超量土地開發帶來的人口短缺。僅吉良、長尾兩家的新田就面臨十幾萬勞動力短缺的矛盾,大量土地開發出來卻沒有足夠的人力去種植,只能撒上草種簡單施肥收割牧草,這是對土地資源的極大浪費。
爲解決勞動力短缺的矛盾,原本計劃的預備武裝訓練制度不得不陷於停頓,農村及町並內的剩餘勞動力被組織起來接受奉行衆的統一調度,組成若干支隊伍下到田間地頭俯身務農。
這只是權宜之舉能解一時之急卻治不了勞動力缺乏的根本問題,町民們也紛紛抱怨這種不近人情的賦役制度,哪怕他們能在秋後分到一定數量的糧食收益也不甚滿意,最初這些町民多數都是不願意再當農民,纔來到城下町、港町、門前町謀生的,現在日子過的那麼好,誰願意丟下町裡的生意跑到鄉下去幹粗活。
於是在去年年初,吉良家的奉行衆着手準備相關議題,如何解決勞動力短缺無法滿足農業生產所帶來的不利影響,一年多的討論,幾易其稿最終形成撤併新村的新法令,鄉民輪作式到底能否達到理想中的效果還未可知,目前只是從關川地區開始試行,視效果決定推廣程度。
大教場分成幾塊,最外的土塀木柵以及箭櫓全天候守衛,內部分割爲靶場、陣戰場、訓練場、屋敷、湯所、藥館、食堂等多項設施,佔地面積十町步,當初因爲這塊土地的歸屬問題,山本時幸還和本莊實乃吵了好幾天,費了好大力氣纔給弄過來。
這裡的地勢絕佳,恰好處在春日山山麓間平緩的高坡上,這塊土地完整平坦,西面依着春日山也是大手門外衆多路口之一,東面、北面被地勢更低的城下町所包圍,南面有一道高度有七八米落差的天然峭壁阻隔,峭壁下面不遠處就是一片農田,更遠的地方則是炊煙裊裊的村莊。
山本時幸就在訓練場上整訓一支新軍,人數只有兩千人,從基礎的隊列訓練到格鬥,角力,負重跑等等方法都參考南蠻教官留下來的訓練法,才訓練兩年的新軍目前就有不錯的素質,令行禁止以及效忠吉良家的理念得到徹底貫徹。
“應該說越後國尚武的風氣非常好,這些孩子的天賦也都很不錯,再訓練一年就可以形成戰鬥力,老臣準備找點機會讓他們經歷點戰陣見見血光……”山本時幸拖着瘸腿努力跟上吉良義時的腳步,最上還不忘解說自己的訓練理念。
作爲一個不守規矩特立獨行的武士,有着放浪諸國的豐富閱歷,對於南蠻人的不同理念加以吸收總結並不奇怪,如今以他的年紀已經無力支撐過於繁重的政務加擔,於是在去年主動提出淡出政務圈。把主要精力用在培養合格的武士以及軍事研究上。
吉良義時也發現自己的腳步太快。趕忙停下來等待自己老師趕上來。看着蒼老的山本時幸,再看看訓練場上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孔,吉良義時不禁感慨萬千:“轉眼間師匠已經鬢髮如霜,而本家也從三尺童蒙漸漸長大,真是歲月無情啊!”
想起當年山本時幸花費五年的時間打造出八百精銳,而今不過兩年就組織其兩千優秀的士卒,只能說時代在進步,吉良家越來越強大。但歲月不饒人曾經無所不能的山本勘助終究還是老了。
“老臣也感覺自己真的老了呀!最近的睡眠越來越短,陰天下雨腰痠背痛兩腿疼的很,背上的舊傷尤爲嚴重,人吶!就是越老越沒用了。”山本時幸自嘲的苦笑着,
轉眼間,山本時幸已經五十六歲,這個年紀放在戰國也算標準的老人,可他膝下無子毫無依靠,最近一年更是搬出獨居的跨院來到大教場裡全力培養新軍,評定會上。他的發言越來越少,就像一個暮年的老人。多數討論都在打盹中渡過。
“聽說師匠在寫軍記物?不知寫的怎麼樣?能不能提前拜讀師匠的大作呢?”
說起軍記物,山本時幸毫不掩飾眼眸中的豪氣崢嶸:“還稱不上軍記物,只是老臣這些年做的筆記整理刪改一遍,從永正十年(1513年),今川氏親發動遠江侵攻開始記錄,把臣下年輕時在三河、遠江、駿河的見聞全部寫進去,大永六年老臣放浪諸國,到返回三河又放浪遠江、駿河這一段已經整理出來,目前正在整理回到三河出仕到如今的部分,大概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才能整理完成。”
吉良義時也瞭解他這位老師的想法,著書立說永遠是文化人的事情,山本時幸就偏偏不信這一套,在吉良家的時候就沒少拿着高僧的字帖習練書法,日積月累的練習讓他寫的一手頗爲可觀的行楷。
在吉良家一直不倡導使用假名書寫,用吉良義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假名者不通漢學生造之字不足爲用,對於主君關於文化改革上的態度,身爲文化人的細川藤孝、浪岡顕房等人只能抱以苦笑。
《古事記》裡記載:“然上古之時言意並樸,敷文構句於字即難,已因訓述者詞不逮心,是以,今或一句之中交用音訓。”
自奈良中期形成假名以來,經歷《萬葉集》的系統影響,至今八百多年假名歷史形成強大的慣性,就連目不識丁的農民也能借着假名連蒙帶猜的寫個起請文,請求領主在災年見面稅賦,讓他們去學複雜的漢語真字體系實在太困難。
“從駿河梟雄今川氏親時代開始記錄嗎?那真是了不得的一段歷史啊!說起來幾十年前真是風起雲涌英雄輩出,不知到本家這一代又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兩人慢慢走到訓練場邊,觀看年輕的新軍展示各種複雜的戰術變化。
山本時幸捏着亂糟糟的鬍鬚,笑容滿面的說道:“館主大人貴爲武衛公、鎮府殿,乃當時第一流英雄人物,何必羨慕那些故去之人的風光體面,而今我越後一國之力輔以近江兩郡支持,就超過今川家三國之總和,來日家業大興指日可待。”
“只是一時感嘆罷了!”吉良義時用眼睛稍稍一瞥,驚訝的發現密集的隊列裡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長尾定春嗎?還有渡邊守綱也在裡面,他不是剛元服嗎?”
“館主大人是說他們兩個小子啊!那個堪九郎自從去年見到新軍出操後,隔三差五就跑老臣這裡來轉悠,非要賴進來不走,老臣被纏的沒辦法就同意了……源五郎是他父親在他元服第二天親自送過來的,還特意請求老臣多加管束,真是個聰明人啊!”
在吉良家內能看出這隻新軍重要意義的不超過兩掌之數,這裡面除去參與制定計劃的幾位重臣、主要奉行官之外,也就只有那幾個排名最前面的備隊大將能看出點道道,高強度的耐力、格鬥力量訓練,最好的給養供應,全方位的培養治療體系。這明擺着是要培養精銳的思路。
一水的十六七歲毛頭小子。最小的如渡邊守綱才才十四歲。這等潛力想象一下就讓人畏懼,也難怪渡邊高綱巴巴的跑來送孩子,還不知道未來一年多的時間裡還會有多少人來送孩子。
比起十年前的西條備,這些孩子的個頭要高出許多,幾乎沒有一米六以下的矮個子,如此新軍訓練三年將會發揮多大的威力還未可知,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超過當年的西條備要強出一截是絕無問題。
“這些小子的身體素質如何?力量、體力都達標了嗎?”他所用新詞“標準”來衡量新軍的身體素質是否“達標”。這種考覈首先是要從這支新軍開始,不能武裝行軍的新軍是不合格,有猴子兩次大返的例子在,吉良義時對新軍首先的考量就是力量與體力是否合格。
“沒有任何問題,目前的標準是負重五斤一里越野跑都能在一刻之內跑完全程就算及格,半個月前的春訓裡全員達成及格的目標,下一步這個標準將會進一步提高。”
一里大約等於四公里,一刻等十五分鐘,負重五斤二十二分半鐘之內跑完四公里,在這個時代絕對稱得上驚人的水準。以越後的年輕一代身體素質大幅提高的情況下,最優秀的可以跑出這個成績也不算太稀奇。畢竟是幾十人裡挑一的水平。
“這個成績本家也能跑下來,還不夠要繼續增加負重,距離也可以適當增加。”
兩人談話的時候,今天的訓練基本結束,吉良義時擡頭看看太陽似乎才下午三點的樣子,就問道:“這麼早結束訓練?不是聽說你們安排的訓練強度很高嗎?今天才訓練三個時辰吧?”
“今天有些特殊原因,還是因爲館主大人提倡的新式蹴鞠的原因……”山本時幸對着他作出一個笑而不語的表情。
這時兩千多人各自抱着皮革縫製成的圓球跑到新開闢的球場上玩耍,先搶到球場的二十幾個小子興奮的嗷嗷叫,剩下的幾羣人也不氣餒,趕緊跑到附近的空地上擺開陣勢玩耍,這種遊戲對場地的要求很低,街頭巷尾都能玩耍,只要放兩個竹竿或者石頭就算做球門,什麼邊線越位都是無所謂的事。
吉良義時厚着臉皮當沒看見:“蹴鞠就蹴鞠,反正這也是雅事嘛!”
“蹴鞠是雅事到不假,新式蹴鞠似乎離雅事有點遠了。”山本時幸瞥見訓練場門口吸到不少武士駐足觀看,看他們的打扮就知道是長尾家的武士,每天下午三點開球成爲一項新的娛樂活動,對於缺乏娛樂的古代來說,這個遊戲確實很吸引人。
春日山城下町,兩個上野的年輕人正無精打采的坐在酒屋裡發呆,最近幾天的調查毫無所得,那座屋敷裡的幾個人在第二天就不見蹤影,兩人打聽附近的鄉鄰也沒得到任何有意義的情報。
不甘失敗的長野業固下定決心冒着危險潛入屋敷,結果還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那幾個人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再也見不到痕跡,兩人又想到把消息告訴吉良家,結果今天一早去春日山城說這事,卻被守衛的武士當作妖言惑衆的騙子給攆回來,要不是正巧有執勤的熟人作保,兩人少不得要挨幾下。
“那羣混蛋竟然不信咱們的話!真要出了大事就是活該倒黴……好吧!你那眼神不對別盯着我,怪嚇人的!”小幡信貞一臉苦悶和懊惱,堂堂上野國峰城少城主小幡家的嫡子,卻被幾個守門的武士當騙子、瘋子轟走,這要是被家鄉的小夥伴得知的話,可要顏面盡失的。
長野業固執拗的堅持着:“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去管領殿那裡碰碰運氣吧?”
“什麼?你還去那裡碰個滿頭包再回來?要去你去!我留下來可不是去碰包的,是看看越後的山山水水的。”小幡信貞毫不留情的拒絕他的請求。
這幾個月的經歷足以讓任何樂觀的人爲那個關東管領感到失望,每日不是摟着正室吟風弄月,就是逗弄幼子,或者乾脆和長尾當長飲酒買醉,比起一個月前還像個貴族,現在頹廢的都不成樣子了。哪裡聽的進他們倆連大門守衛都不信的提醒。
“是啊!管領殿一定聽不進去。他現在一定還念念不忘送自家基業換重回上野的機會吧?”長野業固糾結的捂着腦袋發呆。
“簡直癡人說夢話!就算吉良、長尾兩家願意出兵。也絕不會幫他拿回平井城的,誰看不出這位管領殿是個草包呀?幫他拿下城早晚還是送出去。”
“算了!還是別想那事了,咱們出去逛逛吧!”終究還是少年心性,一想能出去玩,兩人兩人一拍即合,出了屋敷在街道上逗留片刻,小幡信貞說道:“這次走遠點吧?還沒到鄉下轉過呢!”
長野業固看看時間有下午三點的樣子,爲難的說道:“時間不早了。去鄉下可能回不來吧?”
“有什麼回不來的,就去附近的鄉下轉轉,反正咱們早晚還去鄉下的,不能因爲回不來就不出去吧?”小幡信貞極力慫恿着,長野業固細細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就爽快的答應下來。
春日山城下町的東邊就是關川流域的下游,這裡坐落着直江津町,沿着關川兩岸向上遊前進就是長尾的主要領地,最近幾年吉良家也陸續在附近開墾一些新田,又幫助長尾家把附近的稍大豪族領主的領地一點點轉封到遠國的新田裡。整片關川平原成爲兩家獨霸的局面,這一切並不能影響到基層田莊裡的宿老地侍。
所謂宿老地侍。又被稱爲宿老地下人,地侍就是地下人的另一種稱呼,地位相當於村莊的長老、村長之類的身份,通常是由德高望重的長者來擔任,因爲古代莊園制的留存,第一批地侍的形成來源於莊園裡的富農,中低級武士的庶子等身份。
這種人沒有成爲大武家的機會,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莊園裡,依靠粗淺的武藝和一些祖上積累下的鎧甲,弓矢保衛自己的家園,直到莊園制度徹底崩壞,守護制度確立派生許多地頭組成自己的基層武裝,他們也就是源平、鎌倉時代的名爲“郎黨”的武家集團裡最基層的單位。
而後隨着風雲變幻,鎌倉幕府滅亡,室町幕府崛起,守護大名制度確立以及一茬茬武家崛起又衰落,唯有這些基層地侍沒有受到衝擊,仍然延續幾百年來的傳統保衛着自己的家園。
這些人不同於不事生產的豪族大名,他們早早的就與田莊裡的土地結下深深的聯繫,平時也要跟着農民下地幹活,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還是保持祖上先輩們尚未成爲地侍前的富農身份。
有這層關係的存在,在室町時代的大混亂中站出來主動保護村莊的安全,因此被鄉民們自發選舉爲村子的宿老,沒有武力保障的村莊很容易被野伏、盜匪,甚至無良的領主給盯上,亂世中沒有武力自衛的結果,絕對是一件悲慘的事情。
隨着嘉吉之亂結束,京都城內爆發的那場著名的土一揆事件,整個天下的鄉村紛紛效仿這個制度,所以宿老地侍這個基層單位的產生幾乎是必然的趨勢。
走在關川沿岸的街道上,高高的河堤將寬闊的河水隔離起來,如果登上高坡還能看到河川奔流時波瀾壯闊的景象,本來他們是真想爬上河堤抒發一下對山河壯麗的情感,無奈的是看護河堤上苜蓿草的老農卻不給他們面子,拿着竹竿子像趕蒼蠅似的攆走他們。
小幡信貞轉過頭眺望遠處那個駝着背的老人家,一臉驚奇的說道:“這個老頭真有意思,看到我們挎着太刀一點都不怕。”
長野業固不以爲然道:“人家是奉命看護河堤還有那些牧草,沒得到准許令之前,不管是誰要登上河堤都要驅趕,哪怕是武衛殿也不行,給你跪下來磕頭還怎麼看護河堤了?”
漫步在鄉間,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水田,這是吉良家新的農業決策,確保越後優質越光米的種植面積不低於總耕地面積的六成,等於警告越後的武家不要太期待用新糧代替所有稻米的奢望。
這個問題也曾在越後引起一陣大討論,討論的結果就是販賣新糧很可能賺不到錢,貪心的國人更不願意把新糧的種植秘密放給他國,而且無論畿內還是關東都沒有一絲一毫新糧販賣的動向,購買糧食的主體是商人和武家大名,他們都是不吃新糧的傳統集團,新糧走出越後根本賣不動。
“所以要種稻米,留下少部分給武士們吃,其他的全部賣到關東去是嗎?果然是個好計劃!”長野業固越發的喜歡使用越後的流行詞,什麼“預期”“制度”“標準”“計劃”之類的詞彙經常從他的嘴裡冒出來,跟他一起壓馬路的小幡信貞也見怪不怪。
在一片水田旁,有個小孩子趕着一羣小鴨子在田埂上覓食,看到兩個陌生人愣愣的站在水田邊也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這種情形從兩年前就出現,去年出現的次數格外多。
有一些怪怪的陌生武士站在高高的玉米地前一愣就是一整天,不喝水不吃飯也不說話,直到太陽落山才默默的走掉,大概這兩個陌生人也是這樣吧。
“水田有什麼好看的。”小幡信貞左右張望一圈,不耐煩的催促道:“要看還不如去玉米田轉轉,聽說那玉米苗長的比人還要高,躲進裡面保準找不到人。”
“你看這水田旁邊挖了一條河溝,裡面是什麼東西?”長野業固指着水田裡不停冒泡的水溝。
一排排整齊幼嫩的禾苗插在水田裡沒什麼稀奇,稀奇的是在稻田的邊角還有一排幽深的河溝,河溝用層層疊疊的竹篾紮成的河網攔住稻田,在裡面生長着一些小小的魚苗,上面撒着一些小蟲子和浮萍。
“咦?這不是小魚嗎?在稻田裡挖一排水溝養魚?這意義何在啊?”小幡信貞奇怪的撓撓腦袋直搖頭,雖然豪族武士基本都不事生產,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每年農忙時都要跟着父親到田間地頭瞎轉悠,必須要了解什麼季節是農時,什麼季節出現什麼情況是天氣不正常,還有農民怎麼種田的步驟也要足夠了解。
不瞭解自家領民幹什麼,這個領主當的就不合格,出色的領主甚至可以叫出每一個宿老地侍的名字,知道每個村莊的大致人際關係,對於什麼年景有多少糧食產量也能做出大概預計,在這亂世裡生存,領主們要是沒兩把刷子根本拿不住這些狡猾的宿老地侍。
純粹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都不懂只會吃喝玩樂、花天酒地的領主其實是很少的,出現的機率大概和出一代雄主的機率也差不出多少,多數大名、豪族的家督都有一門、譜代壓着不敢隨意行事,萬一搞不好被一門、譜代掀翻流亡甚至死亡的悲劇例子實在太多。
比如大友義鎮那樣肆意妄爲之徒,還要想想皈依天主教對家臣團和配下國人造成多大影響,身爲家督心裡完全不知數的還是比較少的,當然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
比如繼位土佐一條家家督近七年的一條兼定就是標準的紈絝大名,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也就是他的養父,一條家的家督,曾經的従一位左大臣、關白、內覽的輔佐下,才保住土佐一條的基業沒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