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絕之聲到人到,聲音還在數十丈外,身子卻已落到張賓的面前。
只見王絕之頭上臉上身上一處黃一處黑,像是剛從泥沼中打滾上來,然而他的樣子還是一臉不羈狂態,好似身上穿着的仍是一件潔白如洗的絲絹長袍,全沒半分狼狽神色。
張賓皮笑肉不笑道:“王兄,你來得正好。石虎的大好頭顱就在他的脖子之上,只等待你摘下而已。”
王絕之問道:“我殺了石虎之後,你要安排石勒跟我決戰?”
張賓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王絕之道:“你詭計多端,還算是君子?”
張賓面不改色,“行軍打仗,以奇勝、以多算勝,就算諸葛亮也不得不用計謀。可是江湖結交,講究的是一諾千金,我張孟孫出身草莽江湖,對於言諾之義,卻是不敢或忘的。”
王絕之盯着張賓好一陣子,終於道:“一言爲定,我相信你。”
弓真喊道:“王大俠,他是一名詭譎小人,別相信他!也別殺石將軍!”
王絕之冷冷道:“我跟益孫先生傾談,豈容你插口的地方!”反手拍出一掌,弓真只覺一道強大氣勁撲面而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賓道:“我們既已約定,王兄何不動手?”
王絕之道:“且不忙。你倒先說出一個我跟石勒的決戰日子,我再動手不遲。”
張賓捏指一算,說道:“一個月後的十五如何?”
王絕之搖頭道:“一個月太短,半年後的十五還差不多。”
張賓立刻道:“就此爲定,就半年後,即是明年二月十五日,大將軍等候你的大駕!”
王絕之道:“明年二月十五,我一定準時赴會。”
張賓道:“日子既定,王兄還不動手?”
王絕之道:“這倒不必忙着,最好再等一會兒。”
張賓道:“等多久?”
王絕之道:“等上四、五個月,就差不多了。”
張賓一直含笑,聽了這句也不出奇,只是眯眼笑道:“哦,等上四、五個月這麼久?”
王絕之道:“當然了,如果我馬上殺掉石虎,決戰之期又何必等上半年?”
張賓道:“四、五個月後,石虎的傷勢想來也必好了。”
王絕之道:“我正是要等石虎傷愈,才殺掉他。難道我王絕之會是一個乘人之危,趁人家負傷才動手的人嗎?”
弓真聽見王絕之這句話,驚喜交集,卻已不敢再多說話了。
張賓道:“你的確不是這種人。你是琅琊狂人!”
王絕之道:“你知道就好。總之,半年之內,你等着收下石虎的人頭吧!”
張賓的眼珠子轉了轉,忽道:“石虎我留給你,其餘的人我可以帶走了吧?”
王絕之皺眉道:“弓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兩肋插刀之義,我若袖手任由你帶走他,豈非不義?”
張賓哈哈大笑,“說得好!那麼這位姬姑娘,我可以帶走了吧?”
王絕之道:“我對姬姑娘早有意思,她卻半點也不領情意,反而弄成我這個狼狽樣子……”甩一甩身上的黃泥巴,續道:“我對她呀,可說是又愛又恨,非得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不可。孟孫先生,你若帶走她,我找誰去折磨得死去活來?”
張賓點頭道:“王兄所言也有道理。那麼這位張姑娘呢,我能不能夠帶走?”
王絕之道:“孟孫先生,你半生戎馬,計謀確實冠絕天下,可是對於兒女私情,懂得的只怕不多。你有沒有留意,張姑娘跟我的弓兄弟你眼望着我眼,含情脈脈、心心相印的樣子,如果給你帶走張姑娘,拆散了這雙小情侶,我又怎對得住弓兄弟,又怎能稱爲弓兄弟的朋友?”
張逍人正爲弓真一根一根拔出背上鋼針,然後小心塗上傷藥,聽見王絕之胡謅自己與弓真含情脈脈、心心相印,紅暈滿臉,禁不住偷眼望看弓真的側瞼。只見弓其全神注意王絕之和張賓的對話,沒有發覺自己正在背後輸眼瞧他。
張賓長嘆道:“照王兄的意思,在下還能帶的,豈不只剩下了這名小婢女?”指一指穗兒。
穗兒給他一指,嚇得差點哭起來,躲在弓真背後。適才她本擬跟弓真、張逍人一起慷慨就義,心中一股激盪,倒也不怎麼怕死。只是如今聽聞只有自己一人落入這個貌似平和的大惡人手上,卻不由得驚恐起來。
王絕之笑道:“這位小婢女服侍慣了我的弓兄弟,沒有了她在身邊,恐怕弓兄弟不大習慣。反正她不過是名小婢女,無關重要,放了也不相干,對不對?”
他信口開河,穗兒服侍弓真不過些許天數,在他口中,卻變成了“服侍慣了”,“沒有了她在身邊,弓兄弟恐怕不太習慣”,然而他說來滔滔不絕,連眼也沒有眨上半眨,好似自己也相信了這是真話。
張賓道:“王兄對弓少俠關懷備至,真夠朋友。”
王絕之正色道:“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對於‘義氣’兩個字,是時刻牢記,不敢須臾或忘的。”
張賓嘆氣道:“我本以爲今日滿載而歸,大有斬獲。誰知碰上了王兄,在下說又說不過你,打又打不過你,唯有乘興而來,空手而回了。”
王絕之道:“孟孫先生不必自謙。閣下‘機不虛發,算無遺策’,一計既出,怎會空手而回?你的回程行囊之中,數大車高門少年,數大車金銀珠寶,恐怕是少不得的收穫吧。”
張賓乾笑數聲,忽然聽到姬雪低聲呻吟,面上變色,“姬姑娘受傷太重,如不及時止血,恐怕保不住性命。”推着武侯車,便要爲姬雪止血。
王絕之笑道:“止血這等小事,不敢勞頓孟孫先生,還是請回吧。”
張賓的武侯車動得何等之快,此時已越過王絕之,背對着他。王絕之正欲超過張賓,突然一道烏光,自張賓身後疾射而出。
王絕之口中胡說八道,一直納罕張賓爲何仍不翻面動手,每分每刻都在提防張賓猝起突擊,然而他卻想不到,張賓竟然能從背後放出暗器!
射出烏光的,自然不是張賓,而是他的武侯車。他跟王絕之敷衍多時,一直等機會,如今暗器射出時,與王絕之相距不及三尺,卻教王絕之如何閃開!
然而王絕畢竟是王絕之。烏光已經射進了他的面門五寸,他神奇似的一抓,抓住了烏光,硬生生把烏光抽了出來,攤開手掌一看,卻是一枚短箭。
短箭進入面門五寸,王絕之居然臉上無傷,此事豈非說來甚奇?
說穿了毫不稀奇:弩箭射至面門時,王絕之的手相距彎箭還有一尺,他人急智生,突然把嘴巴張至最大。弩箭射進嘴巴,什麼也碰不着,僅僅沾着他的喉嚨時,王絕之的手已及時來到,捉住弩箭。
弓真看得驚心動魄,一時呆住,直到王絕之拋去弩箭,才懂得拍掌叫好。
王絕之臉色黑沉,哼了一聲,拋去弩箭。
張賓更不遲疑,羽扇連揮,擊遍王絕之全身大穴,身法之快,招式之詭,已到了如鬼如魅、駭人聽聞的境界。
五秘殺手亦已撲上,同時對王絕之施以最猛烈的攻擊。
王絕之長嘯一聲,拳掌連揮,內力猶如排山倒海,涵澹涌出,硬生生逼退了六人。
弓真看見王絕之逼退六人,心頭一喜,猛地瞥見他的臉色又黑了數分,右掌似乎是黑漆一團,手臂也彷彿長粗了數分。弓真驚道:“王大俠,你中了毒?”
王絕之的確是中了毒。張賓的弩箭餵了劇毒,他用手一接,毒箭的箭頭亦沾着了他的喉嚨,終究不免染上了毒。箭上毒性雖然劇烈,若在平時自亦可以慢慢運功驅毒,不至於爲毒性所傷。然而此刻他正身陷六名高手的圍攻,便是他未中毒之時,也未必能夠應付,更焉有餘裕去運功驅毒?
六人給擊退數步,立時重整陣容,上前再攻。
王絕之分出一半真氣,逼住毒性不致攻心,右手中毒後,靈活度亦大減,本來是精妙神奇的招式,使將開來時,卻變得笨拙生硬。不到三招,已然左支右絀。
張賓見他露出了偌大一個破綻,心中一喜,恐防羽扇不夠力道,棄扇用掌,重重一掌,擊在王絕之的背心。
王絕之噴出鮮血,如同斷線紙鳶一般斜斜飛出。
張賓一掌得手,正自得意,突然脫口道:“中計!”想也不想,羽扇飛擲而出,目標竟是弓真!
果然,王絕之正順着一掌之力,飛撲向圍觀看的二十多名高手。這些高手恐防人多手腳更亂,是以任由張賓和五秘殺手合攻王絕之,沒有張賓的命令,誰也不敢插手,只在一旁掠陣。如今見王絕之若瘋虎般撲將過來,俱都心頭一寒,忙不迭舉起兵刀阻擋。
王絕之的目標卻是一名使劍漢子。
他使出一招“舍逆取順”,擒住那漢子的手腕,叫道:“弓兄弟,接到!”
他自知中毒甚深,只有爲弓真找一把劍,兩人聯手,纔有一絲生機殺出重圍。
然而,張賓心思縝密,棋高一着,羽扇先一步擲出,便要取弓真的性命。
他雖覬覦弓真的袁公劍法,然而際此情況,他寧願殺死弓真、不學劍法,也不願意冒上一絲一毫的險,讓王絕之和弓真有聯手之機。
王絕之發力一扯,竟將使劍漢子的胳臂連肩扭斷,吐氣揚聲、氣貫右臂,擲出血淋淋的持劍手臂。
這一擲他使出了十成氣力,其勢急如流星,後發先至,撞中了張賓的羽扇,兩道內力相撞,“噗”的一聲輕響,胳臂和羽扇化成粉碎。
張賓心思快捷,立即飛身過去,欲要親手殺死弓真。
然而,弓真使出易步易趨,快一點搶到了長劍。
弓真的劍,連姬雪也躲不開,張賓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搏上一搏,硬生生頓住身形,改進爲退,退得幾乎比進還要快。
王絕之喝道:“越人飛渡江,擲!”
弓真不假思索,長劍擲出。
張賓不來搶劍,倒還好一點??弓真沒有內力,長到不能及遠,也就無法傷得了遠處的張賓。然而張賓飛撲過來,正好落在弓真一擲之程內。
“嗤”的一聲,長劍穿破了張賓的右肩。如果弓真擲出的是輕便而使得乘手的少阿劍或竹劍,而不是沉甸甸的尋常青銅劍,這把“越人飛渡江”已洞穿了張賓的心窩。
王絕之手下不停,掌劈指戳,殺掉了三名高手,身上捱了一刀一拳三腿,起手搶過另一把長劍,再擲給弓真。與此同時,五秘殺手又已攻了上來。
張賓雖然受傷,神智依然清明,下令道:“五秘殺手絆住王絕之,全部人一起上,幹掉這小子!”
他知今日之戰,對方樞紐當在弓真一人身上,只要弓真一死,王絕之中毒如此之深,哪裡還是這裡衆多高手之敵?
二十多名高手同時擁上,弓真心下一慌,正欲使出一招“披鐵草而邑”,護住全身,然而衆高手不斷攻來,自己的氣力究竟可以出多少招、守得了多久?恐怕還是不免給衆人亂刀分屍。
王絕之喝道:“萬發猶可斷,刺他們的招子!”這一分心,又中了五秘殺手的菜刀和鳩杖各一擊。
弓真哪裡還來得及細想,用腕一抖,千百點劍尖點了出去。
“萬發猶可斷”是專門對付暗器的一式袁公神劍,便是有一千枚、一萬枚暗器同時射來,暗器縱是小如一絲頭髮,這一式神劍也能夠將之一一挑出。此刻弓真的目標不是暗器,而是對方的眼睛!
暗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弓真這一劍若然碰上了張賓、姬雪、直陰這樣的高手,自然奈何不了他們,然而攻來的二十多人雖然武功也有極高的造詣,卻怎擋得住袁公神劍?瞬息之間,弓真長劍劍尖點過了二十七人的五十四對眼睛,正中瞳仁。
同一時間,王絕之大叫道:“易步易趨,跳!”
弓其早已對王絕之言聽計從,重心向前,身子古怪一扭,矮身縱起,已使出了易步易趨的身法。忽覺得身上三、四處部位同時一涼,胸口如遭大鐵錘重重轟擊,喀吧喀吧,肋骨斷了數根。
“萬發猶可斷”雖然能擋暗器、能刺眼睛,卻不能抵擋攻來的拳掌暗器,若不是得王絕之及時提醒,縱身閃避,二十七名高手的拳腳兵刃只怕最少得有一半落在他的身上。饒是如此,他的易步易趨連半桶水也沒有,只是桶中數滴水漬,終究不免中了四處傷口,胸口給腳掌重重蹴中。
弓真中招,在地上滾了十數個筋斗,邊滾邊嘔出鮮血,四處傷口也流出血來,滾出了一條血路。
二十七名高手搞着淌血的眼睛,發出淒厲的慘叫。“我的眼睛!”“我瞎了!”叫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張賓見狀,立即便下了決定,不趁這頭小老虎受傷時除掉他,更待何時!生恐遲了半刻,讓弓真有喘息之氣,飛身而出,連武侯車也不要,擊爪如鷹,疾往弓真天靈蓋攫去。
他的輕功冠絕天下,這一爪中到中途,絕沒有人可以救得弓真的性命,就是軒轅龍、石勒來到,也不能。
張賓快要抓中弓直之際,忽覺後心一道透爪的掌風擊來,王絕之的聲音喝道:“你殺弓真,我殺你!”
的確沒有人能爲弓真擋住張賓的鷹爪,可是張賓也不能、更不肯爲殺弓真而放棄自己的性命。
張賓的招已出,勢不能變招收回;他身形直挺,躍上上空七、八丈,輕輕巧巧避開了王絕之襲來的一掌,雖是急促變身,身法依然佳妙得猶如曼舞,絲毫不帶狼狽之態。然而這樣一來,他的鷹爪雖出,卻已遠離弓真的天靈蓋七、八丈外,自也無法傷得了弓真。
王絕之站在弓其身後,滿身浴血,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身上不知開了多少道傷口。適才他心急趕來援救弓真,任由五秘殺手攻擊而不守,又添了四處新傷。
他受傷雖重,臉上的表情依然滿不在乎,狂笑三聲,如同金鐵交鳴,朗聲道:“弓兄弟,你的氣力還能夠出得一劍不?”
弓真站起身來,掂一掂掌中長劍,答道:“可以的。”
王絕之道:“好,你先擲劍殺了張賓,五秘殺手則由我去收拾!”
張賓領教過“越人飛渡江”的厲害,心想自己已然受傷,身法大不如前,弓真來一記,豈不要了本右候的老命?心下大駭,在空中一個轉折,不着地而飛出七、八丈外,腳尖一沾地,又再退出七、八丈外。
王絕之再笑三聲,狂態畢呈,笑聲遠遠傳出,震人耳鼓,說道:“久聞盂孫先生輕功天下第一,原來當喪家之犬、逃之夭夭時使出來,才更是天下第一!”
張賓聽見王絕之的笑聲內力渾厚,非但渾不似受了重傷,更不似中了劇毒,試探道:“哼,王絕之,你中了劇毒,又受了重傷,遲早給我幹掉,口氣還這樣大?”
王絕之嘿嘿一笑,隨手一掌,身旁一棵合圍粗的參天樹應拳折斷,飛出五、六丈外,隆聲倒地,撞得地面上下震動。
張賓心下駭然,看見王絕之居然回覆神功。
王絕之冷冷道:“你的手下斬得我滿身俱傷,卻使我體內毒血流了出來,因禍得福,真是妙得很了。”
五秘殺手望向張賓,請他示下。
張空心念突轉,“我們六人對他們兩人雖有七成勝算,但王絕之和弓真對我恨之刺骨,必定不顧性命,也得追着我來打。真要戰下去,我方縱勝,我也未必能保命!”
而“機不虛發,算無遺策”的張賓,沒有九成勝算的事,是絕對不肯幹的。
張賓立下決定,“撤退!”
他的輕功何等之高,一聲“撤退”,身子已像一陣風般不見蹤影。
五秘殺手緊跟着他,倏忽逸走。
弓真看見張賓一夥人撤走,鬆了一口長氣,差點頹然坐倒,誰知一口氣還未鬆完,卻見到張賓去而復返!
張賓面色十分難看,手一招,留在原地的武侯車竟然隨他招手凌空飛起,一人一車瞬間消失,比他折返時的輕功更快了幾分。
弓其先是不明,繼而大悟,再而放聲大笑。
王絕之狂笑道:“想不到‘機不虛發,算無遺策’的右侯張賓今番非但棋差一着,大敗虧輸,給我王絕之打得夾着尾巴逃走,慌張害怕得連自己的破車也忘記拿走了!”
聲音遠遠傳出,除非張賓生有一雙神仙腿,能夠在瞬息間跑出十里開外,否則恐怕非得聽不到不可;聽到之後,恐怕也非得氣個半死不可。
給弓真刺瞎眼睛的二十七人聽見首領棄已而去,又驚又怒,紛紛嘶聲叫道:“右侯,你不要走啊!”
“右侯,你要走,爲什麼不帶着我們一起走!”
“張賓,大夥兒爲你拚命,你卻丟下大夥兒不理,你好無恥!”
“張賓,你這舐痔之徒,老子操你奶奶的十八代祖宗的臭穴,你媽媽那裡生了個大膿瘤,生出你這不要臉的無恥賤人……”
另一些人口中所言則針對弓真:“你刺瞎了老子的招子,老子跟你拚命!”
“弓真,你這無膽傢伙,有膽刺瞎人的眼睛,爲什麼無膽跟我們動手?出來啊,展開你天下無敵的到法,把我們一一刺死吧!”
“弓真,我一刀一刀把你千刀萬剮!”
這二十七人除了忍耐不住痛楚、還在地上打滾慘號的一部分人,餘下的均在揮動兵刃,不是護着自身,提防王絕之和弓真偷襲,就是主動出擊,盲目出招找尋弓真報復。然而瞎子打開眼人,卻哪裡傷得着弓真了?
反而“哎喲哎喲”連聲,殺傷同夥的倒有不少。
弓真道:“王大俠,多謝你仗義相救,否則我和石將軍、姬姑娘、張姑娘恐怕都得落入賊子之手,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了。”
一名瞎子聽風辯器之技甚爲高明,聽到弓真出聲,一揮而出,獰笑道:“弓真,我聽到你的聲音了。我要你的命!”掌中刀惡狠狠朝弓真頭頂劈下。
弓真一劍遞出,“子禽犬之吠”,插進了瞎子的咽喉,他見這班高手瞎了眼睛,頗覺可憐,本來不欲追殺他們,只是那名瞎子捨命攻了上來,他卻無法不出劍殺之。
王絕之面色鐵青,極是難看,緊緊握着拳頭,沒有說話。
弓真討了一個沒趣,走去檢視姬雪的傷勢。
穗兒用手帕緊緊按着她的傷口,鮮血浸滿了手帕,血流漸漸緩慢起來,也不知是姬雪內力深厚,自愈能力比常人爲強,還是因爲她身上的血流乾得七七八八,也沒有什麼血可以再流了。
弓真用食指探一探姬雪的鼻息,若斷若續,氣若游絲,不禁心如刀割,痛心道:“都是我不好,出劍傷了你!”
穗兒歉意道:“公子,穗兒沒用,不懂得治療刀傷的法門……”
張逍人是張天師的女兒,多少懂得一點練丹服藥,加上在江湖行走多時,不會不懂得療傷的皮毛,只是要她出手相救姬雪,卻又不願,是以一直默不作聲,袖手旁觀。
弓真看着石虎,只見他雖然給點了穴道,血不再流出來,可是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遂對王絕之道:“王大俠,求你想想辦法,救一救他們兩人。”
王絕之仍然不嘛不睬。
突然一把大刀戳向他,卻是一名瞎子亂劈亂揮,居然攻到王絕之的身邊。
王絕之低聲苦笑道:“真倒楣。”
正欲使出易步易趨的身法,閃過來招。微一晃身,只覺渾身劇痛,差點跌倒,那一刀竟砍進了他的肩頭。
弓真這一驚非同小可,“王大俠!”
長劍遞出。
在他的劍尖刺進那瞎子的咽喉之前,王絕之回過氣來,伸掌一拍,瞎子心肚皆裂,登時氣絕。弓真的破喉一劍,變成了多餘。
弓真急道:“王大俠,你的傷……”
王絕之做了個噤聲手勢,低聲道:“張賓爲人狡猾多智,我剛纔竭盡全力做那番表演,未必瞞得了他。我猜想此時他還在附近視探我們的一舉一動,如果我們露出馬腳,給他知道我已無再戰之力……”
弓真點頭道:“這樣我們全部人都得喪命於此!”
王絕之笑道:“姬、張兩位姑娘後臺甚大,只怕是死不了的,只是你、我、石虎這些臭男人,只怕不欲到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也不可能了。”
弓真心念一動,張賓既然必在附近,只需呼他出來,姬姑娘的性命豈非有救?
若然只是關係到弓真一人一身,他早就不猶豫,把張賓喚來救治姬雪了。只是張賓若現身,王絕之、石虎也不免要一併送命,張逍人也得落入張賓的魔掌之中,他又怎能爲了姬雪一人,而捨棄三位朋友!
他胡思亂想,忽然聽到咕咚一聲,王絕之已然倒下。
弓真大驚,張逍人和穗兒不知王絕之外強中乾,更是大驚十倍,連忙圍着查看王絕之的傷勢。這時,張賓得意洋洋的笑聲又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