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未時五刻
揚州,丹陽郡,建業城,琅琊王府,王妃虞孟母的寢居之內
琴聲繞樑雲煙中......
佳人獨坐蹙娥眉......
宮闈深深珠簾鎖......
誰人憐我秋冬寒?!
哎呀呀......
一聲嘆......
孃家說我不顧家......
婆家怨我不顧他......
夾在中間難做人......
縫縫補補又幾年?!
虞孟母忽然用雙手壓住了琴絃,深吸了一口加了藥物的檀香,竟是再無繼續彈撥下去的興致了......
“姐姐......,這好好的《高山流水》......,怎麼......,就不彈下去了?!”
虞孟母聽着他那句明知故問的屁話,立即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滿臉尬笑的虞胤,然後又隔着珠簾瞥了一眼那個和自己弟弟沆瀣一氣,甚至不知何時就已經開始“狼狽爲奸”的南頓王司馬宗,甚至連帶着將他們身旁那個俊俏的小後生也一起給怨恨上了......
“咳咳.....,咳咳咳......”
虞孟母突然一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侍女趕緊上前去爲她輕撫起了後背......
虞胤也立即想要掀開簾子進去查看,可又下意識地瞥了眼一旁的外男,那個英俊得讓人有些心猿意馬的庾亮......
“姐姐,你這咳嗽怎麼一點也不見好?!是不是又沒按時吃藥?!你萬一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一個人以後怎麼活下去啊?!”
虞孟母捂着咳得有些發痛的胸口,無力地翕開着發顫的櫻桃小口,幽怨而又心酸地看向了那個一直與她相依爲命,此刻說話還帶着幾分哭腔的親弟弟......
他好像也不如從前那麼的朝氣蓬勃了......
他原先眼睛裡的光彩也似乎早就沒了......
而他對自己的這份關心裡又有幾分真?!
虞孟母自艾自怨地輕咬着薄薄的下脣......
竟是忽然有些懷念起過去的平靜生活......
自從坐上了這個看似風光的王妃寶座......
自己就好像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了......(1471章裡有虞胤對虞孟母的心理描寫。)
“姐姐!姐姐!你好些了沒有啊?!要不要再去民間找找有什麼偏方?!總得想辦法治好呀......”
“呸!還不都是被你給氣出來的!”
虞胤立即閉上了嘴巴,臉色也變得尷尬莫名......
“瞧瞧你們兩個做下的好事?!你們一個是吾兒的皇叔公,一個是吾兒的舅舅,又都是琅琊王倚重的股肱之臣!可你們倆呢?!一個慫恿吾兒去長江上耀武揚威,一個爲了秦王使者身上的書信,都不惜要兵戈相見了!?”
虞孟母故意把“股肱之臣”四個字咬得特別特別的重......
“撲通”一聲!
南頓王司馬宗立時臉色煞白地跪在了虞孟母的身前......
“三哥哥從來就沒根本王說過有什麼秦王使者啊!他只說是有一夥水賊要去清剿!本王真的是毫不知情啊!”
虞孟母的眼神裡立時閃過了一抹厲色,卻也沒有要去直接拆穿他的意思......
畢竟他是司馬懿的親孫子,司馬炎的同輩兄弟,又是他司馬睿的叔叔輩......
更何況如今又是急需團結宗室,一起應對秦王就要登基稱帝的關鍵時刻......
“虞胤!還不趕快把皇叔扶起來?!這世上哪有叔叔跪侄兒媳婦的道理?何況這裡還有外人,要是傳了出去,皇叔是想讓侄媳被天下人的唾沫給淹死不成?!”
虞孟母冷笑連連地跪坐在座具上,話裡話外都是夾槍帶棒的擠兌和敲打......(成都老官山墓,長沙漁陽墓,江陵鳳凰山漢墓等,皆出土了古人跪坐時使用的座具,一種漆器似的小凳,既隱蔽,又能讓人長時間跪坐而不累。但北方漢代墓葬裡未見發現,猗頓猜測是因爲南方溼氣比較重,故而有了此物。)
“不不不,絕無此意!宗絕無此意啊!”
司馬宗急得是六神無主,偏偏又不敢直接起身......
庾亮也止不住地皺了皺眉,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還是虞胤主動攙扶起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的南頓王司馬宗......
那副猶如驚弓之鳥的驚慌模樣......
哪裡還像個堂堂宗室的大長輩?!
什麼狗屁的爲了清剿水賊?!
明明司馬羕自己就是水賊!!
還他娘就是水賊之中的王!!
不知道多少商船都遭了殃?!
竟然還大言不慚是去剿匪?!
真真是睜着眼睛說着瞎話!!
活該要被他姐姐這般戲謔!!
司馬宗顫顫巍巍地被虞胤給慢慢攙扶了起來,卻不想恰巧看見了那個早已忍俊不禁的庾亮......
庾亮那副毫不掩飾的鄙夷笑容立即凝固在了瞬間......
司馬宗的眼神裡也透出了一股子猶如實質的殺意......
而恰在此時......
“咣啷”一聲......
一個漆盒突然從外室的架子上掉了下來......
而外室的侍者們不僅沒有立刻前去收拾......
甚至還出人意料地一個個默默地退走了......
虞孟母立時就猜到了是司馬紹乾的好事......
畢竟他老子司馬睿此刻就藏在屏風後面......
那能指揮得動自己內侍的也只剩下他了......
虞孟母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她身後的屏風......
竟是直接裝聾作啞似的權當啥也沒聽見......
司馬紹也懊惱地放下了讓人噤聲的手勢......
真是恨不得一腳踹飛了身旁的那個漆器......
顯然虞妃肯定已經猜到是他躲在外室了......
可如今也只剩下硬着頭皮繼續去偷聽了......
庾亮的一雙明眸卻是莫名地閃爍個不停......
甚至還偷偷地回頭朝着外室張望了幾眼......
那一副賊頭鼠腦的嬌俏模樣......
那一種古靈精怪的異樣感覺......
尤其是這四目相對的一剎那......
竟是把他嚇得一陣花容失色......
“庾亮?!潁川庾氏?!太僕卿庾嶷之後,建威將軍,會稽太守庾琛之子?!”
庾亮趕緊定了定他那“怦怦”直跳的心神,然後恭恭敬敬地對着虞孟母行了一個躬身的大禮......
虞孟母卻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命人將司馬宗請了出去......
司馬宗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計較任何禮制,趕緊隨着內侍離開了此地......
可就在他臨走時的那一刻......
司馬宗竟是突然轉過了頭......
然後惡狠狠地盯向了庾亮......
那副鷹顧狼視的歹毒模樣......
那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意......
真是像極了要吃人的惡狼......
片刻之後......
一箱箱金銀珠寶......
一箱箱綾羅綢緞......
像是盛開的花朵......
綻放出璀璨光芒......
虞孟母不禁有些動容......
虞胤也笑得合不攏嘴......
庾亮卻是一臉的平靜......
“姐姐,這庾亮真不愧是名門之後啊,不僅先祖有從龍之功,這長得也是丰神俊朗啊......”
虞胤笑容詭異地打量着看似風流倜儻的庾亮,說出來的話更是讓人覺得有些難以言喻......
虞孟母也是不由得對着虞胤輕輕蹙了蹙娥眉,然後目光深邃地看向了不卑不亢的庾亮......
“本宮聽說你們潁川庾氏與他們琅琊王氏走得很近?!那又爲何要走虞胤的門路,還向本宮送上這麼多的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