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老來得子, 沐夏終於有了個弟弟,丞相府當夜大宴聞訊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熱鬧得直至二更才散。
趙雋和沐夏回到“蘭薰院”, 洗漱躺下已是三更時候, 夫妻倆卻還不急着睡。
“雋, 都說男人不孝有三, 無後爲大, 若我生不出兒子,你怎麼辦?”雖然知道這男人更想要她生女兒,沐夏還是很想弄清楚這點。
“女兒很好啊!我喜歡女兒!”趙雋的答覆簡直沒有一點討論的餘地。
無趣!
“我是說如果——如果!”沐夏用力強調。
“趙氏子孫衆多, 不缺我們這一支來延續香火。”趙雋淡淡地說。
“公公……也是這麼想的吧?”沐夏有些好奇。真的,像公公這樣用情專一不在乎子嗣多寡的皇族真是世所罕見——當然, 她的丈夫也是。對於出身帝王之家的他們來說, 這, 算是物極必反嗎?
“老話不也說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親她一下,“我們的孩子, 只要是我們倆生的孩子就好,兒子或女兒都沒有關係!”
他呀,還真是個超凡脫俗的男人哦!
不愧是她愛的男人!
“雋……”
“唔……”他閉着眼睛,似乎昏昏欲睡。
“我愛你!”
“嗯?”趙雋睜開眼睛,凝視愛妻, 目光炯炯, “夏兒,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她咬着他的耳朵, 笑道, “我愛奕兒!”
什麼嘛?這個愛耍賴的小調皮!
他懲罰性地在她屁股上拍一記,“不對!打回去, 重來!”
“夫君,你說說,奕兒怎會長得如此像你呢?”她很好奇地問。
“我趙雋的兒子,自然像我!”說起這個,他不免得意洋洋。
“奕兒也是我的兒子,爲什麼不能像我?”而且,一點像的地方都沒有,太沒有成就感了!不……是太有成就感了!
“我們將來再生個女兒,一定把她生得跟你一模一樣,好不好?”
“又不是印模子,想要像誰就像誰啊?”
“要不我們再來賭一次,我賭女兒準像你!”
“好吧!我賭女兒像你了!”似乎沒得選了!不對……她靈光一現,“要是兩個都不像,算誰羸呢?”
他大笑出聲,“那是不可能!兩個都像還有可能!愛妻,你的話提醒了我,如果還有另外的可能,我選女兒兩個都像,你呢,就選兩個都不像罷!”
啊!這不擺明了要她輸嗎?這個狡猾的男人,看來是成心想扳回一局了!
不過……
“如果我還是生兒子呢?還照方纔的賭法嗎?”
“當然!”他答道,嘴脣貼在她頸側,談話心不在焉起來,“我說……夏兒,生孩子這種事只用討論的……似乎捨本逐末了吧?”
“夫君不是說……以後再打算的麼……”她似嗔非嗔,心底一清二楚這男人在想什麼!
“嗯!爲夫言出必行……不過,夏兒,總得……練練習罷……”
“夫君不想聽方纔的話了麼?”她抵住他的胸膛,笑得好俏皮。
“你說,無妨……”
“夫君,奕兒長得好像你……”
又來了!
趙雋又氣又好笑,捉住她雪白精緻的小腳,在足心撓了幾下。
“別……夫君……雋……饒了我罷……”沐夏立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就好好說點甜言蜜語給夫君聽……愛妻,說呀……”他抱着她仍是纖秀的身子,氣息沉重而急促。
“好,我說……看着奕兒,就好像看着夫君……”
“丫頭,你太不乖了……”他來回摩挲她的柔嫩,卻又不肯再進一步。
這個壞蛋!
她咬一口他的下巴,手指爬上他的濃眉,繞到他頸後,嗓音甜膩,“我好愛奕兒……”
崩潰!趙雋幾乎跌下牀榻。
她則咯咯嬌笑。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他抵住她,純粹自討苦吃地折磨彼此,“乖,快說,夫君疼你……”
“我好愛……好愛……奕兒的父親……”她還在笑,眼神卻漸漸迷離。
唉!總算聽到點像樣的甜言蜜語了!可是……不夠!不夠!不夠!
他屏住熾烈的氣息,執着而又不滿足,“還有呢?”
“還有……”她抱住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聲音嬌柔、蠱惑,“雋,我愛你!”
這個折磨人的勾魂小妖精喲!不愛她,除非他死……
“夏兒,吾愛……”趙雋抱緊心愛的人兒,溫柔而熱烈地愛她……愛她!惟願地老天荒……
秋夜涼風起,紅帳裡,春意曖人心,一派旖旎風光……
“有賊人——大夥兒留神——別讓賊人跑了——”
突然,一連串煞風景的叫喊聲敲破夜的靜謐,迴盪在晉王府的上空,隨即,幾下叩門聲驚動了“蘭薰院”裡值夜的嬤嬤侍女,也驚動了內室裡聽覺敏銳的趙雋。
趙雋親了親臂彎裡酣睡的妻子,輕輕抽回手臂,把她安放在牀面上,然後悄悄下牀,穿上外衣,走到外面看是怎麼一回事兒。
晉王府的侍衛統領已經站在庭院中,等着向晉王世子報告。
“世子,方纔弟兄們巡邏時發現一個黑衣蒙面賊人,和弟兄們交手數招,脫身往西北方向逃遁,現在弟兄們正全力追捕,賊人目前行蹤不明,屬下已調撥兩隊弟兄時刻守衛在世子和郡主院外。屬下無能力擒賊人,特來向世子領罪,請世子發落!”侍衛統領一見趙雋,立刻單膝跪下稟明情形,並請罪。
“賊人尚在府內?”趙雋沉吟了會兒,問道。
“外圍守衛的弟兄尚未發出發現賊人的信號,賊人應當還在府內。”
“報——”一個侍衛撞進院來,抱拳施禮,“報告世子,統領,賊人被弟兄們追到西北角一帶,消失了蹤跡,只怕竄入了‘修遠閣’,現在弟兄們已團團包圍‘修遠閣’,是否入內搜查,屬下特來聽令。”
“查!”趙雋簡單地下命令。
“是!”侍衛立即領命而去。
“世子,屬下……”統領仍然半跪在地,聽候發落。
“將功折罪,你隨我來。本世子倒要看看,何人膽大包天,膽敢闖入我們府裡!”趙雋邁步走出院子。
“是!”侍衛統領趕忙起身跟隨。
“修遠閣”外,一片火把通明,連天都要照亮了。
“世子,‘修遠閣’大門緊閉,叫門半天,裡頭無人應答。請世子發話!”看到趙雋出現,一個小統領上前稟報。
“把門撞開!”趙雋盯着“修遠閣”的大門,下令。
一羣侍衛搬來木頭,擡起木頭正要向大門撞去,大門卻突然洞開了,暗影裡一個黑衣蒙面人冷笑幾聲,挾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步出門來。
“世子大人,救我——大人,救救妾身——”被黑衣人挾持的女子哭叫出聲,向趙雋求救。
衆人定睛細看,這女子——是雨嫣。
“哈哈……”黑衣蒙面人大笑,“晉王世子,你的愛妾在我手裡,若想留她一命,好生放我走,若不然……”
“啊……”雨嫣恐懼地尖叫。
一把匕首抵在她咽喉,鋒利的刀刃劃破她細嫩的肌膚,沁出點點血絲。
趙雋冷冷瞪着黑衣蒙面人,默不做聲。
雨嫣則驚恐地又哭又叫,“別殺我,你我無冤無仇……世子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就算世子不心疼妾身……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救救妾身……”
趙雋盯着黑衣蒙面人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放他走!”
“叫侍衛們退開!退出五十米之外,否則……”黑衣人匕首往裡一頂,雨嫣脖子上的血絲加粗了些。
“……不要……嗚……”雨嫣慘叫痛哭。
“退!”趙雋對侍衛們揮揮手。
“世子……”侍衛統領遲疑不決。
“這是命令!”
“屬下遵命!”侍衛統領無奈,帶着侍衛們後退五十米。
“識時務者方爲俊傑,晉王世子素來愛做英雄救美人,果然是惜花之人——”黑衣蒙面人挾着雨嫣退到圍牆邊,然後推開雨嫣躍上牆頭,站在牆頭回身邪笑,“可惜,你這回當不上救美英雄了!嘖!嘖!世子這美妾風騷動人,水性揚花,見本大爺年少俊俏,方纔已經從了我,本大爺和世子的侍妾顛鸞倒鳳,不知有多麼暢快!趙雋,你貴爲世子,終究也得戴綠帽子做活王八!哈哈……”邪笑聲中,黑衣人跳下圍牆,隱遁入濃黑的夜色之中。
趙雋想起此人是誰了——丁無懼!
“世子大人,妾身沒有……是他逼迫我……我……我……”被丁無懼推在牆邊的雨嫣猛地撲倒在趙雋腳下,痛哭起來。
原來,丁無懼上年調戲劫掠沐夏不成,反而被趙雋重創手臂,於是懷恨在心,視爲奇恥大辱,念念不忘伺機報復,討回一口氣。他自知武功、勢力都不如趙雋,正面挑戰無異於找死,惟有暗裡找機會,只是,晉王府戒備森嚴,他幾番偷入晉王府,還是沒有探明趙雋的住處,而今夜更是剛進入晉王府就被護院侍衛發覺,到處圍追堵截。侍衛人多勢衆,他慌不擇路,儘量揀僻靜處躲藏,最後撞進“修遠閣”裡。想不到,“修遠閣”裡住着一個美女,自稱晉王世子的侍妾,丁無懼與趙雋結仇,本是由女人而生,現在趙雋的侍妾憑空落在自己的手心,丁無懼頓覺踏破鐵鞋無覓處,絕對是討回一口氣的好機會,於是惡向膽邊生,色心蠢蠢而動,也不管侍衛在外面搜索包圍,不顧一切把人給玷辱了再說。
丁無懼得了逞,又僥倖脫身,自以爲狠狠羞辱報復了趙雋一番,也算出了口氣,大笑得意而去。只是,雨嫣給丁無懼毫不留情地揭破遭他玷污之事,當即羞辱得無地自容,自知經歷此事,從此更不必奢望世子大人的眷顧,絕望得哭個不休,簡直痛不欲生。
“把她帶回去,好生看着。”趙雋喚來“修遠閣”的侍女,吩咐道。
“世子大人,妾身從宮裡來到晉王府,本以爲大人英雄蓋世,從此有了依靠,不曾想妾身竟在王府內……在世子面前遭此奇恥大辱,大人既然無心保護妾身,任由妾身遭人□□,如今又不聞不問……妾身活着也是遭人恥笑,不如就此一了百了……”雨嫣從地上擡起頭,悲悲切切,一面說着,一面站起來,一頭往圍牆撞去。
趙雋始料未及,反應過來縱身躍上前阻止雨嫣時已經稍稍慢慢了一點。他勾住雨嫣的腰,施力把她往後拖回來前,雨嫣的額角已經撞上圍牆。幸而,她沒有多大力氣,衝撞的力度不大,額角只是高高腫起,不至於流血或碎裂,也沒就此昏厥。
“大人,您就讓妾身死了算了……妾身愧對大人,妾身已非清白之身,再無顏侍奉大人,活着還有什麼用……讓我死……讓我死……”雨嫣倒在趙雋懷中,哭得花容愁慘。
“好了!你不用再哭了!”趙雋眼見她悽悽慘慘,素來冷硬的心腸也覺得可憐,於是拍拍她的背,出聲勸慰。
怎麼說這個女人畢竟歸屬於他,雖然不喜愛,也理該得到保護,丁無懼向他尋仇而來,拿她來充當犧牲品,也因爲她是他的“侍妾”。她原本無辜,遭遇這種對女人而言痛不欲生的污辱,不但可憐無比,也是他的責任,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補償和體恤。
“大人,妾身怎麼辦?妾身以後該怎麼辦?您告訴我……救救我……”雨嫣緊緊抱住趙雋的腰,貼在他懷裡哭個不住,眼淚把他的衣襟溼了個透。
“你不用難過了,今夜的事,本世子全當沒有發生過。”
“人言可畏,大人諒解,不放在心上,他人……豈肯等閒視之,哪有不閒言碎語的……妾身……與其活在飛短流長中……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放心,本世子自會處理。”
趙雋招手叫來侍女,把糾纏在懷裡的女人移交給她。
“大人……”雨嫣又扯住他的衣袖哭。
“把她帶回去——還有,傳我的命令,今夜‘修遠閣’裡發生的事但凡傳出一絲風聲,只惟你們是問!聽明白了嗎?”趙雋表情冷峻,目光一一掃過每個侍女,沉聲說道。
“奴婢謹記世子的話!奴婢一定守口如瓶,決不敢泄露一絲一毫!”侍女們膽戰心驚地起誓。
“大人,大人的恩情妾身永世銘記……妾身作牛作馬,感恩圖報……”雨嫣感激涕零,掙脫侍女的手,往前一撲,想要跪下拜謝,可能是太虛弱了,一個踉蹌,無力地跌到趙雋的懷裡,頭一歪,昏厥過去了。
趙雋眉頭微皺,扶穩懷裡軟綿綿的女人,把她交給旁邊的侍女,“把她帶回去吧。”
“是!奴婢遵命!”侍女們趕忙攙扶住雨嫣,走向“修遠閣”。依靠在她們身上的雨嫣,雙眼緊閉,眼角不斷有淚水滑下……
回“蘭薰院”的路上,隱隱的,幾聲雞鳴響起,然後漸漸應和成清晰的一片,趙雋看看天色——天,快亮了!
這一夜,簡直匪夷所思——丁無懼出現了!而且,直直闖入他的家裡,雨嫣是第一個犧牲品,絕不能再有第二個了!尤其,他絕對不能讓丁無懼尋到哪怕一絲絲傷害到心愛妻子的機會!
怎麼做?得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