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點點窩窩, 點點窩窩,寶寶笑一笑,兩個小酒窩……小小子兒, 坐門墩兒, 哭哭啼啼要媳婦兒, 要媳婦兒, 幹什麼?點燈說話兒, 吹燈做伴兒,到明兒早晨,梳小辮兒……搖, 搖,搖, 搖到外婆橋。外婆對我笑, 叫我好寶寶, 糖一包,果一包, 吃完餅兒還有糕……”

沐夏和趙雋走進屋裡,便看到趙倩趴在嬰兒的搖籃邊念童謠逗小娃娃開心。

“奕兒,小寶貝,笑一笑嘛,對姑姑笑一笑嘛, 好不好?奕兒最可愛了!你怎能如此可愛呢!姑姑最愛你了!唔……”趙倩唸完了, 又用力親小寶貝一口。

“嗯……”有人用力咳嗽一聲。

趙倩轉過頭, 聲音失望得很, “大哥大嫂, 你們吃好了,怎麼這麼快呀?”

也難怪她要失望, 纔跟小侄子玩了一會兒,還沒過癮呢。

趙雋懶得理會妹子的哀怨,從搖監中抱起兒子,親親那嬌嫩的小臉,柔聲道,“奕兒,爹爹抱,來,笑一個給爹爹瞧……”

“奕兒又不會笑!”趙倩微微噘起小嘴。哼!每次都是這樣!當人父母就大呀!了不起她以後生一個更更可愛的,整日裡看個夠抱個夠……哎呀呀!她想到哪兒去了?

沐夏看着突然紅了臉的小姑,搞不懂這丫頭心底在想些什麼,不禁有趣又好笑,表面卻還是平靜地問,“倩兒,我和世子待會兒要回丞相府,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寂寞?要不,隨我們一起回去如何?”

“好啊!”趙倩雀躍,她還真擔心自己被丟在家裡呢。

準備停當之後,趙雋夫婦抱着兒子,攜着妹子,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出了晉王府,往丞相府方向而去。

通往丞相府的路途經過澹臺拓的商行,正好,澹臺拓這個大老闆此時就在商行裡,於是,大家便停下來,和澹臺拓閒聊幾句,喝杯熱茶,歇歇腳。

歇了一會兒,趙雋和沐夏要動身了,澹臺拓親自把他們送出門外。

趙雋還沒跨上馬背,沐夏也還沒坐進轎子,衆人耳邊驀地響起一聲驚呼,然後是如泣如訴的哀婉話語,“澹臺拓?澹臺爺,原來你在這裡……西湖一別,我……紫蝶曾到‘明鏡山莊’找尋澹臺爺,聽說你來了京城,紫蝶一路北歸,找你找得好苦!想你想得好苦……澹臺爺,紫蝶終於找到你了……”

紫蝶?紫蝶姑娘?她又出現了?

沐夏轉眼看過去,可不是,一個濃妝豔抹、服飾豔麗、花枝招展的女子立在澹臺拓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泫然欲泣——正是昔日“仙樂坊”的花魁——紫蝶姑娘。

“怎麼又是她?”正預備替主子打起轎簾的浣紗也驚呼一聲。

浣紗的驚呼聲不算太大,卻成功地引來紫蝶姑娘的側目。只見她目光掃過浣紗,然後緊緊定在沐夏和她懷抱中的嬰兒身上,臉上登時泛起一股不加掩飾的妒意。

沐夏看着近一年未見的“故人”——紫蝶姑娘,此時,她衣色光鮮,不復當日的落魄,只是年歲不饒人,雖有脂粉遮掩,美色仍是愈見消褪,當年“妝成每被秋娘妒”的絕色,已是“暮去秋來顏色故”了。

“紫蝶?”澹臺拓總算反應過來,“你何時回到京城?”一邊說,一邊想要扯回自己的袖子。

“澹臺爺——”紫蝶姑娘收回定在沐夏身上的目光,緊緊揪住澹臺拓的袖子,仰望着他,一臉可憐兮兮,“澹臺爺何苦如此急於撇清?難道……澹臺爺成了親,往日之情便全都拋擲腦後了麼?唉……東風惡,歡情薄……舊歡如夢絕音塵……阮郎歸去真薄倖……唉!紫蝶原以爲故人重逢,澹臺爺尚念相識之情,不想……紫蝶命薄如此……”

浣紗激凌凌打了幾個寒顫,雞皮疙瘩抖落一地。

沐夏和趙雋相視一眼,想不到老朋友再度遭遇桃花劫,就此撇下他走開不行,但,這是澹臺拓的私事,即便身爲好友也不好多事置喙,於是僵在一邊看他怎麼處理。

紫蝶姑娘在絮絮傾訴,澹臺拓卻一直默不作聲,似乎無言以對。

這——哪兒還是昔日那個瀟灑來去於花叢的浪蕩公子哥兒喲?

“澹臺爺……”紫蝶姑娘又靠近澹臺拓一步,幾乎偎進他的懷裡。

“啊——真不要臉!”浣紗忍不住低嗤。

紫蝶姑娘斜了浣紗一個白眼,嘴角上揚,泛起得意之色。

“紫蝶姑娘請自重!”

這時候,澹臺拓突然有反應了。他雙腳後退兩步,然後順勢扯開被紫蝶姑娘揪緊的袖子。不想,紫蝶姑娘揪得太緊,他又扯得用力,袖子“噝”的一聲,竟脫裂開來。

“你……”紫蝶姑娘攥着手裡的破袖子,驚得呆了。

“澹臺,我們先走了。”趙雋覺得已經沒有看下去的必要,跟澹臺拓打聲招呼,轉過來對妻子說,“我們走吧!”

沐夏點點頭,抱着兒子坐進轎子,浣紗隨即放下轎簾。

“澹臺拓,我恨你!我恨你們……”

轎子外,傳來紫蝶姑娘絕望的叫囂,如同再無生存希望的困獸的慘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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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夏和趙雋回到丞相府,已近午時,尹丞相和江氏在廳堂裡設下豐盛的宴席款待女兒、女婿、親家姑娘。

席間,沐夏看到父母雖然一如既往地關切,眉宇間卻有股焦急神色,人在席上,卻坐立不安,彷彿在等待什麼。

難道,家裡又出事了?沐夏不由得暗自揣測。

斟酌了一會兒,沐夏纔要開口問,一個小丫頭急衝衝撞進來,喘着氣叫道,“老爺……夫人,五夫人……生……生了……”

“生了?是男是女?”尹丞相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急切地問。

原來,五娘今天生孩子。沐夏纔算明白父母親爲什麼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父親盼望兒子已經盼望很多年,爲了生到兒子,一娶再娶,但願……五娘這次能給父親添個兒子,以慰老懷。

“……女的……”

尹丞相頹然倒回椅子裡,掩面低叫,“天啊!莫非我命裡註定無子?老天要絕我尹氏香火……”

“老爺,五娘還年輕,您別泄氣……”江氏拍拍丈夫的肩膀,安慰道,“還有機會的。老爺,五娘生了,我們去看看她吧?”

“什麼?又生了個沒用的丫頭?唉!五孃的肚子也太不爭氣了,她懷上身孕,老爺不知多高興,整日裡噓寒問暖,當初對我們姐妹都不曾這麼寵愛,五娘太辜負老爺了!枉我急衝衝趕來向老爺道喜!”跟在丫頭身後進來的二夫人林姨娘張口便道。

“女兒就不是兒了?二孃也是有女兒的人,少說兩句罷!”江氏掃一眼林姨娘,冷冷地說。

“我知道,你們的女兒都是兒,獨獨我的白荷不是,眼見三孃的四姑娘都要出嫁了,老爺對我的白荷一樣不聞不問!老爺,你也太偏心了……哎喲喲!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一輩子就生了這麼一個女兒,當爹的還不肯替她找個好婆家……在這個家裡,哪有人把我們娘倆放在眼裡……”林姨娘眼淚一抹,哭哭叫叫起來。

“夠了!次次都見你鬧,再鬧下去老夫休了你!”尹丞相氣怒地吼,“你要什麼樣的女婿?來提親的你東挑西揀,哪一個都不合意,女兒嫁不出去,只該怪你!”

“父親息怒!什麼話稍後再說,我們去看五娘和小妹妹吧?”沐夏出聲勸止。

幸而,今天席上也就是趙雋和趙倩,否則真要家醜外揚了。

“大姑娘生了兒子,哪裡體會得到我們沒有兒子的煩惱?你爹說要休我……嗚……大家都生養女兒,爲何獨獨瞧不起我和白荷?我知道,你們嫌棄我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出身低微,給白荷找女婿也不肯找個好人家,你們一個個嫁親王世子大家公子,憑什麼要白荷嫁給小戶人家子弟……嗚……老爺你分明就是偏心眼……”

“管家,拉她出去!”尹丞相不耐煩地喝。對納這個女人做妾後悔不迭。

說起來,尹丞相當年納這個二房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林姨娘本是一地方官家裡養的歌伎,尹丞相當年擔任御史,出京巡察,到達地方官府邸,留宿一夜。當夜,地方官設宴,尹丞相醉倒,醒來發現身邊多了個侍寢的歌伎——也就是後來的林姨娘。這是地方官供奉的“美”意,尹丞相沒當什麼大事,第二天便離開,一路巡察而去。不曾想,尹丞相原路返回,又宿在地方官府裡,林姨娘哭哭啼啼找上門來了,說是懷了身孕,若沒個交待,便是一屍兩命。尹丞相平生頭一次出軌,遭遇這等糾纏不休,無計可施,沒奈何只好收納作妾,帶回家裡。丈夫在外納妾,江氏沒說什麼,倒也有容人之心,林姨娘卻漸漸驕矜起來,時常趁勢撒潑,一心巴望西風壓倒東風,多年下來,心願不僅沒有達成,反而眼看着尹丞相納了一個又一個妾之後,自己成了最不受寵愛的那一個。不平則鳴,林姨娘愈撒野放肆,嘮叨越多,尹丞相愈是不喜歡,連休了的話都氣得吼出來了。

“我不走……誰敢拉我?”林姨娘甩開管家,瞪大眼,氣勢洶洶。

尹丞相更是厭惡,氣怒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江氏道,“走罷!看看五娘去!”

“左右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再看也不會變成兒子!”林姨娘嘀咕。

“管家,把這個女人給老夫逐到柴房去剁柴火!以後她就吃在那裡睡在那裡,老夫再不要在後院裡看見她晃來晃去嚼舌根!”尹丞相指着不知好歹的女人,忍無可忍。

“老爺!老爺!不要——賤妾再也不敢了!饒了賤妾吧——老爺!老爺……”林姨娘意識到丈夫這回是當真無情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連聲討饒。

“走!”管家推推拉拉。

“不要——老爺,看在賤妾侍候您多年的份上……”

“老爺……老爺……”又一個小丫頭撞進來,“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快說!”尹丞相沒好氣。

“五夫人剛生下的小姐……沒……氣了……”

什麼?尹丞相幾乎往後跌倒。

“哼……”林姨娘失口滑出一聲幸災樂禍。

衆人懶得理林姨娘,忙扶住尹丞相,把他安坐在椅子上。

“奴婢還……還沒稟報完……五夫人又生了一個……”

什麼?什麼?

這回不止是尹丞相瞪大眼睛從椅子上跳起來,所有人也全都張大了嘴。怎麼回事?

“五娘生了……雙胞胎?”江氏畢竟年紀大,雖也始料未及,還能沉穩地問。

“嗯……”

“男的還是女的?”尹丞相比剛纔還要緊張。

“難道還會是男的?”林姨娘小聲嘀咕。

偏偏廳堂裡太靜,大家還是聽到了。

“稟老爺,是個公子!”

“是兒子?真的?”尹丞相反而不敢相信。

“只怕也沒氣了……”更小的嘀咕聲。

偏偏,還是有人聽得一清二楚,只是沒空理會。

“千真萬確!恭喜老爺,小公子活下來了,現今好得很。”

“真的!哈哈……我尹氏終於有後了……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尹修言今日方承傳香火,不至愧對祖宗,尹修言……”尹丞相先是仰天大笑,繼而哽咽難語,幾乎喜極而泣。

“你這丫頭存心急死人!”江氏忍不住敲丫頭兩下,“回頭老爺罰你可別怨。”

“父親,我們去看看五娘和弟弟吧!”沐夏看着欣喜若狂的父親,淺淺微笑。雖然……她不太能理解父親的執着,不過,怎麼說,家裡添了人口總是喜事。尤其,父親這一輩子,真正盼望的也就這件事了,爲人子女的,又有什麼理由鬧彆扭。

“恭喜岳父!”趙雋也適時送上祝賀。

林姨娘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