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下到深井,雖然周邊多是無盡的黑暗,但是受好奇心的驅使,馬小飛整個人還是亢奮的,東瞅西看的不亦樂乎。
機頭行駛約20分鐘就到北一下組煤石門車場,燈光又明亮起來,看到候車室木頭長凳上橫七豎八躺着幾個工人,有的在閒扯,有的在睡覺,有的在擦拭工具。
郝天明面色一沉,上前就踢了閒扯的工人一腳,問候了先人說:“薛砍川,才幾點就給老子早下班!”
名叫薛繼發的工人也不敢惱,陪着笑臉說:“郝隊,你下來啦?工作面漏頂了,皮帶也不開,是王百勝叫我出來的。”
郝天明大罵道:“放你媽的屁!工作面漏頂了你他媽更應該留着幫忙,我就不信王百勝放你走!趕緊給老子滾回去!”
薛繼發說:“郝隊,我今天家裡正好有點事,反正工作面的人也夠,我就早出一會兒吧。”
郝天明聽了更氣說:“有你媽比的事!告訴你,漏頂不處理完,誰他媽也別走,趕緊給老子往回滾!”
薛繼發無奈說:“行行行。回就回,發那麼大火......”
郝天明也再沒說,徑直加速朝工作面走去,薛繼發碰了碰愣悻悻的馬小飛說:”新來的?快走吧,走慢了郝毛驢又罵呀!”
郝天明罵聲遠處傳來:“你倆個透葷腥,腿斷了!”
薛繼發挑挑眉毛,得意又猥瑣,和他的麻桿兒身材真配,拉着馬小飛邊走邊說:“井上礦長說了算,井下毛驢說了算。毛驢請你喝過酒了吧,別怕,他就是那德性,工作上六親不認!你習慣了就好了。”
馬小飛由衷的說:“謝謝了,砍川哥!”
薛繼發不由火道:“我他媽叫薛繼發,叫發哥!郝毛驢真不是東西,盡給老子起外號!第一次你不知道不怪你,下次再叫我可練你啊!”
馬小飛捱打要立正說:“對不起了,發哥,大人不記小人過。”
薛繼發滿意道:“行啊,小兄弟,是個敞亮人!哥覺得你挺投緣,以後有事儘管來找哥,罩得住。”
馬小飛立馬感謝說:“謝謝發哥!雖然第一次見,但我覺得你很講義氣。”
薛繼發突然興奮道:“可不是嘛!哈哈哈,啥也不說了,下班後哥請你喝酒,讓那幫王八蛋看看,啥他媽的叫素質。小兄弟,哥認定你了。”
“薛砍川,馬小飛!透葷腥的,磨求了磨!”郝天明一百米開外的聲音傳來,竟然還清晰可辨,不去少林寺真他媽可惜了!
“來啦!”薛繼發和馬小飛對視一笑,加鞭提速,追趕一頭憤怒的毛驢而去。
沿着起伏上下的集中軌道巷,深一腳淺一腳,沒多會身上就發了汗,身邊傳來薛繼發酸臭的衣服發酵味,馬小飛問道:“還得多久啊,發哥?”
薛繼發回道:“快啦,這速度再有半個小時就到。怎麼,累了?”
馬小飛回道:“不累。你們天天這麼上班麼?都趕上部隊的急行軍了。”
薛繼發來了興致問道:“你當過兵?”
馬小飛說:“是的,剛退伍。”
薛繼發感慨說:“當兵的好啊,一分配就是固定工。只要不犯法,鐵飯碗端到死,不能跟你們比,再有4年我們這些農民輪換工就要滾蛋了。”
馬小飛問:“到期續合同不行麼?”
薛繼發說:“到時候再看吧,花錢找人的事。說正經的,那時你要能混起來,別忘了拉哥一把。”
馬小飛肯定說:“發哥,混不起來我也幫。”
薛繼發有些感動說:“太他媽實在了,說的我都信了,沒騙人?”
馬小飛說:“發哥,我覺的騙你沒前途......”
薛繼發有些開心說:“燒香拜佛碰見個你,晚上必須喝酒,喝死你!”
馬小飛:“......”
在工作面皮帶頭趕上郝天明的時候,看見他又在罵人,是技術員武鼕鼕在皮帶頭窩棚裡睡覺,郝天明一來還在那打呼嚕呢,這還了得!生起氣的毛驢簡直不可理喻,什麼難聽的都能說出口,要不是毛驢沒文化,艹祖宗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時代。
人來了,郝天明也不在多罵,算是給武鼕鼕留點面子,大聲說:“跟木頭一樣杵着幹啥,都他媽往進走!”
就這樣,一頭火驢帶着三頭黑驢往工作面行進,郝天明不吭聲,武鼕鼕,薛繼發和馬小飛也不敢搭訕,氣氛壓抑又緊張,馬小飛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真像連長,臉黑心善脾氣爆。對郝天明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分,對接下來的工作到有些期待起來。
郝天明做事雷厲風行,對工作有使命感,負責有擔當,養成了看見一點不好就罵孃的壞習慣,還沒走幾步,又他媽開始罵起來:“武鼕鼕!巷道也不沖洗,浮煤也不清,班前會安排的事,爲啥不執行!”
武鼕鼕無奈說:“還不是那兩個子弟,王隊安排的活,面子上答應的好好的,下來就跑了,估計早就坐返車出去了!”
郝天明氣的咆哮道:“那你們他媽的是死人!活幹不了,人也看不住嗎!上去告訴那兩個**崽子,明天不要來了!你明天交100罰款,不然你也給老子滾蛋!”
武鼕鼕委屈卻不敢申訴道:“郝隊,我知道了,嚴格按您指示辦。”
郝天明並沒有放過的意思,依舊憤怒道:“指示你媽個比!武鼕鼕,在這麼虛頭巴腦的,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聽見了沒有!咋啦,不服氣,問你聽見了沒有,放個屁!”
完全是生撕臉皮,一般人可真掛不住,怪不得別人喊你毛驢,也太委屈毛驢了!
馬小飛頭一次聽見罵人還能這麼沒有底線,就想着出面勸勸,卻被薛繼發拉住,眨眨眼意思說,你有病啊?
動作雖細微,郝天明看到了,把眼睛眯了起來。武鼕鼕看見了,投去了感謝地一別,低聲向郝天明說:“聽到了,郝隊,我會改。”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靜默行走,直到看到了迎頭的礦燈交錯,鼎沸的人聲傳來,好像有人打架,郝天明快步變跑步,三人也毫不停留緊隨,越近聲音聽着越清楚,一個人扯肺喊着:“王百勝!來,有本事把老子打死,今天的集體三違記定了!你他媽完了,等着開除吧!”
是安全員何千里的聲音,聽這逼話肯定是被揍得不輕,這時王百勝狠話響起:“老子現在就打死你!放開,不要拉我!放開!......”
郝天明怒吼道:“王百勝,給老子住手!”先來個遠程震懾!
如果有人能管住和瞎驢一樣的王百勝,那一定是比他更驢的郝毛驢,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下,郝天明飛起大腳板子,把王百勝踹了個滾地爬,怒罵道:“安全員你也敢打,你他媽瘋了!”
趕緊拉起被王百勝騎在身下的何千里,拍着身上的煤渣,道歉說:“對不起啊,老何,究竟是咋了麼?你咋發這麼大火。”
何千里不領情甩了郝天明的手,絲毫不饒道:“郝天明,你他媽少跟我來這套!誰不知道你跟他穿一條褲子,比親兄弟還親,這會兒跟我玩障眼法?告訴你,沒用!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求情,我也要報到礦上開除他!”
王百勝一邊騰的爬起,抄起扳手,衝上來就要打,說:“郝隊,你讓開,老子今天非要缷死他!”
郝天明毫不猶豫又是一腳,踹了王百勝一個趔趄,罵道:“滾回去!顯你能是不是,你他媽敢再動一下手,老子就沒你這個兄弟。”
王百勝委屈道:“郝隊,沒這麼欺負人的,他他媽要的太黑了!”
何千里反駁道:“王百勝,給老子說清楚,老子怎麼黑了,別他媽的血口噴人!”
郝天明當然也要站到何千里一邊,怒斥道:“老何什麼人,我知道。你他媽不會說話就閉嘴!人家管理安全有什麼錯,你個狗東西漏了頂有理啦,昂!還有你們幾個,都你媽不是東西!王百勝開除了,你們就高興了是不是!不是......不是還杵着幹求,趕緊把漏頂處鎖了口!”
”郝隊,口子早鎖住了!”
”是啊,清完石頭就能打進尺了,可何千里非不讓幹了啊!”
”他非要彙報安監隊和礦調度,我們這個月還他媽能掙上錢麼!”
“......”
工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抱怨着,事情經過有了個大致的輪廓,郝天明看着這一幫負責的弟兄,心中甚是欣慰,但面上還得虎着說:“錢,錢,錢!就他媽知道錢!要工資是老子的事,你們瞎幾把操什麼心,都給老子滾去幹活,收拾不完誰也別想下班!”
何千里說:“不能幹!郝天明,你聽我說,你們這樣超空頂作業早晚要出事!今天運氣好沒壓住人,明天呢,後天呢!頂還空着呢,不套棚支護完,誰也不準幹!打死老子,也不能讓你們幹!”
郝天明少有的和顏悅色說:”對對對,這幫不要命的東西,把你這好心當了驢肝肺,聽見了沒有,先套棚,支護不到位誰他媽也不許亂來!王百勝,給老子趕緊帶上人幹起來,下班前收拾不完,全他媽的抹光頭!乾的好,老子不但給你們加分,出去的酒老子也管了!”
“哦哦哦!郝隊英明!郝隊萬歲!”
郝天明看事情得到初步的解決,就想拉着何千里走說:“老何,你看,這下安排你滿意吧,走吧,去前面硐室撇打會兒,省的看着這幫牲口鬧心。咋還鬧脾氣呢,心眼咋這小呢,你看這裡,是啥。哎,這就對了,走啦。”
郝天明敞開懷悄悄的向何千里露了下藏着的私貨,一瓶半斤裝高粱白,一包豬頭肉,還有一包花生米,又一次將業界良心勾搭偏了。
何千里無奈道:“懶得理你們!”自步向硐室走去。
郝天明也跟着,搭了何千里肩膀,那叫個沒臉皮,忽的想到了什麼,轉身說:”王百勝,那個新人今後就歸你帶着,給我好好教,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