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庫內。
灌了一口酒,何千里語重心長道:”天明,別拿人命不當回事,知道你關係硬,但出了事你我都跑不了!”
郝天明無奈且誠懇道:“誰說不是啊。不瞞你說,當隊長也快三年了,他媽的就沒睡過一次安穩覺!產量緊,任務重,礦上礦上催,區裡區裡催,那幫黑驢既要進尺,又要安全,當**又立牌坊。責任還全他媽在隊長身上,完不成任務上面罵,下面也罵,錢沒掙多少,唾沫比他媽淋頭水還大。我容易?我他媽太難了!”
何千里被逗笑了說:”你可拉到吧,整個馬家莊煤礦誰不知道你郝天明!隊伍戰鬥力強,工資高,多少人看着眼紅!你還不好乾,那其他隊長還不得尋死去!”
郝天明反而來氣說:“我好乾?別站着說話不腰疼!羨慕我,羨慕就跟我換換,我他媽就想着能去個二線單位享享福。嘿,瞧你那眼神,這可是心裡話。”
何千里不屑說:“你他媽捨得啊?”
郝天明認真道:”沒啥舍不捨得,真累了,心累。都看見我人紅錢多,可又有誰看到我給別人當孫子!安監處、機電科、通風區、生產科、再他媽加上地測科!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伺候不好了能讓你好過?工作面有問題沒有,有!操作規範有問題沒有,有!材料有沒有浪費,有!有問題就能收拾你,你還不能生氣,笑臉陪上酒配上錢給上,求爺爺告奶奶,爲了那幾個屌錢,臉他媽早就沒有了!”
何千里反笑說:“你還要臉啊?一個月掙10000多,你要臉幹啥!真你媽站着說話不腰疼!”
郝天明佯怒道:”艹!老子不要臉,你要!每個月給孝敬你的500塊,你要臉你就別要!”
何千里臉掛不住生氣道:”郝天明!老子還真不想要,是你他媽非要硬塞的!”
郝天明二次暴擊說:”每個月還吃老子幾次酒呢,你要臉別喝!”
何千里真給氣着了,想把手中酒扔了,又有些可惜,汩汩灌個底掉,這才把酒瓶子摔個稀碎,大怒道:”郝毛驢,威脅老子是不是?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他媽1米進尺也別想打!”
說着氣沖沖就朝外要走。郝天明看玩笑開的差不多,硬扯住何千里不讓走,笑的一個騷,說:”何大爺,真生氣了?我這不讓你感受一下麼。你就說吧,舒服不舒服哇?你說臉重不重要,我就說了兩句你就受不了。那我呢?每天給職能部門的那些爺爺們磕頭搗蒜,我不想要臉?但是要臉,我他媽的還活不活了!我也想挺直腰桿做人吶,我做狗做孫子是願意賤啊!你我都是這世上的俗人,這井下的黑鬼,我是看開了,是人就要入世,是鬼就要投胎,該咋樣就咋樣,別又想清高,又想抓錢,不倫不類的四不像反到難受,你說是不是?你怎麼還端着呢?快別生氣了,全礦安全員都拿錢,就你不拿,顯你高尚了咋的?你是幹了一輩子要退休了,誰也可以不尿,我不行啊,何大爺,這下你理解了我的難處了吧。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啊?兒子兒子有出息,考上了大學,姑娘姑娘有出息,馬上就要分配了。這煤礦的苦也不用受了,老何偷着樂吧。還生氣,氣個幾把毛啊!”
何千里這才坐下來,說:“你小子這張逼嘴,活的氣死,死的說活。哎,我知道,你不容易。不容易你就每天氣老子啊!麻痹的,酒也喝完了,可惜了這兩菜了。”
郝天明變魔術般又掏出兩瓶,遞了少來,說:“何大爺,要不說是咱爺倆呢,我還不知道你,早準備啦!這些年,多虧了你給我把關,避免了多少隱患事故,謝的話不說了,走起?”
何千里無可奈何又感觸說:”你這傢伙......”
”嘭!”
從工作面傳來放炮的聲音,緊接着炮煙沿着巷道擠了出來,能見度瞬間降低,一鼻子硫磺味。
何千里跳起來就罵:”透不死的王百勝,又給老子放明炮!老子今天非收拾他不可!”
郝天明扯住他,和事老說合適話:“何大爺,漏頂石頭那麼大,光靠掄大錘,明天也別想處理完,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王百勝混是混點,水平可是一等一,你就放心吧,他不是拿自己和別人的腦袋當兒戲的人。”
何千里掙扎了一下,想了想,又坐下來,說:“不管了!我是看出來了,我是中了你的調虎離山計了!你這頭驢在,今天我是進不了工作面了.......”
郝天明嬉皮笑臉說:“哪能呢,喝酒,喝酒。”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王百勝人狠話不多,安排了馬小飛和薛繼發備料,其他人架棚的架棚,搬石頭的搬石頭,每個人都很自發,沒有一個偷奸耍滑,效率極高,不到一會功夫,漏頂區域的碎石和煤碴就清理大半。剩餘石塊過大,人擡不動,大錘掄上去只能扣個小白點,又累人又費勁,輸出的也是無用功,王百勝當機立斷,放炮炸。
雷管往石面上一放,抓把煤面兒往雷管上一蓋,撤出安全距離,喊個一二三四五,嘭的一下,齊活!再去看,堅硬的石塊妥妥的大卸八塊,so easy!
王百勝高聲下命令說:”給皮帶頭打信號開皮帶,六鬼(陸六生)帶人繼續架棚,其他人拿大鍬攉煤!”所有人有序分撥,各司其職開幹,一看就是長期以來形成的默契,人人有條不紊。
薛繼發碰碰馬小飛說:“別傻站着了,挑把好鍬幹吧。”
馬小飛說:“好的,發哥。”立即行動,沒有拖泥帶水。
王百勝看了一眼,眼神裡有肯定成分,再無話,走去架棚區。要說下井工人能吃苦,這個一點都沒錯,甚至比牲口都能幹,就爲了一日三餐,一家老小,一些散碎銀兩......
沒有理想,沒有抱怨,沒有靈魂。
形容成機械人恰如其分,勞力者治於人也不爲過。吃的苦中苦如果加上慾求不滿,所有的礦工不抑鬱纔怪。要不說這是一羣可愛的人,只有對生活充滿了熱愛,對家庭充滿了使命,對報酬充滿了感恩,纔會使內心充滿陽光,纔會讓這個行業的己私成爲無私,讓人性發光發熱,讓工作成爲傳奇。
經過將近四個小時的鏖戰,大汗揮如雨下,身體素質較強的馬小飛都有點吃不消,癱軟在一旁休息,拿出懷中的塑料瓶喝了一口水,看到其他人,居然還有餘力,連薛繼發都能堅持下來這麼高強度的工作,心底涌起了深深的震撼,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羣人啊!
薛繼發笑着問:“咋樣,累不累?”
馬小飛佩服道:”累啊,咋能不累!發哥,真沒看出來,你可真行。”
薛繼發說:”這算啥,只要錢到位,泰山也敢搬!你第一天上班,有些不習慣正常,別看是一些簡單的粗活,沒掌握技巧事倍功半啊。”
馬小飛說:”是啊,我也看出來了,簡單的一個掄大鍬,一直彎腰的,比不上彎一下,直一下,持續性好而且腰不累,前面我沒注意,後面學會了還真是,勞動也是需要智慧的,用蠻力不行啊。”
旁邊的工人也搭話了,說:”小馬不錯,不是個懶人,吃得了苦,比那些技校生強多了!”
”就是,那些子弟嬌生慣養的,看見就他媽的心煩!”
”小馬,下班喝酒啊。”
“就是,好好跟這個小兄弟喝幾杯。”“......”
羣體性生活一般對外來着存在排異反應,況且又是這麼高強度的勞作,中間如果混入了格格不入的臭子,那麼他一定會被這個羣體所孤立,所幸馬小飛人不孬,粗獷的工人們思想較樸素,比上梁山要簡單的多,都不用納一份投名狀!
馬小飛喜歡這份單純,和衆人一樣,黑臉呵呵的笑着,襯托着牙齒更白了。
18:40分,副隊長王百勝召集人員開始打眼,準備夜班人員進來前再搶一個循環,薛繼發代表大夥展開發言:“我說王隊,再幹一個循環沒問題,晚下班也沒問題,是不是得犒勞犒勞大傢伙啊?”王百勝霸氣迴應說:“有。只要搶出這一循環,不但管酒,而且還管唱歌,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我艹!還管唱歌,真爽氣!”
”幹了,誰他媽也別偷懶!”
“那還磨求啊,趕緊的!”
”上咯!”
”......”
衆人七言八語,熱情高漲,哪像是累了半死的人,一個個和打了雞血似的,眼睛泛紅,鬥志昂揚!
馬小飛犯了疑惑,不知道其中門道,悄悄的問了薛繼發一嘴,這傢伙神秘一笑說:“生瓜蛋子,是好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趕緊幹活吧,千載難逢,千載難逢啊!
”馬小飛更摸不着頭腦了說:“發哥,你再說清楚一點啊!”
薛繼發惱怒道:”一邊去,別煩我,我愛工作,我要工作,我要爲祖國獻石油!”
.......
一幫不可理喻的傢伙,究竟咋回事啊,娘希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