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緩緩照亮了開來,一盞接着一盞,把整條迴廊映照得朦朦朧朧,外面是夜色無邊,襯得彷彿迴廊沒有了盡頭。
見蕭晏點好了最後一盞,那燈紗上的描畫影影綽綽。蕭晏站在燈下,回過頭來,清淺卻溫柔地看着她。
他的清冷寂然,與生俱來,與上方溫暖的燈火頗有些格格不入,但又好看得恨不能入了燈紗上的描畫。
林青薇勾脣就笑了,道:“要收拾的東西太多,一時想不過來還有沒有什麼落下的,就來問問你。見你點燈,忽然想起這些燈盞也都是你親手做的,今夜點完了明個記得一併收走。”
蕭晏挑了挑眉,很是清閒道:“這些你也要打包,不嫌太累贅麼?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帶這麼些用處不大的燈,不如仔細帶好會做這些燈的人。”
他的輪廓清清淺淺,很是高大英俊。林青薇捋了捋耳邊的發,想想覺得也是。遂她道:“嗯你說得有道理。可要是就把它們放在這裡,又覺得有些可惜。”
畢竟這些廊燈上面,一幅幅地描畫着他們以前的故事。
蕭晏道:“你若捨不得,就暫時寄放在安家。等我們到了新地方,我再重新做新的,你喜歡什麼樣式的便做什麼樣式的,直到把每一個屋下檐角都掛滿。”
眼下兩人都還沒有用晚飯,蕭晏最後一次鑽進了廚房,就着現成的食材,簡單地做了一些吃食。
就這時,外頭有人敲門。聽外面的話語聲,是村子裡的人。
林青薇打開了宅門,便看見幾個村民提着油燈正站在她家門口。這幾個村民和先前李大姐帶來的幾個又不一樣,在村子裡都是輩分和威望比較高的。其中有一個還是過世叔嬸家的大兒子。
看得出來,他們對林青薇並無惡意。
人往往就是這樣,糊塗一時,清醒也一時。
林青薇道:“有什麼事?”
其中帶頭的一個村民有些難以啓齒的樣子,慢吞吞道:“深夜來打攪林大夫實在不好。”這時蕭晏也緩緩走到了前院來,身上帶着淡淡的煙火氣息,卻沒有上前,只靜靜地在廊柱邊站着。村民既然是來找林青薇的,總該是有些羈絆要理清楚的,他也不便插手,只需要保證林青薇安全無虞不再受到刁民潑婦的傷害。那個說話的村民擡頭就看見了蕭晏的身影,隱隱帶着懾人的壓迫感,頓了頓又道,“但是我們聽說,林大夫很快就要搬走了?”
早前李大姐的一番話猶還在耳畔,林青薇平靜淡然道:“你們不用擔心,這兩天就會走,暫時還不會給你們村子帶來什麼名譽上的影響。”
她和蕭晏的不倫戀都已經傳遍全村了,有人私底下罵她和蕭晏姦夫淫婦,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是不去計較罷了。
來的村民還是比較理智的,聞言便尷尬道:“那些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整日就知道亂嚼舌根,請林大夫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不來不是那個意思,這裡也是林大夫的家,林大夫想住多久都可以。只是沒想到,林大夫說走就要走,是有些太突然了。如果是因爲婦人們亂說話,回頭我們會回去好生教訓。”
林青薇回道:“不必了。”再來追究這些,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
另一村民說道:“林大夫,村裡許多人都是受過你恩惠的。怪只怪平時事多又忙,沒能管理好那些婦人們的嘴,才讓她們鬧出這諸多事端來。又冒犯林大夫的地方,我們這特地來給林大夫賠罪,這些事再怎麼也是林大夫的私事,她們不應該插手。”
後來村民又說了許多歉疚話,林青薇都一一應付過去了。見再多說也無益,村民們又與林青薇道別,然後提着燈回去了。
林青薇默默關上了房門。蕭晏一直沒出聲,這時纔不鹹不淡道:“我可否也能找人將那些長舌婦先吊起來打一頓,然後再登門致歉?”
林青薇見他較真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道:“不覺得跟她們計較實在過於浪費時間麼?”
蕭晏道:“若是還有時間,我定讓她們一個個跪到你面前哭着求你。”他的女人這麼嬌小,但胸襟卻不小。“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可以再小肚雞腸一些。”
林青薇一笑而過,因他這句話,平靜的心情立刻就變得不錯起來,道:“進去吃飯吧。”
誠然,蕭晏所做的也正如他所說的。就在他們走後不久,白果村面臨鎮子擴建需得整個拆遷,村民們沒有了可以種莊稼的土地,也沒有了在此地長久居住的房子,不得不遷往其他地方。
要是那些村婦知曉這一切都是因爲林青薇而起,只怕恨不能跪排着隊跪到林青薇面前求寬恕。只可惜村婦們不知道自己是因爲得罪了人才招來這樣的後果,而那時林青薇已經沒在川中,所以是見不到了。
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小齊去置辦乾糧以及其他路上所需。安秋尋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遠門,搞得是手忙腳亂,閨房裡的什麼東西都想搬着一起上路,結果幾個大口袋還裝不下。
安老爺和安夫人見她忙得不亦樂乎,口袋一個個地圓碩地堆在院子裡,心裡感到很不是滋味。一面捨不得寶貝女兒出門吃苦,一面好氣又好笑。
安夫人在旁默默地抹眼淚,一邊喃喃道:“這一出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外面風吹日曬的,尋兒哪裡吃過那樣的苦。”
安老爺也潤了潤眼眶,揹着手道:“這是她自己要去的,我們又沒硬逼着她去。這要是不准她去,她將來還怨我們做得不夠好呢。要去就去吧,出去闖一闖,曉得厲害了自然就聽話回來了。”
“她要是出去受了什麼欺負可怎麼辦……”安夫人越哭越兇。
這一點安老爺先前還擔心,但後來知道蕭晏和林青薇也要去西禹,他就不怎麼擔心了,道:“我讓杜四和趙六跟着她一起,況且還有心如他們跟着一起,不用擔心她受欺負。頂多是她欺負欺負別人。”說着就對安秋尋佯裝呵斥道,“你這幾大口袋,怎麼不把家裡全部掏空了去西禹啊?你以爲出遠門以後還像在家裡,要什麼有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