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市找了一份工作,每日工作八個小時,分早晚兩班。在附近租了一個十幾平米左右的單間,房租還算便宜,可以省下車費。這樣一來,即使工資不多,也能過活。就這樣,不求富貴,但求獨自安寧於世。而現在的這一切,正是米玥衷心期盼的。
晚班之後,回到租屋裡已是夜間十點。泡了碗泡麪,坐在簡易的牀上吃着。沒有電視,也容不下電視。僅是放一張牀,放一點生活必需品,就已經十分擁擠,再無其他空間可以擱置任何大小之物。然而,這樣狹小的空間,卻感覺十分滿足。
破舊的鐵門傳來乾澀的敲門聲。想到快到月底,大概是房東太太又來提醒租客要交房租了。
米玥打開門,一股熟悉的氣味迎風而進。來者擁住米玥,米玥看了來者一眼,極力穩住泡麪,避免它摔落在地、粉身碎骨的命運。
“玥,終於找到你了。”
來者說,聲音微微的顫抖。
“好想你。”
她接着說。依然顫抖的聲音,以及方纔未能及時察覺到的身體的顫動。米玥任由她擁住,望着灰沉沉的天空。米玥終究還是逃脫不了命運,即使米玥已經竭力的讓自己隱蔽在世界的角落裡。
終究,註定的還是註定的。逃脫不了的,到哪裡也無法逃脫。
“進來。”
米玥說。她終於放開了米玥,跟隨米玥而進。她一進入,狹小的房間顯得擁擠不堪。米玥隨意的坐在牀上,繼續吃着不知何時涼掉的泡麪,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決定獨住是在一年前,換了電話卡,切斷了與以前所有認識的人聯繫。包括父母、兄嫂、朋友以及她。現在,電話薄裡,也只有店長、房東太太等幾個必須聯繫的人而已。
米玥想,只要米玥躲在世界的角落裡,就可以得到米玥想要的。卻沒有想過,那只是米玥的妄想而已。
將連湯汁都沒剩下的泡麪盒扔到走廊上公用的垃圾桶裡,隨意的洗了洗筷子。看着穿着看起來就很名貴的衣服,站在那裡侷促不安的她,覺得有幾許可笑,卻不知道笑點在什麼地方。取下頭繩,隨意的披散着。躺在牀上,拿起牀頭的書看着。此刻的她,看來就像是被丟進垃圾堆裡置之不理的美麗之物。
她搬來唯一的凳子,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米玥,不時撫摸着米玥的頭,或是縷起一縷頭髮玩弄。寂靜蔓延,能聽見彼此呼吸的交錯,以及心跳的時緩時慢。
清晨的微光從破舊的窗戶中探出了頭,試着睜開疲倦的睡眼,好幾次才成功。翻身起牀,卻險些被什麼絆倒。她睡在地上,不,是暈倒在了地上。
奮力的將她拉到牀上,穩住踉蹌的身體。不知是貧血還是低血壓,清晨起牀時,總覺得整個世界都壓在自己身上,很沉重。摸了摸她額頭,很燙。
打電話給店長,撒謊說感冒了,想要請一天的假。店長很豪爽的允了假,並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然後找房東太太借熱水瓶,費了半天脣舌,直到說押10塊錢才借到。然後花了五毛錢,買了一瓶開水。裝在半舊的臉盆裡,替她熱敷。然後拉出放在牀下的木箱子,翻出最好的衣服——雖比起她的仍如舊裳——爲她換上。這樣,才稍稍的覺得她與這個房間沒那麼突兀。
將她的衣服疊好放在一邊,替她蓋好被子。隨意的穿上衣服,向最近的藥店而去。
來到藥店,圍着整個店裡繞了不下十圈。本來不大的店面,很快就可以繞一圈。最後,老闆很不耐煩的問米玥:“你究竟是來買藥的還是什麼?”
米玥不懂得如何買藥,更不懂什麼藥治什麼病。也想過問老闆,但是這個禿頂的中年男人,真的明白嗎?米玥甚爲懷疑。於是,在老闆近乎輕視的注視下,米玥走出店,去到一家大藥房裡。
“米玥要感冒藥和退燒藥。”米玥對店員說。
隨後,身着白色制服的女店員,懶懶散散的走到一排貨架,這裡拿一盒,那邊拿一包。一分多鐘後,抱着一堆藥的女店員到了米玥面前,將要一一放在米玥面前的桌上。沙啞的聲音開始解說着各個藥的功效。
原來,是這樣的?買藥時要全部拿出來,然後一個個的選?米玥在心裡想着,完全無視女店員的解說。因爲本身就不明白,聽她一說,就更加糊塗。
“哪一種效果比較好?”
當女店員再拿起一盒藥準備解說時,米玥打斷她。來不及,等她解說完。女店員尷尬的止住聲,像是隨意的挑選了幾盒藥丟在桌子的另一邊。這應該是惱羞成怒吧?見過了很多次。
“多少錢?”米玥直接問。女店員愣了米玥一眼,然後懶洋洋的敲着電腦。說:“五十三塊。”
米玥掏出包裡嶄新的100元遞給女店員。她迅速的找了錢,扯下白色塑料袋裝好,近乎丟的給米玥,準身到貨價上盤弄起什麼來了。
米玥拿着藥,慢慢的往回走。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不敢想。當回到租屋時,門敞開着,屋內一如往常的一片死寂,只有風吹過時,破舊的門發出的“吱吱”聲。
將藥隨意的丟在地上,跌坐在牀上。牀單上仍有着微弱的提問,一旁放着疊好的她的衣服。米玥仰頭望着滿是死灰的天花板,想必她是覺得沒有必要帶走吧,這衣服。即使拿米玥一年工資也買不到任意一件。那麼,爲什麼還要來呢?
“……呵!”
米玥冷笑一聲。這算什麼?!弄得好像米玥纔是那個被拋棄的人似的!這樣就好,這樣足夠了。米玥只想要一個人活着,不要在乎誰,也不需要誰的在乎。就這樣,一個人活着。活到死神願意理睬米玥的那一天。
這破舊的房屋,沒有什麼可值得一看。但是,現在卻無力的尋找什麼可以看得東西,只好死死的盯着白色的塑料袋,裡面裝着纔買回來就已經無用的感冒藥。那花掉了近半個月工資的感冒藥。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的昏暗了下來。勉強的撐起絲毫不像動彈的身體,將那套與周遭一切——包括米玥——格格不入的衣服放入袋子裡,掛在灰牆上離地約2米的釘子上。望了望墜落的夕陽拼命發出的最後一絲餘暉,轉身正欲關上門,卻被誰人緊緊的擁住。
顫抖身體、急促的呼吸、哽咽的聲音,以及熟悉而陌生的體溫。
“玥。”
她喚着米玥,冰冷的液體不停的滴落在脖頸之間,一陣不適的感覺涌來。米玥掙開她的擁抱,看了她一眼。有時不禁的問,米玥何以忍心?如此美麗的人在米玥面前哀切、流淚,米玥卻無動於衷,心一片死寂。
究竟是何時開始的?自己爲什麼會變成這般模樣?是那年的夏天、還是遇見她的那個夏天、抑或是出生的那個夏天?已經記不清楚時間,也早已忘了原由。
“玥,米玥以爲你又拋下米玥不見了!”她跟上米玥的腳步,哽咽的聲音聽來十分虛弱,卻毫不保留的傳出她的擔憂和恐懼。
“只是去買藥了。”
她順着米玥的實現看見掛在牆上的藥,頓時如吃了定心丸般安下了心。米玥坐在牀上,隨意的拿起一本書翻着。她蹲在米玥膝前,覆住米玥的雙手,又一滴水珠滴落,冰冷刺骨。
“玥,能見到你真好。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燒,退了阿。”
米玥摸了摸她的額頭,溼潤冰涼的觸感再次讓米玥覺得不適。想必她醒來時見米玥不在,就四處尋找,出了一身的汗,因此得以退燒。
“這不重要,”她將臉置於米玥的手心,輕輕的如小貓般磨蹭着,輕聲的說,“……真好。”
米玥沒能聽清楚她說的什麼,是“你回來真好”還是“見到你真好”?但無論是那一種,意義似乎都不大。在米玥們之間,從開始就不存在什麼有意義的。無論話語、行動、物質或是虛無的感情。
米玥抽回手,拿出剛裝好不久的她的衣服,遞給她,說:
“回去吧。”
“不要!”
她像是受了什麼驚嚇,或是見了什麼髒東西,猛的抓過衣服,扔到一旁,發出“碰”的沉悶的落地聲,伴隨着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那是與房東太太借來的熱水瓶。然而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這會給米玥帶來多大的困擾,只是一股勁的像個孩子在米玥面前嘶吼。
“好不容易纔能再見到你,米玥好不容易纔再見到玥的!”
“別再來了。”
“不要!不要!”
她執拗的說,滿臉的委屈和憂傷。看着她的雙眼,完全想象不出她是米玥所認識的那個丁泠泠。
米玥所認識的丁泠泠,應該是在陽光下抽着煙、如空氣透明的女子纔對。米玥疑惑的看着她,如果她不是米玥所認識的丁泠泠,那麼眼前這個悲傷的哭着的美麗女子是誰呢?
她是什麼時候轉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