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帝揮手令諸人平身,對妻子和聲道:“小名有了,大名如何,該請父親大人決斷纔是。”他這想法也是當時孝道所在,當即修書一封,也不算旨意,只命太監捉來信鴿,把書信綁在信鴿腿上,走出門來,運力一送,鴿子撲棱着翅膀飛向夜空高處。
轉頭瞥見張無忌夫婦仍然跪倒在地,趙敏臉色蒼白卻一聲不吭,心中不由納悶。青書揮袖道:“你們起來吧。”
張無忌默默攙扶起妻子,躬身謝恩,然後輕聲向趙敏道問道:“還好麼?”
“沒事。”趙敏嘴角泛笑,右手捂着肚子,低下頭去。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位王妃眼中劃過的神采。那將是令人觸目驚心的狠厲。
武定帝頗有些莫名其妙,還沒來得及緩過剛纔造成的尷尬氛圍,張無忌便長身施禮請求告退。
着管事太監送走張無忌夫婦後,青書快步走回房中,抱起那小小嬰孩,望着夜空如洗,心中泛起說不出的敬畏。
王府裡***通明,張無忌正潛運真力爲妻子穩固胎氣,源源不斷的純陽真氣自他掌心涌入趙敏體內,蔓至奇經八脈,讓她說不出的受用。^^
也不知過了多久,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的趙敏長呼出一口氣,恨恨地說:“你這宋師兄還真懂禮數,老婆生孩子也跟着進房,哈,也不怕有傷風化?還他孃的儒俠?我呸!”
張無忌默然不語。
趙敏忽地轉過身來,定定看着他,惡狠狠的道:“無忌哥哥,今日功敗垂成,那兩個婆子絕不能留,那個宮女也得殺了!”
張無忌嘆道:“非要殺這麼多人麼?那個孩子死的冤枉。他母親也被我們殺了……”趙敏無所謂的打斷他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你們漢人中,我最佩服的人不是秦皇也不是漢武,而是曹操。那日瞧見羅本新寫的三國評書裡頭說的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真教人打心眼裡痛快!無毒不丈夫,這纔是男兒本色!說起來真是險,這李代桃僵之計若然不成。^^^^我們可就完了,須得再謀劃一番。若沒有兩根能牽制宋青書的線,我還真怕咱們地孩子沒個着落。”
張無忌聽她侃侃而談,輕嘆一聲,再不說話了。
時光悠悠,一晃三月。
庭軒之中有一株古樹,遮天蔽日的枝葉蔓延開來,在這盛夏時節絕然消得幾分暑意,武定帝斜靠在古藤躺椅之上,一晃一晃。手握一卷線書,上書隸書的“傳嗣言”四字。大樹之下是一張漢白玉打造的圓桌,桌上壺盞兼具,再不遠處架了一方土竈,小火,煮着一大罐花雕清酒。罐旁擺了兩隻酒盅,醇香陣陣飄來,不飲自醉。
“君子之於子,愛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貌,導之以道而勿強。”青書輕輕默唸着這一句話,心中頗有些不以爲然。斯言出自荀子。大意是:對於自己的兒子,君子心裡縱然喜愛,卻不表現在臉上,使喚他去做些什麼事,也別擺出什麼好臉色,而教導他爲人處世的道理,不要用強,而須慢慢引導。\\\
“除了最末一句,前邊兩句。未免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心中暗道。這《傳嗣言》乃是出自李善長手筆,這位忠誠公花了兩月時光從各家典籍中挑選出的聖人教子之言,顯然費了一番心血。
父母之愛子,出乎天然,是最純粹不過的地情感,又爲何要遮遮掩掩,故作不喜呢?宋青書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心狠手辣的大殺四方,卻不能對愛兒稍假辭色,他或許能理解荀子所說的“愛之而勿面”一段是一片磨礪之心。卻很難付諸行動。
想到這裡。武定帝心裡又忍不住暗歎:“爹寄回來的書信言辭謙遜委婉,贈了我一個守字。是讓我好生提防,守住這大靖江山麼?打天下易,守天下難……如今的僵局,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麼?”
宋守,宋守。
他心裡也清楚的如明鏡似的,當初不殺謝遜,如今勢必早與張無忌反目成仇,但司馬彌卿死後卻又給他留了個難題,惠帝性命是給留下了,但誰又能料到趙敏會去找他質問?
由惠帝而至歐陽玄,種種蛛絲馬跡或許可以瞞過張無忌,但斷然瞞不過絕頂聰明的紹敏郡主。^^
可以這麼說,宋青書於這一對夫妻,有着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偏偏同出一門,七年來地同袍之誼,又怎麼下的去手?
輕嘆一聲,放下書卷,倒了一盞清茶,一飲而盡。
稍嫌不盡興,見酒幾煮好,有侍者早倒好滿滿一盅,奉上尊前,武定帝又是仰頭灌下,長吁一聲,胸口一團火熱,合着驕陽似火,總算是能稍稍除去心中鬱氣。
“秉陛下,驃騎衛上將軍門前覲見。”
青書嘴角浮上笑意,鄧愈這小子!
近些年來鄧愈勤修內氣,苦練外功,竟是漸臻一流高手之境,雖說還不是他師傅的三招之敵,但屈指算來,普天之下,有幾人能接下宋青書一拳一腳?
“宣。*****”武定帝飲了一口茶,悠悠的道。
鄧愈龍行虎步的昂首走進,才見到斜躺着的武定帝,便忙不迭地納頭便拜,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屏退一干侍奉太監,武定帝深吸一口氣,伸個懶腰,站起身來,一把拉他起來,笑罵道:“好了,人都**了,叫聲師傅來聽聽。”
死皮賴臉的神色又浮出水面,鄧愈嘿嘿傻笑一聲:“師傅!”
青書一敲他頭,問道:“功夫練得如何?”鄧愈神情猶疑一下,道:“今兒可來不及再打拳了。師傅,我同您說個事,您可千萬別生氣。”
青書皺眉道:“什麼事?你但說無妨。”
鄧愈道:“福建、兩廣之地異軍突起,竟有八萬之衆,攻城略地,福建撫臺好容易打退圍城逆軍,方能抽空傳訊進京。”
青書眉頭愈緊,哼了一聲問道:“何人造逆?”
鄧愈道:“福建的賊將姓朱,兩廣一帶的卻是不知。這兩人用兵都極是厲害,幾乎打下一省之地。”
武定帝徐徐踱步,輕聲道:“姓朱……”
鄧愈又道:“陛下,江夏公傅將軍爲解圍,已擅自率軍前往救援……”
武定帝揚手製住他道:“朕知友德拳拳爲國之心,不怪他便是。”沉默一會兒,宣了太監進來,道:“傳朕旨意,着鎮國上將軍羅本火速至建康府,領十萬龍庭衛南下平亂。再令右丞相擬一道聖旨,罰江夏公俸祿一年,再對他說平叛之後另有嘉獎,讓他第一時間把賊酋名號火速報上京來。”
太監恭聲應命。
鄧愈聽他又罰又獎的,頗有些摸不着頭腦,卻又訥訥不敢發問。武定帝轉頭對他道:“鄧愈,過些時候,咱們偷偷南下一趟,也讓你見識見識高深武功境界。現在麼,你去尋軍師來,我有大事相托。”
鄧愈糊里糊塗的聽他說完,沒股腦的答應,一溜煙似地跑去宣召了。
微帶着些陰森的目光往南,青書輕聲呢喃:“還要玩麼,哼,現在也夠了,朕貴爲九五,你能逼我南下,也不枉了。”
九蓮山上,腰懸寶劍的男子頭戴方巾,身着儒袍,臉部線條剛毅英朗,體態挺拔,一襲白袍隨風獵獵而響,儼然端方儒生。
知客僧將他領到方丈禪房外,便合十告退。白袍男子揚聲吐氣:“華山白觀,求見慧鴻禪師!”聲音清朗富磁性,悠悠傳開,南少林偌大寺院,幾乎無人不聞。僅這一聲,便可知曉,雖說這位華山掌門自連殺蒙將十三員後,便坐鎮劍氣沖霄堂隱退不出,但近年來他內功委實進益極大,養氣功夫之醇之厚,較之南北少林方丈、武當俞掌教,都不弱分毫。
慧鴻禪師睜開雙眼,一雙鷹隼般的眸子精光四射,嘴裡喃喃道:“聲威如此,莫非來者不善?”
道家至寶《先天功》,與佛門聖典《易筋經》,孰強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