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朱溫送走了王珂,感覺心裡不踏實,爲什麼不踏實呢,因爲王珂除了是自己的表弟之外,同時還是李克用的女婿。
表弟能比女婿管用嗎,答案是否定的。更何況這表弟還是子虛烏有亂認來的,更不能作數了。
而且這一層關係讓朱溫覺得很彆扭,王珂喊自己叫表哥,對李克用卻要尊稱一聲岳父大人,那自己不就平白無故矮了李克用一輩嗎?
朱溫是隻佔便宜不吃虧的主,稱謂上的虧也不能吃,更何況現在河中這一大片領土已經到手了,他完全有了翻臉不認人的條件,所以真的就立刻翻臉了。
朱溫派人追上王珂,說你別去汴州了,先到長安去見見皇帝,跟他去嘮嘮嗑兒。
王珂現在身不由己,朱溫讓他做什麼他就只能做什麼,被人帶着往長安趕。
趕到半路到了華州,在驛館安頓下來,然後王珂就再也沒有從驛館走出來——他是被人擡着出來的,已經被朱溫的人給殺了。
朱溫得了河中,很想北上去打李克用。
李克用也不含糊,你要打就趕快來,我還等不及了呢!然後手下大將周德威、李嗣昭齊出,大敗汴州兵,分別取得洞渦和沙河大捷。
這時候蓋寓出來勸說李克用,他說別打了,打了也打不過,還是說幾句好話吧,也許朱溫一高興就回去了。
李克用一尋思,好漢不吃眼前虧,服個軟吧,於是給朱溫寫了一封信,敘說兩個人的情誼,並送了一份厚禮(金錢)過去。
說實話,李克用和朱溫其實也沒什麼情誼可講,如果非要講的話,反而是仇恨多於交情(想想上源驛就知道了)。
所以說這封信很難寫,但就是這麼難寫的一封信,有一個人竟然完成了,而且寫得文采飛揚,洋洋灑灑,辨麗非凡。
完成這項工作的人是李襲吉,當時的一名文士。
這封信送到了朱溫手上,粗人一個的朱溫也被裡面的文采打動了,當讀到“毒手尊拳,交相於暮夜,金戈鐵馬,蹂踐於明時”的時候,朱溫慨嘆道:
“李克用偏居一隅,竟然籠絡到了如此人才,假如我能得到這個人,肯定能夠如虎添翼了!”
隨後囑咐身邊的敬翔道:“先生您好好地替我寫封回信。”
敬翔的文采我們是知道的,但不知道是他這次發揮的不好,還是在這方面本來就不擅長,寫出去的回信完全不能與李襲吉相提並論。
而李襲吉也因爲這封信而享譽當時,名聲流傳後世。
但是文章寫得再好,也不能當飯吃,該打的仗還是要打的。
朱溫收了李克用的書信和禮物後,陷入了沉思。
他就想啊,李克用是個硬漢,現在竟然肯服軟,看來晉國(李克用已封晉王)是真的不行了,可以攻取。
於是朱溫找了個藉口:“晉國雖然說要與我們結盟,書信中言辭卻傲慢得很,顯然沒有誠意,打他!”
既然要打,那就往死裡打,朱溫這次真的下了血本,我們來看看出兵的陣容就知道了。
氏叔琮入天井,張文敬入新口,葛從周入土門,王處直入飛狐,侯言入陰地,五路大軍齊出,還都是名將率領,真是兵強馬壯。
汴州兵前期的攻勢還是很凌厲的,氏叔宗這一路大軍首先取得突破,攻下了澤州和潞州,這兩州是晉國的南大門,大門被打壞了,家裡的瓶瓶罐罐就保不住了。
隨後承天軍告破,遼州(今山西左權縣)、汾州(今山西隰縣)守將舉城投降,晉陽震動。
按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兵圍晉陽應該不成問題,然而老天爺說有問題,那就真的有問題了。
什麼問題呢,天降大雨,連綿不絕,幾萬大軍淋在雨裡還沒有躲避的地方。
這樣淋上一時半會兒估計也沒什麼事,可一連淋了幾天,鐵人也要出問題啊,所以很多汴州兵生病了,非戰鬥減員嚴重,而漫天的瓢潑大雨絲毫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朱溫仰天長嘆,說不打了,不打了,你們都回來吧,然後之前派出的幾路大軍全部都撤了回去。
有人撤退就有人進攻,晉兵四出,又取了汾州、磁州、隰州等地,把之前被攻陷的地盤基本上都收了回來。
朱溫很無奈,既然北面的李克用打不下來,那就往西打吧,畢竟大軍已經拉出來了,總要打幾個人來活動活動筋骨。所以向西進軍,去長安勤王。
去長安就要入潼關,過華州,華州是韓建的地盤,潼關也是他在守着。
李茂貞聽說朱溫要入關,連忙派人聯繫韓建,說兄弟你先頂一會兒,千萬別放朱溫過來,我馬上派兵去支援你。
韓建說“馬上”是多久,我怕等不及。
李茂貞說你等着就行了,我還能騙你不成!
韓建還真就怕被騙,因爲平常被騙騙也還罷了,這次如果被騙了,輸掉的很可能是性命。
韓建太瞭解朱溫了,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忍受不了別人的絲毫違逆。和他對陣的人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一槍不放,投降,活下來;要麼鐵了心,死扛到底,扛成功了活,沒抗住死。
如果哪個人扛到一半了想投降,後果只會是死得更難看,不信你看看前面的王珂就知道了。
韓建陷入了沉思,投降或是死扛,他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這個選擇可以換一個說法,那就是在朱溫和李茂貞兩個人之間選隊站,站錯隊的代價就是自己的性命和華州的所有積蓄。
李茂貞現在很強,而且和自己是老搭檔了,在情感上韓建傾向於他。
朱溫更強,而且夠狠,更要命的是對方已經打到眼前了,很急,從形勢上來講,韓建傾向於朱溫。
事實再一次證明形勢比人強,韓建選擇了朱溫,然後一槍不放,讓出了潼關,又讓出了同州,最後退出華州,向朱溫投降。
韓建擅長種地(發展農業),也擅長經商(商品貿易),這個人很有些商業頭腦,接下來他進行了一場投資,投資的成本就是自己多年的經營所得,即華州城內數不盡的糧食和金錢(昭宗皇帝之前在華州被挾持了幾年,讓韓建賺了個盆滿鉢滿),而投資的對象就是朱溫。
韓建在投降的第一時間就把糧食和金錢全獻出來了,山屯海積的場面瞬間把朱溫給震撼住了。
朱溫連年對外用兵,現在最缺的就是糧食和金錢,爲此他急得不行,要不然也不會冒冒失失去打淮南的楊行密了。
這下可好了,想什麼來什麼,韓建給的東西太是時候了,簡直就如同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讓朱溫吃了個飽。
事實證明韓建的投資是成功的,朱溫很感激韓建,對他的能力也十分賞識,立刻對其予以重用,最後還任命其爲後梁的宰相,位極人臣。
潼關、華州相繼告破,下面該輪到長安了,李茂貞傻眼了,他在大罵韓建無能的同時,挾持昭宗皇帝奔赴鳳翔。
朱溫一看既然就要到長安了,應該給皇帝去一封信,知會一聲,要不然貿然帶兵進京被扣一頂謀反的帽子就不好了。
在信中朱溫稱自己奉詔而來,請皇帝給自己的下一步行動作指示。
昭宗皇帝把信拆開一看,崔胤就暴露了。
李曄拿着信就問了:“朱溫說是奉詔而來,朕沒有給他下過詔啊,誰能出來解釋解釋?”
宰相崔胤就說了:“這詔書是臣替陛下您下的,臣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保護陛下您的安全。當然,矯詔是大罪,臣認罪認罰,陛下您看着辦吧。”
李曄看着崔胤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恨得牙根癢癢,當即罷免了對方的宰相之位,改授兵部尚書。
崔胤覺得再待在朝廷裡挺不好意思的,就偷偷溜了出去,逃到了華州。
崔胤的想法很簡單,我是朱溫的代言人,出了事他得幫忙兜着,所以說出逃肯定往他的轄區跑,於是就選擇了華州。
崔胤沒想到的是,代言人是用來代言的,你都跑出朝廷來了還能代哪門子言,在朱溫眼裡只有兩種人,有用的人和沒用的人,有用的人他拿來用,沒用的人那就沒必要存在了,所以說崔胤的結局現在已經確定了。
昭宗皇帝處理完了崔胤,給朱溫下了一個詔(這次是真的),詔書裡說朕現在好得很,愛卿你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吧!
朱溫表示堅決擁護皇帝陛下的決定,所以就不到鳳翔來竄門了,但他也沒有老老實實回汴州的覺悟,畢竟出門一趟不容易,總要撈足了好處纔好回去,所以朱溫轉而攻打邠州。
邠州是邠寧藩鎮的治所,以前是王行瑜的地盤,後來被李茂貞吞併了,現在的節度使是楊崇本。楊崇本又名李繼徽,是李茂貞的養子。
李茂貞對楊崇本說:“兒啊,你替爲父把邠寧這塊地方守好啊,爲父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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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崇本不是傻子,他很想回一句:“看好我有什麼用,你倒是派人來增援撒!”
但是楊崇本這句話沒好意思說出口,他是隻幹不說的主兒,認爲行動比言語更有說服力,所以在吃了朱友裕的幾次敗仗之後,直接帶着邠、寧、慶、衍四州的軍兵投降朱溫了。
朱溫樂壞了,也心滿意足,把楊崇本的家眷接到河中作爲人質,仍舊任命楊崇本爲邠寧節度使,下令班師。
班師之後並沒有回府,而是回到了河中,河中的北面是河東,朱溫現在又想打李克用了。
這也可以理解,朱溫感覺打誰都沒有打李克用解氣,因爲李克用是最強的,把最強的打下去才能顯示自己的實力嘛。
而且朱溫對上次因爲天氣原因而導致的失敗很不服氣,他要再打一次,心想這回老天爺不能再幫李克用的忙了吧。
李克用根本不等朱溫來打,他要主動出擊,攻打晉州和絳州,這兩個地方是通往河中的道路,這條路如果被打通了,李克用可以經常到河中來串門。
朱溫大怒,河中之前是我舅舅的,然後是我表弟的,現在是我的,我們的家族財產怎麼能讓獨眼龍染指呢,打他!
這次掛帥出征的是朱友寧,朱友寧是朱存的兒子,朱存是朱溫的二哥,這位二哥當年和朱溫一起投奔黃巢,在攻打廣州的戰役中戰死了,留下了兩個兒子,朱友寧和朱友倫。
這兩個兒子都不簡單,如果要把老朱家的後代排個名,朱友裕是第一,後面就應該是這兩位了。
這兩位都很能打,深得朱溫喜愛,所以經常讓他們帶兵出戰。
這次李克用派大將李嗣昭南下,朱溫派出了朱友寧。
雙方戰於臨汾,李嗣昭大敗,引兵退走。
李嗣昭會敗給朱友寧,這是有原因的。
因爲朱友寧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身邊有一個人,這個人是氏叔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