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犯的事情太大了,他反叛投敵,向自己人開戰,在李克用出兵討伐的情況下,還在邢州據守了將近半年,所以說不殺之不足以平衆怒。
李克用之所以不在邢州城下來審判李存孝,是因爲當時身邊的李存信等將領都和李存孝有矛盾,如果自己要殺李存孝,他們肯定舉雙手贊成,這樣一來就沒有臺階下了。
到了晉陽就不一樣了,晉陽人多,總該有和李存孝關係好的,到時候自己虛張聲勢要斬李存孝,這些人出面規勸一下,說一說好話,然後自己就坡下驢,存孝的命不就保住了嗎。
李克用的想法很完美,但他不知道的是,到了晉陽之後依舊沒有臺階下。
晉陽城,王府內,李克用把手下的義子們、武將們都找來了,公開審判李存孝。在李克用想來,他要做足架勢,堵塞悠悠衆口。
李克用歷數李存孝的所有罪狀,暴跳如雷,李存孝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跪在大廳上低頭不語。
數落完了,李克用大喝一聲:“把這個叛徒、不肖子給我拉出去(環顧左右,無人吭聲)……砍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無人出面求情,一個都沒有!嫉妒心在衆將心中蔓延,他們早就想看到李存孝的死了。
李克用的心涼了,現在沒人能夠救得了李存孝了,包括他自己。
門口的士兵觀望了一陣,硬着頭皮走上廳來,架起李存孝就往外走。
李克用大喝一聲:“慢着!”
衆將暗自捏了一把汗,一齊看向李克用。李存孝也望向自己的義父,雙眸中重新燃起生的希冀。
李克用一字一頓:“存孝罪大,斬之不足以平吾憤,改用車裂刑!”
李克用在垂死掙扎,他想用殘酷的刑罰,喚起衆人的同情心。
然而,他又一次失敗了,衆將聽完後如釋重負,對最後的這個結局十分喜聞樂見。
一代戰神李存孝就要奔赴死地。史書上對李存孝的死記載的很簡潔,《新五代史》只有五個字“執存孝,殺之”。而演義的內容卻要豐富得多,我們依照這個版本敘說下去,聊作慰藉。
車裂就是俗話說的“五馬分屍”,而真正行刑的時候並不用馬,而是用牛,把五頭牛分別拴在人的脖子和四肢上,向五個方向用力拉扯,最終把人活活拉成五塊。
李存孝天生神力,一開始並沒有被牛扯開,反而把五頭牛都給拉到身邊來了(果然神力)。
存孝沖天大叫:“我有何罪,用五頭牛來掙扯我!”話音未絕,半空中一位金甲神人冒將出來,對存孝說道:“你不要反抗,你原本是天上的鐵石精,降臨到凡世來修行,如今功德圓滿,我奉了佛祖和玉帝的旨意來帶你回去,若是遲了,別人就要奪了你的神位了!”
存孝答道:“既然是上天要收我,怎能不從呢!”於是叫來行刑的軍士,說道:“你們這樣是殺不死我的,除非割斷我的手筋腳筋,這樣我用不上力,纔會被掙死。”軍士依言行事,存孝最終被車裂而死。
這樣的一個結果只是尋求心理上的慰藉而已,說白了就是李存孝雖然死了,但成了天神,所以大家的心裡會好受一些。
但是李克用的心裡非常不好受,他傷心於李存孝之死,十幾天不理政事,同時深恨衆將。
誰讓你們不救存孝的,你們就真的那麼恨他嗎,就真的那麼想看到他死嗎,還有沒有一點袍澤情誼!現在存孝死了你們開心了吧,但我要告訴你們,存孝死了你們也不會好受!
李克用開始與衆將爲敵。
從這一點上來看,李克用不是個合格的領導者,他太意氣用事。但正因如此,這個人才有溫度,他是個有血有肉的漢子。
衆將中最先遭殃的是康君立。康君立在晉陽集團中是員老將。他在李克用還是蔚州刺史的時候就果斷追隨對方,並且說服李克用逐鹿中原,所以說他是李克用手下難得的文武雙全的人才。
康君立與李存信的關係很好,在與李存孝鬥爭的過程中,他堅定地站在李存信身邊,對李存孝的死負有責任。
這一天,康君立從外地征戰後回到晉陽,當晚,李克用召集諸將一同宴飲作樂,最後大家都喝得有點高了,開始相互吹牛。
吹牛就要比戰功,比戰功就避不開李存孝,這時候距離李存孝被處死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李克用仍然沒有從悲傷中緩過勁兒來,他痛哭流涕,表示李存孝是個好孩子,不應該被處死,你們當時爲什麼不攔着我呢。
在場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武將,而且又喝多了酒,自然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其中康君立最是不遜,他說了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說李存孝死都死了,還聊他做什麼,今天這麼開心的日子,聊一些開心的話題不好嗎,非要拿一個死人來說事?
這樣一來可把李克用給惹毛了,他本來心中就有火氣,想要找人發泄,偏偏康君立又往槍口上撞。
李克用怒了,他聯想到當初康君立在李存孝之死中所扮演的角色,大聲呵斥道:“存孝不僅是我兒,更是你們這些人的袍澤兄弟,他是被錯殺的,你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康君立被李克用一聲吼給鎮住了,酒也被嚇醒了,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一句話竟然惹得對方大動肝火,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李克用恨意難消,他指着康君立說道:“我很想念存孝,你就代我先走一步,去看看他吧!”賞賜了一杯毒酒給康君立。
康君立如遭雷擊,沒想到無意中的一句話竟然惹來了殺身之禍,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李存孝在李克用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是爲時已晚,明白過來的時候,也是他將要死去的時候。
康君立被毒死,享年48歲。
康君立死後,下一個爲李存孝陪葬的是李存信,這個人是害死李存孝的罪魁禍首,但他畢竟也是李克用的義子,對方並沒有想着要殺他,只是因爲存孝之死而疏遠了他。
但是李克用心中的不爽總會爆發出來的,在今後的征戰中,李存信繼續發揮了他那“屢戰屢敗”的絕活兒,這讓李克用愈發思念李存孝。
終於,在李存信又一次戰敗之後,李克用對他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昨日吾醉,公不能爲我戰邪?古人三敗,公已二矣。”
這句話是在後來攻打劉仁恭戰敗後說的,意思是說,昨天我喝醉了(不能打仗),你小子是幹什麼吃的,難道不能代我作戰嗎?古人三敗就要被處死,你已經兩敗了。
就因爲這句話,李存信終日惴惴不安,憂鬱而死。
李存孝的死對李克用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也減弱了他爭霸天下的野心。
不僅如此,李存孝的反叛衝擊了義兒軍的核心價值觀,從此之後黒鴉軍的戰鬥力有所減弱,而朱溫卻在討平鄆兗的朱氏兄弟後勢力逐漸壯大,此消彼長之間,晉陽與汴州的軍事實力出現了反轉。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李存孝已死,幽州的李匡威那裡也出現了變故。
李克用打王鎔的時候,李匡威又出來救援,後來李克用逮住李存孝之後回晉陽了,李匡威一看李克用走了,自己也該回去了,外面再好也不如家裡好呀。
臨別之時,王鎔爲自己的李叔準備了好幾車禮物,送對方回家。但李匡威到了幽州,發現自己有家回不去了,幽州城門緊閉,他的弟弟李匡儔站在城頭上,冷冷地看了哥哥一眼,讓他走。
李匡威大驚,問道:“何以至此?”
李匡儔:“何以不能至此?”
不得不說兄弟兩個打啞謎的功夫都很高,但這也不能怪他們,真正的原因兩個人都知道,但都不好意思往外說。那麼,令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原因出在一個女人身上,這個女人是李匡儔的妻子。
李匡威打仗好狠,牀笫之間的功夫更狠,說白了就是好色。好色也就罷了,事業有成的李匡威還是有好色的資本的,但他這個人不走尋常路,在好色的道路上劍走偏鋒,把自己弟弟李匡儔的老婆拐過來給睡了。
這就有點過分了,朋友之妻尚且不可戲,更何況是自己親弟弟的老婆呢。李匡威感覺這也沒什麼,大家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的。
但李匡儔受不了啊,羞辱一個男人最惡毒的方式就是給他戴一頂綠帽子,而李匡儔的這頂綠帽子還是自己的哥哥送來的,鮮豔欲滴,綠得扎眼。
李匡儔爆發了,他在李匡威出兵救援王鎔的時候佔據了幽州城,並迅速得到轄區各大城池的擁護,因爲大家都明白,幽州是李家的,至於這兄弟兩個誰來做老大對他們來說都一樣。
李匡威徹底無家可歸了,他手下的軍兵都是幽州本地人,主帥回不了家,他們要回家啊,所以都跑了個乾淨。孤家寡人的李匡威只能往回走,到王鎔的地盤上去避難。
王鎔還是很夠意思的,李匡威之前幫過他很多次,現在對方落難了,他要好好地報恩,因此把李匡威接到鎮州,好吃好喝招待,以父禮待之。
一開始李匡威還是很感激王鎔的,覺得這個便宜侄兒很上路,但時間一長就生出別的心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