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徐家的優秀子孫徐知誥出馬了,他在潤州聽到消息後揮兵渡江,開進了揚州城。
進城之後平定亂兵,穩定軍府,揚州城安定下來。
當時徐溫的兒子(親生的)也不少,但都不中用,徐知誥雖然是義子,但人家撐得住、倒不了,可以委託大事。
現在人家既然佔了揚州,又把這一大個亂攤子打點的井井有條,內外之事處理得遊刃有餘,徐溫就順水推舟,任命徐知誥爲淮南節度行軍副使、內外馬步都軍副使、通判府事,兼江州團練使,讓他接替徐知訓的角色,主政揚州。
這一番包裝下來,徐知誥在揚州立穩了腳跟。
立足之後還要培植自己的勢力,而徐知諫和刁彥能因爲救過徐知誥的命,受到重用。
其中徐知諫接替徐知誥之前的位子,成了潤州團練使,刁彥能更不得了,後來坐到了一鎮節度使的高位。
這次叛亂,徐知誥成了那個最後摘果子的人,他將以此爲新的起點,開創南唐基業。
基業怎麼開創?無外乎勵精圖治,積蓄人心。
徐知誥一反之前徐知訓所爲,他對楊隆演十分恭敬,對朝中大臣又十分謙遜,御衆以寬,約身以儉,揚州風氣爲之一新。
風氣新了,那就半點實事兒,他在上報楊隆演之後,下令吳國轄區百姓之前欠下的賦稅全部免除,與民休息。
同時他還求訪賢才,整頓吏制,把貪污腐敗、偷奸耍滑、欺壓百姓的一幫子人抓了典型,處理了一大批人,政-府的辦事風格爲之一新。
這樣一來老百姓得了實惠又有了盼頭,民心悅服。
做完了這一些,徐知誥開始啃硬骨頭,碰觸吳國的核心經濟制度。
這個核心制度俗稱“丁口錢”,這個丁口錢就是百姓們要定期繳納的賦稅,這個賦稅用什麼來計算呢,用田地的畝數來計算;用什麼來交呢,用錢來交。
也就是說你有多少地,那就摺合成多少錢,按時間交到衙門裡去。
按理說交糧食還是交錢都無所謂,交什麼不是交啊,沒什麼兩樣。
然而裡面卻大有學問。
爲什麼呢?因爲吳國的經濟現狀是“錢重物輕”,也就是說錢很值錢,糧食啥的不值錢。
百姓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地,要把不值錢的糧食換成值錢的錢來上繳,這就是變相地增加賦稅,而且還增加了不止一點半點。
公平交易的面具下面隱藏着血腥的盤剝。
這時候徐知誥手下的第一謀士宋齊丘出來說話了,他針對這個“丁口錢”提出了一個建議:
“地裡又種不出錢來,爲什麼要用這個來交稅呢,逼着百姓把糧食賣錢,這是讓人捨本逐末啊(農爲本,商爲末)。”
前面這一句是指出問題,下面開始對症下藥,解決問題:
“要取消丁口錢,今後百姓種什麼就交什麼,種莊稼的交谷,種桑養蠶的交帛,而且衙門還不能壓價,綢絹每匹如果值一千錢,可以抵稅三千。”
這就從與民爭利變成了讓利於民。
這個政策施行下去,民會富,國也會強。
但有人不想這麼做,這些人就是之前既得利益的官老爺們。
以前收錢多方便啊,又能壓榨,還能中飽私囊,這種發財致富的手段還十分保險,不用擔心上面來檢查。
現在你宋齊丘竟然要把這個制度給改了,這不是斷人財路嗎,斷人財路就如同殺人父母,你難道不怕有人報復嗎?
所以說就有人出來提反對意見:“如果採用了宋齊丘的建議,一個縣裡的財政每年就會損失億萬計,地方財政怎麼辦?所以說這政策萬萬不能施行!”
宋齊丘也不爭論,直接反問了一句話:
“安有民富而國家貧者邪!”
意思是說百姓富了,國家肯定不會窮,真正窮下去的只能是你們這幫子官老爺!
徐知誥不傻,他採用了宋齊丘的建議。這個政策一旦施行,效果立竿見影!
“由是江、淮間曠土盡闢,桑柘滿野,國以富強。”
宋齊丘是個人才啊,徐知誥想要重用他,徐溫不同意。
開玩笑,這吳國是我徐家的,你徐知誥雖然也是徐家人,但並沒有血緣關係,這裡面就隔了一層。
更何況現在徐家子弟全都不成器,而你徐知誥太成器了,這不好。
現在你竟然還想要重用自己的人,培植自己的勢力,那還了得,到時候控制不住你,我徐溫不就雞飛蛋打了嗎。
所以說,重用宋齊丘的事兒,你就別想了。
好吧,我徐知誥認,別人後媽養的還要受歧視,更何況我連後媽養的都不算呢。
但我不給宋齊丘高官,我用他做謀士你總管不着了吧。
徐溫用實際行動表示,做謀士你也要悠着點兒,別給我憋壞——徐知誥的身邊有徐溫的人。
這個父親在防着兒子,正所謂權力面前無父子,更何況還不是親生的。
老子把揚州給了你,讓你處在權力中樞,但你就是個木偶,操線的手在我的金陵(今南京)呢。既然要操線,那就要掌握揚州的一舉一動,那你徐知誥身邊不安排幾個人,人家徐溫能放心嗎。
徐知誥對此肯定也明白,但揣着明白裝糊塗他還是會的,正所謂看破不說破,你安排人,隨便,彼此心裡有數就行了。
既然身邊的人不可信,那與宋齊丘的謀劃就要藏着掖着。
怎麼藏怎麼掖呢?有辦法!
徐知誥每夜都與宋齊丘到湖中的水亭或者是高樓上去聊天,聊啥呢,肯定不會聊天氣。
既然要聊點兒別的,那就要防止竊聽,防竊聽的手段就是把周圍的屏障全都撤掉,讓暗處無處藏人。
這還不算,兩人聊天還不出聲,在中間放一個大火爐,兩人對面而坐,把爐灰攤在地面上,用鐵筷子在上面寫字,隨寫隨抹。
這樣一來,兩人的謀劃只能是天知、地知、他倆知,沒有第三人知了。
這樣看來,徐知誥最後能夠成事兒,也不容易啊。
總之吧,徐知誥算是穩紮穩打在揚州紮下根了。
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有在朱瑾之亂中受益的,就有被牽連倒黴的。
我們說過,朱瑾是虎將,在吳國號召力極強。他事先沒有聯絡各方勢力,但各方勢力主動往他身邊湊。
這一方面說明朱瑾的威望很高,另一方面說明徐溫父子的統治不得人心。
泰寧節度使米志誠就是往朱瑾身邊湊的人物代表。
米志誠與朱瑾齊名,朱瑾善槊,米志誠善射,兩人都是吳國棟樑。
米志誠聽說朱瑾起事,立刻帶了十幾個人去找朱瑾,打算裡應外合,把徐溫給搞翻。
沒想到朱瑾死得太快了,米志誠到了朱瑾家,聽說對方已死,那就沒辦法了,打道回府。
你現在打道回府,徐溫可不會饒你。
徐知誥先穩了揚州局勢,徐溫隨後趕到。
趕到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朱瑾家滿門抄斬。
斬完這些人還不解氣,徐溫認爲揚州城內的文武官員肯定都是朱瑾一夥的,要不然自己寶貝兒子怎麼會死呢,兒子死了就要這些人陪葬,所以要擴大誅連範圍,大殺特殺。
但沒殺下去,因爲謀主嚴可求和兒子徐知誥都來勸,把徐知訓在揚州胡作非爲的事兒都告訴了徐溫,然後得出結論:
“你兒子自己找死,關別人鳥事。”
這樣一來,官員倒是沒有受到誅連,徐知訓之前身邊的人可都遭了殃,被咔嚓掉了不少,誰讓你們助紂爲虐,不好好勸導主子呢?
殺完這些人,開始對付米志誠。
你說朱瑾都已經叛亂了,你屁顛屁顛來找他做什麼呢,該不會只是來聊聊天吧?
找就找唄,聽說對方死了你就回去,那如果對方沒死,你是不是就打算跟他合夥謀發展啊?
其心可誅啊其心可誅,幸虧朱瑾不是個政客,要不然我徐溫就可能栽到你們手裡了。
現在既然沒栽,那就找你算賬。
算賬不容易,因爲米志誠是泰寧節度使,手裡有兵,而且他本人還很能打,不好對付。
武力上不好對付,那就用腦子對付。
出點子的人是謀士嚴可求。
嚴可求的點子很常規,常規的點子一般都很好用,這次也不例外。
徐溫給米志誠送信,詐稱剛在袁州大破楚兵,取得袁州大捷,既然打了勝仗,你們在外的節度使都要來揚州入賀,所以說你米志誠也要來。
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情,米志誠也不多想,屁顛屁顛就到揚州來了。
你到了揚州,就別想回去了。先拿繩子綁了,然後砍腦袋,砍你的腦袋還不算,你兒子們的腦袋一起砍。
吳國又失一員猛將。
失了猛將,仗誰來打呢。不急,吳國猛將多,仗有人來打。
打誰呢,打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