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況是晉軍想戰,樑軍不配合;去誘敵,對方不上鉤。那就沒轍了,對峙吧。
這一對峙就是將近半年,李存勖受不了了,下令進軍,逼近樑軍大營十里的距離下寨。
十里,也就是現在的五公里。說實話,這個距離忒近了點。
這就有點過分了,打仗嘛,距離產生美,你把大營安在對方家門口去,和人家樑軍住對門兒了,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李存勖的意思是欺人不欺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樑軍整天憋在大營裡不出門,門口的路留着也沒用,不如讓我佔了來跑馬。
是可忍,孰不可忍!
樑將賀瑰點起本部兵馬就要出戰,他如果真出來,正好着了李存勖的道兒。
但是他被一個明白人勸住了,這個明白人就是謝彥章。
謝彥章現在把李存勖吃得死死的,他知道對面的晉軍越是焦躁,這仗就越不能打,什麼時候能打呢,對方蔫兒吧唧退兵的時候,因爲那時候說明晉軍已經絕糧了。
餓狼不能追,餓着肚子跑路的晉軍還是可以追一把的。
所以說謝彥章不止一次勸阻了賀瑰的進攻,他要等待時機。
然而這個時機註定是等不來了,因爲他得罪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賀瑰。
老子要進攻,你偏要攔着我,這個軍營裡誰是老大你難道心裡每個破數兒嗎!
賀瑰,大梁北面行營招討使;謝彥章,清河節度使。
招討使這個官兒是戰時設置的,相當於前敵總司令,按理說只要是涉及到前線的事情,這個總司令都可以管。
但謝彥章是個節度使,相當於一個地方軍閥,你個總司令雖然名義上可以管我,我未必會聽,因爲我手頭有自己的兵馬,有兵有馬就是老大!
說白了,現在的樑軍大營有兩個頭頭兒,而且還互不統屬,這就是要各自爲戰的節奏。
如果兩人私人關係好,能夠互相打個配合,這也是不錯的,畢竟謝彥章擅長騎戰,賀瑰擅長步戰,兩個人在大梁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世人稱之爲“大梁雙絕”。
一個是騎戰第一,一個是步戰第一,都是第一,就要決一雌雄,所以說兩人關係不咋地。平常不見面還能相安無事,現在同處一軍,就要鬥個你死我活。
謝彥章不喜歡內鬥,人家是儒將,每天儒服博帶,整飭軍隊,凜然有大將之威。這就更讓賀瑰看不過眼了,你帶兵打仗就好好帶兵打仗,沒事扮什麼大尾巴狼!
這一天,賀瑰與謝彥章兩個一同巡視軍營,兩個人並轡而行。賀瑰發現營外有一處高地,頂部平坦,適合紮營,於是就對謝彥章說:“這個地方可以駐軍紮營。”
意思很明顯,趕快派兵去把這個地方佔了,搶奪戰略要地,不然晉軍就要搶先了。然而這句話都晾在那裡快要風乾了,也沒有等來謝彥章的回答,人家沒事兒人一樣自顧自地巡營,走開了。
謝彥章的心理也許是這樣的:這個地方是不錯,你自己派人去撒,跟我說什麼意思,吩咐我做事嗎?美得你!
賀瑰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被激怒了。
幾天之後,晉軍進逼,果然把那個紮營的好去處給佔去了。
賀瑰心裡就有想法了:我讓你紮營你不扎,晉軍來了就紮在那裡了,這難道是巧合嗎?也許。但還有另一種可能,謝彥章裡通外國,已經投降了晉軍!
有這個猜測很正常,但你要有真憑實據。
賀瑰不需要真憑實據,獨攬大權也好,公報私仇也罷,他要自己解決這件事情。
恰在此時,樑營裡有一個叫朱珪的都虞候誣告謝彥章謀反(也許是賀瑰指使的),賀瑰趁機行動,埋伏下刀斧手把謝彥章給斬殺了,一同陪斬的還有謝將軍手下的一干親信。
謝彥章可是一個堂堂節度使啊,你說殺就給殺了?誰給你賀瑰的膽子!
賀瑰的膽子是自帶的,他不是膽子大,而是欺負樑帝朱友貞懦弱外加智商低。
賀瑰先斬後奏,向朱友貞彙報謝彥章裡通外國謀反的罪名,並表示自己不辭勞苦,盡心竭力爲主上分憂,已經把罪魁禍首給斬殺了,請聖上安心云云。
朱友貞很安心,他信了,或者說,強迫自己相信(畢竟前線打仗還要靠賀瑰)。爲了安撫賀瑰,朱友貞還給對方辦升職加薪,讓對方好好辦事。
皇帝昏到如此程度,還有人敢爲他辦事嗎。
既然朱友貞不爲謝將軍做主,人家手下的軍兵卻要用行動來爲主將討回公道。
謝彥章部大亂,向賀瑰亮了刀子,指名道姓要對方血債血償,雙方相互攻伐,開戰了聲勢浩大的內鬥。
當然,羣龍無主的清河兵最終被賀瑰鎮壓了下去。然後賀瑰開始大權獨攬,樑軍裡終於只有一個聲音說話了。
李存勖聽說了這個消息,大喜:
“對方將帥自相魚肉,這是天要亡之啊!賀瑰已然失去軍心,我若引兵攻打大梁國都,他必然出兵相救,到時候與之決戰,定然能夠大獲全勝!”
老將周德威持不同意見:
“樑軍雖然自屠大將,但是軍隊還是完整的,我們爲了引他出戰而輕起大軍,恐怕得不償失。”
這句話很有道理,你把人家引出來了,自己的方位也變動了,到時候在哪裡打,什麼時間打,怎麼打都是未知數,憑什麼就斷定自己能贏呢?
李存勖不聽,這麼長時間雙方一直在對峙、對峙、對峙,沒有仗可打,他早就被逼瘋了。李存勖拔營而起,軍中老弱全都回魏州,自己帶着精兵猛將向開封(汴州)疾行。
賀瑰一看,李存勖走了,追,還是不追?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賀瑰根本不用思考,他早就想出戰了,之前是被謝彥章攔着,現在攔路的人沒有了,他不追纔怪。
晉軍行進到胡柳陂,有探馬來報:“樑軍傾巢而出,從後面追來了!”
李存勖笑道:“來得好,列陣迎戰!”
老將周德威又出來勸諫了:
“樑軍倍道而來,士氣正盛,就是來決戰的,而且這裡離開封很近,樑兵護家心切,激憤難當,這時候跟他們打,不划算。
不如步步爲營,安營紮寨,以逸待勞,然後派出騎兵襲擾對方,讓他們不能紮營,不能生火做飯,到了晚上對方又飢又冷,士氣盡喪,那時候再與決戰,定能大獲全勝。”
善於把控戰機、士氣、人心,以最小的損失換回最大的戰果,這是周德威打仗的固有套路。很簡單的套路,也是最有效的套路。
然而李存勖不聽,他說了一句很孩子氣的話:
“之前在河上,就是擔心敵軍不出來,現在好不容易把他們引出來了,怎麼能不打呢?您怎麼膽小成這樣!”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即便是雄才英主也脫不了輕戰好勝的通病。
李存勖摩拳擦掌,打算大幹一場,排解排解長時間沒有打仗的鳥氣。
他對李存審說:“你們帶着輜重兵先行,我來替你們斷後!”
壞就壞在這個輜重兵身上。
周德威氣得老淚縱橫,對着兒子們說道:“我們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隨後帶着幽州兵跟隨李存勖前進。
樑、晉胡柳陂戰役,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