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坐落於西郊某機要部門設立的培訓學院。佔地範圍不大,四周圍修着高聳的紅色院牆,操場上擺放的設施與尋常見的高等院校全然迥異。別的學院從高中招收優秀生源,而這座特殊的學院卻是從各大高院招收最出色的學生。
講臺上,陳二姐鼻樑上架着花鏡,她穿了一套保守的偏職業風格的女裝,儘管如此,當陽光從窗外進來照在她纖長的腿上時候,還是很容易讓下邊的年輕人們忽略掉她年近六旬的年紀。
“冷戰時期,前蘇聯與合衆國及其他可能的國家曾極度使用間諜,以收集關於核心武器的秘密情報,由此催生出許多新的技術,在這三十年裡,合衆國不斷地提高自己國家的間諜技巧,來盜取與控制他們所謂敵對方的情報,隨着現代的技術迅速發展,間諜技術越來越依賴新技術的運用,聲波收集技術,航天衛星技術,納米技術......”
李牧野站在教室門口聽的很認真。陳二姐注意到了他,沒有任何表示。堅持着把這堂課講完,按部就班與學生們互道再見,這纔來到門口,面無表情說道:“有什麼話到我辦公室來說。”
辦公室裡。
“如果你是來找我算賬的,我人就在這裡,只要你夠膽子動我就儘管下手好了。”陳二姐沒什麼好臉子給親兒子,冷冷的說道:“如果你是想來求我的,同樣要讓你失望了,特調辦的事情我不會妥協!”
“我先去了外事局那邊,他們告訴我您在這裡講課,所以我就過來了。”李牧野道:“我剛回京,就是想來看看你。”
“哦?”陳二姐微微怔了一瞬,秀眉微蹙,道:“我有什麼好看的,你看過了,還有別的事嗎?”
李牧野嘆了口氣,道:“本來沒有,現在忽然想起幾句話,覺得有必要跟您說一說。”
“有話說吧。”陳二姐低頭認真的整理教材,探手去摸剛剛順手摘下的花鏡。李牧野趕忙過去拿起花鏡遞到她手中。
“您爲什麼就這麼反對我執掌特調辦?論能力,我會比黃永昊差嗎?”
“你不差,甚至說更強也不過分。”陳二姐戴上花鏡,認真的看着小野哥,道:“但在我心裡,就算是這學院裡的某個成績一般的新生也比你更合適,原因有三,第一你是個缺乏信仰和底線的江湖梟雄;第二你是那個人的兒子;第三你是白無瑕的丈夫,與合衆國政壇人物牽扯太深,就這三點,我就沒辦法給你百分百的信任,在這一行裡,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懷疑,就足夠讓我必須把你從那個位置上趕下來了。”
“可是阿輝哥卻是百分百的信任我,您難道就沒想過其中的原因嗎?”
“兒大不由娘,更何況是弟弟。”陳二姐道:“他的看法不代表百分百正確,我只尊重我在這一行裡三十六年的經驗和眼力,就我所見,你來做這件事,絕不是爲了信仰。”
“您太武斷了。”李牧野道:“即便不完全是爲了您所謂的信仰,但至少我是以自己爲一箇中國人而自豪的。”
“我沒說你不愛這個國家,我說的是你缺乏信仰。”陳二姐認真的說道:“李牧野,既然你跑來問我,那我就好好跟你談一談這個信仰的問題,你出生在一個信仰不斷被削弱的時代,在你的人生經歷中,遇到過的多半都是自私自利爾虞我詐的邪惡之徒,他們對你的人生構成了極大影響,讓你成長爲一個奸詐果斷的江湖梟雄,我不能否認你擁有出色的觀察天賦和作戰能力,但作爲特調辦的主任,只有這些是不夠的。”
她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我說的信仰不是指你沒有加入任何黨派,而是指一種對某個信念絕對忠誠的決心,黨內人士也有被腐蝕的可能,唯有真正的信仰是不可動搖的,這一點,陳炳輝有,你沒有!我說的信仰是指爲這個國家和民族崛起拋頭顱灑熱血的決心,在你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永遠是你在乎的人,親情,義氣,隨便什麼對你來說重要的情感因素,都可能讓你背叛這個信念,所以我說你是個沒有信仰的人,懂了嗎?”
“懂了。”李牧野平靜點頭,道:“我沒辦法否認您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並不打算做出改變,您說我沒有信仰,對,但也不對,我的信仰是親情友情愛情,這世上誰曾溫柔待我,我便以誠愛待之,我從小到大生活在這個國家裡,這些關心過我,愛過我的人也都是在這個國度裡,所以如果我可以敬您愛您,當然也會如您一般敬愛這個偉大國度。”
“無論你怎麼說,我都沒辦法信任你。”陳二姐絲毫不爲所動,冷酷的說道:“因爲你太精明瞭,甚至可以說已經在這大江湖中修煉成仙,無論我想要聽到什麼你都可以給我標準的答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可以運用在外面那些學員身上行之有效的手段在你這裡都不起作用,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用事實說話。”李牧野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退出的,您以後有的是時間對我建立了解。”
陳淼忽然放下手中教材,鄭重其事道:“既然你把話說到這裡了,那我就再最後提醒你一句,爲了南海,我今後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之前還有轉圜餘地是因爲我的計劃還沒開啓,但現在,時不我待,我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你身上,如果你成爲我計劃的絆腳石,我會毫不猶豫的把你踢開!”
相同的話李牧野多年前曾聽另外一個人說過。忽然想起了乾媽史珍珍那句話,你們這一家人就像天各一方的候鳥,註定了勞燕分飛的命運。
“我儘量不做您的絆腳石,如果萬一不小心做了,我也儘量及時修正,爭取不把您絆到。”李牧野笑嘻嘻說道:“就比如這次,您沒有把我踢開,我也應該沒有把您絆到吧?”
“這次是白無瑕幫你辦了尋龍門江湖諜門的案子,加上陳炳輝力保,才讓你將功折罪矇混過關,下一次就沒那麼容易了。”陳二姐語氣平淡的說道:“體制裡的日子雖然沒有江湖險惡,但從另外角度看甚至要比江湖還難混,你還早着呢。”
“這就不必您擔心了。”李牧野笑道:“我總有矇混過關的辦法。”
“真以爲你那點歪門邪道的東西管用?”陳二姐輕輕一笑,摘下老花鏡,站起身道:“我知道你挖了尋龍門的大本營,也知道你打發那個老葉替你通過陳炳輝給某人送去了一些東西,而你不知道的是人家收你的東西轉手就捐給了博物院,我這麼告訴你吧,在這個體制裡,能被你收買的都是些不值錢的貨色,真正值錢的都是無價的。”
李牧野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心裡頭七上八下,強自鎮靜道:“可我這次到底還是保住了頭上的烏紗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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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陳二姐冷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爲你做對了事情,還因爲有些事情別人沒辦法取代你去做。”
“其實這件事兒您辦的挺不仗義的,我明明是爲了您纔去犯的錯誤,到最後,您把自己摘出去官復原職了,卻翻臉就丟過來一口大黑鍋,差點把我壓趴下。”
“這難道不是你自願的嗎?”
“您就沒想過我爲什麼願意這麼做?”
“以前想過,也做過些試探,可惜你小子太滑溜,既然你們都不肯說,我現在也懶得想了。”陳二姐道:“不管爲了什麼原因,你都已經這麼大的人了,有足夠能力做出決斷,也該有足夠能力承擔後果。”
“看來咱娘來今後只能是騎驢看唱本......”
“走着瞧!”陳淼乾脆的接了一句。
李牧野看一眼時間,問道:“您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陳淼道:“我每個月在這裡有三堂課,今天上午安排了兩堂。”
李牧野道:“那我就先回家準備飯菜了。”
陳淼稍微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吧,你多準備一個人的飯菜。”
“怎麼?有客人?”
“一個老同學。”陳淼道:“如果你覺得麻煩,我可以跟他在外面吃。”
“不,對我來說無所謂。”李牧野告辭出門。
......
中午十二點,陳淼準時回家,一同回來的還有一中年男子,身材微微發福,濃眉如墨,目光炯炯,頗有威儀。
李牧野一眼就認出這位之前常在電視新聞裡見到的大人物來。
飯菜簡而不陋,四菜一湯做的十分精細。
陳淼在飯桌上向這人介紹李牧野時說道:“老同學,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孩子,怎麼樣,這手藝還不錯吧。”又對李牧野說道:“這位就不用我介紹了吧,你就叫他三舅吧。”
李牧野按照她吩咐的招呼了一句,沒有多說一個字。
三舅含笑點頭,道:“我這次回京開會,行程有點緊張,今天這頓午飯屬於臨時情況,也沒什麼準備。”
陳淼接過話頭道:“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再說我這乾兒子也不是小孩子。”
三舅道:“話是這麼說,可我這長輩初次見面總得有所表示......”陳二姐推辭了幾句,這人才沒有堅持。
一頓家宴,吃的各懷鬼胎,倆老的倒是泰然自若,唯獨小野哥有點摸不清陳二姐的路數。
這人擺明了就是陳二姐故意拉回家來給自己看的。她雖然在政治上跟這人撇清了立場,但在私人關係上依然保持着非同一般的聯絡。這人從東南迴京開會,很有可能是跟即將召開的關於人事變動的重要會議有關。陳二姐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把他請到家裡來,究竟是有什麼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