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主座上的青登,面無表情地環視全場。
每一個被其目光掃到的人,紛紛挺直腰桿,不自覺地屏氣凝神。
在走入帥帳後,新選組諸將的注意力皆被那鋪展在矮桌上的凌亂地圖給吸引。
只見全圖上下,散佈着“王將”、“金將”、“銀將”、“步兵”等數十隻將棋棋子,星羅雲佈。光是看着,就給人以森嚴、肅穆之感。
自打向衆人宣佈“今日的暮四時(晚上8點),我將向你們宣佈我的作戰計劃”之後,青登就沒從帥帳裡出來過。
望着這張凌亂的“棋盤”,不難想象在衆人等待夜幕降臨的這段時間裡,這片方寸之地中發生了多麼激烈血腥的兩軍交鋒!
說來怪異,在場的不少人都是直到此時此刻、直到望見這張亂糟糟的“棋盤”之後,才切身實際地有了一種“自己正在打仗”的實感。
青登緩緩收回視線,望向矮桌上的地圖。
“今夜的這場會議乃是軍議,所以我就不廢話了,直接進入正題!”
“不過,諸位也不必太過緊張。”
“仁王的本領固然可怕,可我們依然佔有極大的優勢!”
……
“我們要在第一戰中傾盡全力!拿出我們所有的底牌!一鼓作氣地殲滅新選組!拿下伊賀!”
“這是他們的致命弱點。”
“這是一場無法避免的大戰,望請諸位做好心理準備!”
……
“古人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條古語用在吾等身上,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若是久攻不克,勢必生亂!”
……
柴崎煉十郎用力地點了點頭。
伊賀,上野盆地,賊軍營寨,本陣——
“現在正是他們的銳氣最盛、戰鬥力最強的時候。”
“那麼……就讓我們開始吧!”
“說得直白一點,他們就只是一羣欠缺訓練、不上臺面的土雞瓦狗。”
攝津賴光粗略地掃了一眼面前的諸位將領,隨後側過腦袋,向其身側的柴崎煉十郎問道:
“可一旦碰上苦仗、硬仗,他們的士氣和鬥志便會急速衰退。”
“根據可靠的情報所示,目前駐紮在伊賀的幕軍,只有橘青登的新選組和一部分的會津軍,總數不足二百!”
“因此……首戰之時便是決戰之刻!”
“伊賀乃吾等上洛的必經之地。”
“繞開伊賀,就等於將本軍的側背暴露在橘青登的眼前。”
“因此,首戰即決戰!”
……
“橘青登隨時可以率軍尾隨本軍,襲擊本軍的側背。”
“若是強行繞路,一來會耗時良久,二來非常危險。”
同一時間——
……
攝津賴光輕輕頷首。
“他們雖然勢衆,但其弱點也很明顯。”
“嗯,都來齊了!”
“柴崎先生,人都來齊了嗎?”
“欺負弱小時,他們個個如狼似虎,唯恐落於人後。”
“賊軍擁有百倍於吾等的龐大軍力,而且還列裝着爲數不少的鐵炮。”
……
【注·馬出:日本城池的經典防禦設施,單純的起到一種遲滯敵軍進攻的作用,作爲一種射擊陣地,目的是爲了增強城池的防禦。此外,馬出也作爲小部隊的駐屯設施在城內大量修築,方便部隊從城內發起反衝擊。】
“我們的兵力雖雄厚,但卻普遍缺乏訓練。”
“駐紮在伊賀的幕軍,猶如一座‘馬出’。”
青登站起身來,揹着雙手,侃侃而談:
攝津賴光抱臂在胸前,站立在懸掛起來的地圖的側邊,娓娓道來:
……
“我們面前的這股賊軍自作亂以來就四處燒殺搶掠,蓄養了不少銳氣。”
……
青登伸手指向地圖上的一角。
“這兒就是我們的‘城’。”
“賊軍已包圍了我們的東、西、南三面,唯有北面因毗鄰山崖而免受兵鋒襲擾。”
“待戰端一開,勢必會有茫茫多的賊軍士卒如潮水般自東、西、南三面涌過來!”
……
……
攝津賴光伸手指向地圖上的一角。
“諸位請看!這兒就是新選組的陣地!”
“其北面毗鄰山崖,我們的部隊不便於在此展開。”
“換言之,唯有東、西、南三面適合用作戰場!”
……
“所以,我們第一階段的作戰目標非常簡單,那便是死守陣地!絕不讓賊軍登上此地!”
……
“所以,我們第一階段的作戰目標非常簡單,那便是全力進攻!不遺餘力地傾瀉攻勢!”
……
“東面的地勢較緩,地形也最開闊,乃最理想的戰場。賊軍勢必會以東面作爲主攻方向!”
……
“東面的地勢較緩,地形也最開闊,沒有比這還合適的戰場了。我們將以東面作爲主攻方向!”
……
“所以……我們放開東面的防衛!只在東部安插最低限量的守備力量便足矣,任憑賊軍來攻!”
……
“把本軍的學過武藝的人、身強體壯的人……總而言之,把本軍的精銳之卒全都調集到東面!要在東面形成泰山壓頂之勢!”
……
“四、六番隊負責東部戰線。由芹澤鴨來做此方面的總指揮。”
“五、十番隊負責西部戰線。由原田左之助來做此方面的總指揮。”
“七、八番隊負責南部戰線。由千葉佐那子來做此方面的總指揮。”
“沖田總司負責監視北部戰線。”
“九番隊作傳令部隊,負責將各條戰線的戰況傳回本陣,並將本陣的軍令傳達給各條戰線。”
“土方歲三、近藤勇、山南敬助、清河八郎、永倉新八、齋藤一,以及一、二、三番隊,以上人員與部隊,作總預備隊!”……
“最後,我們第二階段……同時也是最終階段的作戰目標,便是——”
說着,攝津賴光抓起一把棋子……
……
“最後,我們第二階段……同時也是最終階段的作戰目標,便是——”
說着,青登拎起三枚棋子——“王將”、“銀將”和“桂馬”……
……
……
3天后——
文久三年(1863),4月11日——
自青登親臨最前線、在賊軍營寨外圍大鬧了一通之後,詭異的寂靜便降臨在上野盆地。
近日裡,盆地內外一片靜謐……沒有任何飛鳥、野獸敢於靠近此地,安靜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同時又洋溢着令人倒抽一口涼氣般的緊張感。
賊軍默默地修繕營寨,整軍備戰。
新選組一如既往地扎柵、挖壕、築城,加固工事。
雙方除了互派斥候去偵察情報之外,再無大的動作。
兩軍對壘卻又默然靜坐……說不出的怪誕。
此時此刻,在新選組的陣地裡,2位九番隊的隊士正站在用厚土壘成的瞭望塔上,伸長脖頸,睜大眼睛,兢兢業業地執行着“警戒四周,觀察敵營”的任務。
忽然間,其中一人倏地皺緊眉頭並“嗯?”了一聲,繼而眯起雙眼,上身前傾,直勾勾地緊盯遠方的賊軍大營。
緊接着,他就像是瞧見了什麼駭人的光景似的,頰間霎時染滿驚慌的色彩。
下一息,他轉頭向其身旁的同伴高喊道:
“快向本陣報告!賊軍有大動作了!”
……
……
今日今時本是個無比晴朗的清晨。
燦爛的陽光流遍大地,把一切東西都包容在它那金紅色的光輝裡。
湛藍的天穹下,被暖陽照耀的盆地和嫩綠山腰,看上去彷彿立起了一道道金色的靚麗屏風。
然而……這美好的光景,隨着那“黑潮”的出現而逐漸破散……
“賊軍有大動作了”——此條情報甫至本陣,青登便立刻當機立斷地下達“各就各位”的軍令。
轉睫間,所有人、所有部隊,無不以最快速度趕至各自的崗位。
東方、西方、南方、北方、本陣……除了“一人守一地”的北方之外,各條戰線上無不是人頭攢動。
然後……山上的新選組及會津軍的全體將士們,全都看到了底下那猶如“毛骨悚然”一詞之化身的景象!
難以計量的敵人不停地鑽出他們的大營,一股接一股地擠佔盆地上的每一處空位!
在這茫茫多的混沌身影中,有些矮胖、有些高壯;有些年輕、有些衰老;有些身穿骯髒的布衣、有些披掛着鎧甲和頭盔;有些端着劣質的竹槍、有些手持鋒利的刀矛……
儘管他們的身形、穿扮和武器裝備各不相同,但有一處地方卻是他們都一致的——那便是他們的眼中都閃爍着貪婪的眸光。
想必是柴崎煉十郎向他們許下了“奪下‘先登’之功者,將能得到多少多少賞賜”的承諾吧。
混合着強烈貪慾的這股黑色浪潮,反覆沉浮,不斷翻滾……席捲,涌動!
很快,黑壓壓的、如潑墨般的大軍在茫茫盆地上鋪展得無邊無際!
放眼望去,像極了一幅長長的、醉墨淋漓的斑斕畫卷……當真是壯闊雄渾,卻又令人膽戰心驚!
賊軍已盡數會集,只等統帥一聲令下,便要向着山上的新選組陣地發起全線猛攻!
……
……
新選組陣地,東部戰線(四、六番隊的陣地)——
芹澤鴨一臉焦躁地抖着腿,口中嘟囔,言辭間充滿不耐煩的語氣:
“搞什麼啊!別磨磨蹭蹭了!快點攻上來吧!我已經等不及了!”
……
……
新選組陣地,西部戰線(五、十番隊的陣地)——
“好吃!好吃!這野果真甜啊!新見君,你要吃嗎?”
“啊……我就不必了……我現在吃不下東西……”
“這樣啊……太可惜了,難得采到這麼好吃的野果……那我給你留幾顆!等今日的戰鬥結束了我再給你吃!”
說罷,原田左之助繼續以泰然自若的淡定姿態,“哼哧哼哧”地啃着剛從樹林裡摘來的新鮮野果。
……
……
新選組陣地,南部戰線(七、八番隊的陣地)——
“嘶……!嘶……!嘶……!嘶……!嘶……!”
面色泛白的藤堂平助,用“倒抽涼氣”來頂替呼吸,努力平復緊張的情緒。
與此同時,他還不時地將雙掌往自己的衣服上擦去,試圖抹掉掌心裡的溼汗。
然而,不論他怎麼擦、怎麼抹,其掌心裡的溼汗不僅沒有消去,反而還有愈來愈多的趨勢。
負責執掌整個南部戰線的佐那子,像挺拔的松樹一樣,屹立在他的側前方。
乍一看,佐那子一副從容不迫的鎮靜模樣。
只不過,若是仔細觀瞧,將能發現有抹若隱若現的緊張之色,在她那英氣的眉宇間揮之不去……
……
……
新選組陣地,本陣——
爲了方便與各條戰線聯絡,也爲了方便自己親眼觀察戰況,青登撤掉了帥帳,直接在開闊的空地上展開本陣。
青登扶着腰間的毗盧遮那,默不作聲地坐在馬紮上。
他的身後是高高豎立、正迎風飄揚的“誠字旗”
負責扛旗的尾關雅次郎跪坐在一旁,隨時準備聽令行事。
充作總預備隊的一、二、三番隊,候列在不遠處。
同樣充作總預備隊的“英雄單位”……即土方歲三、近藤勇、山南敬助、清河八郎、永倉新八和齋藤一,以上6人在青登面前相對而坐。
本陣內外,籠罩着足可令旁觀者連大氣都不敢出的肅穆氛圍。
……
……
賊軍並未讓新選組的將士們等待太久。
便在全軍集結完畢的約莫20分鐘後,賊軍中央轟然炸起一聲急過一聲的號角。
下個瞬間,士卒們聲震寰宇的喊殺、旌旗的獵獵掣動、刀槍弓矛的碰撞聲,一同向着新選組陣地滾滾而來!
風,呼嘯着捲過戰場;雲,忽然聚起並籠罩戰場。
風雲變換之際,盆地上、山腰上……目光所及的一切地域,全都擠滿了衝鋒的、四處噴濺的身影!徑直地攀登上山,襲向新選組的陣地!
……
……
文久三年(1863),4月11日。
【新選組】對【柴崎氏叛軍】
伊賀攻防戰
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