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時間很短——此乃櫻花的一大特色。
從盛放之日開始算起,撐死了也就1個來月的時間,那燦爛奪目的豔麗櫻花便會零落成泥碾作塵。
青登說要趕在櫻花凋謝之前回京……那也就是說,他要在一個月之內,徹底地擊潰賊軍!
實質上,對於此次的出征,新選組諸將都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的。
雙方的軍力差距,實在過大。
如果童五郎適才沒有誇大的話,賊軍的總兵力足足在一萬二千人上下——這個數字應該是精準的。
幾近填滿整個上野盆地的營地……如此大規模的營地,若沒有這種級別的大軍,那反倒要讓人生疑。
他們就是爲了借地利來彌補軍力差,纔在這些天裡費了那麼大勁兒地堆壘、挖壕、築城。
這種“消磨彼之銳氣,增長吾之精神”的戰術,向來很耗時間,耗上好幾個月甚至是好幾年的時間都不足爲奇。
……
雖是倉促建立的軍隊,但賊軍的營寨本陣卻意味地有模有樣。
不知不覺之下,其身周的光線漸黯。
說來奇怪,不知怎的,此時此刻,每一個人的心裡都萌生了一個相同的想法——
然而……對於青登的這番豪言壯語,在場衆人雖感錯愕,卻又不禁覺得心潮激昂。
“桂馬”代表騎兵。
掀起叛旗之後,柴崎煉十郎便開始“大封天下”,將跟着他起事的弟子們都封爲了軍中的大小將領。
帥帳內,賊軍的將領們分列端坐在左右兩側——說是將領,其實截至一個月前,他們都還是柴崎煉十郎的門徒。
須臾,他伸手打開剛纔抱來的那個木盒——盒子裡面堆滿了將棋的棋子。
唯一還算完好的部隊,只有“桂馬”。
負責守護帥帳的護衛、阻礙敵軍兵鋒的柵欄、代表“全軍之魂”的帥旗……該有的東西全都有,一應俱全。
“飛車”代表弓兵。
時間流逝……
在土方歲三、近藤勇的領銜下,衆人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仁王”橘青登肯定又準備在煌煌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吧!
“金將”和“銀將”代表總司、永倉新八、齋藤一……即能夠以一己之力來左右戰局的“英雄單位”。
在擺放完棋子後,青登直起腰桿,抱臂在胸前,無悲無喜的視線在“棋盤”上來回流轉,不時地擡手挪棋。
他將盒子裡的將棋棋子逐一地挑撿出來,放到地圖上的各處。
……
在天賦“聚神”、“神腦+9”的加持下,青登已然忘卻了時間。
“步兵”代表普通士兵。
……
地圖上的原本擺得工工整整的各枚棋子,現在已成了一片狼藉。
緊接着,他將“桂馬”與一枚“銀將”,以及代表他自己的那枚棋子——“王將”——放到了此坡之上……同一時間,又一抹暮光鑽入帳內,不偏不倚地照在其上。
相比起顏色單一的圍棋、棋子種類較少的中國象棋,每種棋子的名稱都很形象鮮明的將棋,更適合用作兵棋推演。
“香車”代表火槍手。
放棄好不容易纔完工的野戰工事,出動……這樣的作戰計劃,光用“大膽”、“瘋狂”等詞彙來形容,都顯得猶爲不足。
隨後,他俯低腰身,雙手撐住矮桌的左右兩端,目光筆直地凝睇桌上的地圖。
王翦領兵60萬攻楚,採取堅壁自守、避免決戰、養精蓄銳、伺機出擊的作戰方針,就這麼與楚軍乾耗了一整年,硬生生地將楚軍拖垮。
……
若要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擊潰百倍於他們的賊軍……光靠“熬鷹”是絕對不可能的,勢必要主動出擊!
“金將”和“銀將”分散在各處。
上野盆地,賊軍營寨,本陣——
青登緩緩地站起身來,然後獨自搬來豎放在帥帳角落處的矮桌,架在帳內的正中間,接着他將窮盡自己的畫術才能所繪製出來的“上野盆地地形圖”鋪展到桌上,同時抱來一個不起眼的木盒。
“王將”代表他自己。
冷不丁的,青登不緊不慢地揚起視線,目光牢牢鎖定住位於賊軍營寨的不遠處、格外陡峭的某片山坡。
待衆人盡皆退下後,原本喧鬧嘈雜的帥帳,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一枚枚棋子……不,一隊接一隊的將士馳騁在水墨線上!在這張地圖、在青登的腦海裡,展開無形卻激烈的廝殺!
一抹夕陽的餘暉穿過帳口的縫隙,打在他的手邊。
“步兵”、“飛車”和“香車”亦是七零八落的。
典型案例就是中國先秦時期的秦滅楚之戰。
他這樣的做法,倒也不算是任人唯親。
要求大字不識一個、未經歷練的貧農們去統領士卒們作戰,未免過於強人所難。
柴崎煉十郎的劍館是十分典型的“綜合性道場”。既教武藝,也授學識。
柴崎煉十郎雖稱不上是什麼學問大家,但教人認漢字、使人能夠通讀四書五經和古今和歌集的本領,他還是具備的。
因此,柴崎煉十郎的學徒們不僅人人習武,而且普遍有着不低的受教育水平。
文武兼備……如此素養,在貧瘠的鄉村已屬“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稀罕存在。
換言之,除了柴崎煉十郎的徒弟們之外,賊軍上下就沒有其他的能夠充當將領一職的合宜人選了。
此時此刻,賊軍的本陣裡外,一片靜謐、肅穆。
只見帥帳內的將領們有一個算一個,無不是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出。
極個別人甚至直冒冷汗,面色被不斷滲出的冷汗給洗刷得直泛白光。
無比沉重的氣氛在帥帳內不斷累積。
造成這股氣氛的人,乃是大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的壯漢。
能夠在這頂營帳裡坐主座的人……自然正是賊軍的總大將——柴崎煉十郎!
這位在京畿地區點起洶洶戰火的狂放之徒的年紀,大概在30歲到35歲的這個區間。
他的身材非常魁梧,雙臂粗壯,腕肘處的關節像枯木一般突出,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體格。
寬闊的額頭十分惹眼,皮膚黝黑得似炭,眉宇間殘留着憤恨的痕跡。就這麼過去了不知多長時間後……柴崎煉十郎總算是用冷漠的語調,打破了帥帳的沉寂。
“區區兩人,大搖大擺地策馬徐行,繞着本軍的營寨走了一圈。”
“而我們卻拿對方沒有任何辦法,反而還折損了不少人馬。”
“這種奇恥大辱……我真的……不知該對你們說什麼纔好了……”
柴崎煉十郎說完了,更加瘮人的幽靜包圍四周。
便在這時,某人壯着膽子,斷斷續續、小心翼翼地悄聲道:
“那、那倆人裡的其中一人……可是那個‘仁王’啊……既然有‘仁王’在……那也沒辦法吧……?”
此言一出,頓時將柴崎煉十郎的銳利視線給吸引了過來。
“啊?佐藤君,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說:因爲對方有‘仁王’,所以這場仗不用打了,可以直接認輸投降了,是這樣嗎?”
“不、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是……”
在柴崎煉十郎的目光逼視和言語攻擊下,那人頓時像鵪鶉一樣,音量越來越小,腦袋埋低得像是要掉到地上。
身爲柴崎煉十郎的門下學徒,他們深知師傅的脾氣有多大。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教育法”。
在師傅面前,學徒可沒有人權可言。
碰見一個通情達理、溫柔體貼的師傅,那是你的福氣。
絕大多數人所碰見的師傅……基本都只把自己的學徒視作錢包、出氣筒、免費勞動力,甚至是處理杏欲的對象。
對於脾氣暴躁的柴崎煉十郎來說,莫說是謾罵了,直接動手痛打徒弟更是每日生活裡的常態。
在場衆人都已準備目睹“柴崎煉十郎暴跳而起,賞那個嘴賤的傢伙幾巴掌”的光景。
然而,柴崎煉十郎卻沒有這麼做。
他在沉思稍許後,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緊接着,他側過腦袋,望向坐在其左手邊的年輕男子。
“攝津先生,您怎麼看?橘青登如此囂張,我們需不需要做出反制?”
能被柴崎煉十郎喚作“攝津先生”的人……怕是也沒有別人了!
只見這位年輕男子……即攝津賴光的年紀在25歲上下,頷間無須,身材不胖不瘦,皮膚白皙得讓人懷疑他這輩子都沒曬過太陽,並未剃作月代頭的烏髮甚是濃密,身上散發着彬彬有禮的氣場。
其面容……簡單來說:驚爲天人!
他的官非常端正、俊秀,彎曲秀長的眉毛,筆直高聳的鼻樑,彷彿有璀璨的星星寄宿其中的明亮眼眸……穿上男裝,此人便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換上女裝,此人則會讓無數女性望而生愧。
不誇張的說,心志不堅的男性,在初見此人後,說不定會被他勾掉魂魄。
攝津賴光之所以能成爲柴崎煉十郎的軍師,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來是因爲他的豪邁大方。
直接捐出全副身家……像他這樣的天使投資人,任誰都不敢不給對方面子。
二來便是他的才華確實是令人心悅誠服。
攝津賴光的豐富學識與過人膽魄,讓柴崎煉十郎十分敬佩。
因此,他十分尊重對方,言必稱“先生”,盛讚其爲“吾之孔明”。
柴崎煉十郎在問策……攝津賴光立即抿了抿細且薄的嘴脣,作思考狀。
少頃,他那線條優美的口輔微動,緩緩說道:
“……柴崎先生,我們不必感到慌張。”
“身爲堂堂的京畿鎮撫使、獨掌一軍的橘青登,竟然會不顧自身安危地親臨最前線——這是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意外。”
“雖讓他得了逞,但我們並未遭受巨大的損失。”
“依在下來看,橘青登的目的只不過是抵近觀看我們的營寨,親眼細究我們的虛實。”
“既然木已成舟,那我們現在所應做的事情,便只有引以爲戒,大大增加營寨內外的警戒。”
“只要我們吸取教訓,將本軍的營寨建設成攻守兼備的‘刺蝟’,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斷不敢再孤身犯險!”
柴崎煉十郎一邊認真聽着,一邊輕輕頷首。
“……嗯,攝津先生,您說得對。”
說罷,他做了個深呼吸,旋即對其面前的諸將說道:
“罷了,既然攝津先生都這麼說了,那麼……今日之事故,我就既往不咎了!”
“但是!不許再犯了!”
“自今日起,不許再有任何一個幕軍的斥候靠近本營!”
“倘若讓我發現今日之事故又重演……哼!你們自己去想想後果吧!”
以蠻狠的口吻下達此令後,柴崎煉十郎再度轉過頭來,望向攝津賴光。
“攝津先生,果如您所說的那般,幕軍在伊賀的上野盆地築城,卡住了我們的必經之道。”
“看樣子,幕軍是打算死守此地了。”
“不知您可有破敵良策?”
柴崎煉十郎的話音甫落,攝津賴光便微微一笑:
“當然!實不相瞞,在下今日已細緻地觀察了周邊的地形,關於如何擊敗眼前的這支幕軍,我已是胸有成竹!”
“若是計劃順利……我們完全能趕在櫻花凋謝之前上洛!”
此言一出,包括柴崎煉十郎在內的在場衆人紛紛來了精神,一個個的全都雙眼發亮,身體下意識地傾向攝津賴光所在的方位
攝津賴光沉下眼皮,纖長的睫毛下迸出若有所思的眸光。
“但是……爲求完勝,請再給在下一點時間!在下須在地圖上再多做幾遍推演!”
“今日的暮四時(晚上8點),請諸位齊聚此地,在下將向諸位通報我的作戰計劃!”
……
……
是夜——
上野盆地,新選組營地,本陣——
距離約定好的8點還有一點時間,可是新選組諸將已齊聚帥帳。
“既然人都來齊了……那就讓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