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這些日子着實想念胤禎,留了午飯留晚飯,直聊到宮門下鑰匙時,才放我們出來。說得我口乾舌燥的,喝多少水也緩不過來。胤禎喜滋滋地摟着我,好像我把他額娘哄高興,他得了金元寶似的。看了那麼多書,也看了那麼多網文,我深刻而清醒地牢記着婆媳是天敵的理論。如果婆婆對你非常好,好得到了出格的程度,就證明你有很大的利用價值。而通常這與你的價值呈“冪”的關係。我相信芷青和佳蕊一定會做得比我好得多。她們是中國傳統婦女,又以夫爲天的女人,而且從本質上講,她們的性情比我要溫婉,所以,她們不可能在搞關係方面輸給我。如果我不是出身在元舅之家,不是一等公領侍衛內大臣的女兒,不是太后最寵溺的格格,不是康熙最縱容的格格,她會如此高規格地待我,鬼才相信呢!至於胤禎心愛的女人這一點,宮裡從來不興這觀點。我也得承認,有着德妃這層關係,我生存得更好一些,也更方便一些倒是真的。
胡思亂想之際,我們已經到了府門。佳蕊帶着玲玲和淑惠小阿哥們和小格格們早候在中門了。他們向胤禎行過禮,我和佳蕊互相行了頷首禮。然後就其他人等向我行禮,笑得我兩腮都僵了。佳蕊說道:“我和妹妹們預備了接風宴,請爺賞光喝一杯。”胤禎說道:“趕了一夜的路,又陪額娘說了一天的話,乏了。明兒吧。”拉着我的手欲回房,卻見佳蕊不自在地說道:“萱兒妹妹那邊許久沒收拾了,不如爺和妹妹回正房安置吧。”胤禎說道:“她只帶了兩個丫頭走,大隊人馬守着空屋子,不做灑掃?你怎麼當的家?”佳蕊低着頭,說道:“其實,我……”
這時弘映突然說道:“額娘回來了,我們明天到上書房有點心吃了。”胤禎只管笑着瞅我,說道:“看你名聲在外,額娘那兒都聽說了。一回家就有等着要吃的。”我看了看胤禎的臉色,笑道:“明天一早就有。”女孩子們又涌上來,說不去書房的有沒有。我趕着說道:“有!都有!你們每人一份。”說畢落荒而逃。八個小惡魔呢!如果每人要兩份,我回府的第二天就會光榮犧牲在做點心上。胤禎追上來,笑道:“被孩子們嚇跑?往後怎麼管得住他們?”我回身躲在他的臂彎裡,笑道:“我不跑,你和佳蕊姐姐怎麼了局?”胤禎握緊我的手,說道:“萱兒最善解人意。”我得意地直點頭。
進了我的院子,我們卻被這景象唬了一跳。真是許久沒人打掃了。我遣淡月叫花影、疏簾和一干人等,來的卻只有幾個小丫頭和兩三個老嬤嬤。我的陪嫁是四個大丫鬟,八個小丫鬟,八個嬤嬤,八房人家。標準的千金小姐行頭,若不是我攔着,阿瑪指不定陪送多少人出來呢!可如今按房的人家不算,也不至於來得這些許人呢?而且花影和疏簾都不在,事情恐怕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問着其中的趙嬤嬤,話猶未完,哭聲一片。我心下猜到了八九分。我的眉立起來了,喝道:“哭什麼哭!她們都哪兒去了?實話告訴我,天大的事兒有我呢!”胤禎輕輕拍拍我的手,說道:“慢慢問,彆着急!” 趙嬤嬤哭着說道:“伊爾根覺羅氏側福晉說疏簾偷她的簪子,把疏簾打得半死。完顏氏福晉說這樣手腳不乾淨的丫頭不能留着,打發到田莊裡配了人。伊爾根覺羅氏福晉定不依,福晉就把疏簾遠遠地賣了。”我氣得眉都豎起來,望着胤禎說道:“你們阿哥家還有販賣人口的習慣?我頭一回聽說。花影呢?”趙嬤嬤又哭着說道:“完顏氏福晉的奶孃稟報福晉,花影與二門上的小廝有奸,就把她捉去拷問。花影忍氣不過,懸粱自盡了。”碧雲和淡月都嚇呆了。趙嬤嬤又接着說了幾個丫頭、嬤嬤的事兒,各有各有緣故,總之,隔不了幾天就有人出了錯,以至於打碎了廚房的茶碗,而被攆出府的處罰都是輕的。
開始聽着的時候,我像個即將爆發的火球,時刻準備着衝鋒。聽到後來,我倦倦地尋了個臺階坐下。胤禎拉着我站起來,說道:“臺階上潮,心裡有火,激出大病來!”他的眉頭微微地皺着,凝結川字中的怒氣被硬生生地壓下來。完顏氏只是侍郎之女,但作爲女真人最早的貴族,被列入滿洲八大姓氏之一,而且當年的金國國姓就是完顏氏。他要成大事,就得有顧忌。他比那個到太原尋我的皇子,又成熟了許多。我輕輕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來,說道:“你今兒回書房安置吧。我帶着人把這裡收拾一下。”他勉強笑道:“也好!”大步走出去。
胤禎走後,我又坐回在臺階上。碧雲和淡月自覺帶着嬤嬤和丫頭們開始收拾亂攤子,我正好藉此機會靜心地想一想。佳蕊的好心腸原來在這兒呢!她們沒有料到我和胤禎提前回京,來不及把事情處置利索。小丫頭子自然說不明白,卻偏偏漏下兩個教引嬤嬤給我報信兒。她們失策了。既然她們想鬥,我奉陪。我不相信,我這個現代社會的高智商高學歷的女士,鬥不過你們一羣家庭婦女!攘外必先安內!要保住胤禎不受那十幾年的牢獄之災,就從“齊家”開始吧。
次日絕早,我起來替孩子們準備點心,又把弘映和弘暟的加厚一倍。打發小丫頭去送時,她們死活不敢走出門去,倒是淡月主動請纓。她去也好,加重其它含義的份量。淡月帶着兩個丫頭出去了。先前那兩個小丫頭怯生生地跪在我面前,不時地偷看我的臉色。她們既是清洗剩下的,必是不入那些人的眼,要麼怯懦要麼無知。我和顏悅色地叫趙嬤嬤給她們每人二十兩銀子,命她們出府自尋去處吧。兩個丫頭見我竟然攆她們出去,不由得哭起來,又一頓辯解。我笑道:“你們也看見了,跟着我的人沒個好結果。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你們也想像她們一樣,遠離家鄉父母,更有甚者死於非命?”她們又搖頭。我笑道:“這就對了。我院子裡的人,就得跟我一條心,上刀山下火海,閉着眼睛往裡衝,給小阿哥小格格送禮心,這種討賞的好活兒都不敢去,往後我哪裡敢使你們呢!不如趁現在,拿盤纏自己尋門路去吧。放你們出府,不算逃奴,又是自由身,什麼好日子過不得呢!總比在此當丫頭強。”又轉過頭,對着趙嬤嬤說道:“趙嬤嬤去問問,還有誰想出府的,按一個人二十兩的數額發盤纏,都散了吧。”趙嬤嬤答應一聲,帶着那兩個小丫頭下去辦了。
一會兒,趙嬤嬤來回說,剩下碧雲、淡月和劉嬤嬤,另外有三個小丫頭。我點了一下頭,淡月也回來了。我令劉嬤嬤守門,把趙嬤嬤、碧雲、淡月召集到一處,說道:“你們一定不解,我爲什麼沒有找佳蕊報復?”我掃過她們,捕捉她們細微的表情變化,倒是碧雲最不自在。我接着說道:“皇上的聖旨我都敢抗,當朝太子的指婚,我都敢逃,我會怕她們這幾小女人嗎?所謂大丈夫相時而動,相機而動。十四爺的心氣兒,你們看得出來。不能叫外人看十四爺熱鬧。所以,我沒有當場發作。可是這不代表我忍氣吞聲。這叫胳膊折在袖子裡。我的意思你們明白嗎?”碧雲、淡月和趙嬤嬤頻頻地點頭,也都露出一股狠勁兒。我冷笑着說道:“第一回合,她們趁着本福晉不在家動得手,算本福晉輸了。從今兒起,本福晉放開手腳,讓她們這輩子都記着萱王爺幾隻眼。”
我剛發狠,卻聽外面劉嬤嬤高聲給胤禎請安。我收起那副怒色,向趙嬤嬤交待了句話,便出來迎胤禎。待碧雲她們退下,他方仔細瞧了我一回,嗐聲說道:“虧得爺擔心了一夜!睡着了嗎?吃了早飯,是補眠呢,還是爺帶你出去玩?”我笑道:“我是一夜沒睡,但是吃了早飯,我要看帳本。”他笑道:“若不是皇阿瑪在熱河,爺哪有空兒陪你玩!看那個悶葫蘆似的東西做什麼?爺缺錢的時辰,你再打理也不遲。”說話間早飯擺上來。他拉着我的手坐下,親自替我試了試粥的冷熱,遞了過來。
我再說不生氣,也是假的。若說她們只把這些人打發出府,我報復報復就罷了。可拿名節作踐人,視人性命如兒戲,她們這心什麼材質?這已經不是吃虧受氣,而是你死我活的較量了。我又恨又氣,全都憋在肚子裡,瞅着菜餚沒有一點胃口,只象徵性地動了動勺子。胤禎輕輕握住我的手,說道:“萱兒,爺不是……”我笑道:“我懂!但你要我現在邁過去,有些困難!”胤禎吻着我的指尖,說道:“委屈你了!爺會加倍給你討回來的!”我重重地靠在他的肩上,咬着嘴說道:“府裡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能行。”他吻着我的額頭,說道:“行。你怎麼做爺都答應!你只記着爺永遠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