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問胤禎昨晚的事情,李德全傳康熙的口諭,說德妃舊病復發,命胤禛和胤禎即刻回京侍疾。胤禎大吃一驚,問道:“額娘走前好好的,怎麼病重了?”李德全說道:“皇上的口諭,奴才帶到了,十四爺抓緊啓程吧。”德妃在胤禎心中,卻比之於胤禛重了不知多少。他立刻像霜打了一樣,搓手在帳內來回走動。我忙帶着碧雲和淡月一頓收拾東西,亂着到午前方打點清楚。他一勁地催着裝車,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回京城去。我有些疑惑,但他這樣子又不忍打擾,都齊備後,說道:“要不你兼程回京吧?”他說道:“你怎麼辦?”我說道:“把常明留給我,再多派些侍衛,沒有大礙的。再問你四哥一句,盡到是禮。”胤禎打發人過去,回來卻說胤禛還在看書。
胤禎氣得一跺腳,大步直衝到胤禛的營帳。我不放心,也跟了過來。就見胤禛氣定神閒地讀書。胤禎喊道:“知道四哥跟額娘不親,好歹四哥也是額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就算四哥心裡對額娘再有氣,這當口也該趕着回去瞧瞧吧?”胤禛放下書,說道:“誰準你進來大呼小叫的!出去趕你的路!當心遲了。”胤禎氣得說不出話來,扭頭就走。我又跟出來。胤禛在背後說道:“站住。”他的聲音散發的寒意,迫使我立住腳步。即使我嫁給胤禎幾個月了,我還是有些怕他。圓明園的經歷給我的烙印恐怕很長時間才能平復下來。
胤禛說道:“你不必跟着他趕路!你身子弱,有病根,急病了不好治。”我想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胤禎早回來,攬住我的腰,說道:“我會照顧好我的福晉,不勞四哥操心!”胤禛冷笑道:“這道旨意只騙得了你這種傻瓜!若不是擔心萱兒病倒,我纔不管你的閒事。”我把胤禛的話和康熙的旨意串起來,才明白了康熙的用意。而胤禎在火頭上,想也不想拉着我就出來。
把我抱上車,胤禎就吩咐啓程。還好,他也坐上車來,沒有騎馬狂奔。我靠在他的肩上,說道:“額娘不會有事兒。可能是額娘想你了。”他說道:“額娘最謹慎持重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驚擾皇阿瑪的。這些年皇阿瑪的嬪妃多了無數,卻時不時常到額娘那裡小坐。因爲額娘從不拿任何前朝後宮的事兒煩皇阿瑪,只給皇阿瑪泡上一杯龍井,靜靜地在末座做針線。皇阿瑪不喝茶,就待清淡的氤氳之氣散去就啓駕。我曾經問額娘,這是皇帝與嬪妃之間的關係嗎?額娘卻問我,該是什麼樣呢?後來,也就是我娶到你的之後,我發現原來這就是夫妻之情。我喜歡躺在矮榻上,看着你給我端來茶點。握着你的手,我的心很靜,也很安適。‘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就是這種美好的感覺!”他說不下去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這一刻他不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而是一位思母的兒子,青澀的夫君。
我握住胤禎的手,與他十指交叉,伏在他的胸前聽着他的心跳。他沒有騎馬走,還是擔心我有事,而思母之心煎熬着他。我緩緩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四阿哥說得有道理?皇上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即使額娘舊病復發,也不會或者沒有人敢驚擾皇上。”他一震,我說道:“也許皇上是想支走你和四阿哥,因爲皇上要保護你們,使你們遠離這次風波。到現在爲止,沒有人真正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們自然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如果真像我所推測的那樣,那麼,你和四阿哥該是皇上……”他俯身吻住我的脣止住我的話,附在我的耳邊,說道:“爺明白了。”他一敲車壁,馬車停下,向車外說道:“我們在此等候四哥。”我不解,他笑道:“兄弟齊心,爲皇阿瑪所重。當年皇伯父與皇阿瑪榮辱與共,後來八哥、九哥、十哥和我四人親厚無比,皇阿瑪常說我們有其遺風,而今返回探母,我們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同行,豈不叫人笑話。”我雖贊同他,卻一百個不情願。
胤禎爲哄我,打發無聊,給我講起昨夜的事件。說起來比一部評書還熱鬧,而且他的口才很好,講得跌蕩起伏,我立刻聽得入迷。
昨夜本來是胤禎和胤禩給胤礽設計了與麗貴人相會,但是策凌敦多布點破之後,他們決定暫緩,胤礽卻不知情,仍然做着當“黃雀”的美夢,安排麗貴人到指定地點。這個傻女人真癡心,絲毫沒有想起康熙杖斃她的心腹太監那回故事,竟然真格兒按着胤礽的安排,當着那隻香餌。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胤礽便知便生不測,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上演了一出逼宮大戲。
胤禎本據守康熙的寢帳附近,迎面攻來的一隊人馬很快被他消滅得乾乾淨淨。只漏算了一點,這批人馬是策凌敦多布的,而不是胤礽的。可憐得策凌敦多布被胤礽算計了,不但沒有收成漁人之利,還損兵折將。這就不難理解噶爾丹策零飛速撤離的原因了。他們一定提前離開了本次木蘭秋獮,早早逃命去了。而胤禎這邊一耽擱,胤礽就帶着人從另一次衝向康熙,幸而拉錫和色楞帶着人死拒營盤,十二阿哥胤祹又趕來增援,饒得如此,還被胤礽面對着康熙說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話,惹得康熙狂怒不已。若不是胤禩在帳殿內與胤礽論爭,康熙能幹出什麼來,還真不知道!不過胤禩也很倒黴,倒不是他適當出現,而康熙懷疑他陷害胤礽,把他叫進去盤問。正問着呢,胤礽出演了戲劇性的一幕,頂了胤禩一千句辯解。拖延到這會兒,胤禎也趕回來了,平定了這場叛亂。
我困惑地說道:“我怎麼沒有聽見喊殺聲,也沒有看見煙火呢?”胤禎一敲我的頭,說道:“你當劫營呢?縱火是爲了使士兵驚慌失措,失於指揮調度。而二阿哥可動用的力量有限,唯恐驚動外圍,自然希望悄無聲息地解決戰鬥!”我揉着他敲痛的地方,說道:“那你們呢?總不會配合着不發出聲音吧?”胤禎揉着我的頭,說道:“痛了?讓爺瞧瞧!我們不是不想召集援兵,皇阿瑪吩咐不讓過多的人知曉本次謀逆,避免驚動蒙古王公。”又苦笑道:“皇阿瑪心裡還是護着二哥的!不管二哥做了多大的錯事,皇阿瑪還希望給他條生路。”我說道:“皇上不想留下骨肉相殘的罵名。但是二阿哥的太子位是保不住了,往後他只能在鹹安宮了此殘生了。”胤禎不解地問道:“皇阿瑪圈禁太子的地兒多了,怎麼會是鹹安宮呢?”我又說漏了,便笑道:“隨興而起的。紫禁城的地兒大,隨便拎出一個不住人的地方。不過,鹹安宮倒最有可能的。傳說中當年天啓皇帝的乳母於客氏就是住在威安宮的,所以明末帝崇禎,以至於世祖皇帝和本朝,均無後宮居住在此殿閣內。”胤禎摟着我笑道:“爺的小福晉知道得真多!”
說話間,人報雍親王將至。胤禎下了馬車,於路邊迎候。胤禛乘馬而至,只跟着四五個隨從,這其中就包括朱蘭泰和吳喜。出乎意料,他們兄弟見面客客氣氣的,還彼此執手說了幾句閒話,胤禎就上馬,與胤禛並轡而行。我本想躲在車內準備聽一場熱鬧,如今只得掃興地靠在車壁上,過着鬱悶的旅途生活。雖說這是康熙安排給他們兄弟躲災難的,他們也不便遊山玩水,再說他們倆都有些毛病在心,行程上自然較之來時加快了許多。我也樂得無事。
一路平安進了京,胤禛和胤禎風塵未洗,進宮給德妃請安。我也在隨行之列。德妃果然平安無羔,胤禎半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來了。德妃見他們倆兄弟同來,喜出望外,又是擺茶果,又是內造的點心,堆滿滿一桌子。我見過禮之後,便躲進內室更衣梳洗。再出來時,見胤禛和胤禎坐在桌邊吃果子說話,德妃在上面含笑看着。人家母子三人好容易其樂融融,我這不是來攪局的!但早被他們兄弟看見,想退回去已經晚了。我略顯尷尬地向德妃行禮。德妃招手命我坐在身邊,說道:“一路辛苦了。我這個婆婆當得不稱職啊!都不知萱兒喜歡哪樣點心!萱兒點出來,我命她們趕着去做。”我站起來陪笑道:“謝謝額娘!額娘這麼說,我怎麼敢當呢?豌豆黃就好。”
德妃拉着我坐下,一疊聲叫人從胤禎手裡把豌豆黃奪到我面前來。我得意地對胤禎一笑,卻正碰上胤禛冰冷的眸子。從圓明園的經驗可知,他生了很大的氣!可他不管生多大的氣,都不會改變一點顏色。他這份定力曾令我望洋興嘆。我小心地避開他,又謝過德妃。
德妃笑道:“謝什麼呢!我這裡的點心哪裡比得上萱兒的手藝。萱兒是不知道,弘映和弘暟來請安,必問他們的額娘什麼時辰回來!我每回說你們阿瑪回來了,額娘自然回來,他們就跟着嘆氣。弘春、弘明這兩個孩子說話小心些,那眼神裡也透着盼你回來呢!這哄住了嘴,就哄住了心了!”說畢拿帕子掩着嘴笑起來。我和胤禎跟着笑了。胤禛卻站起來,說道:“額娘身體無礙,我朝上有事,先告退了。”
德妃趕着說道:“纔回京,公事先放一放吧。你急着趕到熱河,又急着趕回來,你又怕這長天暑熱的,歇歇再走吧。”胤禛說道:“有十四弟陪着額娘就行了。”不待德妃吩咐先走了。德妃嘆了口氣,說道:“還是這麼着。”胤禎笑道:“四哥在這兒也難受,不如先走了彼此便當。況且萱兒在這兒呢!我們陪着額娘說會兒話不好嗎?”德妃笑道:“話雖如此,唉!不說這些了。給額娘講講這趟塞外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