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與徐世績象兩隻鬥雞般含情脈脈地對瞪着,誰也不肯在人前示弱。
杜遠是看不起眼前這個依靠父輩勢力胡來的紈絝子弟,而橫行霸道了二十幾個年頭的徐世績則是覺得在這個小書生面前示弱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突然一陣熱烈的掌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杜遠和徐世績同時轉頭看去,原來程府尹耗時大半個時辰的講話終於結束,那些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卻又不得不保持着側耳傾聽還必須不時點頭讚歎或是發出會心微笑的人們毫不吝嗇地用熱烈地掌聲表達出對程府尹此時結束致詞的感激之情。
範國通走過來拉着徐世績熱情地道:“徐兄弟,我介紹幾位好朋友給你認識一下。”
徐世績藉機收篷,鼻孔朝天對着杜遠哼了一下:“小子,你給我等着!”
然後他就恨恨地隨着範國通走到了一邊。
“小卓。”杜遠挑挑眉毛頭也不回地對卓非凡說道:“你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卓非凡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準備幾個復活卷軸,待會要是我把那小子打得太慘,你就替他治療一下。”
“……老大,我是道士啊!”
像任何的豪門夜宴一樣,程府尹在這場宴會上亦安排了不少的娛樂活動。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搭起的角樓上同時鑼鼓囂天,東邊演的是傀儡劇,西邊唱得的摺子戲,南邊居然有一個神父帶着一幫信徒在唱聖詩,北邊則是兩個少林武僧在演練對打套路。
這便是國人一大特色,無論什麼樣的文化背景,都能毫不猶豫地拿來就用,而且還能將它與自已的文化融合,發展出一套連原創者都不認識的東西來。
各位名流各依所喜,分別到了各處的臺子前欣賞起來,叫好喝彩之聲此起彼伏。
杜遠和卓非凡等人也混雜在北邊的臺子下面,面上看是在欣賞少林武僧的對練,眼角的餘光卻牢牢鎖住了徐世績。
只見範國通附着徐世績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徐世績臉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衝着杜遠示威式的一瞪眼,便走到了程光明的身邊和程光明說了幾句話,然後程光明便帶着一幫人朝着杜遠這邊走了過來。
吳宇林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湊到杜遠跟前:“杜莊主……”
“小陣仗而已,你怕什麼。”杜遠不以爲意地說道。
吳宇林臉上的表情都似快要哭出來了:“杜莊主,我只是想讓你別鬧得太大,你們惹完事拍拍屁股走人不打緊,咱家嫣紅可還要在登封縣開店呢。”
這個重色輕友的東西!
杜遠的臉鐵青,咬牙切齒地瞪着吳宇林。
吳宇林一縮腦袋,可憐巴巴地說道:“老大,前些天我替嫣紅的商社稍稍修改了一下帳目……要不你稍微忍耐幾天,等我把帳面上的窟窿填滿了你再動手行不?”
可恥的吳宇林!卑鄙的吳宇林!損公肥私的吳宇林!
還沒等杜遠義氣嚴詞地痛斥吳宇林逃稅漏稅的行爲,徐世績帶着程光明已走了過來。
吳宇林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拱拱手叫了一聲:“程老公祖……”
程光明笑嘻嘻地一擺手,說道:“少拍這虛馬屁,我聽說你有些私事要去辦是麼?”
吳宇林硬着頭皮道:“家中有些瑣事急待處理,所以……”
“不妨事,你若有事你便去忙吧。這兩位是……”程光明指指杜遠問道。
“這兩位是我的助手,替我整理一些資料。”
“那這樣吧,你家中有事便先去忙去,把他們留下就行了。”
吳宇林一下子便變了臉色。
原來適才徐世績跟程光明說,吳宇林全是靠着兩名助手才能寫出好文章來。程光明轉念一想,吳宇林走便走了,只要留下他的助手也是一樣,何況他這兩名助手全無名氣,請他們寫自傳還可以省下一大筆潤筆費來,於是便指明要杜遠與卓非凡留下。
程光明不曉得杜遠和卓非凡的底細,可是吳宇林曉得。這兩個人在他眼裡可是比定時炸彈還要危險得多,這兩個人不惹事則矣,一惹事必然是要捅破大天的。
吳宇林咬咬牙說道:“我這二位助手恐怕也須得隨我一同走。”
就在一瞬間,程光明臉上的笑意便消逝得無影無蹤。
程光明在開封府裡可是霸道慣了的人物,他仗與朝中幾位大佬的關係不錯,平素裡連河南道臺也不大放在眼中。常常自許在開封府裡他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得管空氣。他程光明這些年來何曾這樣被人當着面拒絕過。
程光明陰陰地說道:“吳先生,我可不是要你替我程某人吹噓,我是想讓你寫一寫咱們開封府這幾年的改革歷程。這是一項極有意義的政治工程,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誰要影響這個工程一陣子,我程某人必將影響他一輩子。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我這可是爲你好啊――深感好人難做的吳宇林只能苦笑,他突然覺得他這呂洞賓被狗咬住了。
吳宇林跟了杜遠這麼久,他對孰輕孰重可分得一清二楚。他寧願得罪皇帝老子外加滿天神佛也不願讓站在他身後乖乖地做出隨從模樣的杜遠有任何微小的不悅。
於是吳宇林只能再次很堅決地搖了搖頭說道:“我這兩位助手是我特意聘請來協助我的,我不能代表他們做任何的決定,何去何從只能聽他們自己的意見。”
滑頭的吳宇林想要兩邊都不得罪,一腳就把球開到了杜遠和卓非凡的腳下。哪知杜遠比他奸滑百倍,特意做出一臉正容說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倆既已收了吳先生的聘書,何去何從自然應由吳先生一言而決,咱們兄弟兩人絕無異意。”
搬着石頭砸到自己腳的吳宇林聽了這話差點沒氣得噴出一口鮮血――我讓你們倆留下你們真會聽我的麼?
事實再次證明,身爲下屬便當有下屬的自覺。萬萬不要想把棘手事情推給上司處理,否則下場便如同吳宇林這樣。
杜遠既想要當好人,那麼吳宇林便只能便無選擇的做壞人了。
吳宇林只得再再一次痛苦而堅決地搖搖頭:“對不住了程大人,我最近實在是還有事得請他們倆幫忙,不如等我把事辦完之後再讓他們回來幫你如何?”
說實話,吳宇林這樣的拒絕方式已經是十分的婉轉了。但依着程光明這些年養成的跋扈脾氣,又怎受得了哪怕是這樣委婉的拒絕。更何況河南道臺出缺,要競爭這位置便得在這當中出點成績給上峰們看看,而一篇展現開封府成績的正面報道可是最好的武器。
考慮到必須讓作家們心甘情願地工作才能寫出華麗的文章,程光明難得地再次壓抑住怒火,微微一笑:“本官聽說開封邸報的副總編出缺,而總編明年便要退休了。這可是正八品的要缺,不知吳先生可有興趣?”
正八品?現在哪怕有人給吳宇林正一品的官職他也不敢當着杜遠的面將他賣了,所以他只能苦笑:
“多放程大人厚愛,只是在下實在是抽不出空來啊……”
徐世績心中得意非常。
範國通給他出的主意便是要他想辦法讓吳宇林觸怒程府尹,到時候他便裝着替程光明出頭的樣子跳出來痛扁杜遠三人一頓。
反正他是替程光明出氣,便是惹出了再大的禍事,程光明也得替他扛住不是?家裡的老爺子也不會把帳給算到他的頭上來。
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徐世績一下跳了出來,指着吳宇林的鼻子罵道:“窮酸書生,別給臉不要臉,你非要見了棺材才肯掉淚麼?”
隨着徐世績一聲招呼,幾個如狼似虎的打手便朝着杜遠他們撲了過去。
程光明心中一驚。
他倒不在乎窮酸書生吳宇林。但他身爲一府首腦,對於朝中大事也有所瞭解。這吳宇林雖算不了什麼,但他好歹也曾是正氣山莊的高層之一,也就是說,他的後面可站着整個正氣山莊。
最近正氣山莊出盡了風頭,杜遠與卓非凡之名震動天下。無論哪方勢力也不願輕易得罪這樣的人物。幾個與程光明來往密切的朝中大佬在給他的密信中亦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不可惹上正氣山莊。最好還能與正氣山莊中人保持一個良好的關係。
徐世績這一鬧,豈不是要讓他與正氣山莊撕破臉麼?
程光明剛要喝止,話到嘴邊又吞了回來。
他近些年囂張慣了,對敢違逆他意思的吳宇林早恨到了骨子裡頭。何況……
動手打人的可是徐達元帥的兒子徐世績,這與他又有什麼關係?真要惹毛正氣山莊,他們也是先找徐達的麻煩。且讓他們鬥一鬥也好,反正與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
就這麼一轉念,程光明便想通了厲害關係,樂悠悠地袖手旁觀了起來。
徐世績身邊帶的都是從軍中退役的好手,但可惜他們想揍的卻是杜遠他們。
還不用杜遠出手,吳宇林就足夠將他們一一打發了。
只見吳宇林似乎只是漫不經心地輕輕揮了揮手,那些打手便一個個踉踉蹌蹌地倒跌了出去。
“我操你娘!”
從來沒輸得這麼丟臉的徐世績氣紅了眼,隨手操起一張板凳便朝着吳宇林沖了過去。
這個徐世績倒不用吳宇林動手,杜遠早想在他那張雪白的臉蛋上好好印上一個拳頭印。
當下杜遠長笑一聲,一拳便打在徐世績的臉上。
只是杜遠心情激盪之下,下手未免重了些,這一拳生生打掉了徐世績半邊牙齒,還把徐世績給打得倒飛了出去。撞翻了不少人不說,還將擺着酒水的長桌給撞成兩截。
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有止住退勢,身子直向着圍牆上撞去。
卓非凡生怕他出事,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來。連忙飛身過去,雙手飛快地結出數個道訣卸去力道,這才輕輕巧巧地將徐世績接了下來。
死裡逃生的徐世績愣了好一會,這纔回過神來。當他正準備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謝時,一回首卻發現站在他身後的正是吳宇林身旁那個方纔一直沒有說話的助手,他不禁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