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耳邊不時傳來列車與鐵軌連接處碰撞發出的聲音,秦克打了個呵欠,從小憩中清醒過來。
旁邊的寧青筠已因爲旅途的疲憊,枕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秦小殼坐在寧青筠旁邊靠近窗戶的座位上,倒是頗有精神,正在拿素描本畫着畫,瞧畫到一半的線條輪廊,依稀就是秦克和寧青筠蹲在田地裡一邊扒着沙土,一邊與老農聊着天的情景。
這個小丫頭繪畫的水平倒是越來越高了。
秦克多少有點羨慕,他在藝術方面的天賦幾乎爲0,畫出來的畫比幼兒園的小朋友好不到哪去,唱出來的流行歌五音不全,也就兒歌能唱得好點。這方面秦小殼與他完全相反,唱歌與繪面方面的天賦都是天才級別的。有時秦克也不得不感嘆生命的神奇,同樣一對父母所生的孩子,爲什麼天賦能分配得如此極端。
閒來無事,秦克準備做些計劃。爲了避免驚醒寧青筠,他不便從自己揹包裡掏出紙筆,便示意秦小殼給自己一張紙一支筆。
秦小殼很快就遞了過來。
秦克接過,開始琢磨起“青檸新能源及淡水資源再生利用技術研究中心”近期的研究計劃。
目前一行人正坐在返回阿拉達市的火車裡,到了阿拉達市後會先休息一晚,然後便分爲兩路,魏學銘等青檸植物培育實驗室的研究人員乘坐飛機返回京城,秦克則與寧青筠、秦小殼、紀家海等人飛返遠州,繼續推進海水淡化技術的研究。
經歷過這次調研,秦克認爲完美型沙漠紅薯的再次優化工作屬於錦上添花反倒不急,倒是清海湖的湖水淡化技術比較緊迫些。
自從三月左右試種結束、取得了極佳的實際效果後,國家就開始在各個沙漠邊緣的區域大力推廣沙漠紅薯的種植,並將沙漠紅薯列入戰略糧食儲備,農民種出多少,國家就收購多少,還保證價格與市場價格的相仿且長期保持穩定。
再加上網上有關完美型沙漠種子的好評與熱議,使得國內幾個大沙漠都興起了沙漠紅薯的種植熱潮,幾乎能搶購到種子的農戶都開始在沙漠邊緣連牧草都種不了的荒地種起了完美型沙漠紅薯。短短几個月間,沙漠紅薯的種植面積便翻了近百倍,如果不是因爲制種速度跟不上,種子限量供應,推廣速度還會不斷提速。
此刻列車行駛在蒼茫遼闊的沙漠邊緣,從窗邊放眼望去,能看到遠處除了黃沙外,還有一片片的綠色,那都是完美型沙漠紅薯的種植田地。
看到自己研究出來的科研成果能造福社會,改善農民朋友的生活,秦克和寧青筠自然很欣喜也很自豪,但他們也看到了存在的問題,與欣欣向榮的沙漠紅薯相對應的,是淡水資源的進一步緊張。
原本靠近沙漠的區域就是比較缺水的,今年的夏天又格外炎熱,加大了江河流域的水分蒸發,使得江河的水流量大減。
一方面是河流水量大減,一方面是用水量大增——哪怕沙漠紅薯對水的需求量很少,遠不及常規農作物,但架不住推廣種植的面積急劇增加,積小成多,就會形成很龐大的用水需求——這些都導致了西北地區的淡水資源緊張。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次調研的結果顯示,雖然淡水資源變得更加緊張,但暫時未發展到“危機”的地步,只要平時節約用水,加強生活用水的循環使用,今天的夏天熬一熬還是能熬過去的。
但如果接下來三年的夏天都繼續出現這樣極端炎熱、甚至氣溫再屢創歷史新高,那西北地區的淡水資源緊張問題就幾乎會百分百發展爲淡水危機。
“最短只有三年時間啊……”秦克在心裡嘀咕着,他收起輕快地轉動着的筆,刷刷刷地寫下:“目標時限:最短三年”的字樣。
他雖然不認爲人類真這麼快就會迎來滅亡的危機,但“學神拯救世界系統”明明白白地寫着要他研究出海水淡化技術,並表示“淡水資源會成爲影響人類未來存亡的關鍵因素”,秦克還是不敢怠慢的。
尤其是近期的調研結果、以及對極端天氣的分析,都預示着人類在將來、甚至可能就在三五年後的將來,會面臨比較嚴峻的淡水危機了,到時世界各國因爲淡水資源而爆發矛盾衝突甚至激烈對抗,也不是什麼天方夜譚。
這讓秦克感到肩膀上的責任重大。
距離淡水危機的到來最短只有三年時間,“青檸新能源及淡水資源再生利用技術研究中心”要取得清海湖的鹹水淡化技術突破,而且還要推出具備大規模實施條件、可以迅速推廣的能源淡水一體化方案,難度並不小。
幸而秦克腦海裡已有了特殊分支科技“水資源淡化淨化技術基礎知識(入門級)”的理論知識,手裡還有份《一種高效低能耗全自動的新型海水淡化技術方案》,能知道正確的方向,手下也集結起一羣經驗豐富的科研人員,成功的概率會大得多。
若是想先解決夏國西北淡水資源緊張的問題,甚至可以先放下海水淡化的方向,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專門針對清海湖的鹹水水質進行淡化研究,估計一兩年內就能取得相當可觀的成果了。
目前距離研究中心正式啓用已過去兩個多月了,“新能源部”與“淡化資源再生利用技術部”的研究工作正如火如荼地開展。
“新能源部”分爲三個小組,第一組研究高效電解水制氫技術,第二組研究低成本儲氫技術,第三組研究安全可控的綠氫發電技術。
目前工業制氫的方法有化石燃料制氫、天然氣制氫、化工副產物制氫以及電解水制氫等。其中天然氣制氫因爲技術成熟價格低是主流,化石燃料制氫污染大基本上已被嚴格限制發展,化工副產物制氫成本難以單獨覈算,只能作爲輔助手段,而電解水制氫也因爲電能消耗過大而很少被採用。
但秦克的研究中心目前研究的制氫技術方向出人意料地選擇了電解水制氫,一方面是秦克有把握通過光電、風電、潮汐電等多種可再生能源發電技術極大地降低用電成本、形成正向循環,另一方面是《一種高效低能耗全自動的新型海水淡化技術方案》裡記載有更先進更低能耗、純度更高的制氫技術——融合了催化劑、添加劑、化學電極鍍膜的質子交換技術。
至於綠氫發電技術,那主要是氫能化學電池方向了,能爲海水淡化實現持續不間斷的穩定供電。
“淡化資源再生利用技術部”也分爲三個小組,第一組研究“磁流體海水淡化法”,由主管周志樹親自擔任組長;第二組研究“正滲透法”,由副主管紀家海擔任組長;第三組研究“電化學介導海水淡化方案”,即電化學脫鹽法,由秦克在年底物理學會年會上“撈回來”的羅守清擔任組長。
“磁流體海水淡化法”、“正滲透法”、“電化學脫鹽法”這三種新型海水淡化技術,在防垢、能耗、淡化效率、成本等方面都比傳統技術更具優勢,目前世界各國都有研究這三個方向,但基本上都處於起步試驗階段,成果並不會比秦克的研究中心先進多少。
其中“磁流體海水淡化法”,通過磁流體發電技術來實現海水淡化,主要是利用海水中存在大量的離子、有很好的導電率,它在磁場中高速流動時將受到洛侖茲力的作用,使水中的正、負離子分離,形成電流,同時水中正負離子的分離也形成了無離子存在的純淨水。
“正滲透法”與目前主流的“反滲透法”相反,它不需要額外加壓,而是利用水從較高水化學勢(即較低滲透壓)側區域通過正向選擇透過膜流向較低水化學勢(即較高滲透壓)一側區域的原理,能耗幾乎爲0,且鹽分與水的分離效果好、設備也簡單,難點在於怎樣實現驅動溶液的高效性、低能耗性和可重複利用性,以及正滲透膜的低成本高效製備技術。
“電化學脫鹽法”則利用電解池將含鹽水分解成陽離子和陰離子,然後通過電極的選擇性吸附和膜的選擇性滲透,將鹽分從水中分離出來,技術的核心是電極和膜的設計和製備。
三種方法能相互促進共同配合,也能根據不同的水質進行不同的搭配,都是《一種高效低能耗全自動的新型海水淡化技術方案》裡主推的新型海水淡化技術。
至於清海湖的條件適合哪些發電制氫技術、哪些海水淡化技術,還需要派出技術團隊進行專門的調研,這些工作就不需要秦克親自跟進了,他只需要根據調研的數據來作出決定、制訂技術研究的實驗方案就行了。
秦克一邊分析着情況,一邊寫着研究思路與研究計劃。
這時列車緩緩進站停靠,四周開始吵雜起來。因爲車程只有一個半小時左右,秦克覺得沒必要買臥鋪,就讓衛鋒安排了普通的硬座,也算是融入社會,進行社會實踐的一環。
這個炎熱的季節出行的人並不算多,車廂裡有一半的座位都是空的,整體也比較安靜。
直到此時列車減速入站,有乘客要下車,才變得熱鬧起來。
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問道:“徐教授,網上的新聞說秦克院士和寧青筠院士也有在這裡做沙漠紅薯的調研,你說我們會不會剛好遇到他們?”
聲音比較年輕,似乎是個大學生。
聽到自己的名字,秦克好奇地擡頭看了過去,秦小殼也停下筆,跟着向前面張望。
坐在車廂最前面的似乎是幾個學生,還有個戴眼鏡的學者,五十歲出頭,應該就是學生稱呼的“徐教授”。
徐教授搖頭道:“不一定,新聞說他們是從阿拉達市開始出發,沿着沙漠邊緣城鎮走,我們現在纔去阿拉達市,怎會遇到他們?”
又有另一個女學生問道:“教授,你覺得秦院士和寧院士真的會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到田地裡做調研嗎?網上有些黑子說是以前的照片,還煞有介事地說他倆剛剛辦完婚禮,目前正在國外旅遊度蜜月呢,哪有度蜜月的時間跑大沙漠裡吃灰的?”
有學生附和道:“是啊,而且他倆從沒在圍脖上承認有在沙漠這邊做調研,新聞裡也就只有阿拉達市的媒體發過一篇新聞稿、附上一張照片,之後就再沒動靜了,其他城鎮也沒記者報道這事。而且這樣的天氣也太熱了吧?我覺得就算他們想做調研,也不會挑這個時間。”
秦小殼聽到這裡就有點坐不住了,她知道老哥和嫂子不喜歡被人圍着採訪報道,搞得這次調研好像做秀刷名望一樣,所以阿拉達市未經許可擅自發了一篇新聞稿後,老哥還專門打了電話過去,專門叮囑過不要再發類似的新聞了,沿途的行程也開始保密,避開所有的媒體記者,沒想到居然有人在網上黑老哥和嫂子,秦小殼只覺得怒意上涌,就要起身去理論。
秦克一手按住她,示意她冷靜。
秦小殼嘟起小嘴,不高興地重新坐下。
只聽到那徐教授道:“阿拉達市的媒體還沒膽量敢造這樣的謠,而且憑我對那兩位年輕院士性格的瞭解,我認爲這事應該是真實的,弄虛作假、沽名釣譽之徒是不可能研究出‘計算種子學’與‘完美型沙漠紅薯’的。我還聽說過他們在研究種子前,就曾在高三暑假時全國各地跑,做實地調研,這樣嚴謹的治學態度,你們可要學着點。”
那個女學生又問道:“但徐教授,我們只是研究植物遺傳學的,爲什麼也要大熱天跑來這沙漠調研沙漠紅薯?”
徐教授倒是個好脾氣,對學生的提問絲毫沒有生氣,只是溫和笑道:“一味呆在實驗室裡,慢慢就會脫離實際,這對於科研工作者,乃至於學術研究,都是很致命的。”
徐教授說到這裡,輕嘆道:“目前夏國的科研圈、學術圈越來越浮誇,像秦院士、寧院士這樣年紀輕輕卻願意冒着炎熱去實地調研的,已是鳳毛麟角了。這樣的趨勢很不好,會導致作爲精英人士的學者、科學家越來越不接地氣,他們的研究會喪失對底層百姓的疾苦感知力,變得高高在上,說話不腰疼。”
“就像有學者建議‘低收入者把多餘的房子租出去以增加收入’、‘年輕人沒必要浪費太多時間在通勤上,應該在公司附近租房子,省下的時間可以用來學習提升自我’……都只會讓人徒增笑話。你們現在聽着覺得可笑,但如果不堅持實地調研,你們遲早都會變成這樣的人。”
“我們研究植物遺傳學,屬於理論與應用並重的學科,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明白爲什麼做研究。若是不瞭解農民的實際情況,怎麼做研究?研究出來的成果,難道只是當成理論束之高閣嗎?你們要學習秦院士寧院士,他們研究沙漠紅薯,就是爲了緩解沙漠化問題,更是爲了讓沙漠邊緣的貧困農民有過上新生活的希望,出發點就很正確……”
徐教授正說着,已停穩的列車上陸續來了一些乘客,一個高舉着手機、挑染着黃毛的年輕人正對着手機道:“各位老鐵,我剛上火車,大家都看到了,之前我到這小鎮上的幾個沙漠紅薯田地裡問過了,都沒人見過秦克和寧青筠,接下來我就要到阿拉達市,再採訪一下當地的農民,到時就能揭穿他們弄虛作假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