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拉達市。
秦克推開了酒店房間的窗戶,晨風迎面吹來,能明顯感受到夜晚空氣裡殘留的涼意正在消減,而遠處,能隱隱看到一層黃色的沙塵正在扭曲着沙漠上空的氣流。
幸好阿拉達市雖然臨近塔克拉瑪干沙漠、同樣有着比較典型的沙漠氣候,晝夜溫差大,但較之沙漠腹地還是好得多,起碼氣候沒那麼極端,不然此時早上七八點,怕已開始有熱浪襲來了。
寧青筠也走到窗前,她身上純白的短袖T恤,外披防紫外線的輕薄罩衣,配着一條淺綠色的七分短褲,露出半截白生生的、弧線優美的纖細小腿,再加上白色的運動鞋,顯得極爲清爽精神。
只是此時寧青筠神色有點凝重。
她秀眉輕蹙道:“今年夏天雖然沒有嚴重的厄爾尼諾現象,但內陸地區尤其是北方的氣溫都陸續突破了歷史新高,很多地方最高氣溫已達到40℃以上。我剛剛查了下,阿拉達市最近幾天的氣溫也較有史以來的最高度還要高出1.5℃。我總覺得最近幾年的氣候變化有點不太正常。”
“是啊……確實有點不太正常,現在已有超過300個北方縣區持續掛起高溫紅色預警。按理來說疊加拉尼娜效應和北大西洋海溫以及中高緯度大氣環流的影響,也不會出現這樣長時間的高溫。”秦克心裡同樣有點隱隱的不踏實,尤其是與岳父聊過後。
目前流體力學實驗室他和寧青筠主持的那個“全國極端異常天氣成因分析”自主課題正按着計劃進度推進,在有了N-S方程通解這一大神兵利器在手,總體研究都比較順利,但這也只是以四年多前以及去年的極端異常寒冷冬天爲主要數據來源進行分析,並沒有加入今年的極端炎熱天氣。
一來是因爲今年夏天的氣候數據未全部生成,二來一旦加入極端炎熱的天氣數據,工作量就會翻上一倍,所有的數據分析模型都要重構,時間成本太大。
不過秦克憑着敏銳過人的理科直覺,認爲極端炎熱與極端寒冷這兩大異常氣候現象可能都有着同樣的主因,等“全國極端異常天氣成因分析”課題取得突破性的進展,說不定也能拿來嘗試解析今年夏天的極端異常高溫。
秦克輕聲道:“我最擔心的是,北方會因爲這樣酷熱的天氣,導致淡水資源變得更加緊張。我們這次實地走訪,不能只看沙漠紅薯的情況,還得加上對江河水域的水量變化研究才行。”
秦克與寧青筠正說着,房門被敲響了,然後便傳來秦小殼精精神神的聲音:“老哥,嫂子,你們起牀了嗎?”
“起了起了,我這就來開門。”寧青筠過去打開房門,穿着清涼運動套裝的秦小殼便笑嘻嘻地抱住了她,還用力地蹭了蹭:“嘿嘿,補充一下今天的美少女能量,嗯,渾身舒爽了。”
秦克過去敲了敲她的額頭:“你是中年宅男嗎?還補充美少女能量!我今天都沒抱呢。”
秦小殼抗議道:“老哥你昨晚都抱夠了,我抱一小會有什麼打緊的,真的是,老哥是獨裁的小氣鬼!”
“再嚷嚷就送你回京城。”
“嗚,嫂子……”
“行了行了,不要說小殼了,小殼多可愛呀。來小殼,我抱抱你,我也補充一下美少女能量,嘿嘿。”
“嫂子最好了!嘿嘿!我們相互蹭蹭!”
“可愛什麼啊,都快十九歲了,還像十五六歲一樣的長不大性格。”秦克撇撇嘴。
別看他表面不爽,看着親親熱熱的老婆和妹妹,心裡其實挺高興的。
秦小殼馬上就要到京城唸書了,按着寧青筠的計劃,秦小殼到時會與他倆一直住在清木大學的花園別墅裡。此時看到秦小殼與寧青筠關係這樣好,有如親姐妹,能省卻多少家庭瑣事的麻煩?
“老哥老哥,我們今天去哪?”
“先去城外的沙漠紅薯種植田地裡轉轉,可能會比較熱,不過你跟來了就別喊熱。”
秦小殼敬了個禮:“嘿,我保證能保持革命意志、吃苦耐勞!”
這一趟沙漠之行,秦克並沒打算與寧青筠進行單獨的蜜月度假,而是一次科研考察,也算是一次社會實踐,所以同行的除了青檸植物培育實驗室的主管魏學銘及另外兩名研究人員外,還有遠州研究中心“淡化資源再生利用技術部”的副主管紀家海、研究員沈勝賢,以及秦小殼那小丫頭。
秦小殼在兩人的京城婚禮結束後就被老爸秦揚輝、老媽沈秋宜帶回了遠州,理由自然是不要打擾寧青筠與父母相處。
這次秦小殼是跟着陳蘭、紀家海、沈勝賢三人,直接從遠州市飛到了阿拉達市和秦克一行人會合,隨後陳蘭也會跟隨在身邊,算是再次客串一下保護秦小殼的保鏢角色。
昨天一行人在阿拉達市的機場會合後,一起入住酒店,今天才是第一天的正式行程。
秦克同意秦小殼參與這次的調研工作,自然是考慮到風險較小,而且也能讓小丫頭長長見識,親自見識一下底層民衆的生活情景,就像當初帶她一起去視察青檸助學項目的現場一樣。
在秦克的認知裡,藝術源自生活高於生活,但也不能不接地氣、只管陽春白雪,這隻會使得藝術脫離生活失去其精神內涵。而後者,纔是秦克希望妹妹在未來的藝術創作生涯中最應該堅守的。
此時秦小殼的表態讓秦克頗爲滿意,他伸了個懶腰,對寧青筠和秦小殼道:“先做一遍東方秘典,然後下去吃早餐,出發。”
他訂的大房間空間極大,三個人一起練習東方秘典也完全沒問題。
秦小殼現在已跟着寧青筠學會了東方秘典,跟着兩人練習起來倒也似模似樣。
吃完早餐,塗好防曬霜,一行二十幾人就驅車出發,打算趁着最熱的時段未到來,先轉完幾個地方。
……
這次秦克與寧青筠的出行並沒有張揚,但也沒有保密,由衛鋒和衛菁帶着十個專業的安保人員全程護衛。阿拉達市知道秦克和寧青筠這兩個大院士前來調研,還想安排各種接待,秦克全都婉拒了,只是接受了當地安排的嚮導服務。
嚮導叫樑忠貴,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負責着阿拉達市的沙漠紅薯推廣工作,對本地的情況頗爲熟悉,在他的引路與介紹下,秦克一行人冒着烈日與炎熱,走入田間,與不少種植了沙漠紅薯的農民朋友進行了直接對話,還蹲到地裡,挖開燙手的黃沙,瞭解沙漠紅薯在這樣高溫乾旱下的生長情況。
衛鋒和衛菁想替兩人撐傘擋太陽,被秦克拒絕了,只好站到一邊守着。
樑忠貴看得極爲感慨,他也算是接待過不少大人物了,像秦克、寧青筠這樣全國聞名的院士、大科學家,居然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親自來到一線現場,深入地調研農作物的生長現狀,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在之前也只是聽聞過已故的偉大農業科學家、雜交水稻之父袁老先生有做這樣的親身調研而已。
難怪在許多農民心裡,這兩位年輕院士的名望,幾乎已可以與袁老先生比肩了——此時田地裡的老農知道來人就是研究出沙漠紅薯的秦克院士和寧青筠院士,幾乎將兩人當成活菩薩來尊敬,就可見一斑。
秦小殼之前在初二的暑假裡,曾隨秦克和寧青筠來了趟全國自由行,見識過沙漠也見識過大戈壁,但當時見識到的只是小沙漠,這次算是第一次親自體驗到塔克拉瑪干沙漠這樣世界有名的超級大沙漠景緻了,不過顯然這體驗不怎麼好,小女孩熱得衣衫都溼了,不斷地擦着汗。
她見秦克和寧青筠都沒離開的意思,便忍住炎熱,蹲下來跟着看兩人研究植株,有時還會掏出手機,拍些照片,以便於將來以此作爲素材,畫些插畫。
——後來秦小殼根據這次沙漠調研的經歷,畫了一系列的漫畫,就叫《我哥和嫂子的沙漠“旅遊”》,裡面記錄了許多秦克和寧青筠實地調研時的情景。這套漫畫一經出版就引起了巨大轟動和搶購熱潮,甚至引發了“院士是否應該在惡劣條件下進行實地調研”的大討論。這些都是後話,就先不詳說了。
此時一位皮膚曬得黝黑的老農民恭敬地給秦克和寧青筠送來了一碗水,樑忠貴見這碗有點缺口,正要站出來說“我們有帶瓶裝水”,忽然一股風沙吹來,碗裡的水頓時蒙上了一層灰。
樑忠貴更有理由了,忙上前道:“秦院士,這水弄髒了……”
秦克擺擺手,從有些困窘地要把碗收回去的老農手裡接過碗,猛地喝了一大口水,然後將碗遞給寧青筠。
寧青筠也毫不猶豫就喝了幾口,秦小殼看看兩人,也跟着接過碗,將剩下的一點水全喝光了。
老農民原本聽樑忠貴這麼一說,滿是風霜的臉上就全是緊張不安,此時見秦克三人喝光了水,他搓着手掌,以帶着鄉下口音的普通話焦急道:“秦院士,這水髒了……你不該喝的,你不該喝的……”
秦克笑着道:“老伯,你們平時不也是喝這樣的水嗎?就當是補點礦物質,這純天然的大自然饋贈,可比吃什麼營養劑有用多了。”
“這……這……”老農嘴拙,不知道怎麼回答,但原本蒙着沙塵、緊張不安的臉部線條明顯放鬆了下來。
秦克又拉着老農粗糙的手,指着田地裡插滿的一根根小杆子問道:“老伯,你們爲什麼插上這麼多的小杆子,是爲了標記種了紅薯的位置?”
秦克的態度讓老農既感動又溫暖,不過心情也放鬆下來,沒有了在大人物面前的緊張結巴:“是啊,風沙有時比較大,會將紅薯藤完全掩埋起來,去年冬天時的雪也很大,同樣會掩埋住紅薯。爲了找到紅薯,也便於澆水,我就找了這些空心的小杆子,直接插到根裡,我只要沿着這些小杆子小心地澆灌混合了營養液的水就行了,還能節省水分。”
秦克大覺驚喜,又問了下空心杆的價格,發現只是採用塑料所制,價格挺便宜的,一畝地也就兩三百元左右,還可以循環使用。
秦克不由對寧青筠笑道:“民衆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我們原本研究出來的自動滴灌技術效果好是好,但需要前期投入一筆資金,只有在國營的大農場纔有條件實施,普通個體家庭還是像老伯這樣的方式最合適,成本低也便於實施,還能節水。”
寧青筠一邊抹着額頭的汗珠兒一邊連連點頭,她原本研究出來的滴灌技術,確實能最大限度地提升水資源的利用率,而且能適用於大規模大面積的紅薯種植,一旦建好滴灌系統就能不斷循環使用,極大地降低種植成本,但正如秦克所說,弊端是前期的投入有點大,不是這些沙漠邊緣地區的貧困農戶能承擔的。
這次兩人過來,還想着是不是建議國家藉助農村合作社、辦理無息貸款的形式來推廣滴灌技術,現在發現,其實還有更簡單、更適用於普通個體貧困農戶的方式,比如這位老伯的插空心杆方式就很好。
旁邊的魏學銘也看得很有感觸,他跟着詢問記錄了不少問題,以便於看看將來還能不能培育出適合沙漠邊緣地區種植的其他新鮮蔬果品種。
這次的調研無疑是成功的,讓秦克與寧青筠又有了許多第一手的資料,也讓他們日後有進一步完善完美型沙漠紅薯的計劃。
而對江河的實況研究,也顯示出了淡水資源緊張的情況正在加劇,使得“淡化資源再生利用技術部”的副主管紀家海、研究員沈勝賢第一次意識到肩膀上的責任重大,也對秦克二人開設研究中心的初衷有了更深的認識和理解。
……
八月的上旬和中旬,對於在大沙漠調研的秦克和寧青筠來說是既忙碌又充實的,也收穫良多。
期間的8月8日還發生了一件事。
這一天是20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保羅·狄拉克的生日,就在這一天,位於意大麗裡雅斯特的國際理論物理中心(ICTP),正式揭曉本年度狄拉克獎章的獲獎名單,一共有三位物理學家分享了本屆的狄拉克獎章,分別是夏國清木大學的秦克與寧青筠,以及米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埃利奧特·赫什爾·利佈教授。
前者的獲獎理由是:“這兩位年輕的物理學家,在N-S方程、拓撲量子計算上作出了無與倫比的偉大成果,爲流體力學、量子通訊乃至人類的文明進程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後者的獲獎理由則簡單了些:“他在量子和經典多體問題、原子結構、物質穩定性、功能不等式、磁學理論和哈伯德模型上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狄拉克獎章正式的頒獎時間會在年底,具體時間會在完成準備工作後公佈。
儘管此前ICTP已在官網上宣佈過秦克與寧青筠將會獲得本屆的狄拉克獎章,但這第一第二位能打破ICTP評選規則、獲得了狄拉克獎章的菲爾茲獎年輕得主,還是引起了很大的轟動與熱議,疊加“求出楊-米爾斯方程通解”的效應,秦克與寧青筠在國際上的聲望一時無兩。
秦克二人並沒有留意到這個大獎的頒佈,他倆當時還在沙漠邊緣裡做着調研。
一行人沿着大沙漠進行的調研工作持續了兩週,才坐火車返回阿拉達市,準備返回京城。
只是沒想到,在最後的返程火車上,秦克和寧青筠遇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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