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緩緩走進一個小倉庫改造而成的會議室,父親的老朋友向老師連忙把他介紹給現場所有人。
向老師勉強的微笑着,對大家介紹道:“這是徐天,過去是我的同事。他的爸爸徐書白是我的好朋友,二七年四一二的時候犧牲了。徐天最早吶是保定軍校步科的,後來留學日本。呃,開始是特別情報,訓練教習,對吧?”
徐天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只能木訥的回道:“哦,是的。”。
向老師繼續介紹道:“一九三五年他學成回國,開始呢,是做了教師,後來屈尊……”
徐天連忙接話,道:“我現在在租借的三角地菜市場,做一名會計。還是向老師您給我介紹的職位。蠻好的職位,一點談不上屈尊的。”
向老師笑了笑,問道:“來這裡,你母親知道嗎?”
徐天笑道:“我直接從菜場過來的,我媽不知道。她還在同福裡等我回家。我不回家,她是不會吃飯的。您知道的!”
聽出徐天話裡想要離開的意思,向老師只能把自己叫他來這裡的原因說了出來。
“是這樣,徐天。滬上的十六鋪碼頭,有一條船,船上有半船的藥品。另外半船裝的是黨的中央銀行沒有來得及運走的材料設備。其中有三部印鈔機,還有四十五包中央銀行的檔案。在天黑之前,我們要把那條船弄到江下游,那裡有人接應。”向老師簡明扼要的說出了他們面臨的問題。
徐天皺起眉頭,他的預感靈驗了。
“您叫我來,就是講這件事情啊?開什麼玩笑的。碼頭都已經被日本人佔領了,整個上海都被人佔領了。”徐天說話的語調依然很平緩,但意思卻很明確。
向老師滿臉堅毅地對徐天說道:“船上東西對我們很重要。”
徐天滿臉委屈的解釋道:“向老師,我真的幫不上這個忙的。”
說到這,他指着離他最近的一個年輕男人說:“他是開電車的。”
然後,他又指着剩下幾個人繼續說道:“他在電廠上班,她是打字員,他在銀行的辦公室裡邊坐坐。他們兩個人,應該是軍人吧。但這件事,他們也幫不上忙的。除非你們全都不要命了。不對,就算你們不要命也辦不到的。”
向老師好像對徐天的本事並不感覺奇怪,把他剛剛說出的幾個人的名字都告訴了他。
那個電廠上班的叫胡勁鬆,開電車的叫賈小七,女打字員叫張曉芬,銀行職員叫谷建剛。軍人出身的兩個人,哥哥叫費棟,弟弟叫費樑。
胡勁鬆奇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電廠的?”
張曉芬也疑問道:“還有我,爲什麼就是打字員?”
徐天滿臉無奈,指着女人的腳,說道:“看你的鞋。你的鞋有一邊磨薄了,起了毛邊,是長期騎自行車的結果。沒有錢買新鞋,生活應該不富裕。你的兩隻手,五個手指自然往裡勾,要不然是彈鋼琴的,要不然就算打字員。你是彈鋼琴的是吧?”
說到這,徐天完全不想再留在這裡了,他轉過身說道:“向老師,我真的要回去了。等再過一下,我買的魚不新鮮,小菜都不水靈了。”
就在徐天轉身想走的時候,一邊上軍人出身的費棟突然問道:“你說我是軍人,那你能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
徐天轉過頭,看了看他:“你包上有黃色的粉末,袖口上也有,最近應該是在做炸藥。”
費棟身邊的費樑刁難道:“黃顏色的藥粉,多了去了。”
徐天滿臉無奈,他不是不想幫忙,但他只想當一個普通人。
看着費樑,他緩緩說道:“炸藥的粉末是有毒的,長時間接觸皮膚,呼吸道消化道三四天的時間就會發炎,所以皮膚上會紅,而且會癢。你們兄弟二人,還算能幫得上忙,但又能怎麼樣呢?七十萬國軍的飛機大炮,不還是一樣敗了。”
費樑更奇怪了,立馬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兩個人是兄弟?”
徐天苦笑了一下,好像在講述一個自然而然的事情,解釋道:“你身上的毛衣不合身,但卻合他的身。你習慣用右手,他卻是左撇子,但你毛衣的左邊袖口磨損卻更厲害一些。這都說明毛衣是他的,不是你的。如果兩個人不是兄弟,就算再熟悉的朋友,外套可以混着穿,但是毛衣這種內衣是不會換着穿的。”
說到這,他認真的看着在場所有人,勸道:“大家都有兄弟姐妹,也都有家人。七十萬國軍,血戰了三個月,最後還不是撤退了。”
開電車的賈小七看他到現在還在推脫,氣的一拍桌子,喊道:“你就光會耍嘴皮子。滾回家陪你媽吃飯去吧。”
徐天也有些憤怒了,他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講話客氣些好吧。是你們要請我來的。”
向老師趕忙喝道:“賈小七,向徐先生道歉。”
賈小七看着徐天,強忍着心裡的怒氣,大聲道:“對不起,那你說我們現在怎麼辦吧。”
徐天想也不想就回道:“辦不了。”
賈小七吼道:“試一試也不可以嗎?我的命給你用,我們所有人的命都可以給你用!”
徐天看了看他,還是不願參與進來,轉身說道:“向老師,我先走了,再會。”
向老師看到他去意已決,也不阻攔,悲痛的說道:“那這就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
徐天聽出他話裡赴死的決心,忍不住對所有人說道:“我再多講一句話,船上那些東西固然重要,但是你們的性命更重要。留着命,以後我們還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向老師一臉堅定的對他說道:“徐天,你可能不瞭解我們。四十五包中央銀行的檔案,如果,落在倭國人手裡,那會對我們黨的金融系統,造成多大的損失。還有,那三部印鈔機,如果在倭國的佔區運轉起來,那後果會怎麼樣。還有那些藥品,最少可以救一兩千抗日將士的性命。爲此,我們七個人,就算死上十回、一百回,都值得。”
徐天相信向老師說的都是真心話,但他還有母親,還有一個家需要他娶支撐,他不想讓母親再經歷一次父親離世時,感受過的痛苦。
所以,他只能狠下心,轉身想要離開。
賈小七看他想走,冷笑着罵道:“你就是個懦夫!”
徐天回身怒道:“知進退,識寡衆,怎麼就是懦夫了?出了這個門向東走,全都是日本人,成千上萬的日本人。古語云,以一當十爲勇,你能以一當十嗎?我們都不行。說這些多餘的話有什麼作用。”
向老師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實在有些強人所難,無奈的對徐天說道:“對不起,今天的事情就當你完全不知道吧。”
徐天還想再勸他,“向老師……”
向老師卻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幫我和你母親問好。”
徐天看着他,點點頭,走出了這個小會議室。
……
徐天走在大街上,他的心裡依然無法平靜。
剛剛在小會議室裡,他之所以選擇離開,並不是他不想爲國家做一些事情。
但如今的局勢是,倭國人已經完全控制滬上了,僅僅憑藉着向老師他們這七個人,能成功從倭國人眼皮底下偷走一條船嗎?
不可能。
除非這些人完全把生命交給自己,任由自己的安排,這件事纔會有一絲絲成功的可能性。
但自己和這七個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要他們放棄一切,真的把命交給自己?
不可能。
儘管徐天知道,這些人並不是懦夫。
就在他慢慢往家裡走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徐天轉身看了看,是那個開電車的賈小七。
沒等徐天說話,賈小七就認真的看着他說道:“以一當十,就是我一個人殺十個倭國人,對嗎?你說的,我做。”
徐天想要阻止他,但內心深處那個沉睡的靈魂突然悸動了起來,讓他愣了一下。
賈小七就在他愣神的這一刻,衝到了街道中央一大隊倭國軍隊跟前。
只見他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先是瞄準倭國裝甲車上一個倭國士兵開了一槍。
直接打爆了那個倭國士兵的腦袋。
趁着其他倭國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賈小七幾步衝上了裝甲車頂,順着裝甲車蓋扔下去一個手雷。
幾步跳下裝甲車,手雷很快就爆炸開來,把裝甲車炸的翻倒在地,車上4個倭國士兵也跟着一起被炸成了肉醬。
其他倭國士兵終於反應了過來,一起朝着賈小七的方向開槍。
賈小七的身手不錯,在街頭的建築之間輾轉騰挪,躲過了倭國士兵的子彈,一轉身就進了路邊的小巷子裡。
讓他沒想到的是,小巷子另一頭又衝進來幾個倭國士兵,瞬間他就被前後追來的倭國士兵堵在了巷子裡。
就在他想殺幾個夠本的時候,突然從巷子口走進來一個穿着馬褂、提着魚和小菜的男人。
他站在倭國士兵身後,很安靜的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
然後,就在賈小七還沒反應過來的短短几秒鐘時間裡,如一道狂風一般衝進了倭國士兵當中。
膝、肘、肩、胯,這個男人全身上下每一處好像都是致命的武器。
那些倭國士兵只要被他打中,就立馬癱倒在地上,命喪黃泉。
賈小七看到徐天前來援救他,立馬興奮了起來,他舉起槍把巷子另一面走進來的4個倭國士兵一個個打死。
轉過身時,徐天已經將他身後的7個倭國士兵全部打倒在地,無一生還。
看着猶如戰神一般的徐天,賈小七好像終於知道向老師爲什麼一定要請這個男人來幫助他們完成這次行動了。
徐天看着賈小七崇拜的眼神,苦笑了一下。
因爲這些本事,並不是他自己擁有的,雖然他的身手也很好,但要徒手殺死7個荷槍實彈的倭國士兵,那也是癡人說夢。
但是顯然自己身體裡沉睡的那個靈魂,卻給他帶來了超越常人的格鬥能力。
看着還在沉思的徐天,賈小七衝過來拉着他就跑。
徐天知道已經有十幾個倭國兵來追賈小七,那麼其他倭國士兵短時間就不會再追過來了。
所以他並沒有急着逃跑,反而很輕鬆的拽着賈小七,拿起自己的魚和小菜。然後帶着賈小七在小巷裡轉了幾個彎,徹底消失在滬上的小弄堂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