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鵬靠在他那輛SUV的門上，低着頭刷着手機。
其他人則是在上上下下，手裡提着袋子和行李。
“喲，這麼早就開始收拾了，不多呆一會兒？”
何遠從車上跳下來，隨手把門關上，朝着鵬鵬問了一句。
“你回來了啊。”鵬鵬聽到聲音，收起手機，“玩兒夠了，就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何遠上去錘了他一下，鵬鵬捂住胸口，一臉誇張。
“我靠，你這是要殺人啊。”
“滾犢子，說吧，怎麼又愁眉苦臉的。”
何遠罵了一句，掏出煙來，給自己點上。
剛纔他下車的時候，就看到鵬鵬一邊刷手機，一邊哭喪着臉。
那表情，好好像上學那會兒，室友把他碗裡的肉給夾了一樣。
簡直一模一樣。
“還能怎麼樣，虧了唄。”鵬鵬一臉無奈，“你說，我最近怎麼這麼倒黴啊，幹啥啥不行。買一套房吧，套手上了；接了幾個單子吧，黃了；好不容易做點投資，結果現在直接腰斬了，晦氣。”
鵬鵬耷拉着腦袋。
“你還做投資？賣你的豆腐腦？”何遠有些驚奇。
上學那會兒，鵬鵬的志向就是存一筆錢，以後開家小店，專門賣豆腐腦。
他一直跟何遠吹噓，說他媽媽做的豆腐腦可好吃了，他每次回去都要喝幾大碗。
不過何遠到現在還沒有去吃過。
“瞧你那點出息，還是做互聯網的呢，你做過互聯網投資嗎。”鵬鵬看着何遠，一臉恨鐵不成鋼。
“沒做過。”何遠很老實的搖頭。
雖然何遠是從事的互聯網，但他自己基本上不怎麼碰互聯網的東西。
尤其是互聯網的投資這一塊的。
這種玩意兒，都是靠概念炒起來的。
要說賺錢吧，那確實很快，前幾年從事互聯網投機的很多都大賺特賺。
別的不說，何遠第一家公司的老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前幾年還在街頭，和同事一起抽支菸屁股。
從公司裡出來後，剛好趕上最好的時候。
用了兩年時間，就把公司賣掉了，套現了一個多億。
這可比搶銀行可來的快多了。
當然了，賺錢的有，虧本的也不少。
何遠有不少朋友就從大公司裡出來，少的拉了幾百萬，多的拉了一個億，到處挖人，砸錢，做廣告，那是弄的一個紅紅火火。
結果吧，九成九都已經死了。
慢的點，撐了個一兩年，直到最近才倒閉。
快點的，像那個拉了一個億的，撒了七八個月的錢，就被資方給撤了。
虧得太厲害。
何遠以前在小公司裡也是高管，接觸過不少這方面的事兒，尤其是那些所謂的互聯網產品，互聯網投資，基本都是一些資本運作，外面看起來很是繁華，內地裡都是一團空虛。
就跟那個租房的事情一樣，行情好的時候，你賺我也賺；行情不好的時候，大家一起玩完兒。
前不久P2P不就爆倉了。
好多人的錢都沒來得及取出來。
何遠一個朋友，就在裡面虧了二十萬。
這還沒有算她男朋友媽媽往裡面投的錢。
你想要別人的利息，別人要的是你的本金。
何遠這種小富即安的性格，是不會碰這種東西的。
這輩子賺錢是不可能賺錢的，只能守着自己那點工資過日子。
不過雖然賺不了，但也虧不了就是了。
“說說，你投了什麼，虧得這麼慘。”何遠吐了口煙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你不會是投了比特幣吧？”
要說從去年年底開始，什麼互聯網產品炒的最火。
那當然是比特幣了。
以前一文不值，只能純耗電費的玩意兒，竟然硬生生炒到一萬七千美元，差不多十幾萬人民幣一個的價格。
網上有個段子是這樣的，10年的時候，比特幣的價格是0.5美元一個，假設你有五百萬美元，你可以入手一百萬比特幣，到了17年12月的時候，你就有將近兩百億美元的身家。
甚至有個專題，是“你曾經最接近暴富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評論區裡大都是錯過買房，或者是錯過了07年那會兒的股票。不過還有一個點贊數特別高的，是一個知乎的截圖。
那是11年左右的帖子，提問者是一個大學生，說他自己手上有六千元，問有什麼好的理財投資建議。
其中有個回答，被人翻了出來。
那人回覆道：“買比特幣，保存好錢包文件，然後忘掉你有6000元這回事。五年後再看看。”
有網友就在網上報料，2012年買了5個比特幣才花了700多元，也就是140元一個，6000元投資，大概可以買43個，現在市值高達4300000元，也就是430萬人民幣。
所以那段時間，何遠的朋友圈基本上都被“比特幣”，“區塊鏈”之類的字眼刷屏，甚至他們部門還緊急成立了一個技術組，專門做區塊鏈這個項目。
當然。
這個組沒做半年，上面就下了個文件。
意思就是要嚴格這種投機取巧的東西。
再加上P2P剛好爆了，一時間人心惶惶。
好多跑來蹭熱度的項目，全都被人叫停。
總公司也怕受到牽連，一直在給部門施壓。
沒辦法，不想進去的話，那就只能把項目給關了。
白白浪費小半年的時間。
因爲那個時候，部門領導對這個項目特別看重。
每次開會的時候，都要讓這個項目的負責人給大家講解下進度。
再加上當時爲了這個項目，抽調了很多技術人員，導致何遠他們的工作也跟着受到了影響，很多合作都被逼着往後延期，所以對這個事情印象深刻。
所以一聽到鵬鵬說起互聯網產品，何遠就想到了這個事兒。
果然，看鵬鵬那副尷尬的表情，何遠知道他猜對了。
“你牛逼！”何遠豎起了個大拇指。
他是真的佩服餘鵬程，這種東西也敢玩兒。
餘鵬程一臉訕笑，躲開了何遠的視線。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怎麼現在也玩兒起了這種東西。”
何遠習慣性的要給餘鵬程遞煙，遞到一半，又把煙收了回去。
一邊收，一邊嘴裡道：“不好意思，忘了你不抽菸。”
餘鵬程瞪了何遠一眼，一把從他手裡搶過香菸，直接塞進嘴裡。
接着又伸出鹹豬手，對着何遠身上就是一陣摸索。
何遠扭動着身子，躲避着餘鵬程那雙油膩的大手：“我操，你幹什麼，不要亂摸。你放開，你要什麼老子給你。”
餘鵬程沒搭理他。
從何遠褲子口袋裡摸出打火機後，餘鵬程給自己點上煙，學着何遠的樣子美美的抽了一口，吐出煙氣。
何遠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一把從他手裡搶回打火機：“拿來。”
火機搶了就搶了，餘鵬程也沒在意。
“誒，這不是缺錢嗎，看着這玩意兒炒的這麼火，就投資了一點。”餘鵬程抽了兩口，將煙叼在嘴裡，含糊不清道。
“你不知道這玩意兒風險高？”
“知道，那還能不知道？”
“那你還投？”
“嗨，誰知道跌這麼快呢，就那麼幾天時間，就跌了七成，我TM清倉都來不及。”餘鵬程一臉懊惱。
“我跟你講，你這就叫活該，好好的小日子不過，跑去當韭菜，現在被人割了吧。”何遠幸災樂禍。
要說房子的事兒，還能算得上情有可原。
畢竟年紀在那裡，家庭情況在那裡，沒辦法。
但被比特幣割韭菜，那就純屬活該了。
那玩意兒炒起來，就是爲了找人接盤的。
尤其是像餘鵬程這種，手上有點資本，想要掙快錢的。
這年頭，錢掙起來容易，敗起來也很快。
被股票割一波韭菜，幾年積蓄沒了。
被比特幣割一波韭菜，又是幾年積蓄沒了。
運氣不好被P2P割一波韭菜，就是十幾年積蓄沒了。
再被房價割一波韭菜，老中青三代，六個錢包沒了。
餘鵬程抽着煙，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這不是看他們投，都賺了嘛，我忍不住，就……”
餘鵬程是搞技術的，身邊都是技術員，瞭解這些很正常。
就像當初，何遠公司裡的那個項目負責人，也一直在吹噓，說自己投資這種區塊鏈，半年賺了十幾萬。
他還一直慫恿大家，說公司發幣後，讓大家也跟着投，到時候他再申請一筆資金回購，把這些貨幣都炒起來。
都是套路。
幸好當初何遠想買房，手裡的錢都存了起來。
要不他腦子一發熱，也跟着衝了進去，現在估摸着也成了一捧綠油油的韭菜。
“行吧，你投了多少進去。”何遠聳聳肩。
他對這些東西其實並不怎麼在意。
反正自己沒錢，也不想靠這些玩意兒掙快錢。
這種東西看的多了，太容易讓人變得浮躁，靜不下心來。
所以何遠很少關注這些東西。
餘鵬程朝着何遠伸出手掌。
“五萬？”何遠挑了挑眉毛。
然後餘鵬程又伸出一個手掌。
“十萬？”何遠又報了個數字。
餘鵬程點點頭。
“吃屎去吧。”何遠白了他一眼，轉身往屋子裡走去。
十萬塊錢，差不多是餘鵬程半年的收入了。
就這麼當成韭菜，被人割了。
還不如拿去砸水漂，至少還能聽個聲響。
餘鵬程縮了縮腦袋，看起來有些頹唐，連續的失敗，給他蒙上了一層陰影。
“對了，這陣子去廟裡燒個香吧。你這運氣，嘖嘖……”
何遠的聲音從客廳裡傳出來。
“燒了，我還專門買了個648，好大一柱呢。”餘鵬程道。
“你現在連那玩意兒都信了。”何遠從房間裡走出來，看着餘鵬程，嫌棄的搖了搖頭。
以前餘鵬程是多麼節約的一個人啊。
那時候兩人住在一起，何遠想氪金買個皮膚，他都要把他教育一頓，說這些東西有什麼卵用，不能吃不能喝的，還不如去菜市場買兩斤大米。
就連買衣服，他都只在網上挑最便宜的那種網店，精挑細選，精準的計算各種折扣優惠。
除了電子設備之外，他從來不買什麼名牌。
以前那麼勤儉持家的一個人，現在變成這副模樣。
“拿去。”何遠扔給餘鵬程一個東西。
餘鵬程下意識的接到手裡，摸了一下，是一個小盒子。
“這是啥？”
打開盒子，餘鵬程翻出一張名片。
他掃了一眼名片，然後好奇的看向何遠。
“你不是缺錢嗎，我正好有個朋友最近要做項目，準備把一些活兒外包。你聯繫看看，能不能把這些活兒接下來。”何遠道。
“做項目？什麼項目啊，錢多不多啊。”餘鵬程撇撇嘴。
他平時也在外面接項目，多的時候一個月能有個小几萬，少的時候也有一兩萬。
“不知道，不過他們組剛撥了一個億的資金，錢的方面不用擔心。”何遠道。
“一個億？臥槽，這麼多錢啊。”餘鵬程嚇了一跳。
別看搞技術的挺賺錢，但主要是人力成本貴。
像是這種外包的業務，基本也就讓他掙個幸苦費。
當然，也不是沒有掙錢的大活兒。
只是就餘鵬程的人際關係，根本就接不到這種活兒。
簡單的，價格高的，早就被人拿去送人情了，剩下的不是特別難的，就是別人看不上的。
殘羹冷炙。
最關鍵的，還是靠譜。
何遠推薦的，可是業內知名的大企業，特別靠譜。
絕不會出現什麼做完活兒之後，人卻找不到了這種事情。